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綾的心一緊。
    她看見那雙眼睛又失光彩。
    短短十分鐘課間休息，蘇綾在那些同學嬉笑擔憂各色表情中看出了許許多多的“戲”，靈視暴漲之下，她能看見小希的內心逐漸千瘡百孔，各色光怪陸離的東西爬上那些人與物上。
    其中，有個兩個最明顯的人。
    一個是陳柏楓。
    另一個是位靠窗的女生，滿眼好奇，仿佛不知殘忍為何物，一副看熱鬧的口吻。聲音雖然小，但蘇綾的惡魔感知力極高，聽得一清二楚。由心而發的惡念已經從腦子里透出來，蘇綾甚至聞一下就知道那個女生是什么人。
    她在說。
    “原來她這么蠢的啊。”
    “還真的吃下去了。”
    “流了很多血，看看她，看看她，傻瓜一個。”
    “好可怕喲。她還在看著我呢。等會怎么辦呢？”
    “一想想那種不會說話又要據理力爭的樣子，可憐可笑的小螞蚱。”
    “反正最后都是我贏對吧？哈哈哈哈。”
    她往梨里塞了碎刀片送給小希，作為友誼重修與好的見證。
    而小希在下課時，滿心歡喜大口大口吃下帶刃的果子，就變成了現在蘇綾看見的這一幕。
    “小希……”
    “小希你沒事兒吧？”
    蘇綾能感覺到體內洶涌奔騰的魔力隨時會破體而出，仿佛宿主暴烈的情緒能讓她得到成倍的魔力增幅。
    “惡魔。”小希滿臉涕淚的回過頭，嘴巴內壁讓刀片劃開很深的口子，說話都有些聽不清楚，牙齒上還有鐵屑，她兩眼空洞中帶著無助，又不知道怎么辦了。“我……好疼……好疼啊……”
    我該怎么辦？
    蘇綾急切道：“快，快說，說出口！”
    小希“我不能殺了她……這不對。我也不想傷害她……嗚嗚……我做不到。請你不要傷害任何人。"
    蘇綾扶著小希起身，口腔很難止血，她只得安慰著小希：“我帶你去吃冰棍，這樣就不疼了。但是小希……你得做點兒什么。”
    “什么都好，稍微反抗一下。”
    “試著還手……”
    小希點點頭，她采用了以往的方式，和以前一模一樣。那就是告老師。
    她跌跌撞撞跑到辦公室，蘇綾又看見班主任氣勢洶洶帶著藍希到教室。厲聲喝道！
    “誰干的！”
    沒人敢答話，仿佛班主任在班級上，永遠都是上課時間，而學生們也是個個危噤正坐，自身難保。
    蘇綾看見那個靠窗的女生，一臉玩味地觀察著小希的臉色。
    能從惡魔天賦讀心中聽見她所想。
    “她不會說的。”
    “她知道是什么結果。”
    “在這三年里成為我的玩具吧。”
    “真是有趣的家伙，人與人之間差距就是這么大。像藍希你只能讓我踩在腳底下，求饒呼痛的聲音都傳不出去才對。”
    可她的臉色急變！
    瞪大了眼睛，露出一副氣急敗壞的嘴臉。
    原因是……
    小希說不出話來，淚如雨下，完整的句子都吐不出來，一手指著門外的果核還有刀片，一手指著她的鼻子。
    “你說什么！”
    她尖叫著！仿佛要把嗓子吼啞！
    “你敢冤枉我！？”
    仿佛受了和小希一樣的委屈，她開始“據理力爭”。
    熊媛媛臉色愈冷，她同那女生道：“魏清竹，是你嗎？”
    女生滿臉無辜無助，仿佛剛才那兇惡的本性流露是假的，而現在這般柔弱委屈才真。
    “老師！我沒有！~她自己弄成那樣的！”
    熊媛媛拍著小希的肩，“說。小希，說出來。”
    小希的小腦袋快要爆炸了。
    她不知道該說什么。
    清竹是她最好的朋友，可現在“最好朋友”的眼神，就像是恨不得將自己剝皮拆骨。
    這樣做真的好嗎？
    這樣真的好嗎？
    她會怪我，會怨恨我。
    她很記仇。
    每次我都贏不了她。
    “說啊，小希。”熊媛媛眉頭緊鎖，小希卻不肯開口。
    “她……”小希看見了能信任的東西。
    惡魔的尾巴，輕輕貼著她的臉，像是動畫片里那樣，比著個“大拇指”的形狀。
    “她把梨給我的……結果……結果……”
    吐了口唾沫，幾乎全是血。
    小希再也沒法說出話來，在走道撿了刀片，扔進教室，叮叮當當一路滑了很遠，教室里一片死寂。聽得清清楚楚。
    可蘇綾看見的……更多的。
    是男生臉上的好奇，女生臉上的嬉笑。
    那些心聲，都從自有讀心傳到她的耳中。
    “好可怕。”
    “我們班上真的有這種人嗎？”
    “把刀片藏進食物里，送給別人。”
    “清竹那么漂亮，不會是那種人的。”
    “小希只是太孤單了啦。想要搞點奇怪的東西，來引起別人的注意。”
    “丑人多作怪。”
    蘇綾也在瞬間明白了。小希為什么總是那么在意那張臉。
    她與一群什么人在一塊，自然會變成什么樣的性格。
    如果樣貌很重要，她也會成為一個不折不扣的，喜愛表象，注重容貌，膚淺的家伙。
    蘇綾的眼神越來越冷，因為她還聽見了，看見了其他的東西。
    清竹讓兩三個男生攔在身后，仿佛這幾個小英雄都幻想著自己已經在英雄救美了。
    “老師！你沒有證據不能隨隨便便下結論。”
    “我也這么覺得！清竹同學人很好的。”
    還有女生，嘰嘰喳喳的竊竊私語。
    “肯定是小希自己做的。”
    以及……
    “老師你想想，為什么我們都會幫清竹，如果是一個兩個人欺負小希，那還情有可緣，如果是所有人都覺得她不對，難道不應該從她身上找問題嗎？！”
    好一副義正言辭的口吻。過低的智商已經暴露了這人身為施暴者的立場。仿佛理所應當，就如順其自然。
    蘇綾自言自語著：“我恨未成年人保護法。”
    熊媛媛慌了神，失了判斷，三人成虎啊。甚至開始懷疑起小希話中的真假。
    而小希的眼睛，漸漸變得……和蘇綾第一眼看見的一模一樣。
    空洞無物，逃到了世外天國。
    什么都不在乎，無所謂了。
    反抗只是徒勞無功，早些接受才是迷途知返。
    可是……
    那條尾巴，在視線中怎么也揮之不去。
    小希讓蘇綾用尾巴強行抬起下巴。卷著手臂，依然死死指著清竹。
    直到那個小班長吭聲了。
    “我覺得……”陳柏楓帶著微笑，一路走過，引來無數目光，“還是先讓小希去醫務室吧。還有馬上要上課了。不管是誰的錯。我覺得在這個年紀，都是可以被原諒的。”
    真是你的性格啊。
    蘇綾又快笑岔氣了。
    那種無所謂的人渣態度。
    拿著“年紀小”當做免死金牌有恃無恐的模樣。
    熊媛媛太喜歡這個班長了，每次有這類麻煩事兒都能圓過去，要是小麻煩，這個班主任還能處理，這類大麻煩，通常熊媛媛看都不想看一眼，吩咐一句“柏楓你帶小希去醫務室。”扭頭就走了。
    而在各類眼神窺伺下，陳柏楓拉著小希出了教室。
    蘇綾剛準備走，
    變故突生！
    蘇綾叫清竹死死抓住了尾巴！
    “怎么會！”
    她能看見我！
    能看見我的尾巴！
    清竹半個身子探出窗，臉上滿是微妙的表情。仿佛奸計得逞的樣子。
    “你是個什么東西？”
    蘇綾不答。
    清竹咄咄逼人追問道：“藍希居然敢反抗我。有你的功勞吧？”
    一語道破蘇綾的所作所為。
    隨即便是威逼利誘。
    “她變了！我感覺得到，能讓那只丑小鴨發生這么大變化的。是你！”
    蘇綾點點頭。雖然身為惡魔，但她依然不想對人類直接動手，就像是大人去毆打小孩兒一樣。非常丟人，小希的問題靠著純粹的武力是沒法解決的。
    “你肯定不是人類。你是神？”
    蘇綾這下回話了。“這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
    “魏清竹！看黑板！”任課老師厲聲喝道：“魏清竹？！
    清竹依然不答，直到老師呼喝著：“滾出去！罰站到下課！”
    她這才回頭應了一聲，“好……”
    連忙到門外，她立馬擋住了蘇綾的去路。
    來回踱步，仿佛對蘇綾非常感興趣。
    清竹一口咬定：“不管你是什么？！你為什么要幫她！那只可憐蟲不值得你幫！還有……我能看見，我曉得！我知道！柏楓也看得到你的尾巴。他會對藍希這么熱情，肯定是你在作怪！”
    蘇綾點點頭，突然臉上露出了非常詭異的笑容。“朋友~我是惡魔，能滿足人類的任何愿望。”
    清竹兩眼一亮。“果然是這樣！陳柏楓從開學突然帥了好幾個檔次，他也有惡魔吧？”
    “沒錯。”蘇綾摸著下巴：“怎么樣，有興趣了？”
    清竹眼珠子溜溜轉了幾圈。神色興奮。
    “丟下那個廢物，來侍奉我吧！”
    此話一出，蘇綾久久沒敢吭聲。
    清竹看見了一對在青天白日里，散發出可怖紅光的雙目。
    透過墨鏡，都看得那么清楚。
    蘇綾突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
    ……
    “你的姐姐，對你很好喔。”
    陳柏楓拿著棉簽，一點點給小希清理傷口，校醫給小希打了破傷風針。
    “不算好。”小希扭捏回道：“她什么事都要找我討要壽命，如果不給，我就只能照著她說的做。才能拿到我想要的。”
    小希幾乎對陳柏楓無話不談，甚至還沒問，小希就將惡魔的事兒全盤托出了。
    “真的很好。”陳柏楓做完消炎止血，又認真道：“我也想有這么一個姐姐，她可有‘皮膚病’，在白天陪你出來，有生命危險的。”
    小希不屑道：“那又怎么樣，那不是她應該做的嗎？還有，她剛才根本就沒打算站出來為我說一句話。"
    陳柏楓只得無奈地笑了笑。他知道小希在奉承自己。但是……卻沒法接受這種奉承，因為，小希和那些女生一樣，是個善惡不分的人。
    小班長柏楓知道自己是個什么樣的人，如果只靠惡魔和這張臉就能賺到一大票妹子的青睞，不如說，是那些女生瞎了眼。妄自菲薄也有他的一份，不然也不會向惡魔提出，要讓自己變得有異性緣這種可笑條件了。
    “所以，我站出來你就覺得我很好了？”
    小希點點頭：“對，沒有更好的了。”
    陳柏楓嚇了一跳，不過都在意料之中。
    “可她豁出性命也答應了你，要跟著你啊。”
    小希搖搖頭，眼中滿是懷疑：“我覺得她另有目的！”
    陳柏楓苦笑道：“惡魔都是明碼標價，這點你想多了。”
    小希又開始糾正起小班長這種危險的想法，“沒人能對別人無條件的好！你知道嗎？沒人可以那么好的。她肯定另有所圖！”
    陳柏楓的回答，卻叫小希說不出話。
    “你付出的時候，有想過回報嗎？”
    “要是你今天繼續欺上瞞下，陽奉陰違，繼續為那個清竹著想，繼續對清竹好，如果沒有那條尾巴，你會想回報嗎？”
    “這不一樣！”小希急了：“清竹是我的好朋友！我開始后悔了，我不能這樣對她。”
    其實，她在某方面和惡魔差不多。只是還沒長大而已。還沒有能力。
    沒有洞察力看清梨子里的刀片
    沒有英明神武的大腦分清誰是朋友。
    沒有一雙堅毅如鐵的拳頭保護自己。
    沒有清醒的立場來做一身自信盔甲。
    陳柏楓：“我是個膚淺的人。”
    小希見陳柏楓突然認真的表情，緊張起來。
    他想說什么？
    他要說什么？
    我該說什么？
    陳柏楓：“你變漂亮了，我很開心。也喜歡漂亮的人，你知道吧？”
    小希唯唯諾諾點點頭，不知道愛上一個人渣是好是壞。
    陳柏楓：“但是還不夠漂亮。如果你還能再漂亮一點……"
    小希立馬回道：“絕對能行的！只要惡魔還在！我一定可以做到的！”
    兩個正值青春期的傻瓜，明目張膽談著不切實際的理想。
    一切就像是走上了軌道的列車，絕對不會偏離目的地那樣，可小希沒想過的是，這趟過快的火車，可能會失事脫軌。
    當他們回到教室門前。
    小希愣了神，表情僵住，變得面如死灰。
    她看見那個最好的朋友，連最后的東西都奪走了。
    惡魔摸著清竹的腦袋。一副嘻嘻哈哈的口吻。
    “當然可以啦！”
    蘇綾媚眼如絲，仿佛找到了很對胃口的人。
    “這點要求隨隨便便就可以做到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