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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都躲來這兒了,怎么又見著她了,真是陰魂不散。”小芳也看到來人了,忍不住嘆聲低咒,暗暗走開了幾步,像是她一直都是一個人站這兒瞧熱鬧。
白云雖然沒開口問,也沒看過去,但注意力卻全那兒。就見一名嬤嬤打扮婦人走到小芳面前,看婦人衣飾考究,身后還跟著兩名健壯丫頭,就知道這個仆婦肯定是大戶人家得臉管事嬤嬤。
這位面相冷淡、眼含威勢、沒個笑模樣嬤嬤打一照面,就沒有多客氣,直接道:
“芳兒,我家主人有請。”十足紆尊降貴語氣。
“我可不是昭勇侯府丫鬟,你說請,我可不一定讓請。”只有五斗米能讓小芳折腰,至于其它與她飯碗無關人事物,她懶得給好臉,何況她與這位婦人已經有過幾次不愉會面。
“不知好歹。”冷哼。“別以為你知道點無關緊要消息就能拿喬,你一個低三下四丫頭,竟敢托大至此。來人,帶走!”說完喝令身后兩名丫頭架人走。
“喂!桂花大嬸,你這是做什么?我是明宣侯府人,可不是你昭勇侯府,你敢亂來!”小芳揚高聲音,倒也引來周邊一些人側目。
桂花?白云心思電轉,立即明白了情況,于是側轉過身,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名叫桂花嬤嬤。
看起來是混得很出息。一個不是家生子出身丫鬟,能偌大侯府混成受倚重管事,可真是不容易事。若不是立過大功,就是與主子有極深情分,就不知道這位桂花大嬸憑恃是什么了。
由于打量得太專注,沒發現賀元到來。
“看什么?”他她耳邊問。
“啊!你也來了。”白云被他小小驚了下。不是驚于兩人太過靠近,而是驚于他都如此近她身了,她竟然沒有察覺。這對她來說,實很不可思議。所以她多看了他兩眼。
賀元當然感覺得到她目光不同,微揚著眉,無聲詢問:怎么了?
她搖搖頭。“沒事。”一時想不通,就不想了,還是先專注眼前事吧。
“這個婦人就是桂花。”賀元跟著看過去,也認出人來了。
“她似乎昭勇侯府很有地位。”這實沒道理。像這種外頭采買進府下人,通常不可能混得太體面,畢竟主家向來優先重用家生子,近身服侍工作,輪個八百遍也落不到外頭買來身上。像小芳這樣,要日后真能廚房稱霸,就算是混出了大成就,可以衣錦還鄉啦。
賀元低聲她耳邊簡單說明道:
“她十七歲以前,只是個燒火丫頭。與李順兒同期被采買進府,兩人交好,以姐妹相稱,卻因為沒貌沒才不伶俐,所以境遇大大不如李順兒。后來李順兒產后病亡,她卻被提拔到夫人房里當粗使丫鬟,后來又被指派給現任這位昭勇侯當嬤嬤。隨著昭勇侯府里地位日高,她也跟著雞犬升天。如今,這位桂花還算是昭勇侯半個岳母呢。”
“半個岳母?”白云想了下,道:“她把女兒送給昭勇侯當妾室?”
“一個下人之女,哪里當得妾?只是個通房罷了。”大雍朝對妻妾定位是很嚴格。一般家奴服侍了主人,雖然大家口頭上叫一聲姨娘,卻依然只是上不了臺面通房,永遠晉身無望;就算生了子女,也是可以隨意發賣。而妾,只有良家女當得,有婚聘、有官府立檔,不得隨意打殺販售,否則官府會追究。
白云對這個話題不置可否,將賀元方才說過話又腦子里過了一遍,輕笑道:
“你對這位桂花陳述,很有臆想空間。”
“你知道我怎么想。”從春明探來消息里,賀元不必太費腦筋,就想像得到這位桂花可能李順兒短暫生命中扮演著什么角色。
“對,我知道。”白云點頭,忍不住拿肩膀頂了頂他。“因為你已經把你看法都表達得很清楚了,我只能順著你說被誤導下去。”
“我認為……”賀元慢悠悠地道:“我分析出來就是事實,沒有誤導。”
說完,也不甘示弱地以肩膀頂回去。
白云翻了下白眼,不理他,繼續看著小芳那邊發展。小芳從來不是好欺負,她嚷嚷之下,幾個與她交好明宣侯府小丫鬟也過來壯聲勢,幾個潑辣女孩叉腰揚聲,一副大家來吵架架勢,讓那桂花嬤嬤臉色一片鐵青,瞪著小芳眼神像是要撕了她。
不過小歸村人會怕這點眼刀嗎?抄家伙斗毆都沒怕過,還怕這種區區“文斗”?小芳特煩這種明明也是奴婢,卻把自己當成貴婦、裝腔作勢人。當然一點好臉色也不給。
就兩個侯府丫鬟們就要鬧起來時,這時,一道低沉而威嚴男聲開口了。他并不高聲說話,也沒斥喝,但一開口,便將兩方人氣勢都壓了下去——
“讓你們來請個人,不料竟請成這樣。”
“侯爺——”桂嬤嬤見到主子親來,驚得失色,連忙上前行禮,并道:“您怎么過來了?堂堂一個侯爺大將軍,如此自降身分,實是我錯。老奴辦事不力,讓您丟臉了。”
“難得這次離得近,你好生看清楚了。”賀元對白云低道。
白云確實很把握機會仔細地看著這位大名鼎鼎昭勇侯。從眼睛、眉毛、鼻子、嘴巴,再看到他挺拔健碩身量,然后又看到——
“咦!不是才二十八歲,怎么鬢邊就有白發了?”她訝聲輕喃。
“一個婢生子,意外地成了開國以來第一個襲爵庶子,你當這一切是容易?除了戰場上拚命,同時還得忍受百官打壓、勛貴排擠;而今苦寒邊疆當著寒酸侯爺大將軍,日子不會好過。但大雍沒有一個庶子能有他這樣成就,也夠他自豪了。”他這樣襲爵地例,以后再難復制,天下獨一份。
“真是行行出狀元,而且狀元就一個……”白云喃喃道。
“……你腦袋想哪兒去了?怎么就感慨出這一句?”賀元哭笑不得。
“富貴險中求啊……”白云看著前頭那群人昭勇侯趙思隱安排下,幾個丫鬟安靜散去;小芳沒法走脫,昭勇侯有禮而強勢相請之下,只好乖乖跟著走;而她背身后雙手沒忘給白云打手勢,意思是:胳好好聊聊。
“不管你跟那丫頭有什么計畫,一切等你考完再說。昭勇侯事,她知道肯定沒有我多。”賀元實不樂意她把注意力放他以外旁處。
“我總得知道他想問小芳什么。”
“還能問什么?不就是問李順兒家人,以及上次那個自稱‘白妹’丫鬟下落。”說到這兒,輕哼一聲。這人第一次穿女裝,居然是扮成丫鬟——還是明宣侯府家丫鬟。真不像話。
這樣一個女人,怎么會賣身給人當奴仆?怎么干得來低眉順眼、卑躬屈膝事?所以扮成婢女模樣,也實失敗得緊——身為一個親眼見證到人,他覺得自己評語很權威,并且正是事實。
沒興趣多談小芳以及昭勇侯等人,賀元拉著白云手道:
“走,我們到東門去。今日是陳夫人離開鎮寧庵好日子,柯銘他們都那邊等著了,陣勢很大,也有足夠熱鬧看,比這邊有趣多了。”
“不用你提醒,我也是要過去。今兒我來,就是來迎陳夫人,當然,也順便與李夫人她們敘一敘。”定恒師太師徒四人剛接手鎮寧庵,一切正忙亂,方便她鉆空子探望另兩位還“坐監”夫人,而不怕被發現驅趕……
正興致勃勃手拉手歡往鎮寧庵東門跑去兩人,完全沒發現,他們圍觀著昭勇侯等人時,其實正有一輛華貴馬車停不遠處望著他們。待他們跑遠后,馬車里人才開口道:
“養了他二十年,一直以他故作老成沒點鮮活樣為憾,沒成想,卻他成年之后才有幸見得他這樣少年跳脫模樣,也真是奇了。”慢悠悠聲音里有著上位者與生俱來威嚴,但此時卻滿是興味與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