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br> 陸易深突然一陣猛咳。</br> 蘇橙慌忙從他懷里起身,還沒來得及將紙巾扯過來,男人驟然彎腰,吐了一口鮮血。</br> 蘇橙心里頭酸脹的厲害。</br> 將紙巾遞過去,輕輕順著他的脊背,喉嚨就開始哽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br> 男人蹙著眉頭,大手撐在木椅扶手上,維持著彎腰的姿勢,緩著胃里那股難忍的刺痛。</br> 因為極度的隱忍,額頭上已是冷汗層層。</br> “是不是很疼?要不然我再去問軍醫拿顆止疼藥?”</br> 她站了起來,忍著想要落淚的酸楚,就要去找軍醫。</br> 可還沒來得及走出一步,她垂在身側的手腕就被男人伸過來的大手扣住了。</br> “別走,止疼藥沒有用。”</br> 他扣著她的手腕,將她扯進了懷里,大手摟著她的脊背,腦袋埋進她頸間,呼吸沉重而嘶啞。</br> “你讓我抱會兒就好。”</br> 蘇橙抬頭望天,想要努力逼退眼角的淚意,可終究沒能成功。</br> “橙橙,老公時間不多了,抱你一次就少一次,你別走,在這里陪我一會兒。”</br> 洶涌的眼淚剎那間就奪眶而出,她伸出手牢牢抱住他的脖頸,用力回應著他的擁抱,聲音哽咽到破碎,“好,我不走,你在哪我就在哪,我永遠都陪著你......”</br> 天涯海角,陰曹地府,你在哪,我就在哪。</br> 肖蒙帶著軍醫過來復診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br> 夕陽西下的廊檐下,冷風吹拂著落葉。</br> 夫人被先生抱在懷里,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背對著她,和從前一樣的冷峻成熟,斯文淡漠,像一株挺立在天地間的寒松,渾身都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毅。</br> 只不過卻更蕭瑟,更寂寥了。</br> 原來,再堅強再能抵御寒冷,護佑一方天地的松柏也終究是有壽命的。</br> 軍醫看見了陸易深腳下的那團鮮血,急得就要上前,卻被肖蒙攔下。</br> “別去打擾,就在這里等。”</br> 軍醫猶豫了一下,邁出去的步子就退了回來,恭敬地站到了一邊。</br> 一小時后,軍醫從臥室里走了出來。</br> 蘇橙已經知曉了陸易深的病情,軍醫自然也不會再瞞著她。</br> “大小姐,主帥的情況和我們先前預料的一樣,接下來病情只會惡化的越來越快,您要有個心理準備。”</br> 蘇橙站在廊下,穿廊而過的冷風直直透過她的衣袖,侵蝕著她的皮膚,那涼意浸透到了骨子里,是徹骨的冰冷。</br> “夫人......”肖蒙小心的扶住了她。</br> 轉頭看那軍醫,“惡化的很快是有多快?”</br> 軍醫直搖頭嘆息,“現如今主帥只是體力不支,身體經常容易感到疲憊,但過不了多久,他咳血的癥狀會越來越厲害,且不僅僅局限于消化道出血,包括肺臟,腎臟,甚至眼睛......”</br> 軍醫頓了頓,又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br> “說白了,這病發展到最后,就是主帥全身的器官會一并衰竭,那到時候主帥也就......”</br> 肖蒙擔憂的看了眼蘇橙。</br> 任風拂過她額前的發絲,女孩精致蒼白的小臉幾乎看不出血色。</br> “薄教主的藥,也沒有用了是嗎?”</br> 軍醫回答,“教主的藥,雖能對癥多器官抗衰竭,但究其原理,是利用藥物來激發人體免疫系統,所以只對病癥輕,發病早,自身免疫系統尚且沒有被摧毀的人才有效,而主帥早已是強弩之末,這藥的效果實在是......”</br> 蘇橙沉沉的呼吸著。</br> 全身已經僵硬的沒有了知覺。</br> 她動了動嘴唇,想說什么,卻發現喉嚨干澀的厲害。</br> 最后只能將身子的重量倚在肖蒙懷里,小手撐著她的小臂,努力沒讓自己倒下去。</br> “還有多久?”</br> 她問。</br> 眼淚終究還是掉了下來。</br> 可她聲音嘶啞的厲害,軍醫愣是反應了好幾秒才聽明白蘇橙說的是什么。</br> 最多二十天了。</br> 蘇橙無力的閉上眼。</br> 身體像是在被一點一點抽干力氣。</br> 軍醫也跟著低了頭,神色有些動容,“大小姐,恕臣下直言,主帥這病是因磁場差異引起,原本就是不治之癥,數月來又一直在外領軍打仗,身體更是虛耗的厲害,能撐到現在,已實屬不易,</br> 臣下這段日子會一直守在偏房,主帥若有任何情況,我都可以隨時過來,只一點,還請大小姐有個心理準備,倘若主帥的眼睛突然視力模糊或者看不見了,那就代表著主帥已經大壽將至,您,您可一定要看開啊。”</br> 軍醫恭敬的彎了腰。</br> 蘇橙怔怔的站在風里。</br> 耳膜嗡嗡作響。</br> 動作極為緩慢的側目。</br> 空虛到快要失去焦距的眼睛,看向那緊閉著的房門。</br> 風吹起她垂落在腰間的黑色長發,幾縷撫過她的眉眼,遮蔽了她的視線。</br> 軍醫嘆息著走了。</br> “肖蒙,你近日下山一趟,幫我帶樣東西回來。”</br> 肖蒙扶著她,聽見她突然開口,立馬答應了下來。</br> 然而,待聽清蘇橙想要的是什么,肖蒙瞳孔驟然緊縮,震驚的看著蘇橙。</br> “夫人,這絕對不行,您不能......”</br> 蘇橙蹙眉,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看了過來,如今已是毫無生氣,“這事只能交由你去做,姚松和哥哥們都不牢靠,你動作快些,別讓他們發現了。”</br> 肖蒙直接跪了下去,扯著蘇橙的衣袖,眼眶通紅,“夫人,您不能這么做,肖蒙知道您接受不了先生離您而去,可能還有慎遠和遙遙,兩個孩子還小,他們不能沒有您啊......”</br> “叫你去你就去!”</br> 蘇橙嗓音凌厲的打斷了她,心臟痛的發抽,直接拂開她拽著她袖子的手,泛紅的淚眼對上肖蒙的視線。</br> “你既將我奉為主子,就該聽我的話,這事我有求于你,倘若你辦不好,就不要再上山來見我。”</br> 她直接轉過了身。</br> 白色長裙的裙角因她的動作隨風揚起,在風里獵獵作響。</br> 仿佛一只隨時能凌風而去的漂亮蝴蝶,本就纖瘦的身子看上去愈發的單薄,可憐。</br> 她沒再理會肖蒙的哀求,徑直就走進了陸易深旁邊的房間,關上門的那刻,就趴在門板上大哭了起來。</br> 肖蒙跪在地上,雙目猩紅,忍著眼淚,緊緊盯著那扇被蘇橙禁閉著的房門,垂在身側的兩手漸漸緊握成拳。</br> 一分鐘。</br> 兩分鐘。</br>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她快要無法感知時間的流逝。</br> 心里才像是終于積攢夠了勇氣。</br> 她站了起來。</br> 朝著陸易深的房間走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