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眠覺得自己仿佛走在雪地里,凜冽寒風吹過,帶走她的體溫,讓她瑟瑟發(fā)抖,幾乎要走不下去。漫天的雪花下,她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身體只是依照慣性,機械般往前走。</br> 迷糊間她聽到一聲尖銳的叫聲,瞬間將她拉入了另一個世界。</br> 溫眠慢慢睜開了眼睛。</br> 頭頂的天花板簡單得沒有任何裝飾,白中發(fā)黃。中間吊著一盞燈,款式老舊,像極了十幾年前的產品。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耳邊是一連串怒罵聲,聲音像極了她的伯母,語氣中的鄙夷與指責不加掩飾。</br> 下一秒,溫眠覺得自己身上一輕,清晨的寒意瞬間朝身體襲來。</br> 她身上的被子被人掀開。</br> “早餐呢?天天在家里白吃白喝,讓你做個早餐還偷懶!”</br> 溫眠慢慢回過神來,她朝聲音來源處看去,下一秒震驚得整個人坐起來:“伯母?”</br> 她怎么會在這里?她不是早就和他們斷絕了關系,之后很多年再沒見過。</br> “媽!”另一道聲音傳來,聽起來暴躁極了,“家里就沒有別的吃的嗎?”</br> “我前天買了那么多零食,還不是被你們全都吃完了!一個個看到吃跟餓死鬼一樣,整天就知道吃吃吃!”張桂蘭注意立馬轉移。</br> “什么嘛,大部分都是弟弟吃的。”女生也惱火起來,“你怎么不說他!”</br> “溫秀你翅膀硬了是吧,怎么跟媽媽說話的……”張桂蘭一張嘴不停歇,罵過溫眠又轉而將火力轉向自己的女兒,好在很快響起一個哭聲,張桂蘭瞬間沒了火氣,趕緊去哄她的寶貝兒子。</br> “晦氣!”溫秀撇了撇嘴,飯也不吃了,拿著書包就要走,一路乒乒乓乓,最后以一聲巨響的關門聲做結束。</br> 里頭的張桂蘭又罵了幾句,最后又刻意放柔語氣哄她的兒子。</br> 周遭跟鬧劇一般,溫眠安靜坐在沙發(fā)上,心里慢慢消化著一個事實。</br> 她似乎、好像回到了過去。</br> 為了求證這點,她掐了自己一把,疼痛證明了自己并不是在做夢。緊接著她又開始打量四周,確實是她記憶中的模樣。她不知道自己具體回到了哪一年,于是手忙腳亂地開始找手機。</br> 沙發(fā)并不大,上面放著一床薄被,還有幾件疊起來做枕頭的衣服,溫眠很快翻遍了沙發(fā),都沒發(fā)現(xiàn)手機。她愣怔地坐在沙發(fā)上,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高中的時候是沒有手機的。</br> 張桂蘭借口家里沒錢,并不愿給她買手機。可溫眠記得沒過多久她就給自己還在小學的兒子買了部手機,美名其曰不能委屈孩子。</br> 沒過一會兒,張桂蘭拉著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走出房間。溫眠依稀記得這個弟弟叫溫成朝,名字像模像樣,本人卻是個小霸王,做事情只考慮自己,完全是被父母寵壞的模樣。</br> “好啦,不哭了。媽媽帶你出去吃早餐好不好?”張桂蘭在兒子面前渾然是另外一個模樣。</br> 還小的溫成朝嘟著嘴:“我要吃漢堡!”</br> “好好。”張桂蘭拿起兒子的書包,收拾著準備出門了。走到玄關處,張桂蘭腳步一頓,跟川劇變臉一樣,看向溫眠的目光瞬間沒有了和善:“發(fā)什么呆!趕緊收拾著去上學,到時候老師打電話找家長,我可不去,丟人!”</br> 又是一道不大不小的關門聲,家里很快清凈下來。</br> 溫眠坐了一會兒,站起來準備去洗漱。不知道是不是起得太急,腦袋一陣眩暈,她扶著沙發(fā)緩了好一會兒。</br> 她心里咬牙,年少營養(yǎng)不良,以至于她一直是臉色蒼白的樣子,整個人瘦瘦小小,誰看了仿佛都可以欺負一把。</br> 在衛(wèi)生間里溫眠才有空打量這個時候的自己。</br> 臉色很差,沒有什么血色,疲憊從內而外透出來,整個人看起來喪喪的。</br> 她穿著很舊的棉衣,因為家里沒有多余的被子,她只能蓋著薄被,怕冷的她只能睡覺也把棉衣穿上。她努力地穿得很多,但整個人看起來仍舊瘦瘦小小的。</br> 從衛(wèi)生間出來,溫眠看到墻上掛著的日歷。看著那上面的日期,溫眠發(fā)現(xiàn)自己回到的是高二這一年。</br> 此時她已經被班上的同學孤立了一年多了。</br> 溫眠對學校沒有什么好的印象,但待在家里發(fā)呆也不是明智之舉,最后她還是選擇去上學。</br> 準備出門的時候,家里的門再一次打開,張桂蘭拿著鑰匙匆匆進來,風一般的速度沖進了側臥。</br> 溫眠沒在意,徑直走出去。</br> 溫成朝在樓道里等著,滿臉不耐煩。溫眠自覺是個大人,不想與溫成朝計較,于是一聲不吭準備下樓。</br> “喂!”反倒是溫成朝出了聲。</br> 溫眠腳步未停,繼續(xù)往前走,但是幾秒后她突兀地停了下來。</br> 她想起了一些事。</br> 上輩子溫眠是有理會溫成朝的,只是大概說話不好聽,兩人鬧了矛盾,溫成朝一氣之下把溫眠推下樓梯。瘦弱的溫眠力氣自然是不如溫成朝的,一下就被推了下去,扭到了腳,最后告狀的人反倒是溫成朝。</br> 溫眠受了傷又挨了罵,整個人委屈得不行。</br> 但是在過去的時光里,委屈的事情經常有,這些還不足以讓溫眠記了幾十年。她能記住這一天,是因為之后上學的路上她遇到了一群小混混,是林碩救了她。</br> 溫眠將他們相遇的日子記了很多年。</br> 只是現(xiàn)在的溫眠想起這事,煩得眉頭都皺了起來。</br> 后頭響起腳步聲,溫眠想起上輩子的事情,心里一悸,下意識往旁邊閃去。她身形瘦小,現(xiàn)在又年輕,閃過的速度比她想象中的要快,不等她平靜,只見眼前閃過虛影,溫成朝像球一樣滾下樓梯。</br> 溫成朝說一不二慣了,第一次見到唯唯諾諾的溫眠不理他,心里生氣,就想走過去把她推下去,讓她知道他的厲害。他不知道輕重,使的力氣極大,誰想溫眠竟然躲開了,他收不回來,順著力道栽了下去。</br> 幾秒后,樓道響起溫成朝殺豬般的叫聲。</br> 溫眠表情淡淡地看著這一幕,多年獨立處事的經驗讓她一瞬間響起很多后果,她幾乎下意識為自己選擇了一個方案。</br> 她匆匆下樓,三步兩步到達溫成朝的位置。溫成朝看她氣勢洶洶的樣子,下意識瑟縮了一下,沒想到溫眠腳步不聽,又下了幾層臺階,最后在溫成朝震驚的目光中利落倒地,真情實感嚎了起來。</br> 溫成朝:“……”</br> 眼淚還在眼眶里,他一下子都忘了嚎。</br> “怎么了怎么了?朝朝!”張桂蘭很快趕了出來,看到樓梯口這一幕,立倒吸一口氣,“朝朝!你怎么樣了!”她一副心跳快要停住的表情,“哪個天殺的把你推下去的!”</br> “是溫眠!”溫成朝可憐巴巴道。</br> 張桂蘭想也不想就開始罵:“我們家給你吃的給你穿的,沒想到養(yǎng)出一個白眼狼!哪個女生像你這么心狠手辣,把你弟弟都給推下去……”</br> “是弟弟推我的!”溫眠想也不想,更大聲地反駁回去。她逼著自己哭出來,剛剛掐了自己半天都哭不出來,這會兒腦海里突然閃過鐘遠的樣子,想起臨終前他哭著的樣子,溫眠的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br> 她哭得很兇,說出來的話像是聲嘶力竭一般:“不就是沒有給弟弟做早餐,沒有給你們做早餐,弟弟為什么要推我,我真的好疼啊!”</br> 張桂蘭明顯被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很多話不經過腦子就罵了出來:“沒做早餐還是我們的錯了嗎!你弟弟推你下去就下去了,做什么把你弟弟拉下去!”</br> “我沒拉弟弟!”溫眠已經看到有不少人走了下來。</br> 張桂蘭還要再罵,突然發(fā)現(xiàn)周圍不太對勁,她朝四周看去,發(fā)現(xiàn)樓上樓下站著不少人。</br> 此時正是上班上學的時間,不少人都收拾好出門,誰能想到就看到這樣一出虐孩子的事情。</br> 有人于心不忍,出聲道:“這誰家的孩子,這么可憐啊!被推倒了還被罵得狗血淋頭。”</br> 都是鄰居,誰都了解一些各家的事情,當即有人在科普:“這不是溫家的大媳婦嘛,那女孩是溫家老二的,爸爸前年去世,寄養(yǎng)在這邊,可憐的喲,瘦瘦小小的,每天買菜做飯干家務,穿的都是人家姑娘不要的衣服……”</br> “咦惹,真的假的!”人群里發(fā)出驚呼。</br> 張桂蘭腦袋都要炸了!</br> 他們在這邊住了十幾年,熟人不少,她又是愛面子的人,平時罵人也都是選在家里。今天看到兒子受傷,她真的是氣昏了頭才會這樣口不擇言。如今被人指指點點,張桂蘭整個人難堪得不行。</br> 她極力讓自己露出個和善的笑容,努力說點場面話好讓這個難堪的局面過去。</br> 誰想有人看不下去了,走過去把溫眠扶了起來,她還在哭,聲音都透著絕望的難過,周圍不少人聽得心都要揪起來了。</br> 在場都是有兒有女的,都看不得小孩這樣難受的哭,加上想起溫眠剛剛的話,看張桂蘭母子的眼神立馬不一樣了。</br> 張桂蘭心里一抽一抽的,還來不及說話,自家的寶貝兒子扯著她的袖子,趾高氣昂道:“媽媽,快替我出氣!”</br> 張桂蘭差點沒暈倒!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