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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小山莊里監(jiān)控無處不在,夜色如墨,樹影狂亂,狂風驟雨,厚重的云層驟起紫藍色閃電,如騰蛇歷劫,轟天動地。
    暴雨傾盆。
    警衛(wèi)室里只有兩名警衛(wèi)在排查監(jiān)控,主樓那一側燈火通明,成為深山里唯一的光亮來源。
    其中一名警衛(wèi)看了眼外面糟糕的天氣,說:“能抓回來嗎?”
    另一名頭也不抬:“出動四十幾個退伍軍人,還有三條警犬,你說跑得掉嗎?”
    “不一定。”警衛(wèi)說:“小山莊里到處都是監(jiān)控,尤其主樓監(jiān)控密集,小何先生還不是照樣跑了。”
    “話是這么說沒錯。”一直低頭的警衛(wèi)年紀較長,抬頭看外面的天氣說:“暴雨天最容易逃跑,也最難逃。如果傅先生沒調頭回來的話,應該就跑了。”
    他們警衛(wèi)室離主樓最遠,也知道那里面關著一個beta,據說是傅先生法律承認的伴侶。
    beta被關了兩個多月,監(jiān)控盯著,警犬在附近養(yǎng)著,還有退伍軍人被雇傭來巡邏、看守,結果還是讓beta找到機會逃跑。
    一開始發(fā)現beta失蹤,傅先生帶人出去追,就快到城里,夜里大雨傾盆忽然返回,重新查看所有監(jiān)控和小山莊才知道原來beta還躲在里面,直到電閃雷鳴、人都走了,才腳步蹣跚著離開。
    年紀小點的警衛(wèi)想起一個小時前突然出現在監(jiān)控的傅先生,額頭還有沒摘下的紗布,血跡若隱若現,但是臉色鐵青,渾身被濃烈的鐵銹味信息素包裹,冷冷地盯著監(jiān)控錄像,當看到逃進風雨里的beta,凝固的信息素瞬間翻滾涌動,隨后便出去,漫山遍野都是探照燈和狼犬的吼聲。
    警衛(wèi)還想再說話,忽然聽到外面狼犬、人聲吠天,不由跑到窗邊探頭向外看,卻見是臉色冰冷的傅嵊攥著beta的手腕回來,身后是雕塑似的山莊守衛(wèi)。
    狂風吹得泡桐左搖右擺,暴雨如黃豆大小,噼里啪啦砸下來,被a箍在身邊的beta臉色蒼白如紙,嘴唇毫無血色,渾身濕透,看上去楚楚可憐,很是單薄。
    他們身后是被牽住的三條狼犬,正吐著舌頭呼哧呼哧喘氣,再后面是陸續(xù)回來的汽車。
    那警衛(wèi)還想再看兩眼,卻見遠處走過的傅嵊突然抬頭,目光銳利至極,嚇得他渾身一僵,趕緊躲回去。
    好在傅嵊此時并無追究他們的心情,年紀小一些的警衛(wèi)對年長的警衛(wèi)說:“我終于看到主樓那個beta長什么樣了!”
    年長的警衛(wèi):“好奇心別太重。”
    “不是,真的,也不是說特別好看,至少比不上歌星和北嘉樣貌艷麗囂張,不過氣質溫潤,很像一個讀書人,就比和北嘉出色。”年紀小一些的警衛(wèi)不以為然,侃侃而談:“聽說還是大學教授。”
    “不愧是大學教授!您說他怎么那么能耐?悄無聲息侵入山莊的安保系統和監(jiān)控系統,篡改外面的電網和監(jiān)控,利用傅先生的發(fā)1情期和雨夜策劃逃跑,把小山莊里所有人耍得團團轉。可惜只是一個beta。”
    年長的警衛(wèi)皺眉,呵斥小年輕不要妄自議論雇主家的事,做好他們自己的工作就行。
    年紀小一些的警衛(wèi)到底不想丟掉條件優(yōu)越的飯碗,于是訕訕閉嘴不再說話。
    此時,主樓燈火通明。
    何遠被放在沙發(fā)上,冷得瑟瑟發(fā)抖。
    他在封閉的地方藏了十幾個小時,擔驚受怕,直到夜色完全黑下來才敢逃跑,卻是在暴風雨中徒步逃跑,沒過多久就在追擊和狼犬包圍下被傅嵊帶回來。
    此刻有些頭暈,感覺身體不是很舒服。
    他趴在沙發(fā)上,一語不發(fā)。
    對面則是同樣渾身濕透的傅嵊,濕1漉漉的黑發(fā)垂下來,差一點就能擋住眼睛,立體深邃的五官沾著雨水,深黑色的眼睛死死盯著何遠。
    傅嵊抬手,摸著額頭的紗布,將其一把撕開,露出血肉模糊的傷口。
    那是何遠在他發(fā)1情期快結束之際用鈍物砸出來的傷口,清醒后只作簡單處理,這會兒被水淋濕,還沒愈合的傷口又開始滲血,傳來一陣陣刺痛。
    傅嵊不以為意,這刺痛反而能讓他保持清醒。
    “你又跑了一次。”傅嵊撫摸額頭的傷口,“在我以為你接受我的時候,又是致命一擊。”
    經過幾個月的馴服,何遠已經快可以適應alpha的強度,彼此信息素的聯系就快成功建立,他卻又跑了。
    傅嵊呢喃:“方稷查到你跟方高旻的死有關,聯手他人逼我交出你,我在外面奔走,應付方稷的針對,一心為你著想,結果你想殺我。我的愛人想殺我——?”
    何遠眉頭緊皺,身體蜷縮,心臟、胃和腹部都在疼。
    傅嵊蹲下問他:“何遠,你當時只是想打暈我,不是想殺我對不對?”
    何遠抬眼,目光游離于傅嵊瘋得有些厲害的面孔,聲音很輕:“你說你會把槍放在床頭……我沒找到。”
    傅嵊臉色劇變,不敢置信地瞪著何遠。
    何遠嘆氣,看向門口的方向,沉默半晌說:“騙你的,我沒想殺你。傅嵊,用信息素誘導劑馴服a和b的信息素是錯誤的思路,你會加速信息素紊亂……連醫(yī)生都不來,他應該勸過你停止馴服的計劃。”
    傅嵊:“山莊里不是沒醫(yī)生,這借口是你自己想的。”
    “不是換了嗎?之前的醫(yī)生被你遣返了。”
    傅嵊握住何遠冰涼的手腕,目光落在他的腹部,答非所問:“調理了兩個月,醫(yī)生說你現在的體質足夠受孕。”
    聞言,何遠瑟縮了一下,試圖收回手。
    傅嵊牢牢握住:“我會處理好方稷的事。”
    “不用。”何遠拒絕。
    他知道傅嵊不會無緣無故說這些話,聯想他剛才在叢林里被怒火沖昏頭腦說出的話,何遠不禁遍體生寒,傅嵊想用孩子跟幫他報復方稷做交換嗎?
    “你還可以拒絕嗎?”傅嵊溫聲說,低頭在何遠手指吻了吻,“我一直想溫柔對你,不追究我們之間的嫌隙,試圖解決你最大的困擾,解決你對我的不信任,我一直在努力。但你總是拒絕,我沒必要再跟你商量。”
    何遠氣笑,深深地凝視傅嵊,然后向后縮,搖搖頭說:“不。”
    傅嵊臉上浮起一絲慍怒。
    何遠的目光越過他,看向大門的方向,低聲說:“他們快到了。”
    傅嵊目光微變,“誰?”
    “傅嵊,我可以侵入安保系統和監(jiān)控系統,當然也可以控制網絡聯系能救我的人。我沒天真到以為憑自己就能跑出你勢力駐扎的范圍,所以我聯系別人接應。”
    傅嵊笑了笑,“你能找誰?誰敢為了你得罪我?”他盯著何遠,試圖找出何遠表情的破綻,“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季白書,他會為你去求王元燿幫忙。但是何遠,就算是王元燿,他也不能從我手中帶走你。他爸也不行!你跟我是合法伴侶,結了婚,法律公證過,沒有任何人可以帶走你。”
    “是嗎?”何遠輕聲:“你確定?”
    傅嵊淡聲:“除非我死。”
    ***
    時間回到十幾個小時前,收到何遠加密信息的季白書很快將其破譯,看清內容,大驚失色,立刻找王元燿商量應該怎么營救何遠。
    季白書按著太陽穴,溫聲說道:“這個傅嵊是傅家的傅嵊?是軍部下任中將呼聲最高的、最年輕的少將傅嵊?”
    王元燿:“是。”
    季白書怔住:“他一直跟我說的丈夫,就是傅嵊?”
    王元燿點頭。
    “胡鬧。”季白書皺眉:“怎么能不跟我說?瞞了我這么久,還騙我說他的丈夫是一個beta,何遠也太不知輕重了。還有你,你怎么能跟著他一起不懂事?”
    王元燿舉起雙手,無條件認錯。
    “白書,現在不是追究我過錯的時候,不如先想辦法救出何遠。嗯……他信件里還說什么?”
    季白書:“何遠被囚在城郊外,傅嵊試圖馴服并建立他們之間的信息素聯系——太瘋狂了。”
    王元燿挑眉,倒沒覺得什么,大概a更能理解a對伴侶的占有欲和筑巢天性,本質囚禁、強行建立信息素聯系都是alpha的筑巢天性罷了。
    不過在季白書面前,他還是意思一下譴責傅嵊,畢竟他們跟何遠那對互相折騰的,可完全不一樣。
    “何遠讓我們去接應他。”季白書拍拍王元燿胳膊,催他趕緊動身。
    王元燿:“不急,軍部傳來傅嵊請假的消息,說是發(fā)1情期到了。他以前用抑制劑度過發(fā)1情期,積攢很久的假期沒用,最近半年倒是多次請假……好了好了,別著急,我不廢話了。傅嵊應該跟何遠在一起,得等他離開,何遠才能找到機會逃跑,但我不覺得他跑得掉。”
    季白書看他,等他解惑。
    王元燿覺得他老婆可愛極了,長手長腳纏上季白書抱進懷里,像抱著一個大型玩偶,笑瞇瞇地說:“首先,何遠所在的地方一定看守森嚴。其次,傅嵊這人就是軍隊里的流氓頭子,他真要想關住一個人,絕對不可能被輕易逃跑。就算逃了,可能等不到我們接應,人就被抓回去。”
    季白書著急:“那怎么辦?”
    王元燿:“就算老頭出來說話,估計也得被甩冷臉,何況老頭不可能插手這件事。”
    如果對象是季白書,他那位冷血的老父親會出手管一管,換成何遠就不行了。
    “別著急,我們管不了,還有人能管。”
    “誰?”
    “傅家。”
    ***
    橘黃色的車前燈刺破雨夜,從緩緩打開的鐵門外頭開進來,停在主樓庭院正中間,從里頭下來一人,撐著把大黑傘,接下后座位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
    后面還跟著一輛普通轎車,同樣先后下來兩人,共撐一把大黑傘。
    管家匆忙出來,跟前面一人說了幾句,緊接著就都被迎進主樓大廳。
    警衛(wèi)室年紀小的警衛(wèi)傾身仔細看監(jiān)控,心里跟跑進去一只貓似的好奇不已,到底來的什么人?將會發(fā)生什么?可惜他沒權限觀看主樓里的監(jiān)控。
    此時主樓大廳,傅嵊順著何遠的目光回頭看過去,正好看到移開的大黑傘下面傅老爺子陰沉的臉,頓時瞳孔緊縮,又見他后面緊隨著笑嘻嘻的王元燿和季白書。
    “我哥不能,王元燿不能,你爺爺應該就可以。”
    傅嵊回頭不敢置信地看著面色蒼白脆弱的何遠,“你防我到這種地步?”
    何遠抿唇。
    傅老爺子走近,身邊是跟隨了他一輩子的副官。
    他找個位置坐下,兩手搭在拐杖龍頭上,雖已蒼老但仍銳利的眼睛落在傅嵊身上,沉聲說道:“如果不是他們來找我,我不知道你居然也會干出這種蠢事!”
    “囚禁,強迫,妄想建立ab之間的信息素聯系……簡直蠢不可及!”
    傅嵊擋在何遠前面,擺出順服的姿態(tài),卻沒收起充滿攻擊的信息素:“爺爺,這是我跟何遠的事。”
    “只是你們兩個人之間的事?!”傅老爺子驀然怒斥:“別說你是傅家的頂梁柱,你一言一行都會影響傅家的聲譽,連累和你血緣相連的親人,你就是一個普通的傅家子孫,現在的行為也是踐踏臉面,連我都替你不齒!”
    “人家不愿意跟你過,你死皮賴臉纏著干什么?”傅老爺子戳著拐杖,恨鐵不成鋼地罵:“我活到這把歲數,什么事沒見過?有些夫妻的矛盾比你們還嚴重,老死不相往來,可是不愿意過了、過不下去了,老老實實分手,一紙離婚證書簽下去,各過各的,說不定以后見面還能說說笑笑。”
    “沒有不愿意過。”傅嵊抬頭對著傅老爺子一字一句說:“我跟何遠很好,我們的矛盾很快就可以解決,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傅老爺子怒氣上涌,指著明顯虛弱不少的何遠說:“這叫好?啊?傅嵊你滿腦子都是信息素,變瘋變蠢了嗎?跟我睜眼說瞎話!”
    老爺子憤怒至極,本來就不看好傅嵊跟何遠的婚姻,原本以為和北嘉出現,傅嵊回歸alpha的宿命,沒想到還是選擇何遠。那天之后,他就對傅嵊的事睜只眼閉只眼,打算少管。
    誰料他不插手,兩人能鬧到今天這個地步。
    王元燿和季白書找上門的時候,老爺子就陰沉著臉沒笑過,怎么笑得出來?
    傅嵊是傅家年輕一輩最出色、前途最敞亮的,不出意外,等他走后,傅嵊就會頂替他成為傅家的定海神針。可現在傅嵊為一個beta而建立什么狗屁信息素聯系,仗著自己是s級alpha折騰彼此。
    何遠一個beta照這么馴服下去,最后不知道會變成什么。
    而傅嵊,誘導劑頻繁使用已經讓他的信息素濃度釋放超標,近半年來經常處于暴躁易怒的狀態(tài),看現在話說不到三兩句就開始擺出攻擊性,明顯難以自控。
    一個將來要在軍部當將軍的軍人不能控制自己,等于前程盡廢!
    這便是傅老爺子火急火燎到小山莊,決意插手傅嵊跟何遠的感情的原因。
    如今見到人,他決心更堅定了。
    傅嵊面無表情:“何遠一時沒想通,等我們有了孩子,他就會明白我的苦心。我做法是對的,我是為了我們的將來。”
    孩子?
    傅老爺子和季白書都變了臉色,齊刷刷看向何遠。
    何遠抬眼,搖搖頭,低聲說:“還沒有。”
    兩人都松了一口氣,傅嵊臉黑,陰鷙的目光落在何遠的腹部,嘴唇動了動,似乎怨恨為什么還沒懷孕,好像覺得只要何遠有了小孩,他們就可以恢復到從前的美滿婚姻。
    “何遠……”季白書想靠近何遠,但何遠被傅嵊牢牢看顧,不準旁人走近一步。
    王元燿握著季白書的胳膊安慰他:“耐心點。”
    “沒孩子就好辦。”傅老爺子看向何遠,臉色和緩了些,但語氣仍僵硬:“我不問賀、方兩家玉石走私,方高旻的死這兩件事,你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也不問為什么方稷一直針對傅嵊,一直找你。”
    何遠有些詫異,傅老爺子都知道?
    傅嵊仍是面無表情,圈住何遠的手腕,死死盯著傅老爺子,像一頭被困在圈子里的猛獸,眼見寶貝的獵物被拖走卻無能為力而顯得尤為煩躁、不安。
    他知道這些事瞞不過老爺子。
    老爺子幾年前退休,但傅家除了傅嵊,沒幾個人能挑大梁,而傅嵊也不到完全可以獨當一面的地步,所以老爺子偶爾還會看顧時局,大方向會關注一二。
    方稷回來,同人聯手,針對傅嵊和尋找何遠的動作都沒隱瞞,傅老爺子當然會知道。
    傅老爺子繼續(xù)問:“何遠,你告訴我,你愿意繼續(xù)跟傅嵊的婚姻,還是就此離婚?”
    “爺爺——!”傅嵊大聲喊。
    何遠顫抖著嘴唇,傅嵊卻扭頭怒瞪他,兇殘狠戾卻色厲內荏:“何遠,你敢!”
    何遠不理他:“您會幫我?“
    “我做主。”傅老爺子表情認真,讓人信賴:“我擔下的保證從不失守。如果你愿意繼續(xù)跟傅嵊的婚姻,我現在就走,以后不會再管你們小夫妻之間的事。如果你現在點頭離婚,我會押著傅嵊簽下離婚協議書。”
    何遠:“好。我想離婚。”
    “何遠……?”
    傅老爺子:“傅嵊,聽到沒有?”
    “爺爺,我跟何遠是夫妻間的事,我們會自己解決。我保證,我保證一定會解決。”傅嵊盡量放松姿態(tài),試圖說服傅老爺子別管:“哪對夫妻沒有矛盾?我跟何遠……只是一些小矛盾,你看我們在備孕呢,我快三十了,何遠年紀也不小,過了年,我們婚姻滿七年——對,七年之癢,我們只是遇到了婚姻中的小問題,跟尋常夫妻一樣。您看,我們準備要一個孩子,您和奶奶不是一直催嗎?”
    傅老爺子不語,不為所動。
    傅嵊放低語氣,態(tài)度強硬:“爺爺,您別管,您也別逼我。”
    傅老爺子握住龍頭,閉上眼睛,喊了副官的名字。
    副官上前兩步:“傅嵊,你別讓人為難。”
    副官從年輕時就跟著老爺子,退休后也被聘到身邊當保鏢,名為上司下屬的關系,實則是老朋友。因為他是武官,曾經教過傅嵊,算傅嵊的老師。
    真正動起手來,傅嵊不一定能贏。
    但現在情況不同,何遠要被搶走了,傅嵊不能忍受,他咬緊牙關,青筋暴起,咬肌肌肉因為繃得太緊而輕微抽搐。
    副官走過來,伸出手,想帶走何遠,傅嵊暴起,同他拳打腳踢,你來我往,打得不分伯仲。副官一個側踢向傅嵊的腰眼,傅嵊迎上去,被踢得仿佛五臟六腑都因此地震了一番,疼得喉口腥甜一片,就地倒下后朝副官的腳踝踹過去。
    他們倆都是練過的,一腳一拳都是能把鐵板砸出坑來的力道。
    副官盡管反應很快,腳踝仍被踢中,頓時就麻了,差點站不起來。
    傅嵊打紅了眼,乘勝追擊,毫不留情將剛才被打以及伴侶被搶的憤怒統統宣泄出來,副官一時招架不住,連連后退。
    季白書有些擔憂,王元燿仍不慌不忙,將目光落在落座后就沒動過的傅老爺子。
    這位可也是位老將、猛將。
    傅老爺子睜開眼,看向何遠。
    何遠臉色蒼白,唇色也蒼白,氣質溫溫和和,書生氣十足,如今多添了幾分弱不勝衣,更是引人心動。如果他不是beta就好了,比起和北嘉,傅老爺子更滿意何遠的品性。
    讀書人,他們傅家就差點書香氣。
    經方、賀兩家的事,傅老爺子才知道何遠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也不是良善軟弱的家庭主夫,他有雷霆之怒,也有一擊斃命的懾人手段,這樣的人就算是beta也勝過和北嘉。
    可惜傅嵊偏偏是一個s級的alpha,偏偏何遠是一個beta,他們倆的婚姻也已經走到破裂的地步。
    傅老爺子無聲嘆氣,按住龍頭拐杖的某個機關,從里面拿出一把槍,起身對準打紅眼的傅嵊的脖頸,瞄也不瞄的就是兩槍,每一槍都正中目標。
    傅嵊按住脖子,麻醉子1彈的藥效很快發(fā)作,勉強撐住,腳步踉蹌:“爺爺……?”
    副官很快將他擒拿住。
    傅嵊行動被縛,竭力抬頭尋找何遠,舌頭被麻痹了,仍不停歇、不放棄的呼喚:“何、何遠……”
    別、別走,別離開……
    如果何遠不喜歡誘導劑,不希望建立信息素聯系,那他以后就不用了。
    “何遠……別……”走。
    季白書快步過去,摸到何遠冰冷的雙手,再看他臉頰有點紅,發(fā)現額頭滾燙,應該是發(fā)燒,可全程冷著臉強撐沒讓人發(fā)現他不對的地方。
    垂眼,見他濕透的衣服里面滿是痕跡,便知在小山莊里過的什么日子。
    季白書趕緊脫下外套蓋在何遠身上,王元燿見狀,脫下自己的衣服給季白書披上。
    季白書體弱,就是在夏天也容易著涼。
    何遠靠在季白書身上,勉強起身:“沒事,我還能走。”
    傅老爺子讓人拿出一式兩份的打印好的離婚協議書,說:“簽不簽隨你。什么時間去民政局也隨你定,這段時間我會關著傅嵊,到時會押著他過去。”
    離婚協議書簽不簽其實都無所謂,真正離婚還得去民政局簽字,何遠知道傅老爺子此舉是想打碎傅嵊的妄想。
    何遠抿唇,手指蜷縮著,身體冷得輕輕顫抖,眼角余光掃到失去行動力的傅嵊,狼狽的傅嵊,然后慢慢走過去,拿起筆,腦海中閃過六年的婚姻,初見時的傅嵊,保護他的傅嵊,朗笑著說要工資全部上交的傅嵊,抱著他窩在沙發(fā)商量要不要養(yǎng)一條狗、卻因為他不太想負擔一條生命而放棄的傅嵊……
    很多很好的傅嵊在腦海中一一浮現,最后才是不好的傅嵊,發(fā)1情期強迫他的傅嵊,發(fā)瘋的傅嵊……才那么少的,不好的傅嵊。
    何遠一筆一劃,認真寫下自己的名字。
    寫完后,抬起眼,不禁驚愕地看到傅嵊悄無聲息地注視他,眼睛紅彤彤的,好像哭過一樣,仔細一看,又能看到臉上濕濕的痕跡,只他分不清是殘留的雨水還是眼淚。
    ……不可能吧,傅嵊怎么會哭呢?
    之前彼此鬧得最狠的時候,傅嵊也沒哭,他只會暴怒,只會怨恨,恨他拋棄的行為,用強硬的、過分的手段馴服他。
    何遠垂眼,被季白書攙扶著走出主樓大廳,一進入汽車立刻疲憊的躺倒,把頭枕在季白書的大腿上,就像兒時被季白書收養(yǎng),生病了很難受的時候,被溫柔的哄著,才能入睡。
    汽車車燈亮了又熄,來了又走,夜雨依舊,不減分毫,反而有越來越烈的趨勢,仿佛臺風天提前來了一樣。
    警衛(wèi)室的年輕警衛(wèi)百無聊賴,好奇不已,但實在難窺豪門辛秘。
    傅嵊半身麻痹,一動不動。
    副官低頭一看,愕然驚呼一聲,原來傅嵊不知何時握了把碎瓷片在掌心,往胳膊劃下一道一道的傷痕,利用劇烈的疼痛刺激麻痹的身體,想攔下跑了的何遠,又被不知情的副官壓制。
    等何遠真的徹底跑了,傅嵊才心如死灰似的,放棄掙扎。
    何遠……跑了。
    何遠真的跑了。
    傅嵊掙扎著撲到桌子,抓起那份離婚協議書,死死盯著下面兩個字,何遠,何遠。
    何遠怎么會說不要他就不要他了?
    何遠不要他了,真的不要他了。
    傅嵊其實從沒想過何遠真的要跟他離婚,何遠說要離婚,他很生氣,但潛意識里覺得何遠不會真的不要他。
    他自怨自艾地覺得何遠不喜歡他、不愛他,可是六年的相處、六年的婚姻,只要回頭就能看到何遠從始至終的溫柔,他心里真的相信何遠不喜歡他嗎?
    不是的,他只是受不了何遠騙他,一直找理由發(fā)泄,找理由定罪何遠,想借此綁住何遠,想要他的重視、他的熱愛,想要何遠眼里心里都是自己,不要什么季白書和報仇。
    他必須眼里心里都是傅嵊才對。
    所以傅嵊任性撒野,肆無忌憚地作,一味逼迫何遠,要他的承諾,要他們之間建立不可切割的羈絆,他覺得何遠說離婚只是氣話,他會明白自己的安排。
    可是,何遠怎么會真的要跟他離婚?
    傅老爺子見一向驕傲自負的長孫如今變得又瘋魔,又失魂落魄,也是唏噓擔憂,勸他好聚好散,感情這種事本來就是一時痛,快刀斬亂麻很快就能過去。
    傅老爺子在這圈里,活到這把歲數,的確什么夫妻矛盾都看過,有些人年輕時要生要死,以為分開就活不下去,最后還不是娶了新老婆,妻兒成群,壽終正寢?
    “方稷是一個例子,他可以說是不夠深情,那剛才的王元燿,他父親當年跟他母親也是大院里人人羨煞的夫妻,最后一樣離婚收場。婚姻,愛情,不會因為一個人的離開就終止。”
    傅老爺子語重心長,他一把年紀了還跟人討論這些也是難為了。
    “傅嵊,放過何遠吧。明天去公證離婚,放他自由——”
    勸說的話語戛然而止,因為傅老爺子看到那份離婚協議書上落下的水珠,驚愕失神,怎么也想不到傅嵊會因為何遠的離婚而……哭了?
    自傅嵊記事起就是大院里的小霸王,被打得頭破血流也沒哭,更別提少年、成年的傅嵊,根本沒再見他哭過,這人就鄙視男人掉眼淚,性格自負得不行。
    哪里想到,這么大了,卻因為beta不要他而掉眼淚。
    傅老爺子頓時沒話說了,看著佝僂著背的傅嵊,看著身軀高大的長孫匍匐在狹窄的矮桌邊,渾身還是濕的,額頭的傷口還滲血,褲腿上都是泥點子,狼狽又臟亂,不由重重嘆氣,拍了拍他的后背。
    傅嵊嗓音無力疲憊,“爺爺,我真的喜歡何遠。”
    傅老爺子頓時心酸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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