徐晗深吸了一口氣:“能不能給我一杯熱水?”她唇色有些白,顯得楚楚可憐。</br> 蘇漾點頭:“可以。”隨后他起身又交代了一句,“孟陽,你先審,我去隔壁看看。”說罷離開房間去外面裝水。</br> 徐晗抿抿唇,眼淚就這樣涌出了眼眶,余孟陽有些慌,他倒不是沒有碰到過女嫌疑人,但是很少有像徐晗這樣的。而且余孟陽也知道,徐晗沒有動手殺人,和一般窮兇極惡的嫌疑人還是不一樣的。他起身拿了一包抽紙,放在徐晗面前。</br> “警官,你能跟我聊聊嗎?”</br> “聊案子?”余孟陽點頭,“聊案子可以。”</br> “算是案子。”徐晗抬起眼,睫毛上還掛著幾顆晶瑩淚珠,“警官,你會有自卑的事嗎?”</br> “有。”余孟陽很坦然。</br> “那你會去想一個更好的自己嗎?”</br> “當然會。”余孟陽聳聳肩。</br> “那是怎么想的呢?”</br> “過好每一天,做好每一件事。”余孟陽笑了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過好了,那一年后的我肯定比現在的我要好。”</br> “你是一個很樂觀的人。”徐晗耷拉下肩膀,苦笑了一聲,“我要是有你這么樂觀就好了。”</br> “你怎么了?”</br> “我理想中的自己永遠達到不了……”徐晗勉強一笑,打起精神來,“不說我了,那你呢?你想象中更好的自己是怎么樣的?比如說什么性格,比如說職業?不考慮實際情況,就只是說理想中的。”</br> “如果是理想中,我會希望自己更聰明一點,像蘇漾他們那樣那樣。我會希望自己身手更好,像李肖然一樣。我還希望自己更冷靜,能夠運籌帷幄,我有一個朋友就是這樣的人,他比我聰明,比我能力強,也比我更會處理人際關系。”</br> “是嗎?”</br> 徐晗用紙巾擦了擦自己的眼鏡,架回自己臉上,撐著下巴目光直視余孟陽:“還有這樣的人嗎?我怎么沒見過?”</br> “他真的很厲害,長得也好,家世也好,可最厲害的是,他從來沒有依靠這兩樣還是很努力。他相當于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可卻從來不會自大妄為,他待下屬傭人都有很友善。可他卻也能將他在意的人保護的很好,是那種被尊重的保護。”</br> “那你嫉妒他嗎?”徐晗聲音很輕。</br> 余孟陽反問了一句:“什么?”他看著徐晗,注意到了徐晗鏡框上有一枚小小的藍黑色的寶石,嗯?之前有嗎?余孟陽回憶了一下,心里有些怔忪。</br> “孟陽……”徐晗目光直視著他,“你嫉妒他嗎?這么完美的一個人,你嫉妒他嗎?”</br> “我羨慕他……”</br> 余孟陽覺得自己腦子空空的,眼睛里只有那顆寶石,徐晗的聲音像是放大在自己耳邊,反反復復地回響——</br> “你嫉妒嗎?”</br> “你嫉妒嗎?”</br> “你嫉妒嗎?”</br> ……</br> “……我嫉妒。”余孟陽聽見了自己的聲音,“我嫉妒。”</br> “那你想成為他嗎?成為他,而不是現在這個平庸的孟陽。沒有人再會說你弱小,沒有人再會說你不聰明,沒有人再會說你不善交易,沒有人再說你感情用事……”徐晗的聲音突然頓住了,“你帶了彩色鏡片?!”</br> 訊問室外,兩個人站在單面鏡面前,看著訊問室里發生的一切。蘇漾從聽見余孟陽說“我有一個朋友”的時候嘴角就開始抽搐。</br> “蘇醫生,這也是你教的?”溫少言挑起嘴角,“雖然我知道他在胡言亂語,但是還是謝謝你。”至少聽完之后通體舒暢,精神愉悅。</br> “不。”蘇漾斷然否認,“我只是告訴他可能會面臨什么,如果真碰上這種情況,隨便說說就好,那些彩虹屁都是他自己掰出來的。”</br> 聞言,溫少言的嘴角翹得更高了。</br> 蘇漾瞄了一眼,深覺如果自己不在這里,溫少言恐怕能把一口白牙都笑出來。</br> 而訊問室里,余孟陽眨眨眼,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說隱形眼睛嗎?”</br> “你……”徐晗一口氣憋在胸口,就聽余孟陽緩緩道:“蘇漾給我帶的,我現在看你的臉黃不拉幾的。”</br> 徐晗咬牙道:“你、你們是故意的?”</br> 余孟陽眨眨眼,還是不習慣隱形眼鏡,從口袋里拿出一張濕紙巾,撕開袋子擦了擦手指,將滑了片的隱形眼鏡取了下來了一只。</br> 他看著徐晗恍然大悟:“你眼鏡架上的那顆寶石的藍色的?”秉持著紳士的作風,夸獎了一句,“挺好看的。”</br> 徐晗氣得渾身都在發抖。</br> 蘇漾看差不多了,推門進去,手里還端著杯水:“聊得怎么樣?”</br> 將水放在桌角:“喝吧。”</br> “你們這樣有意思嗎?!騙人有意思嗎?!”</br> “挺有意思的。”蘇漾笑了一下,“而且這不是你想玩的嗎,我們奉陪而已。”</br> 徐晗伸手要去拿水,卻發現拴在椅子上的手銬的鏈條繃直了,但她距離水杯還有半個指頭的距離。</br> “徐晗,我覺得你也不渴,別喝了,我也不會讓你把水潑在我身上的。”蘇漾毫不留情地指出來,“現在有興趣跟我們說說你們做的實驗以及你的導師喬金嗎?”</br> 徐晗就像個落敗的雉雞,整個人都提不勁頭。</br> “你從我們進門開始就在做戲,不好好說說?”</br> 徐晗微惱:“我難道還能偽裝成發病的樣子嗎?”</br> “對,確實不是,焦慮癥對吧。但也沒有你表現的那么嚴重,你連自己的病情都能利用,就為了讓我們對你放下警惕心。”蘇漾拍拍手,“為你鼓掌。”</br> 余孟陽折騰了半天,把自己右眼的彩片也取了下來,頓時覺得世界一片清晰。這是審訊前,蘇漾觀察了半天徐晗后交代他的,當然除了給了他隱形眼鏡后,也告訴了一些方法,比如說避免和徐晗眼神對視,腦子里想一件事時時刻刻別放松。</br> 余孟陽一開始還沒覺得有什么問題,但是在徐晗反復問你嫉妒嗎的時候?他的大腦真的有一瞬間放空了,但很快,是眼前一片昏黃讓他醒了神,也沒有陷入徐晗的語言陷阱之中。等結案了他一定要問問蘇漾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催眠術。</br> 而現在蘇漾將徐晗的氣焰完全壓制,也讓余孟陽覺得挺有意思的,這么一算,被坑進特案組也不算很虧。他不在意那些虛銜,也不靠工資過活,如果能到一個有意思有挑戰性還有價值的地方,對他來說,吸引力確實急劇增加。</br> “徐晗,先說說喬金吧,他是什么人?”</br> ……</br> 而在隔壁審訊室里,柯顧正在跟這位“喬金博士”聊天。</br> “喬博士,章凌跟我們說楊義對此什么都不知情。”</br> 李肖然眨眨眼,兵不厭詐啊,柯顧根本沒有再找到章凌,或者說沒能找到,楊義的人格轉化并不完全在他們的控制之內。</br> “懦夫。”喬金看了看自己的手銬,“你們就是這樣對一位學者的嗎?”</br> “喬博士,你應該是對他們情況最了解的對不對?你能不能告訴我們還有哪幾個人我們沒有見到的?”柯顧細數了一遍目前出現過的楊義的人格。</br> “還有兩個人你沒有見到,不過我也沒見過。”喬金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斯斯文文的,“一個叫凝凝的小女孩,還有一個是他母親。”</br> “楊義的母親?”</br> “三年前,他母親死了。”</br> 眼前的“喬金”其實還是楊義的一個人格,而他目前也沒有自己是一個人格的意識,也就是說三年前楊義的母親死了,在楊義的精神世界中也死亡了。</br> “那凝凝又是誰?”</br> “楊義的父親和他母親分手后再婚,生下的女兒就叫凝凝。他父親回來看過楊義,但是被楊義的母親趕走了,讓他一輩子不要看楊義。”</br> “但是戶籍檔案中,楊義生父不詳。”</br> “他的父母本來就沒有結婚,那個年代檔案也不完整,后來楊義再見父親的時候,父親送這個名叫凝凝的女孩上幼兒園。”</br> “那你知道他為什么這么恨他母親嗎?我們都是醫者父母心,或者我問的再通俗一點,你知不知道楊義有戀母情結?”</br> “楊義是他母親獨自撫養長大,他母親對他的控制欲很強,從學習到生活,而且經常用他父親做反面教材,壓力大的時候也會說一些,都是因為你,我才這么辛苦的話。后來大家觀念也都放開了,他母親也會找男朋友。那時候楊義正值青春懵懂期,有一次學校提早放學,他回家的時候就撞見了母親和一個男人歡·好的場面。”</br> 柯顧在內心里嘆了一口氣,楊義的這些人格,他不知道是有多少是這位喬金催生出來的,但是至少他知道的是,楊義的母親在他的童年里留下了極大的陰影。也許在楊義幼小的心目中,他沒能享受父愛是因為母親的阻攔,后來母親又管控著他的一舉一動,再到后來他還目睹了母親和別人男人親密……這些都在楊義本來就缺乏安全感脆弱的心靈中留下了陰影,直接導致了他心理的不健全。</br> “關于楊義和那幾個人做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br> “從五年前開始,楊義在自殘了很多次一次自殺未遂后殺了第一個和他母親相似的人,之后的九個人全部是龐元和杜大合作殺的。再后來楊義的母親死了,楊義也被易星炒了魷魚,他原來是易星的倉庫管理員,因為母親的事故楊義認識了伍詩蘭。</br> “伍詩蘭對楊義其實并不好,她喜歡有浪漫氣息的男人,楊義為此結識了舒尹,跟他學習。但是伍詩蘭對他的態度越來越惡劣,最后將他趕出了家門。楊義身邊也出現了別的喜歡他的人,雖然是個男人。</br> “原本杜大和龐元殺人多少有幫楊義的因素,但是因為章凌在追求楊義,導致杜大和楊義的關系變得很惡劣。之后楊義回家發現了伍詩蘭和其他男人保持著不正當的關系后,情緒崩潰,杜大出手教訓了伍詩蘭和她的男朋友。</br> “再之后因為沒有了楊義的約束,再加上伍詩蘭的刺激,龐元動了邪念,殺了那兩個私生活和伍詩蘭一樣混亂的女演員,不過這次杜大被他蒙在了鼓中,龐元和章凌、舒尹合作,把那兩個女演員殺了。之后,杜大殺了方雯音,也就是伍詩蘭的閨蜜,因為方雯音在朋友圈出言不遜。”</br> 柯顧點點頭,這就說明白了,為什么方雯音和前兩個女演員現場不一樣。不過里面略顯牽強的就是龐元和杜大的動機,不過也說得通,因為眼前的喬金是楊義的一個人格,所以龐元和杜大都認為伍詩蘭是他們媳婦這件事在喬金這里是沒有辦法解釋的。</br> “那伍詩蘭呢?”</br> 喬金聳聳肩:“大概就是他們合作解決的吧。”</br> “對了,你知道楊義為什么對木偶情有獨鐘嗎?”</br> 喬金愣了一下:“楊義對木偶情有獨鐘嗎?我怎么不知道?”隨即他幾乎陷入了糾結之中,“楊義的母親是木偶戲演員,小時候楊義被他母親帶去劇團,他母親不準他隨便跑,就把不用的木偶給他玩……但是不對,對木偶情有獨鐘的不是舒尹嗎?不然舒尹為什么要把現場排成那個樣子……”</br> 柯顧瞇了瞇眼睛,沖李肖然使了一個眼色。</br> 兩人離開訊問室,柯顧透過單面玻璃看著審訊室在跟自己較勁的楊義目光深沉。</br> “怎么了?審訊得挺順利的不是嗎?而且喬金剛剛還把方雯音的殘肢存放處交代了,這樣不怕沒有證據了。”畢竟以楊義的精神狀態,純口供肯定是不能定罪的。</br> “就是太順利了……”柯顧眉頭皺得很緊,“喬金就像是有人把參考答案擺在我們面前了一樣。”</br> “你是說有人陷害楊義?”李肖然搖搖頭,“說實話,我覺得喬金說的都能對得上。”</br> “不是陷害,也不是說喬金說的是假的。”柯顧緩緩道,“而是喬金這個人格知道的東西太完整了,完整得就像是早就有人知道楊義的行為,提早留存在他的大腦中,等到我們抓到楊義的時候直接把所有真相告訴我們。”</br> “師兄!”蘇漾和余孟陽從隔壁訊問室出來了,他們神色同樣凝重,“我們知道喬金的真實身份了,他不是中國人。”</br> “什么?”李肖然張了張嘴,“剛剛不是中文說的很好嗎?”</br> “所以說,喬金只是楊義被催生的人格之一,并不是真正的喬金。”</br> “之所以查不到喬金,是因為喬金是他的中文名字,他的英文名是喬安·金。”</br> “啪”地一下,柯顧手上的本子掉落在地。</br> 其他人也傻眼了,什么時候見過柯顧失措的樣子?</br> “師、師兄?”</br> “你再說一遍他的名字?”</br> “喬安·金。”</br> 柯顧拿出手機,飛快地滑了幾下,沖進了徐晗的訊問室,快步到了徐晗的面前,拿著手機問她:“你的導師是這個人嗎?”</br> 徐晗被弄懵了,仔細看著柯顧手機里的照片點點頭:“對,是他。”</br> 柯顧咬著牙,轉頭離開了訊問室。</br> “師兄?”蘇漾擔心道。</br> “小師弟,我得回去找一趟我的博士導師。”</br> “出什么事了?師兄你認識這個喬安·金?”</br> 柯顧緩緩道:“他是我博士同學,就是那個當初和我一起負責對威廉進行心理輔導的同學。”</br> 威廉,那個因為反向心理引導最后自殺在獄中的男孩。</br> 柯顧終于知道這個案件給他的感覺怎么這么不舒服了,小楊義在母親手中就像個木偶,而那些無辜女子在楊義的手中就像是木偶,而楊義還有他們其實也都是木偶,別人玩弄在掌心之中。</br> 似乎有人在他耳邊問道,我寫好的劇本,精彩嗎?</br> ———第四案·血色木偶·完——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m..新電腦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后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