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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兮華峰人脈稀薄,除去長年封門落鎖的劍圣住處‘首院’外,從大師兄君煜的‘第一院’開始,依次是從東至西零散分布的五個院落。建筑風格與占地面積全憑主人心意。
  被殷璧越說成走錯片場的同門,正聚在君煜的‘第一院’內庭開會。

  君煜的住處比他的人更簡單。沒有多余的陳設裝飾。
  前廳只有兩把椅子,段崇軒為此還自帶了圓凳。

  說是集會,也只有君煜、柳欺霜、段崇軒三人。排行第三的燕行在外游歷,已許久未回峰。
  如果不是這次的事,恐怕這幾個同門只會等劍圣回來時才聚在一起,也不知是多少年后了。

  段崇軒打著折扇,“我今日找四師兄說話,四師兄言辭懇切,還……還不煩我。”
  柳欺霜點頭,“我也覺得,如今老四實在與往日陰沉不同……算起來,這件事我們都有很大責任。”
  君煜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柳欺霜繼續說道,“可見,師弟并非天生性格沉郁,怕是受了刺激,又無處申訴,才變得那樣。”
  段崇軒把整個事情從頭分析了一遍。
  討論結果很快出來了:
  往日的殷璧越不喜與人相處,就連同峰弟子都交流甚少。絕對是受過洛明川的傷害,有心理陰影。作為同門,沒有及時給予幫助,實屬不該,責無旁貸。當務之急是考慮后續治療問題。

  段崇軒道,“大師兄放心,我會找四師兄多多聊天的!”
  君煜點頭,微蹙著眉,“白發之癥。”
  他說話沒頭沒尾,可是在座的兩個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柳欺霜道,“我也在想這個……眼下雖然看不出問題,但萬一留有隱患,日后發作呢?!”
  修者自從洗經伐髓之后,身體便異于普通人,不能以常理而論。
  修行過程難測,不乏種種離奇的事故,自燃自爆不一而足。短時間內白發一般被認為是走火入魔的后遺癥。
  殷璧越在地牢時被封了修為,不能修煉,后來寧長老也檢查過,并非修行出了岔子。至于原因,也只能說出‘郁結于心’這種語焉不詳的判斷。

  顯然,這不足以讓眼下三人相信。
  尤其是在殷璧越喝了藥并無好轉之后。

  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只是影響外貌,自當無礙。但若真是修行路上的隱患,終有一日會暴露出危害,恐怕那時再想解決就晚了。
  當然,如果劍圣回來,所有的問題都不算問題,可是沒人知道他在哪兒。
  君煜沉默著。

  柳欺霜沉吟道,“沒有辦法的話,我陪師弟走趟興善寺。”
  最好的醫修在佛門,最負盛名的佛門是興善寺與皆空寺。
  這話已是下策了。皆空寺避世已久,興善寺路途遙遠。

  君煜卻搖頭。雖沒說究竟怎么辦,可是態度堅決。
  其余兩人便知道他心中已有決斷,也不再多說。

  君煜和柳欺霜平日沉浸修行,又寡言少語。段崇軒雖然話多,但入門晚,平日不好意思去打擾他們。
  加上劍圣許久未歸,排行第三的燕行也常年不回峰,按理說這應該是全滄涯同門情分最淡薄的一脈。
  可當他們有了共同要維護的人,這種同門之誼便默契的不需多言。

  這種感覺讓段崇軒覺得心里甚是妥帖溫暖,似乎往日遙不可及的大師兄與二師姐親近多了。
  如果被掌門正陽子知道,一定拍腿大罵,什么勞什子同門默契,分明是護短,不講道理!
  就是你們兮華峰祖傳的!什么師父就有什么徒弟!!

  正陽子看了眼回來就跪在殿外的洛明川,嘆了口氣,對何嫣蕓道,
  “天涼了,讓你師兄進來吧。”
  洛明川走進來,又跪在正陽子面前,“師父。”

  正陽子眼下氣消了,冷靜下來細想,自己拉扯大的徒弟自己知道,恐怕又是把錯往自己身上攬了。
  最初他冊立洛明川為滄涯首徒,下任掌門,除了修行天賦外,就是看中了他的責任心。
  掌門可以不是修為最高,但一定要有責任感。

  但現在正陽子十分無奈,這種過分責任感似乎已經成了洛明川的負累。

  就比如這次的事,自己對外的解釋是‘邪修作祟,殷璧越本意無心傷人,只是受到蠱惑,洛明川貿然出手制裁,以致殷璧越未能解釋清楚便入獄,兩人俱有錯,各罰禁閉’,但徒弟的那番說法若是傳出去,絕對是個足以影響威望的污點。
  幸好,有君煜的那把劍在,當時在殿里的人,沒有敢往外嚼舌根的。

  那是衛驚風留給君煜的劍——名作‘春山笑’。
  須發皆白的掌門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眉心,若是出鞘,連自己也要避其鋒芒。
  也不知道留劍的人什么時候回來管教徒弟們,該不是早都忘了世上還有個滄涯山?
  隨即他又想到了什么……算了,還是不回來的好。

  想了些有的沒的,郁氣順了,扶起跪著的徒弟,
  “你不想說出真正原因,為師自不會逼你。我只是氣你此番行事,著實欠考慮,你可想過當時我沒下禁言令,任你當著全滄涯的面說下去的后果?”
  “并不是每件事都是你的錯,需要你來擔責任。因為你的肩上擔著整個滄涯,沒有比這更大的責任。”

  他看著已經長得比自己還高的徒弟,嘆息道,“畢竟終有一日,滄涯還要交給你。”
  洛明川低下頭,誠懇道,“弟子知錯了。”
  正陽子擺擺手,“罷了,這件事情你想怎么解決且由你。嫣蕓,你也下去吧。”
  年輕人自有年輕人的路。所幸自己還算壽元尚長,能看護他們一段。

  殷璧越最近的日子,就是片刻不停的練劍修行,仿佛身后有什么吃人的猛獸追他一樣。
  原身的劍訣劍招尚且留存在記憶中。可是這把劍依然不接受他的真元,不能徹底為他所用,拿在手里與拿著凡鐵沒有區別。
  因為怕被人看出端倪,他一月不曾出門,沒日沒夜在小院中練劍。

  這個事實就像一把懸在他頭上的利劍,壓的他喘息不能。
  今天他決定另想方法,至少要暫時掩人耳目。

  這時院門被叩響,話嘮的聲音遙遙傳來,“四師兄,我來看你了四師兄——”
  殷璧越拎著劍去開門。

  段崇軒搖著扇子走進來,打量了他一番,“師兄這幾日感覺如何?可有哪里不適?可有按時服藥?”
  是啊,我天天吃藥絲毫不敢放棄治療。
  面上波瀾不驚的點點頭,“我無礙,不必掛心。”

  段崇軒欲言又止的看著他,見人沒繼續說話的意思,摸摸鼻子,沒話找話說,
  “四師兄練劍呢啊……四師兄劍法精妙,我入門時有幸觀瞻,內心撼動,至今不能忘懷……”

  殷璧越微驚,就怕這人讓他練一套劍法看看。
  便不著痕跡的岔開話題,“若說劍法精妙,當下滄涯,誰及的上大師兄?”

  那日在殿他還覺得奇怪,為什么大師兄一說拿劍,所有人,包括掌門,都是一副‘有話好好說別沖動’的表情。
  但等他看到那個桃木劍匣就想起來了,那把劍是‘春山笑’。

  傳聞劍圣取天外流火、隕星砂、西海沉鐵,請來鑄劍師硯青合力鑄造,將太古神兵‘臨淵’回爐重鑄,變成一對雙劍。
  歷時三年,劍成之日,滄涯山正值春風東度。

  劍圣心中快意,撫掌大笑。我見青山多嫵媚,青山見我應如是。
  長劍因此得名‘春山笑’,短劍則取名為‘秋風離’。
  春山笑在君煜手中鎮守滄涯,秋風離由劍圣帶著云游四海。
  若說當今世上的神兵,這對雙劍當屬第一。

  殷璧越剛改了話題,就見對面人眼神亮起來。
  可惜他并沒有請人進去坐坐喝杯茶,好好聊聊的意思。
  卻見眼前一晃,段崇軒竟摸出了桌椅板凳,瓜子茶水來。

  一邊利落的合扇指凳,“師兄請坐!”
  殷璧越嘴角微抽。
  別說你的儲物空間都裝了這些東西?就為隨時隨地跟人聊天?

  話嘮從善如流的坐下倒茶,“說起大師兄的劍法啊,四師兄,你覺得現在大師兄對上掌門,哪個更有勝算?”
  ……這真是太八卦了。
  但他認真的想了想,“掌門是大乘境。”

  而君煜雖名劍在手,卻是半步大乘。
  按理說境界上的壓制猶如天塹。但他現在對這個世界的等級差距并沒有深刻認識,因此沒有多說話。
  只知道分為,練氣、伐髓、凝神、破障、小乘、大乘、亞圣、渡劫成圣。每突破一道境界就如跨過一道門檻,愈往上門檻愈高。
  世間修者到大乘者已是鳳毛麟角,足可開宗立派,庇護一門。至于六位亞圣,都是足以影響世間格局的大人物。各據一方,輕易不出世。
  而問鼎天下的圣人,只有一個。

  段崇軒道,“境界并不等于戰力,武修常可跨境而戰,不好論斷。有人說,大師兄雖是半步大乘之境,可是……”
  殷璧越此時才來了興致,“可是什么?”
  “可是據說,大師兄三年前外出游歷,在莽荒山遇上一個大乘期隱世老祖謀他劍。血戰五日,逼得那老祖血遁三千里,大師兄便一路開山劈石追過去,終將那廝斬于劍下……”

  殷璧越險些變了臉色。
  以半步大乘對大乘,還將對方逼的無路可逃。
  著實是可怕的戰力。
  段崇軒接著道,“不過你也知道,傳言嘛,說不定總有夸張的地方……不過大師兄確實很強,他當時沒用‘春山笑’,用的是一把未成名的劍,都能使出那樣的威力。”
  他有些遺憾,“說實話,我至今都沒見過大師兄用‘春山笑’,也不知道那劍長什么樣子……”

  烏金西墜,百里滄涯盡數籠在沉沉暮色中,遠處隱隱傳來歸巢倦鴉的哀啼。
  轉眼一壺巴山雀舌就見了底,段崇軒猛然拍桌,
  “哦對了,說了半天大師兄,他上次說,你什么時候有空了,我們要開會……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早我們一起去吧?”

  所以你是現在才想起來還有要開會這種正事?
  殷璧越無奈點頭道,“好。”

  送走了話嘮,他一人立在院中,夕陽將影子拉的斜長。
  目之所及,翻涌的云海被殘陽鍍上金光。煙霞瑰麗,美不勝收。

  垂眸看著手里的劍,手指無意識的摩擦著劍柄。
  回想著大殿上那把春山笑的威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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