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波特全集(1-7) !
哈利久久地跪在斯內普身邊,呆呆地凝望著他。突然,一個似乎近在咫尺的高亢、冷酷的聲音開始說話了,哈利驚跳起來,手里緊緊攥著瓶子,以為伏地魔又返回了屋里。
伏地魔的聲音在墻壁和地板間回響,哈利這才意識到他是在對霍格沃茨及周圍的所有地區(qū)說話。霍格莫德村的居民和城堡里仍在戰(zhàn)斗的人們都能清楚地聽見他的聲音,如同他就站在他們身邊,他的呼吸就噴在他們脖子后面,他一出手就能讓他們斃命。
“你們進行了勇敢的抵抗,”那個高亢、冷酷的聲音說,“伏地魔大人知道如何欣賞勇氣。”
“但是你們蒙受了沉重的損失。如果繼續(xù)抵抗,你們一個接一個都會死去。我不希望發(fā)生這樣的事情。巫師的血,每流一滴都是一種損失和浪費。”
“伏地魔大人是仁慈的。我命令我的隊伍撤退,立即撤退。”
“給你們一個小時,體面地安置死者,治療傷員。”
“哈利·波特,現(xiàn)在我直接對你說話。你聽任你的朋友為你赴死,而不是挺身出來面對我。我將在禁林里等候一個小時。如果一小時后你沒有來找我,沒有主動投降,那么戰(zhàn)斗還將繼續(xù)。這次,我將親自上陣,哈利·波特,我將找到你,我將懲罰每一個試圖窩藏你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一個也不放過。一個小時。”
羅恩和赫敏都看著哈利拼命搖頭。
“別聽他的。”羅恩說。
“沒關系的,”赫敏激動地說,“我們——我們回城堡去吧。如果他去了禁林,我們需要重新考慮一個計劃——”
她掃了一眼斯內普的尸體,便匆匆朝隧道入口走去,羅恩也跟了過來。哈利收起隱形衣,又低頭看著斯內普。他說不清內心的感受,只是為斯內普的這種死法,以及他喪命的原因感到震驚……
他們在隧道里往外爬,誰也沒有說話,哈利不知道羅恩和赫敏是不是也像他一樣,腦子里仍然回響著伏地魔的聲音。
你聽任你的朋友為你赴死,而不是挺身出來面對我。我將在禁林里等候一個小時……一個小時……
城堡前的草地上散落著一個個小包裹似的東西。離天亮大約只有一個小時了,四下里還是漆黑一片。他們三個急急忙忙跑向石階。一根小船那么大的長木頭橫在他們面前,格洛普和剛才襲擊他的那個巨人都不見了蹤影。
城堡里異常寂靜,此刻既看不見亮光閃爍,也聽不見撞擊聲、尖叫聲和吶喊聲。空無一人的門廳里,石板上血跡斑斑,綠寶石仍然散落在地,還有破碎的大理石和劈裂的木頭;一部分扶欄被炸飛了。
“人都到哪兒去了?”赫敏輕聲說。
羅恩領頭朝大禮堂走去。哈利在門口停住了。
學院桌子不見了,禮堂里擠滿了人。幸存者三五成群地站著,互相摟抱在一起。傷員都集中在高臺上,龐弗雷女士和一群助手在給他們治療。費倫澤也受傷了,他的一側身體大量出血,已經站立不住,躺在那里瑟瑟發(fā)抖。
死者在禮堂中央躺成一排。哈利看不見弗雷德的遺體,因為他的家人把他團團圍住了。喬治跪在弗雷德腦袋邊,韋斯萊夫人渾身顫抖地伏在弗雷德胸上,韋斯萊先生撫摸著她的頭發(fā),淚流滿面。
羅恩和赫敏沒有對哈利說一句話就走開了。哈利看見赫敏走到金妮面前抱了抱她,金妮的臉腫著,滿是污垢。羅恩走到比爾、芙蓉和珀西身邊,珀西摟住了羅恩的肩膀。就在金妮和赫敏靠近家里其他人時,哈利看清了躺在弗雷德身邊的兩具遺體:萊姆斯和唐克斯,臉色蒼白,一動不動,但看上去很寧靜,似乎在施了魔法的漆黑的天花板下安詳?shù)厮恕?br/>
哈利踉踉蹌蹌地后退著離開了門口,禮堂似乎在飛去,越縮越小。他透不過氣來。他沒有勇氣再去看其他遺體,再去弄清還有誰為他而死。他不敢去見韋斯萊一家,不敢看他們的眼睛,如果他一開始就主動投降,弗雷德也許就不會死……
他轉身順著大理石樓梯往上跑。盧平、唐克斯……他多么希望自己沒有感覺……多么希望能把他的心、他的五臟六腑都扯出來,這些東西都在他的體內尖叫……
城堡里空無一人,就連幽靈似乎也加入了禮堂里哀悼的人群。哈利不停地往前跑,手里緊緊攥著裝滿斯內普最后思想的水晶瓶,一直跑到校長辦公室外的石獸跟前才放慢了腳步。
“口令?”
“鄧布利多!”哈利不假思索地喊道,因為他心里最想見的人就是鄧布利多。令他吃驚的是,石獸竟然滑到一邊,露出了后面的螺旋形樓梯。
哈利沖進圓形辦公室,發(fā)現(xiàn)這里已經有了變化。墻上掛的肖像都空了。那些男女校長沒有一個留在這里。他們似乎都逃走了,順著城堡墻壁上排列的圖畫沖到了前面,想看清事態(tài)的發(fā)展。
哈利絕望地看了一眼掛在校長座椅后面的鄧布利多的空肖像,然后轉過身來。石頭冥想盆還和往常一樣放在柜子里。哈利把盆口刻有如尼文符號的大石盆搬到桌上,將斯內普的記憶倒了進去。逃到別人的思想里去也是一種解脫……即使是斯內普留給他的東西,也不可能比他自己的思緒更糟。記憶在旋轉,銀白色,形狀奇異,哈利不再遲疑,抱著一種不管不顧、徹底放棄的心理,一頭扎了進去,似乎這能緩解他內心刀割般的痛苦。
他頭朝前落進了陽光里,雙腳踏在溫暖的土地上。他直起身子,發(fā)現(xiàn)自己是在一個幾乎沒有人的游樂場上。一個大大的煙囪赫然聳立在遠處的天際。兩個女孩在蕩秋千,一個瘦瘦的男孩躲在灌木叢后面注視著她們。男孩的黑頭發(fā)很長,身上的衣服極不協(xié)調,倒像是故意穿成這個樣子:一條過短的牛仔褲,一件又大又長、像是大人穿的破舊外衣,還有一件怪模怪樣的孕婦服似的襯衫。
哈利走近男孩身邊。斯內普看上去約莫九到十歲,臉色灰黃,個頭矮小,體格精瘦。注視著較小的那個女孩在秋千上比那個大的越蕩越高,他瘦瘦的臉上露出了不加掩飾的渴慕。
“莉莉,別這樣!”較大的女孩尖叫道。
可是,小女孩在秋千蕩到最高處時松開手飛到空中,真的是在飛,歡聲大笑著撲向天空。她并沒有重重地摔在游戲場的柏油地上,而是像雜技演員一樣在空中滑翔,停留了很長時間,最后十分輕盈地落在地上。
“媽媽叫你別這么做!”
佩妮讓鞋跟擦地停住秋千,發(fā)出尖厲刺耳的摩擦聲,然后她又跳了起來,雙手叉腰。
“媽媽說不許你這樣,莉莉!”
“可是我沒事兒,”莉莉說,還在咯咯笑著,“佩妮,看看這個。看我的本事。”
佩妮看了看四周,空蕩蕩的游戲場里只有她們倆,當然還有斯內普,不過女孩們并不知道。莉莉從斯內普藏身的灌木叢里撿起一朵枯落的花。佩妮走了上來,看上去既好奇又不滿,內心十分矛盾。莉莉等佩妮走近可以看清了,就把手攤開來,花瓣在她手心里不停地一開一合,就像某種古怪的、多層的牡蠣。
“別這樣!”佩妮尖叫道。
“我又沒把你怎么樣。”莉莉說,不過她還是把花捏成一團扔到了地上。
“這不對,”佩妮說,但她的目光追隨著落地的花,并久久地停在上面,“你是怎么做的?”她又問,聲音里透著掩飾不住的渴望。
“這不是很清楚的事嗎?”斯內普再也克制不住,從灌木叢后面跳了出來。佩妮尖叫一聲,轉身向秋千跑去,莉莉顯然也嚇了一跳,但待在原地沒動。斯內普似乎后悔自己貿然出現(xiàn),他看著莉莉,灰黃的面頰上泛起淡淡的紅暈。
“什么很清楚?”莉莉問。
斯內普顯得又緊張又激動。他看看遠處在秋千旁徘徊的佩妮,壓低聲音說道:“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什么意思?”
“你是……你是個女巫。”斯內普輕聲說。
莉莉像是受了侮辱。
“對別人說這種話是很不禮貌的!”
她轉過身,仰著臉大步朝她姐姐走去。
“不!”斯內普說。他的臉已經變得通紅,哈利不明白他為什么不脫掉那件可笑的超大外衣,除非是因為他不想露出下面的孕婦服。他甩著袖子去追兩個女孩,那滑稽的模樣活像蝙蝠,活像他成年后的樣子。
姐妹倆以同樣不滿的目光審視著他,兩人都抓著一根秋千柱子,好像那是捉人游戲中的安全地帶。
“你就是,”斯內普對莉莉說,“你就是個女巫。我觀察你有一陣子了。這沒有什么不好的。我媽媽就是女巫,我是男巫。”
佩妮的笑聲像冷水一樣。
“男巫!”她尖叫一聲。剛才這男孩的突然出現(xiàn)使她受驚不小,現(xiàn)在她恢復了鎮(zhèn)靜,勇氣又回來了。“我知道你是誰。你是斯內普家的那個男孩!他們住在河邊的蜘蛛尾巷,”她告訴莉莉,語氣明顯表示她認為那是個下三濫的地方,“你為什么要偷看我們?”
“我沒偷看,”斯內普說,他又激動又不安,在明亮的陽光下頭發(fā)顯得很臟,“才不愿意偷看你呢,”他輕蔑地接著說,“你是個麻瓜。”
佩妮顯然不明白這個詞的意思,但她絕不會聽不懂他的語氣。
“莉莉,快,我們走吧!”她尖聲說。莉莉立刻聽從姐姐的話動身離開了,但眼睛還瞪著斯內普。斯內普站在那里注視著她們倆大步穿過游戲場的門,此刻只有哈利在一旁看著他。哈利看出了斯內普內心的痛苦和失望,他明白斯內普籌劃這一刻有一段時間了,沒想到一切都亂了套……
眼前的情景消失了,沒等哈利反應過來,周圍完全變了樣兒。
他現(xiàn)在是在一片小樹林里。他看見一條陽光下的小河在樹叢間流過,波光粼粼,樹蔭灑下一片墨綠色的清涼。兩個孩子盤著腿,面對面地坐在地上。斯內普已經脫去了外衣,在半明半暗的光線里,那件古怪的孕婦服顯得不那么刺眼了。
“……如果你在校外施魔法,魔法部就會懲罰你,你會收到信的。”
“可是我在校外施過魔法呀!”
“我們沒關系。我們還沒有魔杖呢。小孩子控制不住自己,他們不管。一旦到了十一歲,”他煞有介事地點點頭,“他們開始訓練你,那時你就得小心點兒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莉莉撿起地上的一根樹枝,在空中快速地旋轉,哈利知道她在想象樹枝后面飄出火星。然后她扔掉樹枝,沖著男孩探身說道:“這是真的,對嗎?不是開玩笑?佩妮說你在騙我。佩妮說根本沒有什么霍格沃茨。這是真的,對嗎?”
“對我們來說是真的,”斯內普說,“對她來說不是。我們會收到信的,你和我。”
“真的?”莉莉輕聲問。
“千真萬確。”斯內普說,他雖然頭發(fā)參差不齊,衣服稀奇古怪,但坐在她面前卻顯得別有一番氣派,對自己的前途充滿信心。
“信真的是由貓頭鷹送來?”莉莉小聲問。
“一般來說是這樣,”斯內普說,“但你是麻瓜出身,所以學校會派人來向你父母解釋一下。”
“麻瓜出身會有什么不同嗎?”
斯內普遲疑著,他的黑眼睛在綠蔭下顯得很熱切,看著莉莉那張蒼白的臉和那頭深紅色的頭發(fā)。
“不會,”他說,“不會有什么不同。”
“太好了。”莉莉說,松了口氣。顯然她一直在為此擔心。
“你會變許多魔法,”斯內普說,“我看見了。我一直在偷看你……”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莉莉沒有聽他說,而是四肢伸開躺在鋪滿綠葉的地上,望著頭頂茂密的樹葉。斯內普渴慕地望著她,就像在游戲場上望著她時一樣。
“你家里的事情怎么樣啦?”莉莉問。
斯內普微微蹙起了眉頭。
“還好。”他說。
“他們不吵了?”
“噢,還吵,”斯內普說,一邊抓起一把葉子,把它們撕碎了,但顯然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但不會太久了,我就要走了。”
“你爸爸不喜歡魔法?”
“他什么都不太喜歡。”斯內普說。
“西弗勒斯?”
聽到她叫自己的名字,斯內普的嘴角掠過一絲笑意。
“嗯?”
“再跟我說說攝魂怪的事。”
“你打聽它們干什么?”
“如果我在校外使用魔法——”
“不會為了這個把你交給攝魂怪的!攝魂怪是專門對付那些真正干了壞事的人。它們看守巫師監(jiān)獄——阿茲卡班。你不會進阿茲卡班的,你太——”
他的臉又紅了,撕碎了更多的樹葉。就在這時,哈利身后傳來沙沙的聲音,他轉身一看,佩妮躲在一棵樹后,腳下沒有站穩(wěn)。
“佩妮!”莉莉說,聲音里透著驚訝和歡迎,可是斯內普跳了起來。
“現(xiàn)在是誰在偷看?”他嚷道,“你想干嗎?”
佩妮被發(fā)現(xiàn)后驚慌失措,幾乎喘不過氣來。哈利看出她在絞盡腦汁想說幾句傷人的話。
“你倒說說你穿的那是什么?”她指著斯內普的胸口說,“你媽媽的衣服?”
咔嚓一聲,佩妮頭頂上一根樹枝突然落了下來。莉莉尖叫一聲,樹枝砸中了佩妮的肩膀,她踉蹌著后退幾步,哭了起來。
“佩妮!”
可是佩妮跑開了。莉莉朝斯內普發(fā)火了。
“是你干的嗎?”
“不是。”斯內普顯得既不服又害怕。
“就是你!”莉莉從他面前后退,“就是你!你傷著她了!”
“不——我沒有!”
然而莉莉不相信他的謊話。她氣沖沖地看了他最后一眼,就跑出小樹林,追她姐姐去了,斯內普顯得痛苦而困惑……
場景轉換。哈利環(huán)顧四周,他是在九又四分之三站臺上,斯內普站在他旁邊,微微弓著身子,緊挨著一個跟他長得很像的臉色灰黃、神情陰沉的瘦女人。斯內普正盯著不遠處的一家四口。兩個女孩離開她們的父母站著。莉莉似乎在央求她的姐姐。哈利湊過去聽。
“……我很難過,佩妮,我很難過!你聽我說——”她抓過姐姐的手緊緊地握住,佩妮則拼命想掙脫,“也許我一到那兒——不,聽我說,佩妮!也許我一到那兒,就能找到鄧布利多教授,說服他改變主意!”
“我才——不想——去呢!”佩妮說,使勁想把手從妹妹手里抽出來,“你以為我愿意到某個荒唐的城堡里去,學著做一個——一個——”
她淺色的眼睛望著站臺,望著貓在主人懷里喵喵地叫,望著貓頭鷹在籠子里撲打翅膀,互相高叫,望著那些學生——有的已穿上黑色的長袍,他們在把行李搬上鮮紅色的蒸汽機車,在分別一個暑假后高興地大聲與同學打著招呼。
“——你以為我想成為一個——一個怪物?”
佩妮終于把手抽走了,莉莉眼睛里滿是淚水。
“我不是怪物,”莉莉說,“這么說真難聽。”
“那就是你要去的地方,”佩妮來勁地說,“一個專門給怪物辦的學校。你和那個姓斯內普的男孩……怪胎,你們倆都是怪胎。幸好把你們跟普通人隔開了,那是為了我們的安全。”
莉莉朝父母那邊瞟了一眼,他們正帶著由衷的喜悅看著站臺上的情景,盡情地飽覽這一幕。莉莉又回過頭來看著姐姐,壓低聲音,語氣變得很激烈。
“你給校長寫信求他收下你時,可沒認為這是一所怪物學校。”
佩妮的臉變得通紅。
“求?我沒求!”
“我看見他的回信了,寫得很委婉。”
“你不應該偷看——”佩妮輕聲說,“那是我的隱私——你怎么可以——?”
莉莉朝站在近旁的斯內普瞥了一眼,泄漏了秘密。佩妮倒抽了一口冷氣。
“那個男孩發(fā)現(xiàn)的!你和那個男孩偷偷溜進了我的房間!”
“不是——不是偷偷溜進去——”現(xiàn)在是莉莉在辯解了,“西弗勒斯看見了一信封,他不相信麻瓜也能跟霍格沃茨取得聯(lián)系,就是這樣!他說肯定有巫師潛入了郵政系統(tǒng),秘密地關照——”
“看來巫師到處亂管閑事!”佩妮說,剛才通紅的臉現(xiàn)在變得煞白,“怪物!”她朝妹妹啐了一口,猛一轉身,向父母跑去……
場景又消失了。
斯內普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車的過道里匆匆往前走,列車哐當哐當?shù)卦卩l(xiāng)野間穿行。他已經換上了校袍,這大概是他第一次有機會脫掉那身難看的麻瓜衣服。終于,他在一間包廂外停住腳步,包廂里一群吵吵鬧
鬧的男孩正在聊天。莉莉蜷身坐在窗邊角落里的一個座位上,臉貼著玻璃窗。
斯內普拉開包廂的門,坐在了莉莉對面。莉莉看了他一眼,又回過頭望著窗外。她一直在哭。
“我不想跟你說話。”她聲音哽咽地說。
“為什么?”
“佩妮恨——恨我,因為我們看了鄧布利多的那封信。”
“那又怎么樣?”
她非常嫌惡地白了他一眼。
“她是我姐姐!”
“她不過是個——”他趕緊閉了嘴。莉莉只顧忙著偷偷擦眼淚,沒有聽見他的話。
“可是我們出發(fā)了!”他說,聲音里帶著無法抑制的喜悅,“沒錯!我們出發(fā)去霍格沃茨了!”
莉莉點點頭,擦擦眼睛,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容。
“你最好進斯萊特林。”斯內普說,看到莉莉高興了一點,他覺得很受鼓舞。
“斯萊特林?”
坐在包廂里的一個男孩聽到這個詞轉過頭來。他本來對莉莉和斯內普沒有表示出絲毫興趣。哈利剛才把注意力全集中在窗邊的兩個人身上,此刻才看見了自己的父親:他像斯內普一樣身材瘦弱,頭發(fā)烏黑,但一看就知道從小備受呵護,甚至很受寵愛,這顯然是斯內普極度缺乏的。
“誰想去斯萊特林?我才不愿待在那兒呢,你呢?”詹姆問悠閑地坐在對面座位上的男孩。哈利心頭一跳,認出那是小天狼星。小天狼星沒有笑。
“我們全家都是斯萊特林的。”他說。
“天哪,”詹姆說,“我還覺得你挺好的呢!”
小天狼星咧嘴笑了笑。
“說不定我會打破傳統(tǒng)。如果讓你選擇,你想去哪兒?”
詹姆舉起一把無形的寶劍。
“‘格蘭芬多,那里有埋藏在心底的勇敢!’像我爸爸一樣。”
斯內普輕蔑地哼了一聲,詹姆轉頭看著他。
“怎么,你有意見?”
“沒有,”斯內普說,但他傲慢的譏笑卻表露了相反的意思,“如果你情愿肌肉發(fā)達而不是頭腦發(fā)達——”
“那么你希望去哪兒?看樣子你兩樣都不發(fā)達。”小天狼星突然插嘴道。
詹姆大聲笑了起來。莉莉挺直身子,緋紅了臉,厭惡地看看詹姆,又看看小天狼星。
“走吧,西弗勒斯,我們另外找一間包廂。”
“哦哦哦哦……”
詹姆和小天狼星模仿著莉莉高傲的聲音,斯內普走過時詹姆還伸腿絆了他一下。
“回見,鼻涕精!”一個聲音喊道,包廂的門重重地關上了……
場景再次消失……
哈利站在斯內普身后,面對著幾張燭光映照的學院長桌,桌旁是一張張興奮的面孔。這時,麥格教授說道:“莉莉·伊萬斯!”
他注視著自己的母親邁著顫抖的雙腿走上前去,在搖搖晃晃的凳子上坐了下來。麥格教授把分院帽罩在她腦袋上,帽子接觸到她深紅色的頭發(fā)還不到一秒鐘,就喊道:“格蘭芬多!”
哈利聽見斯內普發(fā)出一聲輕輕的嘆息。莉莉脫下帽子還給了麥格教授,匆匆朝熱烈歡呼的格蘭芬多同學們走去,但她回頭看了一眼斯內普,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哈利看見小天狼星在板凳上挪了挪,給她騰出了地方。莉莉看了他一眼,似乎認出他就是火車上的那個人,立刻抱起雙臂,堅定地轉過身背朝著他。
點名還在繼續(xù)。哈利看到盧平、小矮星和他父親都到了格蘭芬多桌旁,跟莉莉和小天狼星坐在一起。最后,只有十幾個學生還沒有分院,麥格教授喊到了斯內普。
哈利和他一起走到凳子旁,看著他把帽子戴在腦袋上。“斯萊特林!”分院帽喊道。
西弗勒斯·斯內普走向禮堂的另一邊,離莉莉越來越遠。斯萊特林同學在那里朝他歡呼,盧修斯·馬爾福胸前戴著閃閃發(fā)亮的級長徽章,拍了拍在他身邊坐下的斯內普……
場景變換……
莉莉和斯內普走在城堡的院子里,顯然是在吵架。哈利緊走幾步,追上去偷聽。等到他追近時,才發(fā)現(xiàn)他們倆都高了許多。似乎自分院之后已經過去了好幾年。
“……以為我們應該是朋友?”斯內普在說話,“最好的朋友?”
“是這樣啊,西弗,但我不喜歡跟你一起鬼混的那幾個人!對不起,可是我討厭埃弗里和穆爾塞伯!穆爾塞伯!你看出他有哪點好啊,西弗?鬼鬼祟祟的!你知道他那天想對瑪麗·麥克唐納做什么嗎?”
莉莉走到一根柱子前靠了上去,抬頭望著那張灰黃的瘦臉。
“那不算什么,”斯內普說,“開個玩笑而已,沒什么——”
“那是黑魔法,如果你覺得那很好玩——”
“可波特和他那些朋友干的勾當呢?”斯內普質問道,血又涌到臉上,他似乎無法控制怨恨的情緒。
“波特有什么勾當?”莉莉說。
“他們晚上溜出去。那個盧平有些怪異。他總是出去,去哪兒呢?”
“他病了,”莉莉說,“他們說他病了——”
“每個月滿月的時候?”斯內普說。
“我知道你的想法,”莉莉說,口氣很冷,“奇怪了,你為什么對他們那么上心?你為什么關心他們在夜里做什么?”
“我只是想讓你看到他們并不像大家認為的那樣優(yōu)秀。”
在他專注的凝視下,她的臉紅了。
“但他們沒有使用黑魔法呀,”她降低了聲音,“而且你真是忘恩負義。我聽說了那天夜里的事情。你從打人柳下偷偷溜進了那條隧道,是詹姆·波特救了你,逃脫了那下面的——”
斯內普整張臉都扭曲變形了,氣急敗壞地說:“救我?救我?你以為他是英雄?他是為了救他自己,還有他的朋友!你可不能——我不讓你——”
“讓我?讓我?”
莉莉那雙明亮的綠眼睛瞇成了縫,斯內普立刻退縮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不想看到別人把你當傻瓜——他喜歡你,詹姆·波特喜歡你!”這句話似乎是勉強從他嘴里拽出來的,“他可不是……大家都以為……了不起的魁地奇球明星——”痛苦和反感使得斯內普語無倫次,莉莉的眉毛在額頭上越揚越高。
“我知道詹姆·波特是個自以為是的自大狂,”莉莉打斷了斯內普,“這點不需要你告訴我。但穆爾塞伯和埃弗里的所謂幽默是邪惡的。邪惡的,西弗。我不明白你怎么能跟他們交朋友。”
哈利懷疑斯內普是否聽見了她對穆爾塞伯和埃弗里的批評。莉莉指責詹姆·波特的話一出口,他整個身體就放松了。當他們轉身走開時,斯內普的腳步重又變得輕快起來……
場景消失了……
哈利注視著斯內普參加完黑魔法防御術課的O.W.L.考試后離開了禮堂,注視著他悠閑地走出城堡,漫無目的地逛到那棵山毛櫸樹附近,詹姆、小天狼星、盧平和小矮星正一起坐在樹下。但哈利這次沒有靠近他們,因為他知道詹姆把西弗勒斯吊在空中百般奚落之后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知道他們做了什么,說了什么,再聽一遍不會使他快樂。他注視著,莉莉走到那伙人中間去替斯內普辯護。他遠遠地聽見斯內普惱羞成怒地沖她喊出了那個不可原諒的詞:“泥巴種。”
場景變換……
“對不起。”
“我沒興趣。”
“對不起!”
“別白費口舌了。”
時間是晚上,莉莉穿著晨衣,抱著雙臂站在格蘭芬多塔樓入口處的胖夫人肖像前面。
“瑪麗說你揚言要睡在這里我才出來的。”
“我就要睡在這里。我絕不是故意叫你泥巴種的,我只是——”
“只是說漏了嘴?”莉莉的聲音里沒有半點同情,“太晚了。這么多年來我一直在找借口原諒你。我的朋友都不能理解我為什么還跟你說話。你和你那些親愛的食死徒朋友——你看,你甚至都不否認!你甚至都不否認那就是你們的目標!你迫不及待地想成為神秘人的手下,對嗎?”
他的嘴巴張了張,沒有說話,又閉上了。
“我不能再裝下去了,你選擇了你的路,我選擇了我的。”
“不——聽我說,我不是故意——”
“——叫我泥巴種?但是你管我這類出身的人都叫泥巴種,西弗勒斯。我又有什么不同呢?”
他掙扎著還想說點什么,但莉莉輕蔑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從肖像洞口爬了回去……
走廊消失了,這次場景變換的時間長了一些。哈利似乎飛過了許多變幻的形狀和色彩,最后周圍的景物才固定下來。他站在黑暗中一個荒涼、寒冷的山頂上,風嗖嗖地刮過幾棵沒有葉子的枯樹。成年的斯內普氣喘吁吁地原地轉過身子,手里緊緊地捏著魔杖,似乎在等什么人或什么東西……他的恐懼也感染了哈利,雖然哈利知道自己不可能受到傷害。他納悶斯內普在等什么呢,不禁也轉過頭去——
突然,空中閃過一道刺眼的、之字形的白光,哈利以為是閃電,但斯內普撲通跪倒在地,魔杖從手里飛了出去。
“別殺我!”
“那不是我的意圖。”
風在樹枝間嗚嗚作響,淹沒了鄧布利多剛才幻影顯形的聲音。他站在斯內普的面前,長袍在風里飄擺,魔杖的光從下面照著他的臉。
“怎么樣,西弗勒斯?伏地魔大人有什么口信給我?”
“沒有——沒有口信——我是為自己來的!”
斯內普絞著雙手,看上去有點心神錯亂,烏黑紛亂的頭發(fā)在腦袋周圍飄舞。
“我——我?guī)砹艘粋€警報——不,一個請求——求求您——”
鄧布利多一揮魔杖。雖然周圍的枝葉仍在晚風里飛舞,但在他和斯內普面對面站立的地方,卻是一片寂靜。
“一個食死徒能對我有何請求?”
“那個——那個預言……那個預測……特里勞尼……”
“啊,是了,”鄧布利多說,“你向伏地魔傳達了多少?”
“一切——我聽到的一切!”斯內普說,“所以——正因為那個——他認為指的是莉莉·伊萬斯!”
“預言沒有說是女人,”鄧布利多說,“說的是一個七月底出生的男孩——”
“您明白我的意思!他認為指的是莉莉的兒子,他要追到莉莉——把他們全部殺掉——”
“既然莉莉對你這么重要,”鄧布利多說,“伏地魔肯定會免她一死吧?你就不能求求他饒了那位母親,拿兒子作為交換?”
“我——我求過他——”
“你令我厭惡。”鄧布利多說,哈利從沒聽過鄧布利多以這么輕蔑的口吻說話。斯內普似乎萎縮了一點兒。“那么,你就不關心她丈夫和孩子的死活?他們盡可以死,只要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斯內普什么也沒說,只是抬頭看著鄧布利多。
“那就把他們都藏起來,”他嘶啞著聲音說,“保證她——他們的——安全。求求您。”
“那你給我什么作為回報呢,西弗勒斯?”
“作為——回報?”斯內普張口結舌地看著鄧布利多,哈利以為他會拒絕,但良久之后,他說,“什么都行。”
山頂消失了,哈利站在鄧布利多的辦公室里,什么東西在發(fā)出可怕的聲音,像某種受傷的動物。斯內普頹然坐在椅子上,身體前傾。鄧布利多站在他面前,神色嚴峻。過了片刻,斯內普抬起臉,自從荒野山頂?shù)囊荒恢螅路鸲冗^了一百年的苦難歲月。
“我以為……你會……保證她的……安全……”
“她和詹姆錯誤地信任了別人,”鄧布利多說,“就像你,西弗勒斯。你不是也曾指望伏地魔會饒她一命嗎?”
斯內普的呼吸虛弱無力。
“她兒子活下來了。”鄧布利多說。
斯內普猛地晃了一下腦袋,像在趕走一只討厭的蒼蠅。
“她兒子還活著,眼睛和他媽媽的一樣,一模一樣。我想,你肯定記得莉莉·伊萬斯的眼睛,它的形狀和顏色,對嗎?”
“不要!”斯內普吼道,“沒了……死了……”
“這是悔恨嗎,西弗勒斯?”
“我希望……我希望死的是我……”
“那對別人有什么用呢?”鄧布利多冷冷地說,“如果你愛莉莉·伊萬斯,如果你真心地愛她,那你面前的道路很清楚。”
斯內普眼前似乎隔著一層痛苦的迷霧,鄧布利多的話仿佛過了很長時間才傳到他的耳朵里。
“您——您說什么?”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為什么死的。別讓她白白犧牲。幫助我保護莉莉的兒子。”
“他不需要保護。黑魔王走了——”
“——黑魔王還會回來,到那時候,哈利·波特將會面臨可怕的危險。”
靜默了很久,斯內普慢慢控制住自己,呼吸自如了。最后他說道:“很好。很好。可是千萬——千萬別說出去,鄧布利多!只能你知我知!您起誓!我受不了……特別是波特的兒子……我要您起誓!”
“要我起誓,西弗勒斯,永遠不把你最好的方面透露出去?”鄧布利多低頭看著斯內普那張激動而又痛苦的臉,嘆息著說,“如果你堅持……”
辦公室消失了,緊接著又重新浮現(xiàn)。斯內普在鄧布利多面前踱來踱去。
“——跟他父親一樣平庸、傲慢,專愛違反紀律,喜歡出風頭,吸引別人注意,放肆無禮——”
“你看到的是你預想會看到的東西,西弗勒斯,”鄧布利多在看一本《今日變形術》,頭也不抬地說,“別的老師都說那男孩謙虛、隨和,天資也不錯。我個人也發(fā)現(xiàn)他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
鄧布利多翻過一頁,仍然頭也不抬地說:“注意奇洛,好嗎?”
色彩旋轉,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昏暗了,斯內普和鄧布利多隔開一點站在門廳里。圣誕舞會上最后一批人從他們身邊走過,回去睡覺了。
“怎么樣?”鄧布利多輕聲問。
“卡卡洛夫的標記也變黑了。他很緊張,擔心會受懲罰。你知道黑魔王倒臺后他給了魔法部很多幫助。”斯內普側眼看著鄧布利多那長著彎鼻子的面影,“卡卡洛夫打算,如果標記灼痛起來,他就逃跑。”
“是嗎?”鄧布利多輕聲說,這時芙蓉·德拉庫爾和羅杰·戴維斯咯咯地笑著從操場進來了,“你也很想跟他一起去?”
“不,”斯內普說,他的黑眼睛盯著芙蓉和羅杰遠去的背影,“我不是那樣的膽小鬼。”
“對,”鄧布利多贊同道,“到目前為止,你比伊戈爾·卡卡洛夫要勇敢得多。知道嗎,我有時覺得我們的分類太草率了……”
他走開了,斯內普兀自垂頭喪氣……
這一次,哈利還是站在校長辦公室里。時間是晚上,鄧布利多無力地歪在桌后寶座般的椅子上,看上去神志不清。他的右手耷拉著,被燒焦了,黑乎乎的。斯內普低聲念著咒語,將魔杖對準了那只手腕,左手把一杯濃濃的金色藥液灌進了鄧布利多的嘴里。過了片刻,鄧布利多的眼皮抖動了幾下,睜開了。
“你為什么,”斯內普劈頭就問,“為什么要戴上那枚戒指?它上面有魔咒,你肯定知道。為什么還要碰它?”
馬沃羅·岡特的戒指放在鄧布利多面前的桌子上,已經破裂,旁邊是格蘭芬多的寶劍。
鄧布利多苦笑了一下。
“我……我做了傻事。誘惑太大了……”
“什么誘惑?”
鄧布利多沒有回答。
“你能夠回到這里已是個奇跡!”斯內普怒氣沖沖地說,“那枚戒指上有特別強大的魔咒,我們最多能希望把它遏制住。我已經把魔咒暫時囚禁在一只手里——”
鄧布利多舉起那只焦黑、無用的手,仔細端詳著,就像面對著一個非常有趣的古董。
“你干得很出色,西弗勒斯。你認為我還有多少時間?”
鄧布利多的語氣輕松隨意,如同在詢問天氣預報。斯內普遲疑了一下,說道:“我說不好,大概一年。沒有辦法永遠遏制這樣的魔咒。它最終總會擴散,這種魔咒會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加強。”
鄧布利多露出了微笑。他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時間了,這消息對他來說似乎無足輕重。
“我很幸運,非常幸運,有你在我身邊,西弗勒斯。”
“如果你早點兒把我叫來,我或許能多采取些措施,為你爭取更多的時間!”斯內普惱怒地說,他低頭看著破碎的戒指和那把寶劍,“你以為摧毀戒指就能破除魔咒?”
“差不多吧……我肯定是昏了頭了……”鄧布利多說,他吃力地在椅子上坐直身子,“也好,這樣就使事情變得更簡單了。”
斯內普似乎完全被弄糊涂了。鄧布利多笑了笑。
“我指的是伏地魔圍繞我制定的計劃。他計劃讓馬爾福家那個可憐的男孩殺死我。”
斯內普在哈利經常坐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隔著桌子面對著鄧布利多。哈利看出他還想再談談鄧布利多那只被魔咒傷害的手,但對方舉起焦手,委婉地表示不愿意繼續(xù)談論這個話題。斯內普皺著眉頭說:“黑魔王沒指望德拉科能夠得手。這只是為了懲罰盧修斯最近的失敗。讓德拉科的父母眼看著兒子失手,然后付出代價,這對他們來說是鈍刀子割肉。”
“總之,這男孩像我一樣被明確地判了死刑。”鄧布利多說,“我以為,一旦德拉科失手,接替這項工作的自然是你啰?”
短暫的沉默。
“我想,黑魔王是這么設計的。”
“伏地魔是否預見在不久的將來,他在霍格沃茨將不再需要密探?”
“他相信學校很快就會被他控制,是的。”
“如果學校真的落到他手里,”鄧布利多說,好像是臨時想到插了一句,“我要你起誓你會盡全部的力量保護霍格沃茨的學生,行嗎?”
斯內普僵硬地點了點頭。
“很好。那么,你首先需要弄清德拉科打算干什么。一個驚慌失措的少年不僅對他自己危險,對別人也很危險。向他提供幫助和指導,他應該會接受,他喜歡你——”
“——他父親失寵之后,他就不那么喜歡我了。德拉科怨我,認為我奪走了盧修斯的位置。”
“沒關系,試試吧。比起我自己來,我更關心的是那男孩任何行動計劃的意外犧牲品。當然啦,如果要把他從伏地魔的暴怒中解救出來,最終只有一個辦法。”
斯內普揚起眉毛,用諷刺的口吻問道:“你打算讓他把你殺死?”
“當然不是。必須由你殺死我。”
長久的沉默,屋里只有一種奇怪的咔啦啦的聲音。鳳凰福克斯在啃一小塊墨魚骨頭。
“你希望我現(xiàn)在就動手嗎?”斯內普問,語氣里透著濃濃的諷刺,“還是你需要一點時間構思一個墓碑?”
“哦,暫時還不用,”鄧布利多微笑著說,“我想,那一刻該來的時候總會來的。從今晚的事情來看,”他指指自己焦枯的手,“我們可以肯定它將在一年之內發(fā)生。”
“既然你不在乎死,”斯內普粗暴地說,“為什么不讓德拉科得手呢?”
“那個男孩的靈魂還沒被完全糟蹋,”鄧布利多說,“我不愿意因為我的緣故把它弄得四分五裂。”
“那么我的靈魂呢,鄧布利多?我的呢?”
“只有你知道幫助一個老人免于痛苦和恥辱會不會傷害你的靈魂,”鄧布利多說,“西弗勒斯,我請求你為我完成這件大事,因為死亡對于我來說是鐵板釘釘?shù)氖拢拖癫榈吕锘鹋陉爩⒃诮衲甑穆?lián)賽中墊底一樣。說句實話,我倒愿意沒有痛苦地迅速結束生命,而不愿意拖拖拉拉,死得很狼狽,比如,把格雷伯克牽扯進來——我聽說伏地魔把他也招進去了?或者落到親愛的貝拉特里克斯手里,她喜歡把食物玩夠了再吃。”
他的語氣很輕松,但那雙藍眼睛卻犀利地望著斯內普,就像從前望哈利一樣,似乎能真切地看見他們所談論的靈魂。最后,斯內普輕輕地點了點頭。
鄧布利多好像滿意了。
“謝謝你,西弗勒斯……”
辦公室消失了,暮色中,斯內普和鄧布利多一起在冷清清的城堡操場上漫步。
“這些晚上你和波特兩人關在屋里做什么呢?”斯內普突然問道。
“怎么?你不是想再讓他關禁閉吧,西弗勒斯?過不了多久,這男孩關禁閉的時間會比他自由的時間還多。”
“他簡直是他父親的翻版——”
“相貌上也許是這樣,但他骨子里更像他的母親。我和哈利待在一起,是因為我有事情要跟他商量,我必須給他一些信息,不然就來不及了。”
“信息,”斯內普說,“你信任他……卻不信任我。”
“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你我都知道,我的時間有限。我必須給那男孩足夠的信息讓他去完成需要完成的事情。”
“那為什么我不能得到同樣的信息?”
“我不想把我所有的秘密都裝在一個籃子里,特別是一個許多時間都掛在伏地魔胳膊上的籃子。”
“我是按你的吩咐做的!”
“你做得非常出色。不要以為我低估了你時時所處的危險,西弗勒斯。只把看似有價值的情報告訴伏地魔,而把最重要的信息留在心底,這項工作我只能交給你。”
“可是你卻更信賴一個連大腦封閉術都不會的小男孩,他的魔法很平庸,而且可以直接連接黑魔王的思想!”
“伏地魔害怕那種連接,”鄧布利多說,“不久以前,他稍稍領略了一番分享哈利的思想對他來說意味著什么。他從未體驗過那樣的痛苦。他再也不會試圖控制哈利了,我可以肯定,至少不是用那種方式。”
“我不明白。”
“伏地魔的靈魂如此殘缺不全,它受不了接近哈利那樣的靈魂,就像舌頭粘在冰凍的鋼上,皮肉接觸火焰——”
“靈魂?我們談的是思想!”
“在哈利和伏地魔的問題上,這兩者是一回事。”
鄧布利多環(huán)顧四周,確保除了他們倆之外沒有別人。他們現(xiàn)在到了禁林附近,但周圍沒有一個人影。
“西弗勒斯,在你殺死我之后——”
“你什么都不肯告訴我,卻還指望我?guī)湍隳莻€小忙!”斯內普低吼道,瘦瘦的臉上閃著真正的怒氣,“你覺得許多事情都理所當然,鄧布利多!說不定我改變主意了呢!”
“你發(fā)過誓的,西弗勒斯。說到你為我效力的事,我記得你答應過要密切關注我們那位年輕的斯萊特林朋友,對嗎?”
斯內普顯得惱怒而不服氣。鄧布利多嘆息了一聲。
“今晚十一點到我辦公室來,西弗勒斯,你就不會抱怨我不信任你了……”
他們回到了鄧布利多的辦公室,窗外漆黑一片,福克斯安安靜靜地待著,斯內普坐在那里一動不動,鄧布利多一邊說話,一邊在他周圍走來走去。
“不到最后關頭,不到絕對必要的時候,千萬不能讓哈利知道,不然他怎么有力量去做他必須要做的事情呢?”
“他必須要做什么?”
“那是哈利和我之間的事。現(xiàn)在,西弗勒斯,請你聽仔細了。到了某個時候——在我死后——不要反駁,不要插嘴!到了某個時候,伏地魔似乎會為他那條大蛇的生命擔心。”
“為納吉尼擔心?”斯內普顯得很驚愕。
“不錯。如果到了某個時候,伏地魔不再派那條大蛇去執(zhí)行命令,而是讓它守在身邊,用魔法把它保護起來,到了那時,我想就可以告訴哈利了。”
“告訴他什么?”
鄧布利多深深吸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告訴他,在伏地魔試圖殺死他的那天夜里,當莉莉用自己的生命擋在他們之間時,那個殺戮咒反彈到伏地魔身上,伏地魔靈魂的一個碎片被炸飛了,附著在坍塌的房子里唯一活著的靈魂上。伏地魔的一部分活在哈利體內,使哈利有了與蛇對話的能力,并可以連接伏地魔的思想,這一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要那個沒被伏地魔發(fā)現(xiàn)的靈魂碎片還依附在哈利身上,受到哈利的保護,伏地魔就不可能死。”
哈利似乎是在一條長長隧道的盡頭注視著鄧布利多和斯內普,他們離他那么遙遠,他們的說話聲在他耳朵里發(fā)出奇怪的回音。
“那么那男孩……那男孩必須死去?”斯內普很平靜地問。
“而且必須由伏地魔親自動手,西弗勒斯。那是非常重要的。”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然后斯內普說:“我還以為……這么多年來……我還以為我們是在保護他,為了她,為了莉莉。”
“我們保護他,是因為必須調教他,培養(yǎng)他,讓他磨煉自己的能力,”鄧布利多說,仍然緊閉著眼睛,“與此同時,他們之間的連接也變得越來越強,像一種寄生的生命。有時我覺得他好像自己也有所察覺。如果我真的了解他,我認為他會把一切安排妥當,這樣當他毅然赴死時,就意味著伏地魔的真正完結。”
鄧布利多睜開了眼睛,斯內普神色驚恐。
“你讓他活著,只是為了他能在適當?shù)臅r候赴死?”
“別大驚失色,西弗勒斯。你目睹了多少男男女女的死?”
“最近,只有那些我無力相救的人。”斯內普說,然后他站了起來,“你利用了我。”
“什么意思?”
“我為你做密探,為你編造謊言,為你冒著致命的危險。這一切據(jù)說都是為了保證莉莉·波特兒子的安全。現(xiàn)在你卻告訴我,你養(yǎng)著他就像養(yǎng)著一頭待殺的豬——”
“多么感人哪,西弗勒斯,”鄧布利多嚴肅地說,“難道你真的開始喜歡那個男孩了?”
“喜歡他?”斯內普叫了起來,“呼神護衛(wèi)!”
他的杖尖蹦出了那頭銀色的牝鹿。它落在地板上,輕輕一躍就到了辦公室那頭,飛出了窗外。鄧布利多注視著它遠去,注視著它的銀光消失,然后轉臉望著斯內普,他的眼里已盈滿淚水。
“這么長時間了還是這樣?”
“一直是這樣。”斯內普說。
場景轉換。現(xiàn)在,哈利看見斯內普在跟辦公桌后的鄧布利多肖像說話。
“你必須把哈利離開他姨媽姨父家的確切日期告訴伏地魔,”鄧布利多說,“伏地魔認為你消息非常靈通,你不這么做會引起懷疑的。不過,你必須把利用替身的主意灌輸給別人——我想那樣應該能夠保證哈利的安全。試著對蒙頓格斯·弗萊奇用混淆咒。還有,西弗勒斯,如果你不得不參加追逐,一定要表現(xiàn)得令人信服……我指望你繼續(xù)取得伏地魔的信任,時間越長越好,不然,霍格沃茨就會任由卡羅兄妹擺布……”
現(xiàn)在,斯內普正在一家陌生的酒館里與蒙頓格斯交頭接耳,蒙頓格斯?jié)M臉的茫然、迷惑,斯內普皺著眉頭,全神貫注。
“你要向鳳凰社提出建議,”斯內普低聲說道,“讓他們使用替身。復方湯劑。幾個一模一樣的波特。只有這個辦法才管用。你要忘記這個建議是我提的。要當成你自己的主意提出來。明白嗎?”
“明白。”蒙頓格斯喃喃地說,兩眼呆滯無神……
現(xiàn)在,哈利伴著騎掃帚的斯內普,在空曠的黑夜中飛行。身邊還有其他戴兜帽的食死徒,前面是盧平,還有一個由喬治扮成的哈利……一個食死徒沖到斯內普前面,舉起魔杖對準了盧平的后背——
“神鋒無影!”斯內普大喊一聲。
魔咒本來瞄準的是食死徒拿魔杖的手,不料卻擊中了喬治——
接著,斯內普跪在小天狼星的舊臥室里。他讀著莉莉寫的那封舊信,淚水從鷹鉤鼻的鼻尖流淌下來。信的第二頁只有幾句話:
會和蓋勒特·格林德沃交朋友。我個人認為,她腦子有點糊涂了!
無限愛意
莉莉
斯內普拿起這頁留有莉莉簽名和愛意的信紙,塞進了長袍里。然后他把手里的照片一撕兩半,留下莉莉歡笑的一半,把詹姆和哈利的一半扔在地上的五斗櫥下……
現(xiàn)在,斯內普又站在校長的書房里,菲尼亞斯·奈杰勒斯匆匆闖進了自己的肖像。
“校長!他們在迪安森林里扎營!那個泥巴種——”
“不許說那個詞!”
“——那個姓格蘭杰的女孩打開包時說了地名,我聽見了!”
“好,很好!”校長座椅后面的鄧布利多肖像大聲說,“現(xiàn)在,西弗勒斯,拿上那把寶劍吧!別忘了必須在有需要和有勇氣的條件下才能拿到它——千萬別讓他知道是你拿去的!萬一伏地魔讀取哈利的思想,看到你在幫他——”
“我知道。”斯內普簡單地說。他湊近了鄧布利多的肖像,把它往外一拉。肖像打開了,露在藏在后面的一個洞,斯內普從里面拿出了格蘭芬多的寶劍。
“你還是不肯告訴我為什么把寶劍交給波特這么重要,是嗎?”斯內普說著,把一件旅行斗篷披在長袍外面。
“是的,確實如此,”鄧布利多肖像說,“他會知道拿它派什么用場。西弗勒斯,千萬小心,喬治·韋斯萊發(fā)生意外之后,他們對你的出現(xiàn)不會表示友好——”
斯內普在門邊轉過身。
“不用擔心,鄧布利多,”他冷冷地說,“我自有安排……”
斯內普離開了房間。哈利慢慢地從冥想盆里升了上來。片刻之后,他躺在校長辦公室的地毯上,就好像斯內普剛剛把房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