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妻倆新婚的那一段日子,本是最為蜜里調油的時刻,然而安晴卻是七分甜蜜三分痛苦。好不容易捱到了三朝回門的時候,安晴一大早便由裴靖陪著,與顧家一家大小親親熱熱地見了面。
顧夫人拉著她的手笑吟吟地問,這幾日過得還好?在婆家可還習慣?是否孝順公婆?
安晴一邊賠笑答話,一邊看了一眼陪坐的漆雕英。
漆雕英自是被看得莫名其妙,正琢磨著,顧夫人已笑容滿面地張羅著要下人將裴家送來的金豬分了。趁這個空當,安晴又看了漆雕英一眼。
顧夫人笑瞇瞇地擺手:“你們幾個小輩自去找地樂去,待中午擺飯時再過來就得!”
漆雕英突然福至心靈,起身拉住安晴的手笑呵呵地邀她:“福兒昨日叫了聲姑姑呢,小姑隨我去房里看看你侄女啊?”
安晴欣然點頭答應,又笑道:“人都說小孩子一天一個樣,我也去瞧瞧,我那小侄女現下又長胖了沒?”
裴靖聞言也笑道:“是,那便快去吧,到時照著小侄女的樣兒,也與我生一個呀?”這話雖然直白了些,于此情此景之下卻也不嫌失禮,顧家二老更是開懷大笑,齊聲道正是如此,顧長青也與他勾肩搭背地笑:“沒想到妹夫你也喜歡女娃娃!好,好!走,我在后院平了塊比武場出來,咱倆去比劃比劃?”
安晴忙低聲阻止:“大哥!你是沙場上練出來的,裴靖只不過小時候自己練著強身健體罷了,到時候傷著哪了,教我公公婆婆怎么想?”
顧長青哈哈大笑:“喲,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立馬就向著自家相公了?放心罷!你大哥手下有數的緊!不過是出出汗罷了,你也太小瞧你家相公了不是?”
漆雕英聞言也笑,拉著她道:“咱別管他們漢子的事了,左不會出什么大問題的,來,去我房里呀?”
安晴于是再不說什么,乖乖由漆雕英拉了進她房內,兩人逗了逗福兒,安晴見她沒過幾日果然又長了不少,于是心里愈發的喜歡,抱過來逗弄良久,福兒也很給面子地鼓著嘴巴,叫了兩聲姑姑,把安晴樂得,更加地想不起來原本是要央漆雕英什么了。
漆雕英看她真心地喜歡福兒,自己心里自然也是十分受用的,于是笑吟吟道:“小姑卻不必著急,只需跟妹夫多多努力,自不愁不三年抱倆。”
安晴聽了,面上卻現出些微的苦相來,于是將福兒交還給漆雕英,又小聲央道:“嫂子,你能否留我在你這兒住一晚呀?”
漆雕英一愣,忙把福兒放到小床上躺好,又跟一旁陪著的奶娘使了個眼色,便拉著她走到里間榻上坐下,方低聲開口發問:“怎么了?跟妹夫鬧別扭了?”
安晴紅著臉搖頭:“沒有的事,不過是想嫂子了,想跟嫂子睡上一晚,咱倆人說說悄悄話。”
漆雕英眨了眨眼睛,繼而笑道:“是嘛,我看你倆也不像是吵架,不過你和妹夫正是新婚,我又哪好強留你一晚?要不這樣,咱倆現在就說說悄悄話,到了晚上,我再讓你大哥送你回去,如何?”
安晴急得連聲低叫:“嫂子!你……你就讓我在這兒住一晚罷!”
“這可是難辦……”漆雕英仍是端著副架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咕嚕嚕亂轉,半晌方抿嘴笑道,“要是小姑肯把你要留下來的‘隱情’說出來,嫂子倒是可以酌情考慮的。”
安晴被逼得沒轍,只得低著頭囁喁道:“那個……我就是想……晚上清靜清靜……”一句話說完,她臉上已紅得能滴下血來。
她之所以不去纏著顧夫人,就是因為這個理由太上不得臺面,她是打死都不能跟顧夫人說的。然而若是不說,顧夫人又要自己東想西想,沒的要她枉擔了心,于是只得來求漆雕英。
漆雕英之前看她面色和忸怩的神情,自是早就猜到了幾分,現下經她證實之后卻是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安晴不由大窘,低聲嗔怪道:“嫂子!”然而漆雕英還是笑個不停,伏在榻上身子不斷顫抖。安晴不禁惱羞成怒,惡向膽邊生,未及細想便伸手去呵她癢,邊呵邊笑道,“叫你笑!叫你笑!”
漆雕英經她這一番辣手催笑,更是笑得險些跌到地上,好容易止了笑意,方直起身來使帕子擦著眼淚問她:“只有累壞的牛,哪有耕壞的地,小姑怎就怕成了這樣?難道是我那妹夫不懂得憐香惜玉,只懂得一味蠻干,唐突了佳人?”
這話說得實在是露骨之極,安晴臉唰地一下紅了,低著頭輕聲解釋道:“不是……實是……太多了些……”
漆雕英又是抿嘴一樂:“那依小姑來看,多少算多,多少又算是少啊?”她心中卻道,人都說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她這個小姑看年齡也差不多快到了“求知若渴”的年紀了,配她妹夫二十上下的年紀應是正好才對,怎么還有嫌澇的道理?
安晴自不像漆雕英這般彪悍,聽她這么問又哪能答得上來?于是只一味低著頭不說話。漆雕英見狀,只得換一種方法,稍委婉些問她:“那我之前的那個妹夫……你覺著質量如何?”
安晴一怔,繼而微不可查地搖搖頭,又聲若蚊蠅地解釋:“跟嫂子之前對裴靖的猜測是差不多的……”
漆雕英轉轉眼珠,又問她:“那人,一天幾次?”
安晴臉上更紅,想了半晌,還是搖搖頭。
“那……幾天一次?”
安晴窘得幾乎要立刻駕鶴西歸,只低著頭不說話,然而漆雕英明顯不打算放過她,兩只大眼睛閃閃發光地盯著她瞧,大有不回答就看你到死的勁頭。安晴無奈,只得在手上寫了個數字給她。
漆雕英猛然睜大眼睛,問她:“那個姓沈的多大?”
安晴低聲道:“比我大三歲。”
“嘖嘖嘖!”漆雕英聞言不住搖頭,“怪道小姑現今如此的不開竅,原來之前是由一頭瘦牛使蠻力開墾的,縱是大好良田也受不住如此糟踐啊!”
安晴自然又被她鬧了個大紅臉,漆雕英感嘆完了,又好奇地看著她:“小姑就沒覺著他這樣不好,沒啟發啟發他?”
安晴又是搖頭,低著頭輕聲道:“我哪知道這些,他怎么樣便是怎么樣了,我又哪能啟發得了他了?”
漆雕英更加的奇怪:“不是你們這兒,姑娘出嫁時要準備壓箱底的好物么?是以雖不像我們那般母女相傳來的精準無誤,卻也差不到哪去。總不致跟小姑一般,幾年了還是跟姑娘家時一樣,懵懵懂懂的吧?”
這話說的卻是有些無禮了,然而安晴約略知她個性,便也不生氣,只一再搖頭,紅著臉據實相告:“不瞞嫂子說,我帶去沈家堡的嫁妝,在他們那里下船時便被人說成是帶給沈家的見面禮,一不留神就被人連分帶拿地搬走十幾個箱子去。嫂嫂說的那般壓箱底的物事,大概便是在其中罷!因為旁的東西更貴重些,我便對那個箱子一直沒甚在意,也不知是被誰沒去了,終究是沒討回來。”這次再嫁,顧夫人只當她萬事通透,自然不會再為她費心準備什么壓箱底了。
漆雕英嗤地笑了一聲,十分鄙夷地撇嘴:“那沈家不是還號稱是大家子么?竟是這副見錢眼開的德行!要是在我們北疆,主人好客是一回事,不問而取,便是當場開弓射死了也沒什么相干!”
安晴陪笑附和了幾聲,心道那搶箱子的自然不是沈家的太太小姐們,然而她箱子里的東西卻多半是被她們朝夕惦記著的。但是事情畢竟過去這么久了,她也不愿再深談,是以漆雕英數落沈家,她也便只在一旁聽著,并不說什么添油加醋的話。
漆雕英罵幾句也便解了氣,又笑呵呵地問她:“那現在的妹夫,他那什么什么,你可喜歡?”
安晴當即使帕子掩著面,又聲若蚊蠅地央告道:“好嫂嫂,你……哪有你這么問話的!”
漆雕英笑瞇瞇地去拉她,又笑道:“那便是喜歡嘍?這便好辦多了,那妹夫究竟多少次,才叫你受不住,要跑到我這里來躲著的?”
安晴低著頭使帕子捂著臉呆了半晌,才猶猶豫豫地在手上寫了個數給她看。
漆雕英輕輕推她一把:“傻孩子……”又抱著膀子嘆了口氣,笑道,“得,碰上這么一頭壯牛,你一時不適應也是情理之中,小姑今兒便在我這兒住下罷!瞧嫂嫂把你哥趕去跟喜官睡!——放心,我不會說與人知道的!”漆雕英見安晴慌張地抬頭瞥她一眼,忙又保證道。而后摟著她頗神秘道,“不過,小姑可不能再這般懵懂下去了,晚上我要好好把道理都說與小姑聽聽!”
她還能說什么?自然是壓箱底的道理了,安晴領會,又情知不能再做小女兒的情態拒而不聽,于是只得紅著臉低頭不語。
漆雕英卻當她仍在害羞,于是摟著她腰笑道:“小姑快別害羞了,說這事下流的人本身就不是甚么好鳥,當他們是平白從自個兒娘親肚子里蹦出來的呢?單不論傳宗接代這般的大事,便是夫妻之間因著這個感情不睦也是有的。人家都道這緣由說不出口,也不肯去解決,到頭來沒的徒生嫌隙。”
安晴被她說得沒轍,只得垂著頭附和道:“嫂子說的是,我聽就是了。”
“這才對嘍!”漆雕英笑吟吟地放開手,又順道在安晴后腰上摸了摸,半晌方低聲笑道,“我在北疆也替不少媳婦摸過,依我看,小姑的子宮似乎有些后傾,如此一來,受孕怕是比常人要困難些。不過若果真如此也不妨事,待以后行事時,后腰上墊個枕頭就好了。”
安晴聞言猛地睜大眼睛,又低著頭仔細聽完,方紅著臉真心道謝道:“多謝嫂嫂指點了!”
漆雕英掩著口笑:“瞧小姑說的,如此見外卻是顯得不親熱了。喲,現下差不多也快到中午了,咱先去爹娘那邊坐著,待晚上咱再細細說呀。”
安晴含笑答應了,于是姑嫂倆相攜出屋,半路正好碰上了大汗淋漓的顧長青與裴靖兩人,漆雕英一見之下,忙笑著埋怨道:“哎呀,我剛還在小姑面前替你作保,才過了多一會兒的功夫,你便當場給我沒臉!——現下天兒已經漸涼了,你們出這么多汗,再教風一吹,著涼了可怎么好!快去回屋好好擦擦身上,再換身干爽的衣服出來。”說著又轉向裴靖,笑道,“你大舅子有幾身以前的舊衣,妹夫倒是可以將就穿穿的。咱兩家雖然離得不遠,然而現叫人回去找衣服,沒的再把你給涼著了。”
裴靖含笑答應一聲,便跟著顧長青同去屋里頭換了。兩人都有些武人的臭脾性,竟是誰也不讓下人們插手,嘻嘻哈哈地火速換了出來,而后與外頭候著的二女同去飯廳。
路上,漆雕英將留宿安晴的打算說了,兩位做丈夫的都意料之中的不太高興,然而因又都有些妻管嚴的癥狀,是以顧長青只笑道:“好吧,只怕喜官一個人睡慣了,不歡迎我這個當爹的去叨擾他呢。”這小小的抱怨教漆雕英的瀲滟眼波不輕不重地一瞪,便立刻宣告灰飛煙滅。
裴靖也湊到安晴身邊低聲笑道:“才成親三天就回了娘家,我怕娘當我欺負了你呢。”
漆雕英聞言笑著插嘴:“喲,你們小夫妻竟是離了一天都不成了?放心罷,嫂子我不吃人肉很多年了,定不會把你家寶貝媳婦兒怎么樣的。”
裴靖聞言笑瞇瞇的摸摸鼻子,于是也沒了話說。
一家人熱熱鬧鬧地上桌吃飯,席間漆雕英又抽了空子將安晴留宿一事說給顧家二老知道。顧夫人對她們姑嫂如此和睦很是開心,連聲贊道:“好好,福官你同親家說一聲,就說我想閨女了,明兒個一早就放她回去,給他們二位請早安!”
裴靖忙笑道:“這等小事自不用岳母吩咐,我省得的。”
于是各人再不提這事,吃完飯之后裴靖便先告辭了。顧夫人又留安晴在房中說話,將大事小事仔仔細細問過一遍,又留她在房里用過飯之后才放她去漆雕英屋里。
漆雕英早替二人鋪了床,又換了洗凈的被褥枕頭,只坐在房里做著福兒的小衣裳等她。見安晴來了忙站起來迎接,又笑道:“我這妹夫對你還是真真的上心呢,他回去之后便遣了含夏,帶著幾件換洗的衣裳并相配的首飾過來侍候。到快晚飯時,又教了一個叫弄墨的小廝來給你送了盒子果子來,說是今天小廚房剛做的,他嘗著像是對你胃口的,忙就分了大半送過來了。——嘖嘖,當真是捧在手上怕碰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呢!”
安晴含笑低頭,沒說什么也沒否認什么,只挽著漆雕英笑問福兒睡了沒之類的閑話,姑嫂二人說說笑笑地聊了一會,漆雕英便笑道:“含夏跟含秋也是好多日子沒見了,現下她們倆在外間嘮她們的小話,咱倆在里間,嘮咱倆的小話。”說著便拉著安晴上床躺下了。
安晴心里縱是有了準備,聽漆雕英將男女間的事掰開揉碎了說與她聽仍是不覺面紅耳赤,于是雖向著她躺著,大半張臉卻都埋在被子里,只時不時應一聲表示自己在聽。
如此說了有一個多時辰,姑嫂兩人才覺著累了,于是漆雕英也不勉強,又囑咐一句:“有什么話盡管再來問我。”便與安晴各自睡下了。
一夜無話,安晴一早便由含夏叫醒,洗漱穿戴妥當之后,又與漆雕英簡單吃了幾口粥便回了裴家,進了門便打發含夏回屋,自己則先去給裴家二老請安。
今日裴老爺卻是一早就出了門,裴夫人受了她一禮后含笑點頭,卻沒像前幾日那樣就此放她回屋了,而是拉住她手,笑吟吟道:“陽兒且與我一同吃些粥吧,娘有些話要同你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