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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知道賀元介意什么,但敏銳直覺讓白云這一刻選擇不要去頂嘴。她低下頭,努力壓制著不知道為什么一直發熱臉……
而賀元情況也沒好到哪去,他隱約覺得有什么事正失控。
他想找尋答案,所以一直盯著她看——就算只能看著她低垂著臉模樣,他還是覺得答案就她身上,必須一直看著。
她身上一定有著什么極厲害東西,讓從來不認輸他變得毫無抵抗能力,只想束手就擒……
他想,他得找出來。
就這樣一直看著她,就能找著吧?
若找不著,那就……繼續看著,直到找著為止。
“阿娘,我今日見到了皇帝,還有很多貴人。”
吃過晚飯,服侍娘親喝下一碗湯藥之后,白云這才緩緩說著今日見聞。
“小云,你就不能好好待家里嗎?有哪個考生似你這樣?”
“我得出門,因為必須認識一些人。考試事,您別擔心,我有數。”
“你一個女孩子……我勸不了你別去考狀元,但,你不應該天天往外跑,與人形影不離,這、這像什么話……咳咳咳!”話說得太急,氣促不已,干咳連連。
白云忙上前端水讓娘親潤喉,拍撫她背,讓她順過氣,才道:
“阿娘,您總是什么都擔心,可擔心又能如何?”
“我怎能不擔心?若你肯聽我一句,不要一意孤行,我又何須如此?”
“阿娘,我不能聽您。若聽了您,那么,您會因為缺醫少藥,認命地躺小歸村破房子里等死;就算您不怕死,覺得我已經長大,可以照顧好自己,可我又怎么能看著您帶著遺憾死去?阿娘,若我想了辦法仍不能延長您壽命,那么,至少我要讓您心中再無郁結與遺憾。”
白家娘子搖搖頭,卻無法再說些什么。還能說什么?說得再多,也動搖不了女兒分毫。自從女兒執意去考舉人,甚至膽大包天地帶著她進京應考之后,病得奄奄一息她每一個清醒時刻,若不是苦口婆心地勸著女兒改變心意,就是對女兒生悶氣。
可惜,不管生氣還是勸告,白云完全不為所動。白家娘子這時都不知道該不該后悔教女兒讀書識字……或者,該后悔是跑去慎嚴庵當粗使婆子,讓女兒認識了那三位被拘禁貴夫人,學了各種該學與不該學東西,將她個性給養成了這樣……
當然,自家女兒白家娘子還是了解。小云或許膽大,但她天生就不是會惹事人。擁有一肚子才學,從來沒想過賣弄,如果不是為了她這個娘親,小云大概一輩子就小歸村終老,不會因為有一身才學,就覺得應當去廣闊奠地施展。對小云來說,只要能吃飽穿暖,待哪兒都沒差。
小云腦袋很聰敏,思想很開闊,夢想卻很平凡——她只愿娘親健健康康活到老。可去年那場大病,讓白家娘子多年來看似健康身子立即揭露她外強中干本質,從縣城里被村民連夜扛來那名醫術好大夫說,娘親年少時曾經生過一場大病,那時身子就已虧損過度,沒有得到調養不說,似乎還長期飽受虐待,能活到現實是奇跡了。
斷定白家娘子已是油燈枯,若能好好將養,不干粗活,不勞心力,或許還能茍延個半年一年。小歸村是永定縣窮山村,能吃飽已是萬幸,當然不可能會有像樣補品來滋養白家娘子身體,所以大夫也沒開什么藥方——反正肯定買不起,唯一醫囑就是多休息,別再干活兒了,然后,聽天由命吧。
小云是為了她這個娘親而來到京城。每每想到這里,白家娘子就心痛懊悔不已。
“……當時,要是我沒病得胡言亂語就好了。”白家娘子對自己怒火不比對女兒少。常常想著,當時要是發病時就即刻死去就好了,做什么還昏昏醒醒,將心口堵著那抹積年心事給吐露個徹底,以至于造成了如今這樣后果……
都是她錯。
“幸好那時您什么都交代了,不然只怕我真能找來人參靈芝這樣滋補圣品,也調養不回您身體。只有治好心病,您才有康復機會。”
“我哪有什么心病。小云,咱們回小歸村吧,好不好?”雖然知道無法說動女兒,但白家娘子仍然每天都要這樣說上幾次。
白云伺候完娘親喝完了溫水后,沒有理會她懇求,只輕聲道:
“阿娘,我還沒說今天見著貴人有哪些呢。”
白家娘子女兒攙扶下,緩緩半躺床上。搖頭道:
“不管是哪家貴人,反正與我們無關,你可別起了攀附心思。”
“我才沒閑心去攀附誰。可,那些貴人里,有一個人,你一定知道,也一定關心。”白云聲音輕了。
白家娘子原本表情疑惑,可抬眼看向女兒時,心中一動,突然瞪大眼,雙手不由自主緊抓住女兒手臂,張著嘴,驚得發不出聲音。
白云附娘親耳邊,微笑道:
“您猜對了。我見到那個人了,見到了昭勇侯——前任侯爺趙守正庶四子,名叫趙思隱,今年二十八歲。”
“你……真……見著他了……”喃喃不敢置信。
“是啊,阿娘,見著了。只遠遠看了幾眼,他坐皇帝右下首第三個位置,離我們這些踢球老遠了。但確實就是他。”
“他……他看起來如何?”
“好得很。靠著自己本事掙了個三品大將軍,這可比襲來爵位能讓他挺直腰板做人。他一個年輕人坐一群年老將領中,看起來想當有出息,也得到皇帝倚重。”白云當然是挑好來說。
“真、真嗎?他看起來很好嗎?”
“真!”語氣鏗鏘,猶如金石般堅定。
“那就好……真好……”
白家娘子緊緊閉上眼,想笑,卻勾不起唇角,也封不住成串成串滴落眼淚,終于失聲低泣起來,整個人攤床上,扯著一塊方帕,將自己臉蓋住。不想克制,此刻只想情哭一場,將滿腹積郁、悲憤、辛酸、委屈、痛苦全都哭出來。
白云帶著娘親看過了幾個大夫,都說娘親除了身體極端虧損之外,還長年郁結于心,若能讓她大哭或大笑一場,應能化去些許郁氣。所以此刻見娘親哭得不能自已,也沒想阻止,只是準備好足夠棉巾讓娘親取用,想哭多久都沒關系。
不管白家娘子說過多少次想回小歸村,不愿意來京城等等話,可,當她心底掛記了二十八年那個人,一旦能探聽到些許消息,又怎么能不意?又怎么能克制住自己滿腔思念?
其實,白家娘子去年春天突然病倒,并且生命垂危時,觸發她發病主因就是趙思隱這個人。“趙思隱”這三個字瞬間擊倒了原本看起來身體還算健康白家娘子,她就那樣,聽到這名字之后便昏厥過去,幾乎像是再不會醒過來。
接下來昏昏迷迷了三五天,昏迷中說了些顛三倒四話,難得醒過來時,就抓著白云交代后事,連她深藏多年秘密也斷斷續續地說了幾句。而白云天生好腦筋以及優秀記憶力,就把娘親昏迷時以及清醒時說過話加以排列整合推敲求證……然后,真相也就出來了。
——總是以“白家娘子”自稱娘親,其實本名叫李順兒。
——父母雙亡李順兒四歲被舅母賣給人牙子,而后被昭勇侯府管事采買進府。
——李順兒十歲時被撥到小少爺趙守正房里當三等丫鬟,因為聲音清脆甜美,于是被小少爺指去書房伺候,被要求讀書識字,隨時給小少爺念書或朗誦文章。
——十五歲時,書房被小少爺酒后亂性,珠胎暗結。
——十六歲生下小少爺庶四子,取名趙思隱。
——十七歲時,世子與二少爺領兵前去清剿南方匪患時感染時疫,病卒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