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對不起……”她連忙把紗布重新纏在他手上,嘴里不停地說著對不起……可是雙手劇烈顫抖,總是纏不好。</br> “我來吧。”馬一金的眼眶已經泛紅,上前從她手里接過紗布,幫方宇翔輕輕地包扎起來。</br> “沒事,已經下課了,我回去自己包扎!”方宇翔縮回手,把凌亂地紗布握進手里,淡淡地掃了一眼駱晴晴,對劉凱和馬一金說:“抱歉,今天下午還有課,不能陪你們爬山了。”</br> 說完,他轉身向辦公室走去。</br> 看著他的背影,駱晴晴淚如雨下。原來,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而是我和你面對面的時候,你卻忘記了曾經我們歷經過生死,卻忘記了我們那刻骨銘心的愛情!</br> “方宇翔,你慢著!”她突然鏗鏘有力地喊住了他,倔強地抬手抹了抹眼淚,走過去,拉住他的胳膊說:“跟我回家!”</br> “回家?”方宇翔詫異地指了指自己,訕訕笑道:“我?跟你回家?為什么?你又是誰?”</br> 突然間,他一連串的問題讓駱晴晴仿佛又看到了他眼里的不屑和輕蔑,那樣熟悉……</br> 方宇翔,好!不管你是真失憶,還是假裝不認識我,我都不會讓你以此為借口離開我!當年我“失憶”的時候,你不是霸道地趁機做了那么多壞事嗎?我為何不能?</br> “我是誰?你是我肚子里孩子的親生父親,那你說我又是誰?”駱晴晴仰起臉,一手拽著他的胳膊,一手撫摸在自己的腹部。</br> 方宇翔的視線成功被她引到了自己隆起的肚子上,他微微一愣,旋即唇角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猶疑,抬眸看向她:“這位小姐真是會開玩笑,我連你認識都不認識,我怎么知道”</br> “你不知道沒關系!我告訴你,我叫駱晴晴!”她打斷他的話,毫不示弱地直視他的眼睛。</br> “駱—晴—晴?”他輕輕蹙著眉,茫然地重復道。</br> “是的,老公,我是你妻子——駱晴晴。”</br> 恍惚間,她想起的是去年也是差不多這個時候,自己從樓梯上摔下來,在醫院醒來的時候,本想假裝失憶不認識他,結果他卻無恥地將計就計,說:“老婆,我是你丈夫——方宇翔。”</br> 劉凱和馬一金相視看了一眼,眸子里有掩飾不住的好奇:這倆人,唱哪出?</br> 一個“老公”喊出口,駱晴晴自己先怔住了,方宇翔也怔住了。</br> 她從來沒有這樣喊過他,這么久以來,他每次都是“親愛的”長,“親愛的”短,開口“老婆”,閉口“老婆”的喊,她稱呼他卻始終都是“喂”“喂”“喂”的,要么著急了就大喊一聲:“方宇翔!”</br> 沒有想到,自己第一次開口喊他“老公”的時候,竟然跟他第一次喊“老婆”一樣,充滿戲謔,又不得不這樣。</br> 狠狠地咬著唇,忍住眼眶里蠢蠢欲動的眼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br> “你在開玩笑嗎?我怎么會結婚呢?我根本不認識你啊!”方宇翔首先從怔忡中反應過來,尷尬地笑了笑。</br> “那你應該知道你失憶了吧?”她問。</br> 方宇翔下意識地看向劉凱,點點頭:“應該是。”</br> 劉凱用胳膊輕輕碰了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幾乎要落淚的馬一金,給她遞了個眼神,她“哦”了一聲,跟劉凱一起悄悄離開了他們的視線,向旁邊的教室走去。</br> “那就好!”駱晴晴上前,抬手撫向他清瘦的臉頰,心疼地在他臉上輕輕摩挲:“沒事,老公。我會讓你慢慢恢復記憶的,以前我們度過了那么多美好幸福的日子,你怎么會忘記呢?”</br> 方宇翔使勁眨了眨眼睛,不太相信地問她:“你,真的是我老婆嗎?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們什么時候認識的,在哪里認識的?”</br> 聽到這里,駱晴晴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睜大,喉嚨里有難以抑制的暖流沖上來,混蛋!方宇翔!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當年我在你面前假裝失憶時說的,你明明都記得!你明明都記得!</br> 眼淚終于忍不住流了出來,她卻笑了:“不著急,親愛的。我們現在剛見面,你的傷還沒好,我們先回家,我會慢慢講給你聽。”</br> 方宇翔抬手把她的小手從自己的臉上拿下來,緊緊地握進自己受傷的大手里,另一只手撫上她的臉,替她輕輕拭去眼淚,唇角微揚,眸子里流轉著一潭柔波蜜意,“那,我們結婚多久了?”</br> 駱晴晴的眼淚卻更加洶涌了,“傻老公,我們的結婚證都領了一年多了,還沒來得及辦婚禮呢!你太興奮了,不小心就摔跤了。”</br> “嘶——”方宇翔突然按住頭,痛苦地叫了一聲。</br> “你怎么了?”駱晴晴嚇得不知所措。</br> 方宇翔緩緩抬眸,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壞笑:“因為我也應該跟你當初一樣,喊頭痛了啊!”</br> 說完,他斂起臉上的笑意,深情地看著她,眸子里是濃得化不開的溫柔,就那樣一動不動的,看著她……</br> 駱晴晴再也忍不住了,抬手捂住嘴,讓眼淚肆意地流了出來。混蛋,他居然都是裝的,他還串通劉凱和馬一金,一起來欺騙她……</br> 方宇翔看著她本就哭紅的雙眼又是梨花帶雨的樣子,心疼得窒息!他怎么舍得讓自己失憶呢?</br> 三個月前,方恒山就派人找到了他,讓他回方氏,他堅決不回。看著他穿著樸素的衣服每天在這深山里跟一群孩子們在一起,方恒山既心疼又無奈。不得已,只好把駱晴晴根本沒有動方氏一分錢的事全部告訴了他,也把自己和她之間“交易”的事情說了出來。</br> 說道最后,方恒山嘆口氣說:“老爸我自詡不算是個老頑固老古董,當初反對你和她在一起,怕的就是她知道她父母的事之后來做一些對你不利的事。沒想到,這丫頭倒是個聰明的孩子……”</br> 能不聰明嗎?跟自己簽份合同,把孩子的撫養權給自己,可是當他讓律師去辦理的時候,才發現“方子萱”這個人根本不存在!后來一查才知道,她是把子萱的戶口遷到了方家,但是在真正的戶口本上卻沒有改孩子的名字!</br> 他當時被氣得不輕,怎么會有這樣陰險的女人,直到一切水落石出,他才明白,她做這么多無非是想證明,跟自己的兒子在一起,不圖名不圖利,更不會因為她父母的意外而遷怒嫉恨方家。</br> 再想想自己這個倔強的兒子,作為父親,難道不想看到他幸福快樂嗎?</br> 方恒山答應了他,不告訴駱晴晴他的蹤跡。但老爺子也是擅長耍花樣的人,他答應兒子不告訴駱晴晴,可沒說不能告訴其他人啊……</br> 劉凱和馬一金很快找到了他,他卻堅決不允許他們再把自己的行跡告訴任何人。可是,劉凱和馬一金卻做不到一邊看著駱晴晴那么辛苦地找他等他,一邊又隱瞞著駱晴晴跟方宇翔聯系。他們只好有意無意地在他面前提到駱晴晴,提到她和孩子……</br> 他們知道,他不是真的想離開,否則也不會一直離她這樣近。他是多么驕傲,多么霸道,多么不可一世的男人,竟然可以被她那樣“玩弄”,一開始是無法消氣,后來時間長了之后,更不愿意放下尊嚴,如她愿以償地回去。</br> 馬一金把駱子萱帶著駱晴晴去做節目的視頻拿給方宇翔看時,一開始他拒絕看,后來劉凱和馬一金故意在他面前把視頻打開,聲音放大……當他聽到子萱奶聲奶氣的一聲聲喊“爹地”的時候,他的心都要碎了!站起身,從劉凱手里搶過手機,如獲至寶般拿到一邊,悄悄看起來。</br> 劉凱看著馬一金,悄悄說:“我們可以行動了!”</br> 馬一金贊同地點點頭:“早就該行動了!”</br> ……</br> 所以,才會有了那么多的巧合和意外中的驚喜!</br> 方宇翔看著自己曾試圖想忘記,卻只能越來越思念的女人,站在離自己咫尺的地方,哭得如此委屈,如此傷心,卻又如此真實……再也裝不下去了,他慢慢地,慢慢地張開了手臂,“等你喊一聲老公可真夠難的!”</br> 駱晴晴縱然心里氣他這么久不回家,氣他把自己和孩子仍在家里不管不顧,氣他明知道自己來找他,還要假裝失憶,編了那樣一個無聊的謊言騙她……但此刻……她只想做一件事……</br> 她張開雙臂,大步向渴望了太久太久的懷抱撲了過去……</br> 一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人氣息頃刻包圍了她,她在他的懷里貪婪地大口大口聞著專屬于他的味道,將臉貼在他的胸膛上,雙臂攬住他的腰,舍不得再松手。</br> 方宇翔閉上眼,感受著懷里這個小女人的溫暖,隱忍了太久的眼淚,終于在雙手觸到她的那一刻,流了出來……</br> 若不是經歷這么多,他又怎么能相信原來她也是如此深愛著自己……夠了!如果自己再忍心看著她挺著越來越大的肚子每天站在家門口,站在海邊,站在陽臺上,癡癡地等,傻傻地盼著的話,那就是自己太不像話了!</br> 他狠狠地,狠狠地收緊雙手,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一百多個夜里,思念和后悔重重包圍,一點點啃噬著他,讓他痛不欲生!可是,可憐又可恨的尊嚴,讓他又這樣一天天,堅持了下來!</br> 當看著她臉色蒼白地出現在教室后面的時候,本來想一口氣把她的素描畫完的他,故意只畫出了淺淺的輪廓。可是,再回眸面對面假裝不認識她時,心里的渴望和心疼大片大片淹沒了那一點點的玩味之心……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沒有她當時“演戲”的精神,可以將錯就錯地一演到底……這個小女人啊,到底給他施了什么魔法,只要看到她,他便覺得,自己不再是自己……</br> 駱晴晴哭得眼睛已經睜不開了,抽泣讓身子不停地哆嗦,心在不斷地抽搐,可她仍然不舍得放手……就要這樣一直抱著他,再也不松手……寧愿讓他再霸道地欺壓自己,也不愿再承認這難熬的分離……</br> 偌大的校園里,到處靜悄悄的,只有這里,久別重逢的兩個人流淚的聲音……</br> “喂……我有點擔心晴晴的肚子,你看宇迪,太貪心了,抱得那么緊,還擔心她會走不成?”坐在教室里的馬一金,感動得哭了個稀里嘩啦,劉凱遞過來的面巾紙已經被她用完了一整包……</br> “不會有事的!我看她肚子里的寶寶,也是好久沒見老爹了,就讓他們一家人多膩歪一會!”劉凱不得不攤攤手:“你再哭下去,我就得考慮去拿粉筆擦給你擦眼淚了!”</br> “討厭!”馬一金破涕為笑,小粉拳咚咚咚地砸在劉凱的肩上。</br> 終于哭累了,駱晴晴的身子有點搖晃,嘟嘟囔囔說了句“好累啊,我們回家好嗎?我從來沒有想過奪你的公司,更沒有想過真正地懲罰你……”</br> “不許說話!”方宇翔扳過她的肩膀,大手霸道地捂住她的嘴,感受著她溫熱的雙唇在手心里顫動,他的心柔軟得快要融化……忍不住,又將她攬進懷里:“對不起,是我不好,讓你和孩子受苦了……以后,以后再也不會了!”</br> “嗯嗯……嗚嗚嗚嗚嗚……”</br> 突然間,不知道從哪里竄出來一大群嘰嘰喳喳的孩子和老師,把他們圍了一個大圈,使勁鼓起掌來,個個臉上都是燦爛的,真誠的,祝福的笑。</br> 駱晴晴忙從他懷里掙脫出來,臉上泛起紅暈,邊抹淚邊羞澀地說:“丟死人了,還不走……”</br> “這會才知道丟人了?他們剛才躲在教室里不知道看了多久了……”方宇翔拉起她的手,臉上盡是寵溺和憐愛。</br> “討厭!”她又是嬌羞一哂。</br> 等兩個人終于溫存夠了,方宇翔告別了老師,并答應孩子們以后會經常來看他們,這才和劉凱、馬一金走出了學校。</br> 站在學校門口早就看到了一切的老劉,不知道悄悄抹了幾回淚,看到方宇翔終于走了出來,老淚縱橫地打招呼:“少爺……總算是看到您了!”</br> “嗯,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回家吧!”方宇翔溫和地笑了笑,轉身看了一眼身邊的女人,牽著她的手打開車門,一起坐在了后面。</br> 老劉上車準備發動車子,駱晴晴這才發現劉凱和馬一金沒有上車,忙問:“快讓他們上車啊!”</br> “他們說,不愿意給我們當免費電燈泡……我只好批準讓他們步行回家了!”方宇翔的唇角泛起她再熟悉不過的邪魅。</br> 沒錯,就是他!她終于又找到她的他了!</br> 車子很快上了那條“求學路”,駱晴晴緊緊握著他的手,依偎在他寬大的懷里,輕輕問:“這條路,也是你修的嘍?”</br> “不是我。”</br> “我不信!我都知道了,你還想騙我!”</br> “我又不是修路的,這路怎么會是我修建的呢?我只不過慫恿一些人,出了一點錢而已。”</br> “……”她抬眸看著他,手情不自禁地撫摸著他的下巴,在他蓄起的小胡子上輕輕摩挲,心疼地說:“你瘦了,但也好像成熟了!”</br> “都兩個孩子他爸了,不應該是成熟,應該是老了。”他拿開她的手緊緊握住,柔柔地笑了。</br> “你這個黑心男人!哼!”她突然白他一眼,小嘴一撇,扭過頭不理他了。</br> “這又怎么了?”他蹙眉不解。</br> “你剛才說什么?”她嘟著嘴怒氣沖沖地瞪他。</br> “我剛才說:這又怎么了?”</br> “前面那一句!”</br> 他想了想,“都兩個孩子他……”</br> “就是這句!”還沒說完,她打斷他,指著他的鼻子訓斥:“難道你想把你的親生骨肉送人?”</br> “……”方宇翔徹底懵了:“這,哪跟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