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渾濁, 美人姐姐游過來,解下她身上吸水后變得沉重的斗篷,抱著她向水面游去。
“嘩啦”一聲, 她們從河水里冒出來,姜聞音咳嗽幾聲, 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終于有力氣抬頭,看了姜沉羽一眼。
她臉色冷的嚇人,下頜緊繃,肌膚蒼白,冰冷的湖水沿著她烏黑柔順的發絲落下,又高又直的鼻梁與光潔如玉的下巴都在滴水。
岸邊慌亂的人群看到,不由愣神, 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蘇寄云已經上岸, 被牧華卿用鶴氅裹在懷里,只露出了一抹水藍色的裙角。牧家的侍從渾身濕漉漉的,臉色凍得青紫, 急急忙忙地簇擁著牧華卿離開,無人回頭關心還在水里的人。
姜聞音胸中堵著一口氣,好端端的被女主連累落水, 還沒人管自己, 若不是美人姐姐下水,她的小命今天就交代在這了。
自己和女主都在水里,身為女主的表哥,牧華卿先救女主這點沒毛病。可她生氣點在于,牧華卿連指派個侍從救自己都不肯。
早知如此,她就帶上寒月了。
河邊距馬車很近, 走上幾步就到了,有事喊上一嗓子,寒月就能聽見,所以姜聞音才把寒月留在馬車上,防止美人姐姐回來找不到人。
可大概是女主自帶霉運體質,她們還未開始猜燈謎,就被人撞下河,還帶上自己。
她就是蠢,不該因為想要低調行事,沒有拒絕女主的邀約,沒有帶上寒月。
美人姐姐這會兒肯定在生氣,她待會兒要不要直接認錯,讓美人姐姐從輕發落。
姜聞音低著頭沒敢說話,任由姜沉羽帶著她游到岸邊,把她扶上岸。
剛從水里出來,她身上濕漉漉的,被凜冽的寒風一吹,扛不住直打哆嗦,臉蛋凍得失去知覺,像是被針扎一樣疼。
寒月忙迎上來,拿著件斗篷將二人裹住,表情擔憂道:“姑娘撐住,徐琰和錦娘已經回來了,我們這就回去。”
姜聞音抬頭,哆哆嗦嗦地應了一聲,然后又咳嗽幾下,把胸腔里的水吐出來,然后狼狽地用冰冷的衣袖擦了擦。
一只蒼白的手伸到她肩旁,姜沉羽將斗篷裹緊,然后把她抱起來,一言不發地向馬車走去。
美人雖美,但身上的氣勢嚇人,圍觀的百姓們紛紛讓開路,目送著她們離去,然后低聲議論道:“那是誰家的姑娘,生的真是美若天仙。”
“管他誰家的,反正又輪不到你。”
“我這不是隨口問問,這么美的姑娘,我在襄州城竟還是第一次見。”
今日風很大,天上還飄著雪花,姜聞音感覺自己的手腳凍得幾乎失去了知覺,濕漉漉的裙擺和衣袖被風一吹,竟然有結冰的趨勢。她又抬眸偷瞄了一眼姜沉羽,見她唇色蒼白,打著哆嗦開口道:“姐姐放我下來吧,我可以自己走。”
美人姐姐身子本就不好,還親自下水把她撈上來,現在再被風一吹,總感覺像是一副隨時要暈倒的模樣。
姜沉羽腳步頓了頓,垂眸掃了懷里人一眼,語氣冷的掉冰碴子,“閉嘴,我待會兒再跟你算賬。”
姜聞音本就理虧,被這么一兇,頓時縮成了一個鵪鶉,一句話也不敢說。
馬車離的很近,幾步路就到了。
看到姐妹倆渾身濕漉漉的樣子,徐琰和錦娘大驚失色,連忙撩開馬車簾子,打開車廂的門,看著姜沉羽陰沉的表情,沒敢開口詢問。
方才河邊傳來尖叫聲,說有人落水了,見公子和寒月急匆匆地趕過去,他還道公子關心則亂,現在卻不由慶幸,幸好公子趕了過去。
徐琰雖然擔心姜聞音的狀況,但不敢多看。
姜沉羽抱著人,一言不發地上了馬車,然后一腳把馬車門踹上,把姜聞音扔到鋪著兔子皮的馬車地板上,冷聲道:“回去。”
徐琰趕忙應了一聲,等寒月和錦娘跳上車轅,一甩馬鞭匆匆往城里趕。
車轱轆碾過青石板,馬車外面掛著的鈴鐺叮咚作響,車外寒風肆虐,大雪紛飛,車內的氣氛也很凝固,姜聞音坐在地上,可憐巴巴地抬頭,扯了扯姜沉羽的裙擺,“姐姐,我錯了。”
姜沉羽冷冷地看著她,“自己脫,還是我幫你脫?”
姜聞音愣了一下,“脫什么?”
姜沉羽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伸手扯下被兩人衣服弄濕的斗篷,隨手扔到一邊,垂眸扯開她的腰帶,把她身上的衣服扒下來,與斗篷扔在一起,然后把鋪在座椅上的毯子扯起來,動作粗魯地把□□的姜聞音裹住。
整個過程,姜聞音都沒掙扎,只是默默配合。
冰冷沉重的濕衣服被扒下來,溫暖軟綿的毛毯裹在身上,旁邊還放著一個燒的熱乎的暖爐,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她的四肢便漸漸地恢復了知覺,手腳也沒那么冷了。
她裹著毯子打了個噴嚏,瞅了臉色難看的姜沉羽一眼,小聲道:“姐姐要不也把衣服脫下來。”
姜沉羽掃了她一眼,“閉嘴。”
姜聞音摸摸鼻子,“姐姐不冷嗎?”
美人姐姐看著柔弱,居然能把自己從河里撈上來,又抱到馬車上,還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姜沉羽閉口不答,靠在車廂壁上閉目養神。
地上匯聚了一灘水,姜聞音無聲地把暖爐推到她旁邊,然后裹著毯子,縮在馬車角落。美人姐姐害羞不肯脫衣服,只能這樣了。
一路上,馬車里的氣氛降至冰點,姐妹倆誰都沒說話,姜沉羽的眼睛就沒睜開過。
等到馬車駛進宅子里,寒月在外面低聲提醒道:“姑娘,已經到家了。”
姜沉羽閉著眼睛道:“去給她拿身衣服來。”
寒月頓了頓,恭敬地應了句:“是。”
衣服很快取來,姜沉羽面無表情地撩開車簾下車,“換上衣服自己進來。”
姜聞音又打了個噴嚏,伸手扯住她的衣袖,可憐巴巴道:“姐姐也快去把濕衣服換下來,今日都是我的錯,你別生氣了。”
姜沉羽摁了摁額頭,嗯了一聲,下了馬車。
寒月抱著衣服,恭敬地目送他離開,然后拿著衣服進了馬車,看到只裹著張毯子的姜聞音,面上沒有露出一絲異色,“姑娘快換上。”
姜聞音接過衣服穿上,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穿著斗篷,帶上兜帽下車,低著頭快步地走。
進屋后,屋里已經擺著三個炭盆,她吸了吸鼻子,坐在小凳子上,迫不及待地烤起手來。
寒月拿來一塊棉布,把她濕漉漉的頭發包起來,“錦娘在燒熱水,姑娘待會兒洗個熱水澡。姜姑娘雖然兇,但那也是緊張你,方才還讓徐琰去給你請大夫去了。”
姜聞音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喝了一口,捧在手心,感覺整個人都暖和了,她嘆口氣道:“我當然知道,可我該怎么讓姐姐原諒我?”
寒月遲疑片刻,“我也想不出好法子。”
公子的心思,她不敢揣摩,但從公子對小姜姑娘的喜愛來看,她覺得小姜姑娘多慮了。
熱水很快上來,姜聞音脫下衣服泡了個舒適的熱水澡,將身上的寒氣全部驅散,埋頭在水里泡了會兒,捋了一把頭發,用棉布擦干身上的水珠,穿上衣服從凈室出來,裹著被子坐在軟榻上。
錦娘提著一壺姜茶進來,給姜聞音倒了一杯,姜聞音捏著鼻子灌下去,問了句:“我姐姐呢?”
錦娘回答道:“姜姑娘在自己屋里,我待會兒再給她送去。”
姜聞音想了想,“不用你送去,你去隔壁把我姐姐請來,讓她過來喝姜茶。”
錦娘遲疑片刻,起身去了隔壁。
屋外的雪下的越發大了,落在那樹紅梅上,美的耀眼,姜聞音只看了兩眼,便繼續裹著被子打哆嗦。明明已經不冷了,但她就是忍不住打哆嗦,眼淚鼻涕往外直流,額頭又冷又疼,臉蛋和手都開始發癢,這是發燒和凍傷的表現。
姜沉羽推門進來時,剛好姜聞音這幅涕泗橫流,狼狽的模樣。
他又揉了揉額頭,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拿起小璣上的手帕,動作輕柔地擦掉她臉上的眼淚和鼻涕,“哭什么,我還沒說你,你反倒先哭上了。”
姜聞音吸了吸氣,解釋道:“我沒有哭,我這是發燒了。”
姜沉羽擦眼淚的動作一頓,抬手放在她的額頭上,察覺到她額頭滾燙,說了句:“真沒用。”
姜聞音:“我活該,姐姐你別生氣了。”
她鼻頭和眼睛都紅彤彤的,像是自己欺負了她一眼,姜沉羽扔掉那塊臟兮兮的帕子,面無表情道:“下不為例。”
姜聞音吸了吸鼻涕,點頭應下。她就知道,美人姐姐是刀子嘴豆腐心。
大夫來的很快,給姜聞音號了脈,開了驅寒和治風寒的方子,又留下盒凍瘡藥,便離開了。讓姜聞音意外的是,姜沉羽只喝了碗姜茶,便跟個沒事人一樣,連大夫都說她無事。
她腦袋昏沉沉的,覺得奇怪,但喝完藥后困意襲來,沒等她問個明白,便先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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