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茶茶從門口進來，聽見那幾個女官的打趣，再透過鏡子看見梳妝臺前的蘇橙果然黑透了的小臉，忍著怒氣道，“讓你們來是要你們做好份內事，主人家的事豈是能容你們隨意編排的，事情做完了還不給我下去？！”</br> 幾個女官一愣，不知道自己觸了茶茶哪根神經，但還是明哲保身的道了歉，把喜服留下，就匆匆都走了出去。</br> 茶茶遣散那幾個替蘇橙梳妝的侍女，給蘇橙倒了杯水，擔憂的看著她，“大小姐，您別聽她們胡說，這幫人就是在宮里閑散慣了，什么話都敢說，您千萬別往心里去，教主答應了您，你們不同住不同食，就絕不會對您怎樣的。”</br> 蘇橙笑了笑。</br> 她倒也不會真的同那些人置氣，察爾的死早就被壓了下來，宮中女官們并不知薄鶴眠娶她的個中實情，這么說也只是想討好她而已。</br> 只不過她心里本就對這樁婚姻泛著抵觸，聽著這些恭維的道賀話，免不了覺得不舒服。</br> “大小姐，二公子下午來了一趟，他問起您的眼睛，還說臨近大婚，到時候儀式上有很多繁復的流程需要您和教主一同去做，如果眼睛不方便，恐怕出差錯，他以為上回送的那支藥膏沒有效果，就又送了一支過來，您要不要......”</br> 茶茶手里拿著一支新的藥膏，小心翼翼觀察著她的神色，顯然是怕她會不高興，但又擔心她，希望她可以用上。</br> 蘇橙接過那支藥膏，指尖微微摩挲著表面的紋路，唇角扯出一抹苦笑，“我是不是看上去很不好說話，你跟了我這么久，還需要這般戰戰兢兢看我臉色？”</br> 茶茶一愣，搖頭，“不是的，大小姐，您怎么會這么想？”</br> 看出她眼底的苦澀，茶茶也跟著紅了眼眶，“大小姐，茶茶真的沒有那樣想，茶茶就是覺得，您心里太苦了，我不想......”</br> “自打皇室公布了您和教主的婚事之后，茶茶看您看東西好像越來越模糊了，其實您每天晚上哄完知遙之后，后半夜在房間里哭，茶茶都是聽見了的......”</br> 蘇橙握著藥膏的小手一頓，掌心微微收緊。</br> “所以茶茶真的很擔心您的眼睛，您再哭下去，要是完全看不見了，那該怎么辦？”</br> 蘇橙輕輕嘆了一口氣。</br> “看不見就看不見了，反正眼睛看的再清楚，我也不可能再看見他了，一個再也看不見他的世界，我要來又有什么用。”</br> 她已經無所謂自己苦不苦，看不看得見，反正沒有他，她怎么樣都是苦的，嫁給薄鶴眠，只不過是能讓自己和兩個孩子得到庇護，而她，也只是再換種方式和身份繼續辛苦罷了。</br> 茶茶聽了她的話，鼻子一酸，險些又落下淚來，直接在她跟前跪下，“大小姐，茶茶求求您了，您真的不要再想著陸先生了，您再想著他，也是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往后您的人生路還長著，就算您打定主意不肯給教主一次機會，您也別再為難自己了，好不好？”</br> 蘇橙紅著眼眶，眼底又隱隱盈起淚意。</br> 這些年，想著他，愛著他，早已是她沁入骨血的習慣。</br> 這一生縱然已無再見的可能，但他在她的人生和生命里刻下的印跡，會終生伴隨著她，直至被她帶進墳墓。</br> 倘若深愛一個人，真的那么容易忘得掉，那這種愛，又豈能稱得上是愛......</br> 蘇橙輕輕閉了閉眼，眼淚還是順著臉頰流淌下來。</br> 茶茶嚇壞了，不敢再惹她哭，急急忙忙打開藥膏，想要勸她試一試，門口就傳來了敲門聲。</br> 侍衛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大小姐，內務府新送來一批黃金和珍珠頭飾，請您過目，克羅夫人說，黃金打造所需時間長，最好能今晚就把樣式確定下來。”</br> 房間里的兩人即刻收了眼淚。</br> 蘇橙剛剛才被內務女官和梳妝的侍女折騰了一通，此刻是真沒什么心思再去應付門口那些人。</br> “還有完沒完了！”茶茶低聲罵了一句，“剛走兩撥，又來一撥，餓死鬼投胎么，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什么事都要緊著今天做完！大小姐，我這就去把他們轟走！”</br> 茶茶怒氣沖沖的往門口方向走。</br> “算了。”</br> 蘇橙有些疲累的扶著額頭，強撐著精神，小手抵在梳妝臺上，“既然來了，就讓他們進來吧，我隨便挑幾個，讓他們早點交差，省的明天再過來吵人。”</br> 茶茶腳步一頓，心疼的看著蘇橙的背影，半晌，點了點頭，“好。”</br> 這一批送過來的是大婚當時穿戴的飾品，因為過于繁重，都是由侍衛送進來的。</br> 那一個個托盤上，每一件首飾都巧奪天工，耀眼奪目，一看就知道極其貴重。</br> 為首的侍衛恭敬的開口，“大小姐，這里的頭飾您需要定下來三套，屬下手上這一套，是克羅夫人當年的陪嫁，克羅夫人說，您要是喜歡，她就送給您。”</br> 茶茶乍了乍舌，盡管她煩透了這幫侍衛，目光還是不由自主就被侍衛手上那套頭飾吸引。</br> 那是一頂黃金五彩鳳冠，栩栩如生，珍珠雕琢的羽狀葉片，羽毛下點綴著晶瑩剔透的細鉆和流蘇，鳳冠的中央用小珍珠鑲嵌著，和頭頂的黃金鳳凰遙相呼應，燈光下，珍珠和黃金的光澤相互輝映，搖曳生輝。</br> 的確是漂亮極了，奢華又大氣。</br> 皇室公主大婚，戴這頂鳳冠，的確再合適不過。</br> 可蘇橙卻仍舊興致缺缺，連轉過身看一眼的想法都沒有，小手仍舊抵在梳妝臺上，眼光只朝著梳妝鏡往后看了一眼，以她的視力，只能看得見托盤上那鳳冠發出來的模糊光芒，就點了點頭，“母親眼光向來極好，就這套吧，剩下的兩套......”</br> “砰！”</br>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聽見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好像是有侍衛沒拿穩托盤，將頭飾不小心砸落到了地上。</br> 這里的頭飾每一件都是內務府的能工巧匠們花費數月才打造完成的，極其精巧貴重，一摔，等于把幾個月的心血都摔沒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