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琴酒將那副珍珠耳環戴進耳垂時,墻上的大鐘指針剛過八,床上躺著的男人慢慢坐起身來,披著小褂懶洋洋地倚在床頭摳著眼角的眵目糊。
“邱公子早?!泵钋倬祁^也不回地道。
“七姑娘好精神,今日竟還起得這樣早。”邱濟澤將手中的穢物彈掉,骨碌著爬到床尾,打量著鏡中人的玲瓏身段,手也不自覺向那前胸后背上摩挲開去。
妙琴酒倏地站起身來,兀自朝著門外喊,“盈風,伺候邱公子起床?!?br/>
邱濟澤自知惹了妙琴酒晨興,便作勢倒在床上,順手抄起床頭那份報紙來掩飾尷尬,今日送來的不是正經晨報,只是一份不入流的小報,叫作什么《百象面面觀》的,邱濟澤掃了一眼,發現頭版竟是一篇名為《阿芙蓉或烏香,阿片的真面目》的豆腐塊文章,落筆是一個署名紗秋的人。
“哪來的這么一份不入流的小報?”邱濟澤問。
“誰曉得哪家報社送來的,”妙琴酒向盈風努了努嘴,“丟到門外去,給溫嬸撿了作火引子?!?br/>
“不必,”邱濟澤擺了擺手,又將那報紙拿起來看。
“我瞧著有些文章還是堪讀的,”邱濟澤道,“這份報紙我先拿著看看。”
“隨邱公子的意,要不然叫石頭以后將每天的小報都送到貴府上去好了。”
“那倒是不必了,這份足夠?!鼻駶鷿捎樣樀馈?br/>
妙琴酒不置可否,邱濟澤卻被文章次段內的一行字吸引了注意,那筆者道“李時珍已記載,阿片可澀‘丈夫精氣’,因此‘俗人房中術用之’”,邱濟澤將報紙反扣過去,趿上鞋下了床,“說起這些小報記者,消息可真是靈通,我前幾日還在報紙上看到了孟津韋市長的八卦秘聞,倒不知是真是假?!?br/>
“論嚼舌根兒聽閑話,天津衛的老百姓是最有功夫的,”妙琴酒道,“陳芝麻爛谷子的事,還拿來當茶余飯后的嚼頭,可見現在是一點新鮮事都沒有了?!?br/>
“孟市長那檔子事,”邱濟澤試探著問,“真像傳言里頭說的一樣?”
“鐵板釘釘的事了,還能怎么著,”妙琴酒瞥了邱濟澤一眼,又道,“說到底,孟市長吃了牢飯挨了槍子也不關咱們現如今這位市長的事,我瞧著黃市長是個做官的好材料,邱公子也別一副十年怕井繩的樣子,放心做你的市長公子得了?!?br/>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邱濟澤笑得心虛,笑罷又道,“七姑娘,你知道從孟市長手里搜羅來的那些東西哪兒去了么,聽說給毀了?”
“東西,”妙琴酒疑惑,又恍然大悟,“可不是,整個天津衛的人都去看熱鬧了,邱公子有功夫去瞧瞧,海河邊上現在還留著人踩人的腳印子吶?!?br/>
邱濟澤聽罷沉思起來,妙琴酒卻又“切”了一聲,邱濟澤納罕。
“雖說是傷身害體的東西,嚴查不過一陣風罷了?!?br/>
“這話怎么講?”
“廣東珠江口,大船運來的箱子把碼頭都給擠滿了,下等的苦力都抽得起,煙館干脆就開在大街上,咱們這里偏偏不行,要禁,又禁得狠,擋了一些人的財路,鬧到臺面上了,搞得大家臉上難看,這位孟市長,做事是太認真了?!?br/>
盈風將早飯端進來放在桌上,妙琴酒努了努嘴,邱濟澤卻擺了擺手。
“邱公子不用早飯?”
“今日是司令太太的壽宴,我可不能拂了司令的面子。”
“何必這么著急,這不是還差著時辰么?”妙琴酒看了一眼墻上的鐘。
邱濟澤提著鞋跟踉蹌地出了門,妙琴酒翻了個白眼,又對著鏡子暈妝。
“還是這個顏色襯得人有氣色,”妙琴酒抿了一下唇,“你說呢,于副官?”
妙琴酒將那口紅向嘴上涂去,于濯纓從門外走了進來。
“七姑娘幫忙,司令記在心上了。”
“不必了,請司令多照顧梅鴛便是了?!?br/>
“阮姑娘另起爐灶以后,我也少在司令府遇到她,”于濯纓又道,“不過,今日太太壽辰,阮姑娘倒說是要來的?!?br/>
妙琴酒站起身來,坐到飯桌前頭去。
“我又去不了司令府,于副官素來對她上心,多照顧就是了?!?br/>
妙琴酒的語氣無常,于濯纓卻皺了皺眉,他看著那仍舊自顧吃著早飯的背影,腰身懶洋洋地塌在胯上,閑適得看不出任何意思。
“橫豎梅鴛是跟過何司令的,于副官又是他的左右手,”妙琴酒道,“勞駕了。”
于濯纓神色稍松,拇指摩挲著杯口的描金。
“七姑娘慢用,告辭?!庇阱t說完便退出門去。
“這些人,一個個的,事多,食又少,”妙琴酒搖了搖頭,“沒口福,勞碌命。
陸思清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在報紙上看到阮梅鴛的消息了,近日晨報、晚刊均無甚新消息,娛樂小報因此猖獗起來,阮梅鴛走紅以后,天津的小報記者更像是與有榮焉似的,夜以繼日,孜孜以求,這張頭戴緞帶紐結羽帽,身穿曳地長裙的照片占據了《日日新》報的偌大版面,“俏佳人故地重游,司令府舊愛賀壽”的粗黑頭條也看得駭人起來,陸思清忽然想起那晚在唐九霄書房里聽到的話。
她本是坐在書房里專心讀書的,聽到忠叔講到阮梅鴛,耳朵不知怎的就翹起來,偏偏那面墻壁蜂窩似的漏風漏雨,連帶忠叔和唐九霄的話也順風飄了進來。
“姑娘,打聽到了,”陸思清聽得出這是忠叔的聲音,“五姑娘現下跟的那位說是曾在上海跟過張石川導演的劇組場務,他打著張石川助手的身份賺了些錢財,又回到天津辦了個民心影業公司,專拍些廣告、畫報伍的,現在聽說有人投了資,要他效仿張石川拍一部《天津一婦人》出來,這才找到了五姑娘?!?br/>
“梅鴛如今過得好么?”
陸思清聽到唐九霄不咸不淡地問,她將耳朵靠近墻邊去,試圖再聽清些。
“聽說路演的時候,觀眾看得頗有些心碎,給了個‘小宣景琳’的名頭?!?br/>
陸思清聽到房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房間里的對話聲便戛然而止,她猜是忠叔報備完就走出門去了,倒不知唐九霄是否還坐在屋子里。
“宣景琳拍戲是為自己贖身,你說梅鴛是為了什么?”
陸思清不知唐九霄這話是自言自語還是說與忠叔聽,她心里有些打鼓,又質疑起自己的判斷來,攥了攥出汗的手心。
“我本也不打算瞞你的,陸姑娘?!?br/>
陸思清這才發覺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她拉開柜門,尷尬地走了出去,就著唐九霄的手勢坐下來。
“唐小姐,實在抱歉,我不是有意要聽的?!标懰记褰忉尩?。
“我打擾了陸姑娘讀書,實在是這扇門無太大用處,”唐九霄道。
陸思清覺得虧心,抬起頭時,正對上唐九霄那雙眼睛,雖無波瀾,卻溫和,她將頭低下去,低聲問她緣由。
“梅鴛一通渾水將陸姑娘攪了進來,我如何遮掩也是無濟于事了,倒不如和姑娘打開窗說亮話,這樣你我彼此也能寬容些,”唐九霄看著陸思清眼睛里隱隱的期待,又道,“更多的話還不到時機,我們來日方長。”
陸思清點了點頭,兩人再不說話,茶喝到一半,她忽然看著唐九霄。
“我覺得,阮姑娘總有一天會回來。”
“她已是自由身,要走要留,隨她去了?!?br/>
唐九霄稍有遲疑,陸思清將杯里的茶飲盡,說天晚早歇便道了別離開。
陸思清想到這里,發覺放進白粥里的醬菜已被她攪出了幾朵棕色油花,她將漂浮的油花舀起來吃掉,思緒飄到了九霄云外去。
“孫玉姣門外拾玉鐲,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穿灰色長衫的男人看著戲單低聲道,“這出戲選得可真是妙?。 ?br/>
“這《拾玉鐲》是良緣定情,《紅鸞禧》是破鏡重圓,”一旁的人推了推眼鏡,將臉湊過去,“阮梅鴛挑了這么幾出戲來,這是存心惡心何司令了,我佩服?!?br/>
“這有什么可佩服,何司令是什么人物,姨太太都娶了八房了,他太太娘家又不行了,什么薄情郎伍的,人家不在乎,再說了,誰敢在背地里嚼他的舌頭???”
“怎么著,他何宗昌又不是皇帝老子,還能大半夜的派人到我房頂上去,偷聽我嚼舌頭不成?”
“你今天晚上就試試,和老婆那個之前先看看頭頂上有沒有人!”
“你他媽的!”
兩人說話間,前方的人群突然騷動起來,他二人向前方看去,阮梅鴛身著一件松綠旗袍,項戴珍珠,正款款走到何宗昌身邊去,眾人更是忽地圍上兩層。
“電影明星穿得倒是樸素,”戴眼鏡的人踮著腳尖道,“我瞧著和在風陵渡也沒什么分別?!?br/>
“明星,戲子,都是下九流,”灰長衫嗤鄙道,“還能有什么分別?”
“這是人家何司令的姘頭,馮兄,你小心讓人家聽見了。”
灰長衫撇了撇嘴,露出一臉鄙夷的樣子,轉頭卻抬腳走到何宗昌身邊去,他身邊那人扶了扶眼鏡,也跟過去,眼睛專注地盯著阮梅鴛胸前那串珍珠項鏈。
“梅鴛給司令添了麻煩,這下恐怕外頭的小報記者圍了不少了?!?br/>
“這是什么話,”何宗昌大笑著攬過她,“我今天就借他們這個膽子!”
眾人哄笑起來,站在何宗昌身后的人也三言兩語地搭起腔來。
“他們是不知道,咱們司令府可是鍍金的府邸,別說是小報記者了,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的?!贝┗议L衫的人笑道。
在場諸人皆點頭稱是,何宗昌也指著他笑了笑。
“梅鴛,我現在是沾了你的光,成了報紙上的??土??!焙巫诓闹蠲辐x的肩笑道。
“我們是借了司令的光,才能同梅鴛姑娘站到一起,”灰長衫又道,“這一身黑的灰的,要是拍進攝像機里,準是一片黑壓壓的背景板了。”
何宗昌瞥了那人一眼,又看見邱濟澤和殷世安從不遠處走過來,阮梅鴛附在他耳邊言語了幾句,便跟著于濯纓向后院走了。
“司令大喜,邱某恭祝司令、太太豐衣足食壽彌高,東風有意煥青春。”邱濟澤抱拳作揖道。
“邱會長到底是研究會的俊才,出口便成詩,我們這些大字不識一籮筐的,肚子里沒墨水兒,編也編不出這種話來,”何宗昌笑了笑,又看向殷世安,“我再聽聽殷秘書長這位正兒八經的大學生要說什么?”
“邱會長是才高之人,我可比不上,就乖乖向司令、太太道個福壽綿長了?!?br/>
何宗昌大笑,又與往來各人打招呼,邱濟澤喜不自勝,自然擺出副世家子弟模樣與諸人談笑風聲,九河漕運會長氣度不凡,“北四行”經理彬彬有禮,連姑父黃巖壽言談舉止都似謙謙君子,他二人向眾人演了出闔家歡的戲碼,氣氛一時歡洽起來。
于濯纓跟著阮梅鴛走到后院,便依她的話去取壽禮。
他從汽車后箱拿出那只松木盒子放在手里,竟是沉甸甸的,想到阮梅鴛還在太太屋外站著,便小跑了幾步進院,這后門與太太房門左不過百步路,他竟有些氣喘的征兆,好在何府后院如與世隔絕般寥落無人,便舒了口氣,闊步走過去,生怕阮梅鴛看出他的狼狽樣來。
阮梅鴛接過那盒子敲起門來,還未走進那屋里去,又低聲對于濯纓道,于副官,你站遠些,先在外頭喘口氣罷。
于濯纓面色微窘,后退了一步,遠遠地站到院子里去。
梅鴛走進那屋里去,桌上早已倒好了茶,裊裊地冒著熱氣,她坐下來,將包裹盒子的紅絲絨布掀開,又從隨身的手包里拿出一把精致的鑰匙打開鎖孔。
“這是我在上海遇到的一位影迷朋友送的,今日把它送給姐姐?!?br/>
“你今日是來道別的么,梅鴛?”蔣靜婉道。
“我今日是來做說客的,請姐姐去外頭聽戲,三十七的生日他當四十來過,還求你去充他的門面,我推不掉,便昧著良心來了,”阮梅鴛看著蔣靜婉的臉,又嘆了口氣道,“我是有私心,姐姐,今天這一出戲唱完,我就要去上海了?!?br/>
蔣靜婉抿了抿嘴,握住阮梅鴛的手。
“咱們喝盡了這壺茶再走,權當替你踐行了?!?br/>
午時未到,前來何府賀壽諸人都入座開席,何宗昌和太太蔣靜婉也正襟危坐,邱濟澤這才得以睹見司令太太真容,這位竟是個眉眼英氣的,現如今不茍言笑坐著,總讓人覺得與何宗昌,連帶何府四處都方枘圓鑿起來,須得姨太太們媚眼如絲似乎才匹配,但到底破了他夫婦不合的傳聞,另一桌上有三個五個交頭接耳的,說司令太太是千呼萬喚始出來,又猜今年是司令府的什么大日子,八成要沖喜,邱濟澤聽罷,便鄙夷起這人大驚小怪來,狗肉上不了好席面,雖不知司令夫婦打的是什么算盤,左思右想之下,竟飄飄然覺得自己成了座上貴客,好像這一出專為迎接自己似的。
何宗昌饒有趣味地看著邱濟澤,將一塊魚夾進他碗里。
“邱兄嘗嘗,今年廣東剛出海的脆肉鯇?!?br/>
“司令賜教,這道菜不知有何講究?”邱濟澤雙手將碗捧過去。
“邱兄先嘗嘗看,”何宗昌揚了揚下巴,“我先賣個關子?!?br/>
邱濟澤聽罷便嘗起魚肉來,魚肉入口,緊實爽口,脆軟彈牙,邱濟澤少見多怪,又見何宗昌神色得意,便道,“司令,這魚,我是活了大半輩子也沒吃過了!”
何宗昌哈哈大笑起來,笑著看向殷世安,一旁的黃巖壽卻怔怔別過了頭。
“邱會長有所不知,這魚本是尋常草魚,吃蠶豆卻能使身體僵硬,喂魚的人先喂蠶豆,等魚的肌肉變硬,再喂尋常魚食,先下毒而后解毒,這魚肉過了這一遭便緊實起來,就成了這道脆肉鯇?!币笫腊部戳撕巫诓谎?。
“有意思,我實在是開了眼了,”邱濟澤向何宗昌奉承道,“唐明皇一騎紅塵妃子笑,這魚坐著鐵皮車北上,怕是送到司令府后廚的時候還活蹦亂跳吶!”
何宗昌大笑起來,又為黃巖壽、邱濟澤斟酒。
黃巖壽將酒杯遞出去,眼神挖了邱濟澤一眼,邱濟澤卻沒看見,徑直道。
“司令賜教,這酒不知又有什么講究?”
“司令不如也分我一杯?!币笫腊驳?。
“你呀,”何宗昌自顧倒給黃巖壽與邱濟澤,“我這酒是接風酒,你老兄初上任的時候我可已然倒過了,這酒是喝一杯少一杯,你現在別想占便宜了?!?br/>
殷世安笑著收回酒杯,邱濟澤飲盡那酒,直呼好酒。
“今日席面是好酒、好菜、好戲全齊了,可稱得上是鐘鼓饌玉之饗了?!?br/>
“邱兄是趕得早不如趕得巧,你若是晚些日子上任,可就沒這口福了,”何宗昌拍著邱濟澤的肩膀道,“黃市長可是給天津衛帶了一位俊杰來?!?br/>
黃巖壽向何宗昌尷尬地笑了笑,又瞥了邱濟澤一眼,露出不快的神色來。
“司令以后再辦席面,可要提前通知我們,否則在邱會長這位學問專家面前,我們都要露怯了?!?br/>
殷世安說罷,席間諸人一同笑起來。
酒過三巡后,阮梅鴛便化妝登臺,蔣靜婉的神色也難得愉悅起來,邱濟澤雖意興闌珊,瞧著何宗昌猶有意趣便強打著精神看向臺上唱念做打的把式,腸胃卻隱約痛起來,忍無可忍時便向何宗昌耳語了幾句,跟著于濯纓走到后院的茅房去。
“邱會長自行方便?!庇阱t道。
邱濟澤從茅房里呆了半晌,出來時已不見了于濯纓的身影,他提著褲腰帶向前院走去,眼神卻四下踅摸著:這何府后院與前院截然,雖仍能聽見咿呀的唱戲聲,絲絲縷縷卻若有似無,鳥鳴山幽,倒更襯得后院靜謐起來。
邱濟澤走出三兩步去,腳步卻循著西北角那間客房里傳出的響動退回來,他探出頭去確保四下無人,便五步化作三步,腳跟實腳掌虛,將臉貼到那門上去。
“我這次得了五條黃魚,等到手里那批貨出了碼頭,咱們倆立刻坐船到上海去,”邱濟澤聽得云里霧里,又聽那門里道,“難不成你還怕那姓何的不成!”
“這是什么話,”應聲的是個女人,“我是怕咱們也落到那殺人不見血的活閻王手里,難道從司令府蒙著白布抬出去的還少你我兩個人么?”
邱濟澤心中納悶,捅了捅耳朵再往仔細里聽。
“烏鴉嘴,”男人又道,“你以為這么多年,我在他手底下是吃干飯的?!?br/>
“這可是大煙,大煙,你不怕他槍斃了你,”女人輕聲道,“你忘了孟津韋了?”
邱濟澤心頭一震,屏住呼吸。
“媽的,真金白銀花在你身上的時候你怎么不怕這是大煙,我要是吃槍子你也活不成,”男人突然笑起來,“我現在是牡丹花下死了,這大煙的功勞可全他媽舒服在了你身上,他姓何的再厲害,現在還能跑到我被窩里來抓人嗎?”
“你是爺,你厲害!”
“你再說一遍,誰厲害?”
邱濟澤歪嘴一笑,便聽得屋里傳出熟悉的響動來,他扮成野貓輕叫了兩聲,床板的吱呀聲立刻停了下來,又伴著笑聲更劇烈地響起來。
邱濟澤心中竊喜,這外人眼里喊打喊殺的活閻王竟也是個后院起火的銀樣蠟槍頭,家賊難防,耗子偷糧,莫說什么司令太太千呼萬喚始出來,更莫說什么新人到任要飲他司令府一杯陪嫁二十年的女兒紅,這人如今上趕著巴結自己才是順勢而為,又想到屋中人口口聲聲說的大煙、碼頭、牡丹花下死,正應了妙琴酒說的那句話,這東西嚴查不過一陣風,波濤洶涌尚在河面下頭,且等他金鱗化龍。
邱濟澤想到這里,便背起兩手,腳步輕快地向前院走去,卻見隱蔽處于濯纓吩咐著一人鬼鬼祟祟地出了院門。
“這是司令的短處,千萬不能讓別人攥在手里頭?!?br/>
邱濟澤納罕時,正對上于濯纓轉過身來的目光,他揮著手道了聲于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