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光影從窗外漸漸漫進(jìn)來。</br> 蘇橙從睡夢中醒來,看了眼墻壁上的掛鐘。</br> 時間已經(jīng)到了。</br> 再過兩個半小時,藥丸就會失效,陸易深的神智就會從血契的束縛中醒來。</br> 她動了動酸痛的身子,輕手輕腳下了床,套上衣服。</br> 然后走到窗邊,將窗子輕輕開了一條縫,驅(qū)散這一室男女床事之后的氣息。</br> 待氣息散盡,她走到門口,拉開房門,就看到了坐在大廳里等候著的伽塵和伽羅。</br> 蘇橙對著兩人做了個噤身的手勢,示意陸易深還在睡,讓他們放輕動作。</br> 伽塵小心翼翼地將陸易深扶上了車。</br> 他本來想說讓蘇橙不要送了,既然決定了放手,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其實長痛不如短痛。</br> 可又一想,這畢竟是蘇橙這輩子最后一次見陸易深了,她想送就讓她送吧。</br> 兩小時后,車子到達(dá)了海邊。</br> 通往禁航區(qū)自動駕駛的船只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因為退潮,船只只能停泊在離海岸線有一百米的位置。</br> 兩名水手等在岸邊,身后是一架僅能容納四五人的游艇。</br> 他們需要將陸易深扶到游艇上,再護(hù)送著他登上前往禁航區(qū)的船只。</br> 那兩水手見到伽塵,恭敬的行禮,“大統(tǒng)領(lǐng)。”</br> 伽塵點了點頭,看向不遠(yuǎn)處的大型船只,“照顧好主帥,救生艇都準(zhǔn)備好了,等到了禁航區(qū),你們就砍下救生艇回來,具體不用我再教你們吧?”</br> 兩水手本就是海上操練的士兵,聞言齊聲開口,“屬下明白。”</br> 時間還剩半小時,伽塵轉(zhuǎn)身返回車內(nèi)和伽羅一起,將昏睡中的陸易深小心翼翼地扶了出來。</br> 游艇上有一張軟床,顯然是為陸易深刻意安排的。</br> 蘇橙感念薄鶴眠的細(xì)心,流著淚,亦步亦趨的跟在幾人身后。</br> 在他們扶著陸易深躺到軟床上的時候,蘇橙竟也想跟著上船。</br> 伽塵看出她這是想再送他去禁航區(qū)的意思,嘆息了一聲。</br> “橙橙,聽大哥的,就送到這里吧,你不用擔(dān)心師父,教主已經(jīng)在那個時空等著他,師父一穿過磁場屏障,教主的人會馬上將他接走,不會有任何危險。”</br> 蘇橙早已淚流滿面。</br> 她竭力壓抑著內(nèi)心的悲傷和絕望,卻仍舊哭到了泣不成聲。</br> 伽塵心疼的抱住她安慰,“好妹妹,哥哥知道你舍不得師父,但這是唯一能讓師父好好活下去的辦法,想想教主說的話,愛一個人不一定非要占有,只要師父能健康平安的活在世上,對你來說其實已經(jīng)足夠,對不對?”</br> 伽塵撫著她的肩膀,感受到她的身體因為哭泣顫抖的劇烈,喉嚨里發(fā)出嗚咽的哭聲,伽塵的眼睛也跟著紅了。</br> “好了,哥哥說的話你一定都明白,換個角度想,你那么愛師父,都能舍得讓他忘了你,那么一定也可以為他即將擁有嶄新的人生而高興,哥哥說的對不對?”</br> 他不安慰她都已經(jīng)難受的要命,一安慰,蘇橙覺得她的天都塌了。</br> 小臉伏在陸易深的頸間,一雙小手牢牢握著他的小臂,舍不得放開,崩潰的哭出了聲。</br> 道理她的確得懂,可能不能接受卻又是另外一回事。</br> 她當(dāng)然應(yīng)該為他即將擁有嶄新的人生而高興,沒有她牽絆的余生歲月,他一定又可以做回那個高高在上,萬眾矚目的王者。</br> 站在金字塔的頂端俯瞰眾生。</br> 就像她剛認(rèn)識他的時候那樣。</br> 那才是他應(yīng)該過的生活,他真正應(yīng)該回去的地方。</br> 其實他們的緣分早在四年前,早在她被蘇瑤推進(jìn)黑海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盡了。</br> 能向上天再多偷來一年時間的相愛相守,蘇橙,你還有什么好不知足的,你還有什么好不舍得的?</br> 男人安靜的睡在床榻上,那雙一貫會溫柔注視著她的黑眸闔著,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垂在一側(cè),沒有回應(yīng)她的緊握,任憑她的眼淚打濕他的襯衫衣襟,英俊的眉宇間神色很安寧。</br> 海岸邊每隔幾米亮著一盞稀疏的路燈,橙黃色的光線從半空中墜落,撒在身姿挺拔的男人身上,仿佛覆上了一圈淡淡的金光。</br> 這金光慢慢就仿佛將他從她的世界里隔絕了出去。</br> 蘇橙握著他的手,聲嘶力竭的哭。</br> 理智告訴她,真的該放手了。</br> 可她就是舍不得,好舍不得,怎么辦?</br> 他那么好,卻終究不屬于她,終究要離她而去。</br> “橙橙......”伽羅想提醒一聲,時間快來不及了。</br> “就讓她跟師父道個別吧,”伽塵不忍心的別開眼,“畢竟這輩子最后一次了。”</br> 伽羅亦是嘆息。</br> 兄弟倆下了游艇,在岸邊等著。</br> 淚水肆無忌憚的流淌,打濕了他的肩頭,她深深吻著他的眉眼,臉頰和那雙冰冷的薄唇,也不管身側(cè)還有這么多人注視著,她只想再多留一個吻,再不吻他,這輩子也不會再有任何機會了。</br> “陸易深,你一定要忘了我好好開始你的新生活,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體,不許那么拼命的工作......”</br> 吻和眼淚一同落在他的唇角,她哭的一抽一抽,聲音被海風(fēng)吹散,浸染著深重的絕望,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為之動容。</br> “我會祝福你,我會在海邊建一座寺廟,從今往后每天都住在這里,為你祈禱。”</br> 她深深凝視著他的睡顏,淚水已經(jīng)徹底模糊了她的視線,心痛抽筋挖骨,讓她快要喘不過來氣,呼嘯的海風(fēng)吹亂她的發(fā)絲,從她的肩側(cè)撫到了他的小臂,糾纏在一起,又很快隨風(fēng)散開。</br> 緣起緣盡,其實不外如是。</br> “陸易深,能嫁給你,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可我卻總是在拖累你,害你受累半生,更害的你差點丟掉性命......”</br> 她手肘抵著他身側(cè)的床畔,苦笑著將腦袋靠了上去,被淚水浸濕的長發(fā)粘在她象牙白的小臉上,眼底猩紅似血。</br> “我實在是沒有勇氣說下輩子還要和你相遇的話,如果真的還有下輩子,你還是不要再來找我了......你本來就是現(xiàn)在云端上的人,不該為了我跌進(jìn)煙火塵埃,以后一定要對自己好一點,知不知道?沒有我你會過得更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