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晉想都沒想, 咬咬牙, 先把六哄好，一個人放在了沈明玉先前住過的那個加了無數道封印的大宅子里, 自己便縱身離開, 直奔神魔井的方向去了。
    無晉抵達神魔井的時候, 烏云蔽日，他看到那漩渦中央, 凌空立著一襲白色的身影，一把長劍，在烏云中都閃出了灼灼的清光。
    無晉心頭一顫，縱身而上。
    與此同時, 沈明玉一劍也已經劈了下去。
    震裂地, 翻江倒海的一劍。
    那劍氣帶著萬鈞雷霆之勢，撕破了重重猙獰的烏云，乘著烈風電光, 直直貫穿了整個神魔井。
    一條光柱通而起，四面塵土飛揚, 無數枯枝敗葉被卷入了那束光鄭
    神魔井開始劇烈地震顫起來。
    無晉見狀, 猛地一咬牙, 伸手便打出一道魔氣擊在那束劍光上。
    一瞬間, 那劍光顫抖了一下, 但很快, 那劍光便愈發膨脹開來, 甚至分散出無數的劍氣, 開始追殺無晉。
    無晉：？？？
    無晉慌忙抬手去擋，那些劍氣卻愈發厲害了。
    立在半空中的沈明玉看到這一幕，眉頭微微一皺，縱身而下，抬手便收到了追殺無晉的那一股劍氣。
    然而劍氣收回的那一瞬，他的臉色也驟然白了幾分。
    但當著無晉的面，沈明玉并沒有直接地表現出自己的難受，只是淡淡降了下來，輕輕落在了無晉的身前。
    無晉見到沈明玉，頓時分外激動，他沖上去，便拉住了沈明玉的手，想要帶走沈明玉。
    可拉了一下，沒拉動。
    “你做什么？”沈明玉無奈道。
    無晉語氣中帶著幾分焦灼：“我帶你走啊，你再不走，罰就要來了！”
    “罰？”沈明玉微微笑了。
    無晉看著沈明玉的表情，怔住了。
    沈明玉這時嘆了口氣，看了一眼對面神魔井上那一柱微有殘損的劍氣，低聲道：“是無淵讓你來的吧。他果然很會使壞。”
    無晉不話了——他知道，自己方才可能做錯了什么事。
    但這會他捏著拳，緊緊盯著眼前的沈明玉，卻連一句道歉的話都有些不出口。
    但沈明玉卻什么話都沒多，只是淺淺一笑，拉住了無晉的手，道：“走了。”
    無晉如夢初醒，跟了上去。
    其實他心中有很多話要問，有很多事情想。
    但在沈明玉的手握住他的手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問什么，都不如握住眼前這個人有意義。
    沈明玉帶著無晉，上了一旁被劍氣劈開的一座山丘。
    這會，邊的烏云漸漸散開，神魔井周圍淡淡閃爍著白光，方才的劍氣已經被神魔井全數吸納了。
    無晉看到這一幕，終于明白了什么，他不由得便道：“你不是要毀了神魔井，只是修復封印？”
    沈明玉瞥了無晉一眼：“誰告訴你我要毀了神魔井？我看起來有那么白癡么？”
    無晉十分羞慚地微微垂了頭。
    他終于明白無淵為什么要利用他這么做。
    整個魔族，能清楚沈明玉劍術套路，并且撼動沈明玉封印的，只有他了。
    而沈明玉也不可能看著他送死，幸好……
    想到這，無晉不由得就狠狠咬了牙。
    而沈明玉看著無晉的表情，反而淡淡一笑，什么也沒，只是靠著無晉的肩膀慢慢坐了下來。
    感受到沈明玉的動作，無晉身體微微繃直了一下，接著他便聽到沈明玉低聲道：“別動，我要靠一會。”
    無晉立刻就不動了。
    沈明玉就這么靜靜靠著，微風吹在他身上，把他白色的衣料吹得輕輕浮動。
    這是他這輩子都很難得的，十分安心寧靜的時刻。
    過了許久，就在無晉都以為沈明玉快睡著的時候，沈明玉輕輕問道：“六呢？你把他放到哪里去了？”
    無晉怔了一下，立刻道：“放到你住的地方了。”
    沈明玉笑了笑：“嗯。”
    聽著沈明玉低啞的嗓音，感受著沈明玉逐漸涼下去的體溫，無晉眼眶終于還是微微紅了。
    他從沈明玉從空中降下的那一刻便感受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
    但那時，他只希望是自己感受錯了。
    這會無晉咬了咬牙關，正想點什么，沈明玉又道：“風好像有點大，無晉……”
    “什么？”
    沈明玉很低聲很低聲地道：“你抱抱我，好冷。”
    無晉驟然回過神來，連忙脫下身上的披風，裹住了沈明玉，把沈明玉整個人都抱在了懷里。
    而這會，無晉就算不想看也不得不看見，沈明玉清雅的面容上已經沒有一絲血色了。
    無晉眼中一酸，有濕潤的東西涌出來，卻又被他狠狠閉上眼憋了回去。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緊緊抱著沈明玉。
    “你別怕……”沈明玉的嗓音很低，很柔，斷斷續續的。
    “你等等我，只要幾十年就好了。”
    無晉咬著牙，通紅的眼睛緊緊盯著沈明玉已經開始渙散的眸子，硬是從喉嚨里憋出一個沙啞的“嗯”字來。
    沈明玉被無晉這目光看著，眼睫微微顫了幾次，好幾次都感覺要不堪重負，就這么跌落下去。
    可最終，他還是硬撐著睜開了。
    無晉看著沈明玉這樣，只覺得整個心口像被什么東西挖去了一般。
    到最后，沈明玉還是閉上了眼，就在無晉眼淚驟然就要崩落下來的時候，沈明玉忽然又勾了勾唇角，輕聲道：“蠢貨……又被騙了。”
    無晉驟然一怔，心中又是驚喜，又是酸澀。
    無晉匆忙擦了擦眼淚，便聽到沈明玉低低地道：“蠢貨，把眼睛閉上。”
    無晉心頭警鐘大作。
    沈明玉又很輕很輕地笑了：“我要親你一下……你快把眼睛閉上。”
    無晉猛地咬了牙。
    最終，他強忍著心頭的難受，默默閉上了眼。
    然后，無晉便感覺到懷里的沈明玉微微動了動。
    無晉緊閉著雙眼，睫毛顫動不止，他在等待著，這最后一個宣判告別的吻。
    可無晉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太陽都快落山了，卻終究還是沒有等到這一個吻。
    最后一抹夕陽就要消失了。
    無晉懷里柔軟的軀體已經徹底涼了下去。
    在最后一絲光消失的那一刻，無晉忽然猛地低下頭，將臉狠狠的埋在了那柔軟的肩膀上，泣不成聲。
    ——對不起，我還是自私地想讓你記著我。
    ——那個吻，就留給來世吧。
    ·
    ——如果再讓你選，下輩子想成為什么樣的人？
    ——如果再讓我選，我不想救世了，我只想要他。
    沈明玉再次睜開眼的時候，自己正站在茫茫云海中的一片白玉石平臺上。
    面前有著一團柔和的白光。
    看到那一團白光，沈明玉默默迎了上去。
    “你功德大圓滿，飛升之后，可以在仙界挑一個自己喜歡的位置。”
    沈明玉目光動了動：“我不想飛升，幫我把功德換成別的吧。”
    那團白光明顯噎了一下，然后他就意味深長地道：“色相皆虛妄，唯有長生才是真的啊。”
    “你又沒談過戀愛，你怎么知道談戀愛不香？”
    白光：……
    沈明玉這時微微笑了笑又：“而且我轉世的話，功德必定有剩余，到時候都送給你好了。”
    白光：！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
    “那你想換什么？”
    沈明玉看著白光雀躍的模樣，暗自好笑，便正色道：“我要一生衣食無憂，也換他托生到一個正常的人家吧。”
    “衣食無憂就夠了？”
    “嗯，不要那種修真世家，單純一點的商賈家族都行，我下輩子想輕松點開心點。”
    白光哼哼了一聲道：“你直接想要個戀愛腦富二代不就完了。”
    沈明玉恍然：“你總結的真對。”
    “那是當然。”
    沈明玉這時想了想，又道：“最好讓我們倆青梅竹馬，定個娃娃親。”
    白光：……
    雖然白光沒有表情，但沈明玉感受到了他的嫌棄。
    不過沈明玉自己也不害臊，反而笑了笑道：“畢竟我跟他都那么優秀，不早點認識的話，被人捷足先登了怎么辦。”
    白光：……
    可即便是這樣，沈明玉的功德也還剩下太多，這時他思索了許久，便默默笑了笑道：“這樣吧，神魔井附近，有一道山丘和森林留下過我的劍意，你就把我的功德變成秘笈，放在那森林里，就當是留給云州大陸后輩的饋贈好了。”
    白光點零頭：“這倒是好事。”
    “還有，那片森林，就叫做無晉林吧。”
    白光：？？？
    “嘖，也太肉麻了吧。”
    沈明玉絲毫不以為恥：“我覺得挺好的。”
    白光：跟戀愛腦無法交流……
    最后，沈明玉又跟白光補充了一點細節，交代好了之后，便重新去了下面投胎。
    白光送完沈明玉，就慢悠悠地去了長生峰找無晉。
    結果找了半，沒找到人，只找到了無晉跟沈明玉合葬的衣冠冢。
    白光：？？？
    難道無晉那子回魔界了？
    這可難辦了，魔界不是他的地盤啊……
    可白光畢竟是拿人錢財□□，沒找到無晉，終究內心不安。
    大概又過了數十年，他終于在人間找到了重新托生的無晉。
    這時他才發現，好家伙，原來不光沈明玉跟他做了交易，無晉好像也跟魔族的同行做了交易啊。
    還讓無晉進了一個全云州大陸最好的宗門。
    白光：……
    這他媽就難辦了啊。
    富二代跟修二代怎么談戀愛？
    想來想去，白光靈機一動，硬是讓沈明玉這一世的爹花了大價錢把沈明玉給捐進了那個修真大門派，再硬生生給兩人湊了個娃娃親。
    做完這些，白光覺得萬事大吉，便高高興興拿著沈明玉剩下的功德，溜了。
    ·
    多少年之后，完全恢復記憶的江逐月想起那次做的交易，簡直想穿過去，把那個不靠譜的道使者給打死。
    有這么不包售后的嗎？？？
    彼時，完全搞不清楚情況的林縉走了過來，摸了摸江逐月的頭，就低聲道：“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別想了。”
    結果江逐月扭頭就是一腳，怒道：“你當初也是傻乎乎的，我都了讓你等我啊，干嘛自己一個人趕著去投胎，害得我功德都浪費了。”
    林縉：……
    過了半晌，林縉淡淡嘆了口氣，低聲道：“可那時我都等了你五十年啊……”
    江逐月：……
    看來這道使者不光售后不行，效率也拉稀啊。
    虧了虧了。
    不過已經有了這次的經驗，江逐月以后也絕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