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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城, 乃是府衙及淮安各官署所在之地。
這里的房子, 大多都是被來此就任的官員所購, 住的也多為官員的家眷。
加之淮安府世家大族頗多, 眾多有權勢的人家, 也都是住在這一帶,可謂是淮安城的豪華地帶。
顧云浩一路思索著,走到了一處大宅門外, 才停下腳步。
這宅院修的很氣派, 雖然只有三進,但在淮安東城這個地方, 也很是少見了。
畢竟他們淮安府本就人多, 住宅都不會修的很大,淮安城里三進、四進的宅子,即便是有錢,也很難買到,而五進的院子, 那更是幾乎沒有。
抬首看去,只見那宅子大門上掛著一個金漆大匾, 上書的‘季府’二字看著氣勢非凡。
這是季航在淮安府的住處。
因著他們季家的祖宅在云寧,而這淮安城的宅院里,尋常基本都是書院散學之時,季航偶爾過來住上一兩日。
顧云浩也曾受季航之邀, 來過此處幾次, 因而也算是對此頗為熟悉了。
上前叩門之后, 門子見著是他,也是知曉乃是季航的同窗好友,當下不敢大意,忙笑著道:“顧公子可是來尋我們家公子的?”
聞言,顧云浩點了點頭:“正是,季兄可在家里?”
“在,在,在。”
門子連聲應道:“請顧公子隨小的來。”
說罷這話,那門子一面往里請,一面笑著引顧云浩進了大門,往院內走去。
一路上只見樓臺軒閣、花石樹木皆拾掇的極為清雅。
但顧云浩心中有事,也顧不得去欣賞品味。
及至儀門處,卻是隱隱聽著似有人聲傳來。
那門子神色一緊,回首看了看顧云浩,想了想,還是咬牙跟顧云浩賠罪道:“勞煩顧公子且在此處略等一等,小的去看看前面是否有什么事。”
“請便。”
顧云浩點了點頭,并不在意。
畢竟這些大戶人家講究多,說不得有什么事是不想為外人所知呢?
見著顧云浩沒有準備怪罪的樣子,門子暗暗松了口氣,正欲轉過儀門,往里面而去。
這時卻聽聞聲聲環佩作響,隨之便見三位女子自那儀門出來。
領頭的兩名女子一位衣著素凈清雅,看著氣度非凡,一位穿著一身淡粉長裙,很是嬌艷明麗。
而兩人身后,則是跟著一個看著極為伶俐得寵的小丫鬟。
“小的見過三姑娘、表姑娘。”
見著來人,那門子亦是只得硬著頭皮上前問安。
那三位女子迎面走來,自然也是見著了顧云浩,當下躲閃不及,也只得繼續大大方方上前問好。
好在當朝民風開化,對男女大防也不似前朝那般講究,如此境況之下,偶遇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這位是……”
那粉衣女子顯然也是注意到了顧云浩,一時摸不準他的身份,便面帶猶疑地問那門子。
“顧,顧公子……”
一個輕柔婉麗地聲音響起。
循聲看去,卻是一直立在旁邊的素衣女子面帶遲疑地開口道:“可是來尋我家兄長?”
聞言,顧云浩不由一愣。
他實在不記得在哪里見過這名女子。
詫異之間,卻只覺得那女子身后的小丫鬟似有些面善的樣子,細細思索一番,方才回憶起來,亦是拱手一禮。
“正是,季姑娘所言不錯。”
“哦,原來這位顧公子是表哥的好友啊。”
此時,那粉衣女子也是恍然大悟,一臉明快地上前與顧云浩見禮道:“見過顧公子。”
這女子是季航的表妹?
顧云浩心里不由覺得有些詫異,他實在沒有想到,季航那么一個溫和又內斂之人,居然有這么個爽朗明快的表妹。
只是季航這位表妹突然上前見禮,顧云浩一時倒也不知該如何稱呼的好。
“顧公子,這位是我表姐,我舅家姓岳。”
見狀,季萱亦是上前兩步,一手拉著女粉衣女子,一面紅著臉跟顧云浩解釋道。
“原來是岳姑娘,在下失禮。”
知曉季萱乃是為自己解圍,顧云浩微微一笑。
這才不愧是季航的親妹妹,果真與她哥哥一樣的處事之風。
“兩位姑娘,在下尋季兄有事,且先行一步。”
顧云浩并不打算與兩人多話,便直言道。
“哦,原來如此,顧公子既然約了表哥,那我們就不打擾了,請便罷。”
岳姑娘是個開朗之人,聽了這話,忙連連說道。
聞言,顧云浩含笑對著二人點了點頭,側身而過,隨著那門子繼續往院里走去。
這里季萱看著顧云浩的背影,不由微微一怔,面上極快地閃過一抹失落之態。
思忖了片刻,季萱側頭說道:“鳶兒,你且先去前面亭子等我片刻,我方才落下了個東西,先回屋一趟。”
“姑娘落了什么?不如奴婢跑一趟?”
聽了這話,季萱身后那小丫鬟卻是偏頭問道。
“算了,你不知放在哪里,還是陪著鳶兒吧,我自己去拿就是了。”
季萱的眼中劃過一絲尷尬之色,卻又是面色不顯地吩咐了一句,便轉身復又往院內而去。
“這個表妹也真是,說好了一起出門去珍寶齋看首飾,偏生臨出門了又折回去。”
這里岳鳶不由無奈地一笑,又對著季萱的那小丫鬟八卦道:“這位顧公子人不錯!”
“表姑娘如何得知?”
“我不知道啊,但表哥的同窗好友,必然是不會差的,再則,我就是感覺那人不錯。”
岳鳶毫不掩飾地說了一句,隨即垂首一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帶著幾分小女兒家的竊喜之色。
顧云浩此刻卻不曉得自己正在被人議論。
他隨著門子一路前行,眼看著快到季航的院子,卻又是聽見身后有人在喚他。
“顧公子。”
回過頭去,不是旁人,卻正是季航的妹妹季三姑娘。
季萱三兩步急急走到顧云浩跟前,此刻已經是有些氣息不穩,面上也帶著幾分紅暈。
“季姑娘有何事?”顧云浩面帶詫異地問。
他實在覺得這位季姑娘有些奇怪。
雖然曾經她為季航送書到他家,算是見過一面,但兩人也并未說過什么話,算不得有什么交情。
“并無什么事。”
季萱此時總算是將氣喘勻了,先是回了一句,隨后又是猶疑了片刻,總算是紅著臉輕聲說道:“多謝。”
聽了這話,顧云浩更是覺得無所適從,當下便面帶詫異地問:“季姑娘何出此言?”
他果然是不記得了……
想到這里,季萱只覺心里一陣酸楚,眼中也盡是失落。
但好在她出身世家,掩藏情緒乃是最為尋常之事,極快地便按住了心里的那股酸悶之意。
“八年前,公子曾救過小女一命。”
許是想起了當日之事,季萱眼中盡是回憶地笑道:“當年落水之后,一時六神無主,而后才記起都未曾向救命恩人道一聲‘謝’,實在不該。”
這里顧云浩卻是愣住了,不由開始回想起往事。
恩?
八年前?
那一百兩……
原來如此!
想起此事,顧云浩也不由一拍腦門。
認識季航這么久,他怎么壓根兒完全沒往當年的事情上想過。
原來他當年在河壩里救的那位小姑娘,居然是季航的親妹妹?
那么家里當時說的有個季老爺上門道謝,那就是季航口中的‘叔爺爺’了?
想到這里,顧云浩也不禁有些尷尬起來,即便他素來面皮厚,此刻也有些掛不住了。
當年雖說是救下了人,但以著君子行事之風來看,也應當是拒不貪圖謝禮才對。
但他們卻是得了人家一百兩銀子的謝禮。
這么多年來,錢也花了,而他自己也沒太將這事放在心上。
偏生好巧不巧的,居然救的又是自己同窗好友的妹妹,而且看人家姑娘的樣子,似乎還一直記著自己的救命之恩……
這也太尷尬了!
不過好在他兩世加起來活了這么多年,面上也還穩得住。
再則來說,當年家里那般困難,不僅連飯都吃不飽,還要供養兩個讀書人,實在沒有那個資格來故作清高。
況且季家當初是真心實意的上門道謝,收了禮就收了吧。
還得多虧那一百兩,他才有機會可以提前到縣里讀書,家里也才能將幾十年的土房子推了重新蓋房。
“季姑娘此言在下實不敢當。”
想通透之后,顧云浩也不再糾結此事,反而爽然一笑,說道:“當年救下姑娘,不過是順手之便。”
說到這里,顧云浩頓了頓,繼續說道:“且在下當初亦是得了季家的謝禮跟好處,也因著如此,家里的條件方才能有所改善,因而季姑娘實在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
聞言,季萱眼中雖是有些猶疑,但也是輕微地點了點頭。
她一向擅于察言觀色,剛剛見著顧云浩面色尷尬的樣子,便知道他不愿再提及此事。
“便如顧公子所言。”
季萱笑著應下,而后又往顧云浩身后看了一眼,神色微微一動,喚了一聲:“二哥。”
聞言,顧云浩轉頭看去,果然就見一個身著白色錦袍的少年抬步過來。
這少年眉目俊秀,面帶笑意,神色間盡是溫潤,不是季航更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