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易深抬手摟住她的脊背,大手順了順她背后的發絲,眉骨下那雙幽邃的眸里有著化不開的深情,“軍營里沒什么事,就想過來接你,想早點看到你。”</br> 蘇橙鼻子一酸,就聽見他問,“事情都辦好了?”</br> 車子所在的位置正對著小院里頭,蘇橙知道剛才薄鶴眠抱她的那一幕,陸易深一定都看到了。</br> 她點了點頭,一雙小臂乖巧的抱住他的脖頸,額頭貼著他的下巴,“都弄好了,我找薄教主請教了一些問題,教主說你的身體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靜養,我有點擔心,所以......”</br> 怕他誤會吃醋,她解釋的很小心翼翼,“陸易深不是你想的那樣,教主他只是安慰我,我和他之間沒有什么......”</br> “我知道。”</br> 陸易深嗓音溫沉,臉色的神色很平靜,看不出絲毫吃醋或者不高興的意思,明晰英俊的五官輪廓逆著光,暗影的修飾下,男人眼底的青灰愈發明顯。</br> 這樣子看著他,他又瘦了。</br> 其實有些話,縱然兩人從未攤開來講過,但彼此之間應是早就心知肚明。</br> 比如說,他最多就只剩下一個多月的壽命了。</br> 他不說是怕她傷心,但死亡這一天總要來到,他無法阻止,他知道蘇橙不會沒有察覺他身體日漸艱難的異樣,只不過兩個人都選擇了避而不談。</br> 現在的日子,對他們來說,是能廝守一天是一天,相愛都來不及,哪有什么時間能被拿來誤會和爭吵。</br> “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靠著我歇一會?”</br> 她從他懷里直起身子,小手撫上他的臉頰,脊背微微挺直,將他的腦袋貼在了她的心口。</br> 前排,車子的擋板被升起。</br> 陸易深閉上了眼,疲憊來的過于洶涌,竟讓他一瞬有了想就這么抱著她入睡的想法。</br> 車子輕微的顛簸,城外的石子路并不好走,姚松放慢了車速,蘇橙一直沒有動,她感受到了男人伏在她心口均勻的呼吸,知道他確實是累的睡著了。</br> 她輕輕垂眸,看見男人那雙深邃犀利的眸子闔著,岑薄的唇貼著她,卻沒有任何放肆的動作,像是已經累到了極致,她心里就酸澀的厲害。m.</br> 半小時后,車子輕輕停在了軍營小院門口。</br> 陸易深還沒有醒。</br> 姚松也沒有提醒車里人,將車鑰匙擱在副駕上,就輕聲打開車門,走了出去。</br> 風,漸漸大了起來,姚松緊了緊衣領,走了十幾米的距離后,忍不住轉身看了眼車子,安靜的停在那里。</br> 幾片玉蘭花葉被風吹打著從枝頭墜落,簌簌撲在車窗上,視野里,一派蕭瑟清冷之意。</br> 明明已經是入夏了啊。</br> 安靜的車廂里,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蘇橙覺得全身都已經僵硬,好像連手都沒了知覺的時候,才覺得胸前的腦袋動了動,陸易深醒了。</br> “咳咳。”</br> 一陣激烈又猝不及防的咳嗽。</br> 蘇橙趕緊扯了紙巾過去,已然發麻的手毫無知覺的拍著他的后背,“怎么樣?有沒有好一點?”</br> 陸易深接過紙巾,將頭快速側向了車窗,低下頭,那咳嗽悶在胸腔里,急促到了難以壓抑。</br> 紙團上赫然都是他的血。</br> 蘇橙眼眶一下就紅了,伸手遏制了男人想將紙團藏起來的動作,清透漂亮的眼睛里,瞬間水霧彌漫,“陸易深你不用再瞞著我,我都知道,我沒有那么脆弱,你不用再瞞我瞞的那么辛苦了......”</br> 眼淚順著她白皙的臉頰悄然流下,她的手牢牢握著他的手腕,視線落在他蒼白又疲憊深重的眉眼,好似越來越模糊。</br> 這段日子她的眼淚就像怎么都用不完,視力又開始下降,就像三年前沒日沒夜的哭那會兒,她覺得過不了多久,她可能又要看不見東西了。</br> 掌心里的紙團被她拿走,握緊,鮮血順著她的指縫往外滲出,蘇橙呼吸顫抖的厲害,一把抱住了眼前的男人,伏在他的頸肩哭泣,“陸易深,不管我們還能在一起多久,既然是老天給我們最后的幸福,就讓我們好好的珍惜,一刻也不要分離,直到最后,好不好?”</br> 男人被她抱著,寬厚的脊背僵硬的靠在后座,那雙漆黑的眸里情緒萬千深重。</br> 她說的,何嘗不是他的心里話。</br> 本來他心里還在擔心,橙橙會接受不了他將不久于人世的事情。</br> 留她一人孤零零的在這世上,他怎么能放心的閉眼。</br> 如果她接受不了他的死,自暴自棄,不珍惜自己的身體,不肯好好的活著,如果她想不開,想隨他而去,他恐怕死也不能瞑目。</br> 還好他的寶貝,比他想象中的要堅強。</br> 這些事,她自己能夠看開,是最好的。</br> 男人微抬起顫動著的大手,將她按在懷里,下巴抵在她柔軟的發頂,聲線沁著疲累的沙啞,“寶貝,我剛才做了個夢。”</br> 蘇橙靜靜的伏在他懷里,極輕的應了一聲,才咽下涌到喉嚨口的哽咽,“是關于我嗎?”</br> 男人微微垂首,貼著她的眉心落下溫存的一吻,薄唇沒有移開,干凈清冽的氣息縈著她的呼吸。</br> 他動作緩慢的側目,視線落在窗外迎風而動的玉蘭花樹,幾片枯黃的枝葉搖搖欲墜掛在枝頭,冷風拂過,枝葉晃動著,終是沒有掉下來。</br> 可萬物有時,花開的再好,時節一過,也終將衰敗,人也是一樣。</br> 他沒有立刻回答蘇橙的話,蘇橙也沒有催,對他們而言,這個問題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能在這一刻深情的相擁在一起,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心跳和體溫,感受到對方強烈的不舍和愛意。</br> 她愛著他,他也正好陪著她。</br> 又過了足足半分鐘,他才似輕嘆了一聲,大手溫柔的撫著她的臉頰,“夢見我們在山上,一個下滿了雪的院子里,你和我都是白發蒼蒼的樣子,孩子們鬧著你打雪仗,也夢見了景陽,你們在一處,笑的很開心。”</br> 蘇橙眼睛酸的愈發厲害,本就雪白的肌膚更加慘白,在窗外陽光映襯下近乎透明,如畫的眉目浸滿了悲傷,“那你呢?你在做什么?”</br> 陸易深頓了頓,他沒想過這個問題。</br> 在夢里,他似乎只是一個毫無緊要的旁觀者,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角色,在做什么,他好像站在廊下,又好像站在云端,沒有人看見他,也沒有人和他說話,他的寶貝和孩子們,也沒有對著他笑過。</br> 似乎他已經不在人間很久,只是因為放心不下她,才靈魂出竅出來看看她過的好不好,看見她過得好,身體健康,孩子孝順,他也就放了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