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宮膳堂。

除了吃奶的小五不在，其他三位皇孫俱在。

面對幾道簡單無味的食物，朱允炆卻吃得津津有味。

朱允熥表示理解。

這小子裝孝子玩絕食，餓了那么多天，現(xiàn)在吃嘛嘛香。

吃了一半，朱允炆將一道青菜推到四弟朱允熞面前。

“謝謝大哥！”

朱允熞小臉上露出由衷的笑容，眼睛彎彎如月。

大哥？

朱允熥微微皺眉。

朱允炆明明是老二，小四居然私下稱他為大哥。

小孩子是不會撒謊的，想必是呂氏平日里教導(dǎo)。

真把自己兒子當(dāng)成皇太孫了？

“三弟。”

朱允炆又將自己另一盤小菜胡蘿卜放到朱允熥盤子里。

“啥意思？”朱允熥側(cè)臉詢問。

小胖子朱允炆笑道：“你們吃，我不餓。”

朱允熥立刻明白，他這是想表演兄長對弟弟們關(guān)愛有加的戲碼。

然后此種美德“一不小心”地傳到朱元璋耳中。

朱允熥將胡蘿卜放回朱允炆盤子中：“老二還是你吃吧。”

心中卻道：這種豬食我都懶得下咽，你還硬派？

“三弟，伱無須與兄長客氣，你吃！”

朱允炆又將胡蘿卜遞到朱允熥碗中。

“老二你別這樣，我吃飽了。”

“三弟.......”

朱允炆堅持要把自己的胡蘿卜塞給朱允熥。

如大媽們客套般推來推去，胡蘿卜來回移動。

呂氏全程沒說話，在一旁看著。

就差拿個手機記錄美好生活了。

“老四你吃。”

朱允熥將胡蘿卜放到朱允熞盤中，結(jié)束了爭執(zhí)。

“謝謝三哥！”朱允熞瞇著眼笑道，一副小吃貨的樣子。

朱允熥看了眼朱允炆。

意思說，這不就結(jié)了？

咱倆都立牌坊了。

朱允炆沉默了片刻，兀自吃起了自己的豆腐。

吃了幾口，他又道：“三弟，你晚上到我屋子里睡吧。”

“哈？去你屋子里睡？”

朱允熥一驚，心說你莫非有啥奇奇怪怪的癖好？

朱允炆道：“嗯，四弟也來，我有話與你們說。”

“好啊好啊！”

朱允熞嘴里含糊不清地叫了兩聲，繼續(xù)干飯。

朱允熥沉默不應(yīng)，心中盤算著這小子有何意圖。

這時，呂氏說話了。

她眼神變得柔和，說道：“允熥，你就聽你二哥一回吧，你們兄弟倆很久沒住在一起說說話了。”

這軟刀子捅的。

不得不說，這女人溫柔起來，如花似月，很有魅力。

輕柔的言語，就像一縷清風(fēng)，拂過面龐.......

“是，母妃。”朱允熥應(yīng)下。

不多時，幾人用膳已畢，洗臉漱口。

一路上，八歲的朱允熞嘻嘻哈哈有說有笑，不時逗兩位兄長開心。

小家伙笑得沒心沒肺，絲毫沒有喪父之痛的悲傷。

說到有趣之處，朱允炆笑不露齒。

朱允熥勸道：“老二，不要如此古板，咱們孝滿二十七日，已經(jīng)釋服了。”

朱允炆卻搖頭說道：“服可例除，情須自致。”

他解釋道：“三弟，咱們雖然不用服喪，但悲傷之情還是需要表達的。”

朱允熥看不下去了：“老二，要適可而止，做到心中有孝即可。”

朱允炆卻搖頭道：“三弟，你不懂。”

我不懂？

你小子不就是按照儒家制定的那一套禮法在行事，以彰顯孝子之道？

朱允熥懶得與他理論。

你要硬裝，就繼續(xù)好了。

三年之內(nèi)，你小子要是敢笑一聲，我就去告狀！

朱允炆的院落干凈整齊，各屋打掃得一塵不染。

桌案上，放著幾卷《大明律》。

椅子邊，又有幾本《周禮》。

隨處可見的古典書籍，散發(fā)著文化的氣息。

后世評價建文帝親賢好學(xué)，銳意復(fù)古，當(dāng)了皇帝就對官名、宮名、殿名等仿《周禮》頻繁更改。

瞧這喜好程度，果然不假啊！

幾人閑聊間。

不知何時，朱元璋來到院子里。

相比以往，他的精神狀態(tài)好了很多，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容。

時間能撫平一切傷痛。

見三兄弟扎堆在一起，朱元璋問道：“你們這是作甚？”

朱允炆恭敬行禮：“回皇爺爺?shù)脑挘赣H薨逝，孫兒作為兄長，有責(zé)任照顧弟弟們。”

“于是孫兒白天與弟弟們一同吃飯，晚上一同睡覺。”

“好孩子！”朱元璋目光柔和，贊許道。

他將這些事都看在眼里，對朱允炆非常滿意。

一旁的朱允熥恍然大悟。

好一個心機boy！

原來是這個套路！

我說今天這小子為何突然這般熱情？

防不勝防啊！

此情此景，朱元璋興致大好，隨口說了一個上聯(lián)：“兄弟相懷本一身。”

朱允炆略一沉吟，對道：“祖孫繼世宜同德。”

“對的好！”

朱元璋老懷寬慰，又將朱允炆大大地夸獎了一番。

這種氛圍下，如果有人跳出來質(zhì)疑朱允炆有作秀之嫌，那純粹是作死行為。

正當(dāng)朱允熥慷慨之際，不料朱允炆這廝又出新花樣。

“皇爺爺，孫兒要替父親守孝三年。”

朱允炆向朱元璋提出申請。

你清高！

你了不起！

朱允熥差點罵娘。

你守孝三年，我肯定得跟著守，這是要我三年不發(fā)育？

好歹毒！

不用說，老朱拒絕了他。

“好孩子，你的孝心皇爺爺看在眼里。”

朱元璋出言撫慰朱允炆，祖孫倆的感情更進一步。

“允炆，明日起你到武英殿，與皇爺爺一道批閱奏疏。”

“是！”

小胖子垂首應(yīng)道，拼命壓抑住強烈的興奮感。

朱元璋的這波操作，無異于是提前宣布，將要立朱允炆為皇太孫。

朱允熥沉默了。

他知道，留給自己的機會不多了。

其實，從十年前呂氏被冊封為太子妃的那一刻，歷史上的朱允熥就已經(jīng)落了下乘。

隨著呂氏咸魚翻身，朱允炆由庶出變成嫡子。

同樣是嫡子，他的年齡大朱允熥一歲，有很大優(yōu)勢。

看著其樂融融的祖孫二人，朱允熥并沒有氣餒。

“我還是有機會的。”他心中自語道。

按照朝廷制度，皇太子的嫡長子到了十歲就得立為皇太孫，次嫡子和庶子年十歲皆封郡王。

如果老朱想立朱允炆為皇太孫的話，在他十歲時早就立了。

因為皇長孫朱雄英去世時，朱允炆只有五歲。

到洪武二十年，朱允炆十歲，具備了被冊為皇太孫的年齡。

現(xiàn)在是洪武二十五年，五年時間沒有立朱允炆為皇太孫，那只有一種可能。

朱元璋和朱標，有過想立朱允熥為皇太孫的想法！

按照法理，元配所生嫡子要優(yōu)先于繼室所生嫡子。

嫡長子死了，嫡次子的朱允熥自然而然成為第一繼承人。

也就是，一定程度上說朱允熥比朱允炆有優(yōu)先繼承權(quán)。

或許是覺得平平無奇的朱允熥實在太菜了。

朱元璋終究放棄了，決定把機會留給朱允炆。

其實說白了，最終解釋權(quán)在老朱手里。

立皇太孫，他可以按照年齡選朱允炆，也可以按照優(yōu)先權(quán)選朱允熥。

主要看兩個嫡孫誰更優(yōu)秀，誰更有本事。

他是開國之君，所有規(guī)矩都由他來定。

這些年來，朱允炆的表現(xiàn)完爆還未穿越的朱允熥。

自皇長孫朱雄英死后，這十年來呂氏一直在努力教導(dǎo)朱允炆，為他鋪路。

反而對待朱允熥，故意養(yǎng)廢。

或許是朱標的堅持，才遲遲沒有確立皇太孫。

直到朱標死后，朱元璋最終決定，立朱允炆為皇太孫。

“在我殘存的記憶中，他是個好父親。”

朱允熥回憶著前身與太子朱標的往昔。

他仁慈寬厚，是一位品德高尚、百官擁戴的好太子，更是一位身在東宮的好父親......

不知不覺中，朱允熥在內(nèi)心寫完了一篇《我的太子父親》。

自己感動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