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之間，蘇綾腦袋里閃過了唯一可行的對策。
    當眼神開始對視，她的身形似乎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開始了。
    面對已經撲來的杰克，蘇綾再也沒有空檔來當個話嘮，她得調整呼吸，保持體力，隨后…
    閃避！
    面對視角之內的敵人，如果這點規避的動作都做不到，那基本就告別動作類游戲這個范疇了。
    輕巧的側步疾退，杰克的重拳在側墻搗出了一人大小的坑洞！
    “一…”
    “二…”
    心中默數著攻擊間隔時間，全然不敢出手貪刀反擊。雙眼聚焦于敵人的肩膀，面對人形中型BOSS，要判斷閃避的時機必然是看腰、肩、腿。
    蘇綾的舉動讓觀戰中的夏心璇一愣。
    阿綾真的想要從正面擊敗這個看起來能一拳把她砸成餅干的BOSS。
    這個敵人從出場設置就是必須無傷的，從破壞力來看，百分之一的血和滿血面對他時毫無區別。
    蘇綾的思路很簡單。
    但是要讓正在黑盒石門外亡魂那一撥人知道的話，絕對是匪夷所思到無法理解的。
    作為一個刺客，亡魂也明白，戰勝一個敵人的方式是拼命，和一個血量遠超自身的BOSS拼命顯然沒有任何意義，蘇綾要成功干掉杰克的方式只有一種。
    無傷！
    只有把戰斗傷害降到零，才有獲勝的可能，至于反擊那不是現在能考慮的事，她現在專心做的，正是規避杰克的每一下重拳。
    時間正一分一秒的過去。
    杰克連攻了二十多下，每一拳都能開山裂石，每一爪帶起的風都差些將蘇綾掀得雙腳離地。而全數打空的軟綿綿手感甚至讓他有些迷惘，不過作為系統設置不太高的AI，強迫著他繼續進攻。
    突然！在蘇綾退至轉角時，杰克用出了第一次特殊技能。
    只見他的右臂黑霧繚繞，凝聚成一柄來復槍的雛形，直指著蘇綾。
    “三十一…”蘇綾默默記下了這攻擊次數，其實杰克的攻擊方式很單調，她遲遲不肯還手的原因，則在這次技能的觸發。
    如果說這BOSS單單只是個業余的拳擊手，蘇綾大可用卡門大法加投擲雜物的方式，一路將杰克拖到紅荊棘藤的那個房間，然后想想能不能完成場景擊殺。
    在這個房間拖延那么久，正是為了測試出杰克還會不會別的花招，要是將BOSS打到死血被一槍爆頭反殺，那可是會郁悶到極點的。
    蘇綾在那支槍械成形之前登出了游戲。
    “誒？”夏心璇正抱著一袋子薯片看得津津有味呢，一開始她還咬著指甲為蘇綾擔心來著。
    “誒什么誒啊。沒見我的生命如風中殘燭么。”蘇綾敲了敲夏心璇的腦門，順手把VR艙的音頻線給拔了。
    “阿綾你干嘛？”這個舉動顯然激起了夏心璇的好奇心。
    “那家伙太鬧騰，我耳朵都快被震聾了。”蘇綾將夏心璇的手機音頻給接了上去。
    “丫頭，你有什么1/4拍子的歌嗎？”蘇綾的語氣平平淡淡，也不知道她出于哪種動機要聽歌。
    夏心璇撓著腦袋疑惑不解：“呃…啥是1/4？”
    “就是1234.2234.3234再來一次那種，特洗腦的。”
    2:52 S
    夏心璇聽到這回答，連忙打開播放器，在屏上一頓點，也不知道點沒點對，只聽見VR艙顯示器中傳來一聲…
    “Jingle bell？圣誕歌啊。”蘇綾點了點頭：“看來杰克唱的沒錯。”
    “阿綾你不聽聲音的話，不會影響發揮嗎？”夏心璇語氣中的關切之意溢于言表。
    “他的攻擊套路就那樣，常態三拳一喘氣，十輪來一槍，我需要一點節奏感。還有…”
    蘇綾盯著那圣誕歌的唱作人，瞧了半天。
    “這版本還挺適合你啊，彩虹小馬駒？”
    夏心璇臉一紅，調笑道：“最近覺著這動畫挺好看的…”
    不等她解釋完，蘇綾重新躺進VR，去和杰克過圣誕節了。
    “呼…”她長吁出一口氣，來復槍依然在蓄力，顯然這是個大攻擊前搖，但蘇綾怎樣才能躲過這次射擊呢？
    滑鏟！
    那一刻一道白影帶著金虹，圣袍由于靠近魔物閃著異常刺眼的光，從杰克胯下一掠而過。
    蘇綾的屬性中有8點筋力，雖然3點技巧使的她的肢體協調度不怎么高，但至少這種動作還是能搞定的。
    而杰克卻因為過于笨重的肩寬與來復槍的長度無法轉身，想要強行扭過身子時，擰成股股的結實肌肉壓迫著墻面，動彈不得。
    “輪到我了…”蘇綾提起自己那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小拳頭，夾著銀管風鈴朝著杰克的側腰打了上去。沒辦法，那巨漢的身高蘇綾也只能打到腰了。
    “一…等等。”剛準備算刀的蘇綾瞬間停止了這個想法。
    噗。
    滋~~~~
    拳頭倒是沒給對方帶來多少傷害，連個白印都沒有，而風鈴管印上杰克的后腰肉時，他的血肉如冰雪見了燒紅的刀子，一瞬間消融下去…
    “寶貝啊！”
    顯然蘇綾的物理攻擊是沒用了，不過這風鈴倒是不錯的攻擊手段。
    “二…三…四…”
    依然是四拳，在來復槍成型之前，蘇綾退開了三米由余。
    砰！
    側墻再次被轟開一個大洞，這一槍結束后，杰克又恢復了業余拳擊手姿態。
    “吼！~~~~~”
    “聽不到！大聲點！”
    耳邊傳來的是圣誕歌洗腦循環，順道還能應著拍子找找攻擊節奏。
    “一，二，三，四…”
    打！
    在三拳一停的節奏下，蘇綾從正面還以一擊，這次打的是股間。
    本應該是男性要害的部位，杰克卻沒露出什么痛苦的表情。
    “差評…”
    不做貪刀，繼續疾退，在專心閃避下，保持無傷的時間越長，集中力消耗的越多，也越難以保持。
    而蘇綾呢？這來來回回的三分鐘里，她從一開始狂風驟雨中的一片落葉，變成了八風不動的一塊磐石。甚至步子也越來越穩，她已經摸透了杰克的攻擊模式，包括他出拳的極限攻擊距離。
    三輪反擊過后，蘇綾緊接著主動近身！
    為什么？
    “出硬直了。”
    連續擊打杰克的同一部位四次時，終于起了點效果.BOSS設置大多有弱點特效，在出現大硬直之前，杰克一直保持著鋼身狀態，也就是毫無打擊反饋，就算狠揍一通，他也能同時給攻擊者一次致命的還擊，送她上天。
    而杰克的弱點特效設置，在蘇綾攻擊同一位置四次時觸發了。
    第四拳打在杰克的…股間時，他終于面露痛苦之色，跪倒在地。
    “下三路拳法是游戲的一環，不爽不要玩。”
    蘇綾近身啪啪啪一頓照腦痛揍。緊接著身后已經快到墻壁版邊，最后一扇門她還沒準備打開，踩著人家肩頭跳了過去，換了個方向。
    “三拳一停，四刀一硬。好菜啊，不過解密類的敵人我也不能要求太多。”
    可蘇綾沒想過的是，她的手法能重復打到同一位置，這是大多人都做不到的。算刀的技術聽起來簡單，實施起來卻非常難。
    再說也沒人想過會在至關重要的BOSS戰里閉麥聽歌吧！
    第五輪、第六輪、第七輪、第八輪，身后又來到轉角處，陽光曬著蘇綾的側臉，不過不影響戰斗，她的左眼已經處于失明狀態，光線無法影響她的判斷力。
    由于換了個方向，杰克的慣用手是右手，1/4的拍子反擊的時機，蘇綾只能去打側腰，四拳后沒出硬直，在她意料之中。
    “看來打股間還是有弱點效果的…”
    第九輪，沒效果，蘇綾已被逼至工作間門前。而杰克的腰側已經被打出了一個深可見骨的坑。
    第十輪，這一次杰克手中的黑霧聚成了一把剔肉尖刀！
    蘇綾心中頓生不詳的預感。
    “要糟…”
    果然！
    發招極快，蘇綾那穿襠身法差些失靈，只見未成形的刀子刺在木地板上，瞬間龜裂出一道道蛛網般的痕跡，觸目驚心。
    一縷頭發留了下來，蘇綾的眼神變了。
    “頭發是女人的第二生命…”
    在BOSS轉身的空檔，蘇綾緊接著欺身而上，接連猛攻那積累了六拳傷勢的腎臟。
    “打我兒子可以！但你碰我頭發，對不起，抱歉，打得不錯！”
    “嗷！~~~”
    蘇綾本可以留著這個弱點做長遠考慮，用杰克轉身的大硬直對著另一個弱點強攻的。然而她現在的做法就是打了再說…
    不過，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可能是血量打到了臨界點，杰克頹在原地，身體不停變小，顯然是要轉最終階段了。
    “這樣也好。”
    蘇綾接下來，有充足的閃避空間來熟悉最終階段杰克的攻擊模式。
    而結果卻是…
    哧~~~~
    刀鋒劃過空氣，那突如其來的反手一擊，令蘇綾猝不及防！
    凌厲的刃從額角劃過，帶過眉梢，不等蘇綾再退！
    突刺而來黑色利刃直朝要害而去，刺的是蘇綾原已殘廢，有些失衡的左半身…
    心臟！
    踉蹌地仰倒，緊接著一個后翻還不夠，距離感在那一刻差些誤導著蘇綾成為刀下亡魂。
    “呼…突然就恢復理智了嗎？”蘇綾捏了把汗，而杰克在恢復了人形后，也因剛才那兩記透力重擊，僵在原地，恢復著體力。
    他要死了。
    我也要死了。
    蘇綾的額角不知不覺流下了血，很糟，是右眼，唯一能觀察到敵人動向的右眼。
    失去了左眼視力時，她就已經失去了大部分判斷距離感的視力，兩只眼睛同時觀察時，才能看出杰克的拳頭是否近在咫尺。
    靠著閃避中積累的經驗，摸清了那無腦魔化AI的套路，蘇綾才一步步走到現在。
    如今，她即將失去最后的光，血滲進了眼睛里，將眼白染成紅色，她一步步退著，卻忘了退游戲…
    為什么？
    不知不覺中，1/4進攻節奏的音樂已經停了。
    1:37 S
    而夏心璇已經接上了音頻線，她也明白，阿綾現在只能依靠自己了。
    退至狹長的過道，這場所已被杰克破壞得千瘡百孔，兩人像是氣喘吁吁即將敗亡的喪家之犬，雖然享受著暖冬的陽光，卻感受不到半分的溫暖。
    我還有多少生命值？百分之一？
    蘇綾聽見了水滴聲，像是血液滴落在木制地板上，滴滴答答的聲音。
    “我的血。還是你的？”
    杰克突然說話了…
    蘇綾一愣。
    她有想過，眼前這個家伙可能還保有神智。
    從剛才那兩次近身攻擊來看，杰克還記得如何用軍隊里教授過的技藝來奪走她的生命。
    “你…也看不見了？”
    事實上，杰克的雙眼已成漆黑一片，從蛻去惡魔化之后，如果蘇綾不被那臨死反撲的刀劃傷眼睛。也許這場戰斗早已結束。
    也許…杰克一開始便是個普通人類的姿態，只是被神父封印在臥室中，而蘇綾提及的話，才將他變成了惡魔。
    不等蘇綾想太多！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蘇綾剛才的回答已經讓杰克察覺到了她所在的位置！
    退！
    不夠！
    再退！
    乒！刀刃扎進墻壁！
    乓！寒鋒敲打著裸露出墻體的鋼筋。
    蘇綾不敢接，也不敢還手！
    她現在的生命值反倒與杰克的惡魔化AI一樣，被系統所束縛，她已經承受不了任何攻擊，哪怕是一次。
    怎么辦？
    怎么辦！
    而蘇綾的臉上，保持著異樣的冷靜。
    她的步子平實，穩到悄無聲息！
    真是不知道，她是如何在這種惡劣環境下，記住身后能逃走的路線。
    “嚶…”
    一聲軟弱無力的低鳴。就像是蔫了的小貓，蘇綾摸到了鬼娃娃的尾巴，她甚至還記得鬼嬰被打得奄奄一息時所處的位置。
    接著！狠狠投向疾奔而來的杰克！
    那一刻！
    剔肉尖刀斬斷了鬼娃娃的犄角！
    那一刻，蘇綾弓著身子，憑著感覺，估算著杰克的身高，打出了最后一記擺拳，目標正是對方的腦袋。
    隨后脫力倒下。
    砰！~
    像是打中了灌滿沙的布袋！
    剔肉刀應聲飛出窗外，插在花園的泥里，血也滲進花圃。在陽光下…
    居然透著有種別樣的美感。
    蘇綾因為脫力，跪在杰克的身體旁。敵人倒下了，不知會不會再一次爬起來。
    依稀還能聽見他孱弱的心臟在跳動。
    蘇綾眉頭上的傷口不再流血，用圣袍袖口擦凈了眼中的血時。她才好好觀察起眼前這個家伙。
    他有著一頭金發，高挺的鼻梁，雙眼微微瞇著，像是累極了。嘴里還在嘟囔著什么…
    “我是個…戰士。”
    “嗯…”蘇綾一遍答道，褪下圣袍緊緊裹住了鬼娃娃，答道：“你是個戰士。”
    “告訴我…我死在了戰場上，咳…咳咳。”
    他的嘴里，開始往外冒著血沫，止不住咳嗽。而陽光之下，如金色綢緞灑在花海之中，白色的玫瑰在那一刻變得鮮紅無比。
    “杰克先生，你死在了戰場上。”
    “槍與血…”
    他漆黑的雙眸凝視著天花板。
    “劍與花…”
    手中攥著兩張照片。皺巴巴的，看不太清。
    “生與死…”
    “我與你。”
    蘇綾接過照片，其中一張屬于年輕時的士兵杰克，穿著戰術背心，身上是一套全武行，英姿勃發。
    第二張是他們的家庭旅行照片，看得出背景是在加勒比海，標志性的阿魯巴島景點，青色的海水與藍天連成一線。
    杰克含糊不清地說著浪漫的理想，雙眼瞳孔放大，體征出現尸僵，他終于解脫了。
    提著藏有鬼嬰的襁褓，蘇綾往回走，來到杰克的工作間，這一層的主人已經得到了安眠，那些猢猻木也消失不見，只留下赤紅色銹跡的破裂鐵板，證明它們曾經存在過。
    她步履蹣跚，好像隨時都會死去。背影卻是那么的直。
    回到禱告臺，梅森小哥轉過頭，手中拿著醫療包，穿上了本屬于蘇綾的修士袍。
    梅森眉頭一挑：“不介意吧？”
    蘇綾將圣袍做成的襁褓搭上肩，心中暗暗想道。
    “一看就知道你不是什么正經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