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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正值三伏天。
  帝都一大清早電閃雷鳴、大雨傾盆。
  以為今天會稍微涼快一些。

  大雨瓢潑兩個多小時。
  漸漸雨停,天晴。
  太陽出。

  中午時,已經(jīng)是驕陽似火。
  這座城繼續(xù)在蒸籠里悶著。

  熱浪從路面翻滾而上,炙烤著車水馬龍。

  邱黎把車載空調(diào)調(diào)到最大,還是沒那么涼快。
  心里燥熱。

  前面堵車,半天才挪動一步。

  邱黎拿出手機發(fā)了條微信出去:【渣渣,我可能要去賣血了,已經(jīng)山窮水盡。】

  幾分鐘過去,沒有回復(fù)。
  邱黎按掉屏幕,把手機丟在副駕駛座。

  車流繼續(xù)堵著。

  邱黎微微仰頭靠在椅背上,看著遮陽板化妝鏡里的自己。
  臉色略顯憔悴,黑眼圈都出來了。
  再精致的妝容都遮不住。

  這幾天因為公司融資的事,她東奔西跑。
  夜里也沒怎么休息好。

  就在一個小時前,她還在為融資的事奔波。
  一直沒找到風(fēng)投人,眼看公司資金周轉(zhuǎn)要出問題,沒法子,她硬著頭皮去找爸爸的一個老朋友融資。

  本來信心滿滿,畢竟爸爸的老友就是不看僧面也會看佛面。
  誰知道,人家婉拒。

  融資的事...黃了。

  手機響了聲。
  有信息進(jìn)來。

  慕時璟回她:【不用賣血,賣車就行。】

  邱黎:【...真的見死不救?】

  慕時璟:【為什么要救?沒有你,我能多分一份家產(chǎn),還不用替你收拾爛攤子,兩全其美的事,何樂而不為?】

  邱黎:【渣渣,你變心了!【心碎】】

  慕時璟:【趕緊回家去,公司實在撐不住,就申請破產(chǎn),沒什么大不了的,后續(xù)的事我替你處理。】

  邱黎看著屏幕上的字,揉揉眉心。
  家里所有人都不看好她創(chuàng)業(yè),說她做B2B電商平臺是瞎胡鬧,是燒錢。

  為了這事,她和她爹娘都鬧翻。
  就連從小替她背黑鍋的慕時璟,都不再支持她。

  在會所的慕時璟,時不時瞄兩眼擱在桌角的手機。
  屏幕一直黑著,看來又鬧脾氣。

  怕她陷入困境心情抑郁,不忍心,慕時璟又寬慰她兩句:【大中午的,別在街頭閑逛,回家吃頓好的,再睡上一覺,船到橋頭自然直。】

  慕時璟一手夾著煙,一手回信息。
  完全忘記自己還身兼重任。

  麻將桌上的其他人都無奈的盯著他看,但他就是不抬頭,一點感應(yīng)都沒有。

  坐他對面的沈硯看不下去,拿著麻將敲敲桌子:“慕時璟,你沒多少人品沒人怪你,但你至少有點牌品吧?”

  慕時璟抬眸瞅他一眼,沒搭理。
  邱黎的信息回過來:【我的小破船漏水,擱淺在岸邊了!】

  慕時璟‘呵’了一聲,她還是不愿意回家。
  只能威脅她:【你再不回家,我就讓物業(yè)把湖邊柳樹上的蟬全部處理掉。】

  慕時璟知道邱黎不會回他信息,但她一定會回家。

  她喜歡蟬,從小就喜歡。
  在她眼里,再大的鉆石都比不上三伏天的蟬鳴。

  沈硯不耐煩:“慕時璟,你有完沒完?”

  慕時璟收起手機,嘴里叼著煙:“沒完!”

  沈硯:“...”
  他真想把手里的麻將砸到慕時璟臉上,余光又下意識瞥了下沙發(fā)區(qū)那邊正閉目養(yǎng)神的男人,最終作罷。

  慕時璟也看了眼那邊,笑說:“你要不怕顧琰被吵醒后找你麻煩,你就把這桌麻將都砸了我都沒意見。”

  沈硯忍著,點了根煙,示意繼續(xù)麻將。

  坐在沈硯邊上的趙筱君,視線總不自覺的瞥向顧琰那邊。
  她輕輕碰碰沈硯的胳膊:“誒,你朋友身上沒蓋東西,空調(diào)打的低,醒了后會不會著涼?”

  沈硯扯著笑,“凍死了才好,省點糧食。”

  趙筱君:“...”
  輕咳兩聲,沒再多言。
  怕被戳中心事。

  沈硯彈彈煙灰,把煙搭在煙灰缸上,伸手招來服務(wù)生,“去拿條毛毯來。”

  沒幾分鐘,服務(wù)生拿來毛毯,“沈總,是要給顧總蓋上嗎?”

  “給我就行。”沈硯接過服務(wù)生遞過來的毛毯,順手給了趙筱君:“我要打麻將,走不開,麻煩了。”

  趙筱君是求之不得,淡笑著說了聲:“舉手之勞。”

  沈硯看著趙筱君愉悅的身影,搖搖頭。
  他跟趙筱君不太熟悉,跟她哥哥經(jīng)常一起玩,認(rèn)識后,她就會經(jīng)常跟他一起出來玩。

  趙筱君每次都會旁敲側(cè)擊的問他,顧琰在不在。

  顧琰來,她就肯定來。
  她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她的那點心事都寫在了臉上。

  不過趙筱君挺符合顧琰對女人的審美。
  獨立、知進(jìn)退,又沒有那些公主病。

  當(dāng)然,最重要的還有張好看的臉蛋。

  趙筱君兩手緊緊握著米色的毛毯,每走一步,心就往嗓子眼跳一下。
  比蹦極都緊張。

  顧琰兩條長退自然交疊,倚在沙發(fā)里,手肘抵在沙發(fā)扶手上,支著頭,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均勻,像是睡著。

  這是趙筱君第一次近距離看顧琰,還是他睡著的樣子。
  他深刻的五官此時褪去所有的凌厲與淡漠,只剩溫和。

  趙筱君把毛毯輕輕搭在他身上,動作已經(jīng)輕到跟羽毛滑落差不多。
  但顧琰還是醒了,他睡的本來就不深。

  猝不及防,趙筱君就與他深不見底的眸光對上。

  她呼吸一滯,無力招架他沒有絲毫溫度的目光,趕緊別開視線,一時語無倫次:“那個...你睡著了,怕你著涼。”
  不由又辯解:“哦,是沈硯說...沈硯給你要的毛毯,他打麻將走不開。”

  顧琰坐起來,把毛毯放一邊,“謝謝。”
  也沒再看她,起身問服務(wù)生要了條毛巾。

  沈硯沖這邊吹了一記口哨:“怎么不睡了?”

  顧琰睇了他一眼,沒吱聲,去了洗手間。

  趙筱君訕訕的坐過去,心里有點焦躁。
  小聲跟沈硯說:“顧琰是不是被我吵醒,不高興了?”

  沈硯笑:“別多心,他一個大男人哪來的那么多不高興。不過你也別指望他跟別的男人一樣,你替他蓋毛毯,他心里就能蕩起漣漪。”

  趙筱君微微點頭,心里舒坦不少。
  他不會輕易動情,她當(dāng)然知道,因為他身邊想要對他好的女人太多,一般的舉動早就打動不了他。

  倏地,趙筱君側(cè)臉緊盯著沈硯看。
  她這才后知后覺。
  原來沈硯早就瞧出了她的心思...

  沈硯繼續(xù)打牌,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趙筱君張張嘴,猶豫了下,又把所有的話咽下去。

  顧琰從洗手間出來,洗過臉,清醒不少。

  趙筱君聞聲看去,他正朝這邊走來。
  面色淡然,黑色襯衫的紐扣解開幾粒,衣袖也挽到小臂上,未擦凈的水滴順著臉頰滑落到脖子里。
  通身的荷爾蒙,說不出的男人味。

  趙筱君心想,這個時候,不論哪個女人看到這一幕,都不會不心動。

  走近后,有人起身要給他讓位置。
  顧琰擺擺手,在邊上的位置坐下。
  他大腦還有點昏沉,沒精力算對方什么牌。

  慕時璟把煙和打火機丟給他,他放在一邊,沒抽,嗓子隱隱有些不舒服,他問慕時璟:“幫我約人約的怎么樣了?”

  慕時璟:“邱叔叔一直在香港,可能要下周才回,具體哪天,我回去再問問我媽。”
  邱叔叔是他母親的現(xiàn)任丈夫,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因為性格不合離婚,然后又各自成家。

  邱黎是他同母異父的妹妹,小王八蛋一枚。

  剛到家的邱黎打了好幾個噴嚏。
  父母都不在家,家里保姆司機都在,但就是冷清。

  打過招呼后,她去了樓上自己房間。
  已經(jīng)離家出走一個月,房間還是一塵不染。

  她扔掉包,一頭栽在床上,嗅著味道熟悉的被子,真想長眠不起,就不用再面對公司那一攤子糟心事。

  邱黎瞇上眼。
  太累,意識很快模糊。

  窗外不知道哪只蟬叫了聲,接下來,好多只跟著一起叫。
  后來湖邊柳林里,蟬鳴此起彼伏。

  很多人都覺得蟬鳴聒噪,但這些聲音落在邱黎耳朵里,就是一番享受。
  比知名鋼琴曲都動聽。

  一時間,邱黎困意全無。
  從床上爬起來,快步走到窗邊。

  她家別墅的位置不錯,透過窗戶就看到別墅區(qū)里的人工湖。
  花紅柳綠,像世外桃源。

  柳樹上的這些蟬算是她養(yǎng)的。
  她喜歡蟬鳴,慕時璟就讓人捉來蟬蛹,放生到湖邊的柳林。

  剛開始有別的業(yè)主介意,讓物業(yè)把蟬捉走,說聽了這聲音鬧心,后來慕時璟又去跟他們溝通,他們就再也沒說什么。

  蟬鳴持續(xù)了幾分鐘,漸漸平復(fù)下來。
  湖邊又跟往常一樣安靜。

  邱黎看著湖面發(fā)了一會兒呆,到床頭柜里拿出她另一件珍寶。
  一把彈弓,柳木做的,橡皮筋式。

  是二十多年前,顧琰的爺爺給她做的。
  她一直保存到現(xiàn)在。

  小時候,爺爺奶奶住在上海的弄堂里,家里人都搬走了,就爺爺奶奶沒搬,說還是弄堂好,街坊鄰里都熟悉。
  熱鬧。

  顧琰的爺爺就住在她們老房子的對門。
  也是跟她的爺爺奶奶一樣,習(xí)慣了悠哉的生活。

  每到暑假,她就從北京去上海。
  顧琰也是。

  就是那個時候她認(rèn)識了顧琰,一個長的非常非常好看的小哥哥,弄堂里的小姐姐們都喜歡找他玩。

  她也想跟顧琰一起玩,但他嫌她煩,不愿搭理她。
  不過她從來不放在心上,依舊每天準(zhǔn)時到他家里報到。

  顧琰有個彈弓,她想玩,但顧琰不讓她玩。

  她就找顧琰的爺爺:“牙牙,吾想要咋彈弓(爺爺,我想要把彈弓)。”
  又加了句:“要幫顧琰也樣額(要跟顧琰的一樣)。”

  顧爺爺笑:“阿拉秋秋牙要幫咕咕也樣,白相彈弓?(我們秋秋也要跟哥哥一樣,玩彈弓?)”
  她小名叫秋秋。

  她糾正:“顧琰伐似咕咕(顧琰不是哥哥)。”

  顧爺爺也沒多想,只以為他們倆不對付,互看不順眼,才不想喊顧琰哥哥,故意逗她:“伐似咕咕似撒?(不是哥哥是什么?)”

  她仰著小臉,執(zhí)拗的說:“秀似顧琰(就是顧琰)。”
  顧琰就是顧琰,不能是哥哥。
  哥哥不能喜歡,但顧琰可以喜歡。

  后來,她有了一把跟顧琰一樣的彈弓。
  當(dāng)然,也惹了不少禍...

  敲門聲響起,“秋秋?”
  是家里的保姆在喊她。

  邱黎回神,“王姨,門沒鎖。”

  王姨進(jìn)來,端來一碗姜糖水:“趁熱喝了。”把碗擱在床頭柜上,“你今天不回來,我就打算給你送過去。”

  邱黎是王姨帶大的,感情不一般。

  邱黎走過去,環(huán)住王姨的肩膀,低頭在王姨肩頭蹭蹭。
  她很少像今天這樣撒嬌。

  人脆弱時,都會像個孩子。

  王姨摸摸她的頭:“趕緊趁熱喝。”

  邱黎應(yīng)著。
  她有痛經(jīng)的毛病,每次經(jīng)期都痛的死去活來,嚴(yán)重時還要去打點滴,媽媽帶她去看過很多醫(yī)院也沒找到緩解疼痛的好法子。

  王姨說,等結(jié)婚生過孩子就好了。
  每次疼的受不了,她就想找個人戀愛結(jié)婚。

  喝過姜湯,通身都發(fā)熱。

  窗外又一陣蟬鳴聲傳來。

  沒人知道蟬鳴和彈弓對她意味著什么,就連慕時璟也不知道。

  邱黎把彈弓放回抽屜,看了眼被丟在床上的手機,那里面有半小時前在路上收到的信息。

  公司財務(wù)發(fā)來的,簡單匯報了這個月的收支情況,已經(jīng)是入不敷出。
  這個月底融資再不到位,下個月所有的工作就沒法開展。

  邱黎換了套衣服,補過妝下樓。
  坐上車,她給慕時璟發(fā)了條信息:【渣渣,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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