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走走走。”李玉京推著蘇綾進了后臺更衣室，想來是有細節要講。
    “他們倆去干嘛了？”丫頭瞅著蘇綾走遠，心中越來越虛。
    天子拉著丫頭坐到屬于自家俱樂部號碼牌下的休息區中，可丫頭還是很不安，就很急，很氣，說不出話。
    “他們去干嘛了？”
    丫頭坐下就開始抖腿，那頻率看得天子莫名覺得自己也開始慌了起來。
    “別別別，停！”
    丫頭：“它不聽我話啊…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啊…”
    武木頭聞言遞上來一塊松仁糕，丫頭抓來往嘴里塞，壓力一下子減輕不少。
    “管用啊！”丫頭雙眼一亮，看著不好意思撓著腦袋的武木頭：“你這辦法怎么發現的？”
    武鳴：“呃…以前和老貓玩游戲，她又不開語音，其實是個很嚴厲的人，同路隊友的話，壓力會非常大…所以…那個夏天我胖了二十斤。”
    最怕空氣突然變安靜…
    過了十幾秒，在嘈雜的背景下，丫頭就這么把咬了一大塊的松仁糕遞到武木頭嘴邊，而且腿抖得更厲害了…
    另一頭。
    李主管一邊拉著蘇綾到梳妝臺前，一邊扔給她一瓶卸妝水。
    “你叫你家丫頭過來，換身衣服。體育場封了頂，有暖氣，等會她可能會不太舒服。”
    蘇綾不是很明白李玉京的意思。
    “我畫過了，要素顏上臺？”
    李玉京指著她馬馬虎虎打的粉底。
    “燈光舞臺和一般宴會場合不一樣，這點你就不明白了，有上下雙向燈光，天小姐的妝就沒問題。而你的臉會發黃，很影響投資商的第一印象，況且你是領隊，這點很重要。”
    蘇綾聽李玉京說得頭頭是道，問道：“你從哪兒學來的呀？騙了不少姑娘？”
    “你教的。”
    李玉京此刻想了很多…
    而蘇綾也愣住了，她想不起有這出，只得用腦內搜索引擎搜了一會。
    而這時李玉京想起，在中學時期，他的變聲期很晚，晚到了有點兒丟人的地步。若說他十二歲時還能用像是女孩子的聲音講話，應該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他記得非常清楚，校門口有一顆老歪脖子樹，應該有上百圈年輪，每天上校車時，他都會和那個大媽司機打個招呼，報上名字。一副優等生的做派。
    因為那大媽能讓他坐在副駕，其他同學都不太喜歡這個娘娘腔。
    直到有一天，李玉京鼓起勇氣，試著往車廂后邊兒挪一挪位置。
    “這兒有人。”
    “不。我很胖，坐兩個位置。”
    “嘿嘿嘿，看看他，看看他，聽。”
    這是小李玉京當時聽見的回答與嘲笑。
    那一刻。
    有一個聲音，她就像是天使，闖進了小李玉京的生活里，她剪著一頭短發，小小手臂倚著車窗，兩條腿搭著整個座位，占了兩個人位置。
    “過來，坐這兒。”
    她叫蘇綾，她不會笑話我，她愿意和我坐同一個位置。
    她甚至不會笑…
    校服臟兮兮的，也沒穿學校發放要求女生穿的過膝裙，而是一條七分褲。
    直到小李玉京坐下，小阿綾又將腿搭上了他的大腿，看上去她僅僅是覺得缺了個墊腳物而已。
    但…李玉京很開心。
    “你好，我是李玉京。木子李。”
    蘇綾當時沒回答，覺著有張溫暖的腳墊，又睡了過去。
    小李玉京清清楚楚看見她微微歪著的腦袋，她的眼，她的眉。
    至于李玉京是如何學會化妝的…
    “今天我就要讓你們知道！銅鑼灣只有一個浩南！”
    那天放學時，李玉京聽到了她的聲音，后來在蘇綾用超出這個年齡段的戰斗力搞定一場群架之后，他才小心翼翼湊了上去，結果就是…
    他讓“浩南哥”誤傷了一只眼睛，直到蘇綾偷溜到英語老師辦公室摸了一套粉底給他鋪上烏青時。小阿綾依然是那副面無表情毫無歉意的模樣。
    李玉京很生氣，他幾乎從來沒挨過打，他的父母都舍不得打這個乖巧的孩子，自然嬌生慣養，疼痛這種感覺，只有在偶爾腳趾頭撞到書桌才有。
    “來。”
    小阿綾道：“你打我一拳，然后給我畫好。”
    李玉京自然是不敢的，但小男子漢怎么能說自己不敢打人呢？誰不想當個古惑仔？
    “我…我不會畫。”
    看著李玉京怯懦的模樣，小阿綾拍了拍他的肩。
    “你很有想法，想學啊？我教你啊！”
    ……
    ……
    回憶的甜度非常高，高到李主管站在蘇綾身后，等蘇綾洗了把臉回來，坐在大鏡子前，還看見自家主管神游太虛，嘴邊掛著傻傻的笑容。
    “又一個修到金丹大成要上天的…”蘇綾心想自己俱樂部這人員組成都什么破毛病，沒事兒喜歡傻笑是個什么情況…
    “喂。還畫不畫了？”
    李主管這才驚醒過來，從包里拿出一個大盒子，里邊兒唇彩眼線筆粉刷等等等等工具一應俱全。
    蘇綾：“真是專業…”
    李玉京不經意答道：“我學了挺久。”
    蘇綾又問道：“我這身…是不是太黑了，死氣沉沉的。”
    “蕭院長審美沒問題，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平時瘋來瘋去和個男孩兒一樣，一邊說著要釣個大金主，一邊又穿得和個禁欲主義者一樣。”李玉京一句一個巴掌打在蘇綾臉上：“還有，你很白，穿黑色是不臟的，色差鮮明托臉效果好，很漂亮。”
    蘇綾：“謝謝。”
    李玉京的手很穩，他一點點擺弄著蘇綾的臉，每一下的動作都很輕，
    “你做盤發不好看。”
    蘇綾可不這么認為：“哪兒不好看了？”
    李玉京：“顯老。”
    不知是李玉京那主觀上的錯覺，或者是他懷念著小阿綾的模樣，蘇綾現在的打扮靠知性，氣質也回不到當初那個瘋丫頭的樣子了。
    李玉京覺得自己有點失禮，幫蘇綾做完了眼線，又給她找來一幅平光眼鏡。
    “這樣才搭…如果…你喜歡的話。”
    蘇綾打量著鏡中的自己，一幅平光眼鏡倒是讓整個臉型都立體了起來，眼睛也大了不少。
    “嘿。謝謝啊。厲害了高手，要不要做個假睫毛？”
    李玉京搖搖頭：“你底子很好，不用假睫毛。又不是弄網紅臉，那些都是虛的，化妝不是易容。”
    蘇綾點點頭：“有道理，唇彩呢？”
    到了最關鍵的一步，小李哥苦修多年，他躍躍欲試，按捺下心中的小激動。
    “你要什么顏色的。”
    “嗯…粉色？”
    “太妖了，不適合你。”
    “大紅色？”
    “你看起來很冷，涂個豐唇你樂意嘛？做成夢露那樣？”
    蘇綾：“不要。”
    “奶油色吧，淡淡的就好。”李玉京說著佝下腰，仔仔細細盯著蘇綾的側臉，一時看著入了神。
    他想要蘇綾笑起來…
    哪怕是假的…
    一點點抹上唇彩，他撩了一個很小很小，幾乎不可見的微妙弧度。
    蘇綾看呆了…
    她看見鏡子里的自己，有一種正在微笑的錯覺…這和李玉京畫眉的功力脫不開關系，以及最后的唇彩處理。
    “啪~”
    李玉京收了盒子打了個響指。
    “大功告成。”
    蘇綾站起來原地轉了個圈，對著鏡子看了又看。眼里滿是好奇。
    “我了個老哥，你出息了…”
    李玉京呆住了…他不知道說些什么好，她就近在咫尺，像個好兄弟一樣抱著自己的肩，距離感卻如海角天涯。
    看見蘇綾的腮紅淡了些，他連忙又打開箱子，扶著蘇綾坐下，佝著身子開始補妝，而這時…
    砰----
    丫頭打開了門。
    突然凝固住的奇妙氣氛讓丫頭說不出話。
    蘇綾和李玉京兩人皆是齊齊看著她，而丫頭第一時間又關上了門，幾秒種后，她又打開了門。
    不知道她在這短短幾秒想了什么，只見她一路抖著腿，像抽了筋一樣走了過來，頭皮發麻，壓力巨大。
    “阿綾…阿綾…”
    “啊…”
    丫頭想通了。
    “阿綾…叫李先生…也給我畫畫？”
    阿綾遲早是要嫁出去的，她不能管我一輩子。
    丫頭當時是這樣想的。
    “李先生…”丫頭勉強擠出點兒笑容，又用奇怪的目光審視著李玉京。
    “我這樣上臺…可以嗎？”
    蘇綾一拍李玉京那呆滯在半空中的大腦門，立馬站了起來。
    “人家要你化妝呢，突然掉線幾個意思？”
    李玉京重新登錄以后立馬回過神。
    “哦…哦…我明白了…”
    這短短幾十秒里，不知三個人心里都各自想了些什么。
    “時間還夠么？”蘇綾問：“夠她換一套行頭嗎？”
    李玉京沉穩道：“夠。”
    畫眉筆在手中轉出花來，李先生的眼神變得凌厲起來。
    三分鐘后。
    3:20 S
    蘇綾瞧著一身青春氣息打扮的丫頭，說道：“我需要五副墨鏡。”
    李玉京不解…
    蘇綾扔掉了那副平光眼鏡。
    “顯老。”
    于是…
    又過了半個鐘，五人齊齊戴著墨鏡，走到舞臺入口，將工作牌交給了門口那工作人員，是個臉上戴著些雀斑的姑娘，看蘇綾的眼神還挺害怕的。心中想著怕不是賽方遇見當地黑道大姐頭了，收保護費來了？
    瞧著身后那倆高個保鏢，一個看起來呆頭呆腦的，另一個眼神能殺人，不過…
    都挺帥呀…
    蘇綾招手，氣勢十足：“走了。兄弟們。”
    幕布外傳來五哥別有用心的介紹語，以及無數觀眾的嘈雜議論和尖銳的哨聲，喇叭聲，還有氫氣球棒子敲打著鐵欄桿的噪音。
    氣氛升溫。
    “緊張嗎？”
    蘇綾自問著…
    但答案早在心里寫好了。
    她天生就有這種HOLD全場的能力，這是一種獨特的氣質。
    五哥對著話筒說道：“有請下一支參賽隊伍！他們籍籍無名，今年十月才剛組建的俱樂部！”
    周易跟著介紹道：“VEEGOO新月，隊伍中的成員啊。有三位姑娘，也是和靈路一樣，差不多是娘子軍，很稀有。”
    而五哥完全HIGH了起來。
    “她們在哪兒！！！？我看不見！”
    丫頭催著蘇綾：“阿綾…阿綾！該走了！上去亮個相！阿綾！別發呆！”
    蘇綾深深呼了一口氣。
    踏出這一步，像是上了月球那樣…
    嗒---
    高跟鞋踏在舞臺電容屏地板上，聲音比起觀眾來說細不可聞，在蘇綾耳中卻一下下震著她的心臟。
    嗒---
    天子緊緊跟著走了出去，步態端莊優雅，舉手投足盡是富家小姐落落大方的模樣。
    丫頭也連忙跟上去，一邊傻傻地朝著觀眾席揮著手，臉上滿是尷尬的笑。
    五哥嗷嗷叫起來。
    “嗷嗷嗷嗷嗷！她們來了！”
    周易看見蘇綾的臉時，額頭突然落下汗珠，有點兒尷尬…
    “呃……也是非常年輕，靚到爆的妹子啊。”
    這句話易哥說的壓根沒過腦子，電競巔峰年齡就在二十一歲，如果不夠年輕還打個毛游戲。
    可見他對蘇綾的出現有多么意外。
    而蘇綾則是直直朝著解說臺而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哈…看來姑娘很熱情。”易哥為了節目效果也是拼了，對著話筒小聲對五哥說道：“陳主任你看我有沒有機會？”
    五哥：“醒醒吧，你發際線都快到頭頂了。”
    周易哈哈大笑起來：“哎喲你是看不起禿頭咯？給我的秀發道歉啊喂！”
    五哥：“對不起，地中海。”
    在這倆黃暴解說聊天打屁時，蘇綾走到了解說臺前，正對著他倆，張開了雙臂。
    單單說了三個字。三個讓全場嘈雜觀眾一下子安靜下來的字。
    通過話筒，那一聲音源傳到體育館棒到爆炸的音響里，傳到每一個觀眾的耳中。
    “我來了。”
    蘇綾轉過身，面向觀眾，她像是一位君王那樣，昂著頭，墨鏡下看不見她的眼神。
    但她在笑，大熒幕的特寫中，氣質獨特到無法形容的笑。
    說完這些，蘇綾轉頭往舞臺另一頭走，和她平平淡淡的登場一樣，在經過莫名其妙卻魄力十足的亮相之后，又平平淡淡的退了下去…
    期間，體育館內只聽見悉悉索索私下交流的話語聲，之后…爆發出劇烈的掌聲，也不知道是誰帶的頭，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鼓掌。
    簡簡單單的“我來了”這三個字，卻昭示著新月這位領隊絕對的自信與野心…
    他們喜歡這個姑娘，更喜歡她說話的方式！
    而解說臺上的易哥心中卻慌的要死，他不知道檸檬和蘇綾之間的賭約還在不在，也不知道蘇綾會不會成為焦點人物，但現在，他更要思考…自己是否需要去寫一篇道歉博文，公關團隊也得考慮一下蘇綾的潛力了…
    總之，他幾乎心不在焉的解說完剩下全程隊伍的亮相。非常不走心。
    而蘇綾下臺后長呼一口氣，迎接她的是飛撲過來的琉璃。
    “老大！”琉璃幾乎開心到了極點，臉上眉目生花，雙手掛著蘇綾的脖子。
    “酷！！~~~你怎么想出來的？”
    蘇綾想了想…
    “銅鑼灣！只有一個浩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