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與過場CG一樣的劇情結(jié)束,蘇綾當即知曉了另一頭劇本主角的動向。
眼下,只見一刀齋長長噓出一口濁氣,口中念念有詞。
“信長公善征伐,上杉郎號軍神,武田風林火山,今川征夷大將,最后天下,卻歸于德川。”
他的語氣中,沒有怒其不爭,沒有長吁短嘆,有的,只是無奈和對現(xiàn)實的妥協(xié)。
“天都,老朽幼時,聽教習先生說了幾年書,我們是寇,水賊,倭人,跪了三百年。”
他細細訴說著關于天子的事。
“如今,天都朝代換成了明,日月的明,天照大御神的明。”
蘇綾眼前一花,仿佛時代的變化,讓她穿梭于混亂的時空當中,霜鏡中,背景換成了一片淺灘。
白色沙洲,黑色天空。
隼與鳳陽,一大一小。
他們兩人凍得瑟瑟發(fā)抖,身后是離海岸線不過百米的沉船殘骸,依稀能看見排在沙洲上的簡易竹木拒馬陣,以及沾血的槍頭。
一刀齋的話傳至蘇綾耳邊,清晰可聞。
“語言,是最傷人的利器。”
自唐以后,東瀛島國便不再向天都進貢,自然沒有友邦之稱。
隼的腰間綁著三柄刀,長短不一,手中握著一口寒鋒。染成一色鮮紅。
鳳陽的小臉下巴處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
她有些懵,甚至忘了喊疼。
他們不明白。
不明白為什么北國的雪下得那么大。
不明白阿努伊人眼中的天都代表著什么。
更不明白,殺一個人,為什么會如此簡單。
蘇綾想通了其中關節(jié),尋思著眼下天子若是了解一些歷史,就會知道在琉球諸島,包括這雪國蝦夷地,都將曾經(jīng)的天朝上邦當做一頭巨大兇獸來看待,若哪年秋收老天爺不開眼不景氣,冬糧青黃不接。例行軍隊是要出關征馬草的,說得難聽點,就是強盜。
而海域的掠奪,最先叫宰魚,后來到了清朝也叫割羊毛。
所以北海道的原住民阿努伊人,也會如此仇視外來船只。
“隼…我好冷。”
鳳陽的話被風聲掩住,聽得不太真切,“朕”的自稱,也換成了“我”。
“隼…”
“隼!”
聲音大了些,像是耍著大小姐的脾氣。
眼前的帶刀侍衛(wèi),默不作聲,突然回頭狠狠盯著她。
鳳陽沒有害怕。
“你想干什么!朕是天子!”
男人收斂了些,他的眼神從惡毒的凝視,變成失落,最終,是深深的悼念。
“隼…抱抱我,我…我要死了。”
鳳陽扔下懷里的兩柄刀,深深陷在雪里。
“微臣雖是武官出身,也讀了幾年書,昭仁公主曉得男女大防,不可親近,這是殺頭大罪,微臣不敢。”
鳳陽撒著氣,她嘟嘴踢著雪,說什么也不肯再走。
侍衛(wèi)脫下了棉襖,里外兩層,一層包住了雪地上尚且染有同袍之血的刀,余溫將雪化開一個水坑,又用棉襖緊緊裹住。
另一件,給他口中的昭仁公主披上。
那一身墨黑蟒袍,在雪中格外顯眼。
蘇綾看著這一幕,終于想起了主線劇情中天子的身份…
“天子…天子…”
“真是有趣!”
蘇綾已經(jīng)可以確定如今的年代,為1644年,甚至能知道眼下這一幕追根溯源的誘因。
天子,是昭仁公主,長平公主的妹妹,明朝最后一個皇帝,朱由檢的女兒,在這一年,她被親爹親手砍死。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這位崇禎帝最后還說了一句。
“別怪我,這鍋我不背,要怪,就怪你生在帝王家。呵。”
蘇綾念叨著皇帝的臺詞。
而正史如此,眼下顯然是個架空世界,這位本該死在宮廷斗爭家庭暴力中的昭仁公主,卻由玩家扮演著,由錦衣衛(wèi)護送,逃到了蝦夷地,也就是北海道。
語言不通,旗幟和海賊官盜團差不多,自然本地的原住民,這些阿努伊人會向這艘倉亂中出發(fā)的逃難船,發(fā)起演習多次的,人人交口流傳的進攻。
自然,他們也逃不過這一劫。
“這就是,一朝歌謠的終幕。”一刀齋說完,揭開鍋蓋,香氣溢了出來。
蘇綾也從那多線劇情的幻境中脫出。她蹬著爪子撓下巴,看來身上還真的長了虱子。
她一步步爬到火爐旁,打了個哈欠,甚至伸懶腰的姿勢都是仰背雙爪抵天,骨骼十分驚奇。
貓婆婆和一刀齋兩人見蘇綾這般擬人化的模樣,不約而同的笑出了聲。
千緒,姑且以后如此稱呼貓婆婆,她似乎與一刀齋很是熟絡,見她踏著麻靴,一步步防著火星,小心謹慎地靠了過來。
“忠明,羽書不夠。”
羽書是戰(zhàn)國時代后德川幕府為了治理之前戰(zhàn)亂下各家私鑄的銅幣之亂與經(jīng)濟崩盤,制造的第三版紙質(zhì)貨幣。
見一刀齋從袍中拿出一扎紙幣,落了一張在蘇綾的腦門上,她仔細瞧去,羽書中央繪著五大力菩薩,以及年號,價值幾何等等符號。
千緒見蘇綾仔細端詳著羽書,湊下來細心地講道:“這是要跪的神仙,我們要變成這樣的神仙。”
蘇綾想了想,千緒媽媽大概是在說,要想成貓神,還得搞個大新聞,得讓官方認證,這和清朝野仙保家一個意思,當那胡黃灰黑青成了狐貍、黃鼠狼、老鼠、熊、蛇這五家仙,也是經(jīng)過皇帝認證的。
人家官方給你做宣傳,拜祭臺,上神像,鍍金身,想不火都難啊。
思考完這些,千緒又從褂中撒出些煤炭,一顆顆遞給一刀齋。
他細細挑著,與那貓妖默契無間,給一顆,拿一顆。時而皺眉,時而帶笑。
挑出那些未炭化完全,帶著木枝的劣質(zhì)煤炭花,扔到一旁,材質(zhì)上好的便細細收于后堂的柜子里。
蘇綾看到,他已經(jīng)收藏了很多炭,也不知作何用處。
“他要鍛刀?”
遠方飛來一隊大雁,讓蘇綾稍稍知道了現(xiàn)在的季節(jié),大致是秋末,不過這雪國自然是沒有四季之分的。
而架空的世界,更是帶著些魔幻的色彩。
“人生十數(shù)年,如夢似幻。”一刀齋抵著刀,站了起來,他的身影,好似一尊鐵塔。
這一句來自信長公。
他拔出了刀。
刀,并沒有奪目的光華。
他拔刀的節(jié)奏很奇怪,若說是個居合老手,速度也太慢了些,若說是引劍路的虛招,也太快了些。
但是…很流暢,很不可思議。
在蘇綾的眼中,仿佛就應該這樣做。
黑刀,透著一股肅殺之意,蘇綾不知道這個年代是如何打出這種純黑色,甚至連刃紋都沒有的兵刃。
只能說這古鐵,真的很神秘。
嘶~~~~~
庭外,風雪突然停了一陣。
就那么一瞬間,蘇綾甚至能聽見冬天仍有未死的蟋蟀,正發(fā)出蟲鳴。
只看見些雪,帶著霜霧揮發(fā)而出的白璉。
一頭雁折了翅,垂死落在庭院當中。
掙扎著,拍打著殘翼。
劍如黑冰,雪似櫻花。
“我的…天…”
蘇綾內(nèi)心有點小激動。
她知道這個架空世界的劇本有點兒魔幻,但是沒想到這般魔幻,這種發(fā)個劍氣打下大雁的速度與力道她立刻在心中用幾何函數(shù)算了一遍。
“大雁的飛行高度一般在兩千到四千米左右,因為沒事兒得借一下對流層上部熱氣流來爬升,低飛時也有六十千米每小時的速度,以這種裝嗶的手法還得預判落點和提前量,這特么一點兒都不科學啊!”
蘇綾當即就覺得自己轉(zhuǎn)職有望,甚至抱上了一條金哥斯拉腿。
她的雙眼閃著小星星,瞬間化成了迷妹,人都說男人越老越有魅力,蘇綾當時就覺得這句話簡直太對了。
見一刀齋平息,納刀,一套動作行云流水。
“真是專業(yè)。”蘇綾依靠那野獸本能坐在原地手舞足蹈著,差些雙膝一軟就地來個猛虎落地式直接拜師。
虎皮盔隨風搖曳,伊藤一刀齋提著大雁,緩步走到內(nèi)堂,揀起一支木炭在后墻上涂涂畫畫些什么。
蘇綾上前定睛一看。心中一驚,緊接著入了迷。甚至忘了自己這比起五短還要五短的身板,怎么可能用的了刀。
總綱之上標有兩個大字。
“刃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