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彀(GL) !
3
清晨的第一縷光線柔柔地照入了鎮(zhèn)南王府的東廂房,門外一聲輕微而熟悉的“有勞”驚破了房中佳人清熟的夢境。
“你家主子大清早可就走了,還剩下這個,說是已經(jīng)作好了安排,盡快打點好,可別讓我鎮(zhèn)南王府替你養(yǎng)人——”軟軟濡濡的聲音帶著的是嬌滴滴的川蜀調(diào)子,口氣雖然刁蠻,卻拖長了音調(diào),十分魅惑,是尚毓塵的聲音。
“多謝郡主,屬下知道了?!笔煜ざ贻p的男聲傳來,也不知帶了多少無奈。
“知道了就好,昨兒個是本郡主的新婚之夜,被你家主子折騰了一夜沒怎么睡,大清早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挠职盐音[醒佬,好,你們慢慢嘮,我回去困瞌睡去——”尚毓塵媚眼一挑,也不管這話中有幾重歧義,也不管聽者臉色變得有多么花樣頻出,撂下了要說的話,便輕盈窈窕、裊裊娜娜地回自己的天香閣去了。
這是鎮(zhèn)南王府招郎入贅的第二天上午。
東廂閣里的女客已經(jīng)到了門口,徑直打開了門,待看到了熟悉的面孔,雖然已經(jīng)有了準(zhǔn)備,可還是不由得一怔:“你怎么來這里了?”
田謙仍是一副大咧咧的模樣,邊說邊跨進(jìn)了東廂閣:“愛笙姐,好久不見,你是越發(fā)的楚楚動人了啊——是師妹托手下傳信,叫我過來的?!?br/>
愛笙頗為不信地追問了一句:“什么?”
田謙心中暗暗苦笑,上前幾步,給自己倒了杯茶飲下,然后轉(zhuǎn)身將懷中信函交給愛笙道:“她說,你若想幫她,只要把智彥那塊戰(zhàn)場為她辟好便可,大可不必在她身側(cè)浪費光陰?!?br/>
愛笙愣了一陣,才算想通其中關(guān)節(jié),咬唇氣悶了一陣,邊拆開信函邊悶聲道:“她既如此安排,為何……為何不親自對我說……”
田謙嘆氣:“我……也不知……大概是她太忙了吧。”大概,不先斬后奏也就得不到想要的結(jié)果。
愛笙看過了信,輕輕皺了皺眉頭:“你是什么時候收到她的口信的?”
“一個月前?!碧镏t答著,偷偷瞄了一眼愛笙的表情。
“一個月……”愛笙心中隱隱泛起了一絲難過,“她早就知道我一定會過來……”
田謙沒有說話,暗暗嘆了口氣。
“她到底,到底是不肯信我……”愛笙臉色稍沉,眼光便暗淡了下來。
“好啦,愛笙姐不要多想了,師妹只是擔(dān)心你,才讓我接你回去的?!碧镏t寬慰道,“你也知道她做事向來有板有眼,卻是孩子心性,若是毀了計劃,沒能照預(yù)想中行棋,又要不開心了?!?br/>
愛笙輕輕點了點頭,讓田謙出了房間,自己留在房里換了便于趕路的衣裳。白皙的手指系緊了胸口的緞帶,不經(jīng)意間碰著了前夜才戴在身上的冰冰涼涼的玉笙。
她緩緩低下頭,拈起玉笙,輕輕咬了咬嘴唇,又松開手,小心地將它藏在了衣襟里面。
她收拾好東西隨著田謙由幽蘭引著到了鎮(zhèn)南府外,二人翻身上馬,狠狠一夾馬肚子,坐下的駿馬便嘶鳴一聲向前奔去。
正心誠意,走錯了第一步,從此以后,便是陪她走得再長再遠(yuǎn),也是錯。
4
黑棉長袍的男子瞇眼看了會兒,便笑出了聲:“楊公子與楚某,好像還真是有緣啊?!?br/>
楓靈拱了拱手,淡然笑道:“請楚先生帶楊某進(jìn)寨吧。”桃花寨的路她是走過的,奇門陣法她也不是不懂,只是架不住這機(jī)關(guān)天天變換,她在山下徘徊了半日,覺得上山之路確實險惡,便到了山陰的有間客棧,本想碰碰運氣看看能否見到昏頭昏腦的艾老大,卻正逢著了舊識。
楚生與她投契,便答應(yīng)了。二人一前一后,緣徑上山。
途中,楚生幾次回頭打量楓靈面容和身形,始終似笑非笑。楓靈有些莫名,但不知就里,也不好直接問,便找了個由頭寒暄起來:“楚先生最近可有寫什么地方志?”
楚生笑道:“我三天前才回到峨眉山上,正打算動筆?!?br/>
楓靈好奇問道:“哦?楚先生是去哪里了?”
楚生故弄玄虛道:“呵,一個有趣的地方。”
楓靈與他談笑:“楚先生去的地方大多有趣?!?br/>
楚生笑得很是叫人多想:“嗯,這次,我去的是,東瀛。”
“哦……那邊戰(zhàn)況如何……”楓靈佯裝漠不關(guān)心地向別處瞥去。
楚生也裝作沒看出她的刻意,敘敘道:“打得不容易,南國死傷不少,便是將帥也難得平安?!?br/>
楓靈腳步一滯,悄悄扶住了旁邊的山石,刻意壓著情緒和聲道:“哦,打得還真是艱辛,除了太子竇懷之前中了一箭,還有其他將帥受傷么?”
楚生道:“自然是有的。”
“呃,還有誰受傷了?”楓靈問道。
楚生停?。骸皸罟訉δ沁吅苁顷P(guān)心?”
“呵呵,只是問問,問問而已,東瀛戰(zhàn)況,關(guān)乎整個華夏,對此好奇,也是正常的吧?!睏黛`強壓著心中的不安,盡量放緩了聲調(diào)問,“傷得嚴(yán)重么?”
“嚴(yán)重,非常嚴(yán)重,嗯……”楚生只說了六個字,便認(rèn)認(rèn)真真地緣路登攀,不再說話。
楓靈心里一沉,赧于再問,只好閉口不語,跟著楚生上山。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楓靈實在是忍不住,又準(zhǔn)備開口:“唔……”
楚生卻沒等她說話,便搶了話頭:“不過我剛剛上岸沒幾天,就聽到驛報說,惜琴公主和竇懷太子拿下九州島之后,東瀛的朝廷投降求和了,也不知南國答應(yīng)了沒有。”
“唔……是這樣……”楓靈不明就里地諾諾稱是。
楚生夸張地扶了扶頭上的抓髻,嘆息說道:“南國那么多士兵受了傷,傷得那么嚴(yán)重,嘖,若是就此停戰(zhàn),也是好事一件?!?br/>
楓靈恍然:“原來如此……呵呵,確實,確實……”
楚生好笑地回頭看了看楓靈如釋重負(fù)的模樣,搖了搖頭,兩人沒有再多話,徑直到了桃花寨門口,天已經(jīng)黑了,山風(fēng)勁吹,煞是寒涼,楓靈忙帶上了風(fēng)帽,好保住一絲溫暖。
楚生懶得再通稟,敲了敲岳老二的房門,便直接登堂入室,絲毫不在意他房中一如往常的,不是一個人。楓靈在那女人裹著被單退下的時候瞥了眼那人的模樣,又是個沒有見過的生面孔。
“呀呀呀,小七兒這是帶了什么人過來了?”岳老二懶洋洋地捋了捋小胡子,看向一襲白衣還帶著風(fēng)帽的楓靈,被她身上反的光亮晃了眼,微微睜不開,一副迷糊模樣。
“二當(dāng)家,楊某又來找你玩來了?!睏黛`溫和笑道。
岳瑟看清了來者是誰,頗為玩味地挑起了眉,拖長了音調(diào)說道:“哦,是楊——小——姑娘啊——”
楓靈對岳老二點破她女子身份此并不意外,而是恭敬說道:“二當(dāng)家換衣服吧,小女子在外廳等候二當(dāng)家。”說罷,便轉(zhuǎn)身退出了屋外。
岳瑟看了看神色復(fù)雜的楚生,嘲笑道:“怎么,不知道?”
楚生搖了搖頭:“只是沒想到二哥這么直白。”
“哪有你直白,見到女娃子有事相求就直接破門而入,萬一二哥打赤膊可怎么辦,叫二哥這老臉放哪兒去?!”岳瑟氣鼓鼓的,甚是不悅,將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楚生啼笑皆非:“好好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二哥更衣吧?!币膊欢嘧鼋忉專阃肆顺鋈ヅ銞黛`等候岳瑟。
二人相視一笑,卻不多言。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后,岳瑟才慢吞吞地移步到了正堂:“楊小姑娘你一個女娃娃沒事兒跑賊窩來,難道是看上老二我了?”他說笑著,取了茶壺放在手心暖著,抬眼仔細(xì)打量楓靈,嘿嘿笑道:“上次光顧著看你身邊的三個女娃子,沒仔細(xì)看你,原來楊小姑娘還是個眉眼漂亮的女娃娃。”
“上次實在是多有不便,才沒有挑明女子身份,望二當(dāng)家不要見怪。”楓靈笑道,“二當(dāng)家身邊美女如云,便是小女子有心傾慕二當(dāng)家,也怕是二當(dāng)家看不上我?!?br/>
“若看上你還不得被紅衣服娃娃閹老……”岳瑟咕噥了一句,叫手下送了茶點,隨后窩在紅木椅子上,懶散地打了個呵欠,“那女娃娃你來是做什么的?”
楓靈喝了口熱茶,緩了緩,笑道:“我是來找你玩的。”
“玩什么?陪我玩蛇?玩黑白熊?玩一兒?還是——”岳瑟摸了摸小胡子,面帶促狹,“陪我玩女人?”
“其實小女子比較想和二當(dāng)家一起玩男人?!睏黛`欣然道。
“噗——咳咳咳,咳咳咳。”楚生把點心嗆進(jìn)了喉嚨,咳嗽得厲害。岳瑟斜眼瞧了一眼楚生,又看了看楓靈,口中“嘖嘖”地?fù)u起了頭:“小姑娘家家的,別說這種話,不害臊。若不是岳某這等正人君子,旁的男子聽到,還道楊小姑娘對他有意思呢!”
“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所謂治人,是不是也是玩人的一種?”楓靈斂笑,換做了一臉正色,“‘舞弄其智,制御他人’,算不算‘玩人’的一種?”
岳瑟撓了撓鼻子,頗為頭疼的模樣:“看你這模樣就是喜歡與人爭辯的,我可不喜歡耍嘴皮子。楊小姑娘,岳某雖未賊人,不過,什么該玩什么不該玩,什么該碰什么不該碰,還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就像岳某貪財,但是不會動楓行的票款,岳某好色,但是不會碰你和你的家人。就算是小人如我,也是有所為,有所不為的?!?br/>
楓靈不語,心下合計起了岳老二的言外之意,干燥冰涼的嘴唇在茶杯旁游移了一陣,她驀然抬眼,精光瞥向岳瑟,正言道:“二當(dāng)家,讓你做皇帝,好玩不好玩?”
楚生一怔,岳瑟也震了一下,但旋即連連擺手:“不好玩不好玩,當(dāng)皇帝有什么好玩的,吃喝玩樂我樣樣都不缺,何苦要天天勞心勞力的,什么治人治于人,扯淡!”
楓靈不依不饒:“那,幫別人做皇帝,好不好玩?”
岳瑟笑著搖了搖頭,一臉奸痞相:“嘿,小楊姑娘,說直接點兒,老二我就是開窯子的,多少人在我的買賣中體會到的樂趣,怕是皇帝也體會不到呢!我的買賣讓那么多人開心,我又何必去做那些兔死狗烹的笨蛋?”
楓靈笑了笑,輕松向后倚去,神色從容:“二當(dāng)家果然歷經(jīng)世事,不過有一樣事,我打賭,二當(dāng)家絕對沒有做過?!?br/>
岳瑟斜挑了眼,笑問道:“什么?”
“把一個女人推上帝位,這個,你沒做過吧。”楊楓靈咬重了“女人”二字,字字說得極為緩慢,似是留足了時間,好讓岳瑟思量。她自是知道這話說出來會有多驚悚,便用了最平和的口吻。
不出所料,話一出口,楚生便轉(zhuǎn)向了她,死死盯著她的臉,眉心微蹙。岳瑟慢慢別過臉來,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打量了楊楓靈一番,摸了摸小胡子,喃喃道:“有意思,有意思……”他低下頭,玩味地打量著自己腰間系著的玉佩,不再言語。
“不過,我為什么要做這個?”岳老二狡黠一笑,“平白拱起一個武瞾,總得有個理由才是吧?!痹览隙痪o不慢地拈著小胡子,神色正經(jīng)了許多。
楓靈輕笑出聲:“不是為什么要做,而是,二當(dāng)家你不得不做。”
“喲呵,小楊姑娘你威脅我?”岳瑟不屑地一笑,“我道姑娘你聰明伶俐,怎么如今也要做這等傻事了?”
“不敢,不敢?!睏黛`笑吟吟地站起身,不易察覺地收緊了領(lǐng)口。山高夜寒,冷得連自己的骨頭都嫌冰涼,但她纖細(xì)的手掌心涔涔的全是冷汗,這便更加冷了。她勉力分開牙關(guān),唇齒開合都用上了力氣,免得自己打哆嗦:“我可不敢威脅桃花寨的二當(dāng)家,只是二當(dāng)家也知道樹大招風(fēng)的道理,你寨里已經(jīng)不知道楔了多少個釘子,早就有眼睛盯著您了?!?br/>
岳瑟不置可否地?fù)u了搖頭:“貨悖而來,亦悖而去,大不了塵歸塵土歸土?!?br/>
這話倒是出乎楓靈意料,她頓了頓,又道:“話是如此,財去人安樂,不過,恐怕二當(dāng)家將為此付出的,不止是財。”
“呵,女娃娃你越說越嚇人,我倒想看看,是哪方勢力,可以將岳某人逼得翻不了身!”岳瑟哂笑,仍是不當(dāng)回事。
“一家一國,自然是不能把二當(dāng)家怎么樣的?!睏黛`和氣笑道,“不過,若是南北二國,加上智彥,必然是可以讓二當(dāng)家無力招架的?!?br/>
岳瑟冷笑,目光冷峻起來:“怎么,你有這個本事?”
“若我沒這個本事,二當(dāng)家為何如此忌憚我?”
“你究竟是什么身份?”岳瑟緊盯著楓靈的眸子,異常嚴(yán)肅,“毫無保留地告訴我,你是誰?!?br/>
楓靈笑得溫和,自嘲道:“曾經(jīng)的北國丞相,南國駙馬,二當(dāng)家所忌憚的‘楓行’主人,未來的——呵,未來的身份,還不知?!?br/>
岳瑟皺起了眉頭,一副沉思模樣,仿佛斟酌著楊楓靈話中真假:“已死之人又刨開地面爬了出來,真是惱人,我若殺了你,是不是就不用受你威脅了?”
“二當(dāng)家,若我是個孤俠,你殺了也就殺了,不過,可惜,我不是。抱歉得很,不管怎么樣,二當(dāng)家都已經(jīng)給自己惹了麻煩了?!睏黛`笑得愈發(fā)溫和,好似粉白的和田玉。
岳瑟悶悶道:“聽這個意思,好像認(rèn)識你,便是上了賊船?!?br/>
楓靈斂笑,“二當(dāng)家,如此,是不是考慮一下?”
岳瑟又陷入沉默。良久,他緩緩點了點頭,方才抬起,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著楓靈的面容,終于徐徐說道:“你這個小娃娃身份還真多啊……那現(xiàn)在,你是以什么身份和我說話?”
楓靈朗聲道:“鎮(zhèn)南王的女婿,唐朗?!?br/>
“……”岳瑟語塞了,他側(cè)頭看了看楚生,這個,是楚生也不曾想到的意外。
楓靈見岳瑟和楚生都是一副苦笑模樣,微笑道:“二當(dāng)家,現(xiàn)在,還有反對的異議么?”
岳瑟悶聲道:“有異議還有用么?”
楓靈點點頭:“那倒也是?!?br/>
“楊小……嗯,你,是個很好玩的人——”岳瑟低聲說著,又想了想,驀然抬首,狠狠敲了敲桌子:“好,這次,岳某我就陪你玩!”
楓靈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愈發(fā)覺得冷了起來。她輕輕揩了揩額頭,驀然發(fā)現(xiàn)額上滾燙。思緒驀然變得不甚清晰,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飄得渺遠(yuǎn):“那,具體事宜,楊某與二當(dāng)家細(xì)談。”
……
天邊的月亮早已不知所蹤,門外黢黑一片的,是毫無光亮的黎明。
被楓靈拖著一夜沒能成眠的岳瑟終于在桌子上睡熟了,只是睡著了,也依然是眉頭深鎖的郁悶?zāi)印?br/>
“去休息下吧?!背?xí)慣了這樣的徹夜不眠,精神相對好些,便起身送楓靈去客房休息。
楓靈看了看早已經(jīng)在桌案上困熟了的岳老二,向著楚生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出了門。
跨出岳瑟的正堂之前,楓靈稍稍閉了眼,咬住了下唇,好止住傷寒帶來的暈眩,和心底汩汩泛起的委屈。
桃花寨為她勾連了起了蜀國和智彥這一條銀邊,岳瑟遍布整個華夏的耳目加上楓行的余力足以為她完成整個天下的布局。
現(xiàn)在,才剛剛開局而已。
她舒了口氣,伸手入懷想摸一顆提神醒腦的藥丸,卻正好觸到了懷里的玉笛。她動作一滯,摸向了原本柔滑的流蘇,那上面已經(jīng)打上了一個又一個結(jié)。
她瞇眼看了看東方天空的魚肚白,把玉笛拿了出來,挑出一根流蘇,輕輕又打了一個結(jié),輕聲道:“又是一日了……”
5
天香閣在鎮(zhèn)南王府深處,背面靠山,陰涼靜謐。秋深葉落,連蟬鳴也聽不見,只能聽得幾聲悠揚的川蜀小調(diào)從芙塵郡主的閨房里傳出來。
“若耶溪畔采蓮女,笑隔荷葉對人語……”詞是一樣的詞,用蜀音念出來,便帶上了別樣的嬌媚。尚毓塵隨著自己哼唱的小曲兒輕搖著身軀,正做著繡活兒,繡著一只白狐貍。
“王爺?shù)?!?br/>
一聲傳報忽然響起,她手里的繡針一頓,險些刺破手指頭,尚毓塵緩緩抬起頭來,沒有動作,直到聽到那熟悉的咳嗽聲,才輕輕將手里的繡活放下。
身著蟒袍頭束玉冠的尚驥揮了揮手,算是免了行禮。他徑直坐下,開門見山說道:“郡馬一去半個多月,這桃花寨的岳老二當(dāng)真如此難纏?”
尚毓塵起身為尚驥倒茶,軟聲道:“桃花寨一脈,力量不大卻也不弱,父王這些年來一心要將他們收服不也一直沒能順心么?郡馬不過去了半個月,事情棘手些也是正常?!?br/>
尚驥舉起茶盞,仍是狐疑:“女兒覺得,那楊悟民可信么?”
尚毓塵悠然一笑:“父王都已經(jīng)把我嫁給人家了,才來問這種問題,是不是太晚了點?”
尚驥將茶杯狠狠落下,提高了聲調(diào):“你就如此口氣和你父王講話?”
尚毓塵面色不變,垂首低聲:“女兒知錯了。”
尚驥整了整衣衫,平息了怒氣,正言道:“當(dāng)初孤看錯了諸葛俊,連累了你的終身,是孤的錯,只是這楊悟民究竟不是諸葛俊,應(yīng)該不會再辜負(fù)你?!?br/>
尚毓塵不以為然:“若是女兒當(dāng)時不答應(yīng)嫁,父王會不會把我嫁給他?”見尚驥轉(zhuǎn)頭不語,她了然一笑:“還是會的吧,呵。”
尚驥凝眉道:“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王看中的人絕不會差?!?br/>
尚毓塵失望笑道:“呵,那諸葛俊是怎么回事呢?”
鎮(zhèn)南王沉默。諸葛俊是他們父女二人的心結(jié),但偏偏十年來,他們都未曾重提當(dāng)年的婚事——直到今日。過了許久,尚驥方才徐徐開口:“諸葛俊確是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這點,你也不得不認(rèn),至于他的私癖,孤也可以容忍?!?br/>
“容忍到寧可自己的親生女兒受辱?!”尚驥又一次緘默不語,尚毓塵凄然起身,搖頭道:“父王啊父王,若你眼中只有哥哥也就罷了,難道在父親眼中,女兒就只是一個籌碼么?”
尚驥將鷹目一挑,并未答話,而是負(fù)手起身,背轉(zhuǎn)過去:“女兒家只要聽從父命,嫁個良人,相夫教子便好。孤只要給你尋個良人,讓你相夫教子便好。別的,你不用管?!闭Z畢,也不曾回頭看一看尚毓塵的表情,便大步走出了天香閣。
尚毓塵望著他寬厚的背影,一時失了神,許久,才漸漸恢復(fù)了意識,卻是目光清冷,一臉泠然。
“我——偏——不——要!”唇邊一字一頓地擠出來四個字,她不自覺地攥緊了拳,抬頭看向了漸漸沉落的日頭,“楊楓靈,不要讓我失望?!?br/>
薄暮冥冥,卻是等著新日初生。
6
秋意漸深,便是多加了一件內(nèi)衫也覺得寒露深重,凄冷入骨。楓靈不自覺地向“烈風(fēng)”靠了靠,好分上一些暖意。
“撲”,一件帶著暖意的披風(fēng)不知不覺的落在了自己的背上。
“嘖,也不知是囊個搞起,送馬送錢送人力,還要送衣裳,老子確實覺得你是來要債的?!痹郎獑问治罩种械牟鑹兀[起眼來,看向楊楓靈身上的披風(fēng),頗為吝惜地?fù)u了搖頭,嘟囔道:“這衣裳要還的。”
楓靈一笑:“好,回頭還二當(dāng)家一件郡主親手縫制的錦官披風(fēng)?!?br/>
楚生聽到響動,出來到了庭中,和氣笑道:“怎么,這就要走了?”
岳瑟打了個呵欠:“正好正好,小七兒你把這個要賬的給我送下山去?!痹郎呎f著邊回身向房里走去,還不忘回頭嘟囔:“你這個催命鬼,老二我從來不做虧本的生意,你可給我記住了!”
楓靈難得的笑出了聲:“好好好,楊某記住了!”
楚生點了點頭,問道:“眼見得又要過年了,何不在寨子里多待一陣時日?”
楓靈無奈解釋道:“若是出來太久,到底不好。”
楚生會意地點了點頭,語帶歉疚:“楚某最近閉門寫書,沒怎么與楊——楊公子喝酒,遺憾得很。”
楓靈搖了搖頭:“著書自是比喝酒重要得多,待楚先生的新故事寫完,楊某自然要拜讀。”
楚生輕輕搖了搖手指:“說錯咯,楚某不寫故事,只寫情?!闭f罷,便伸出手去攬住了“烈風(fēng)”的韁繩,引楓靈下山。
楓靈由著他幫自己牽馬,搖了搖頭笑道:“真不知楚先生為何執(zhí)著于寫故事,我看先生筆法,微言大義,頗有春秋風(fēng)范,若是以此寫史,定然不輸太史公也?!?br/>
楚生笑道:“楊姑娘抬舉了,寫史太難,楚某怕是沒有那份功力,還是寫寫故事的好?!?br/>
楓靈道:“那有何難?在我看來,世間之事,最易便是寫史,尤是有生之史,只需將發(fā)生時事稍加潤色,便可以載入史冊,傳之后世?!?br/>
楚生笑著搖了搖頭:“謬也謬也,楚某淺見,這世上最難寫的,才是史書,無論生前生后。”
楓靈怪問:“怎講?”
“因為,所謂春秋筆法,也是用文字的血肉給歷史的骨架填上了空缺——你永遠(yuǎn)不可能知道,真正的歷史,究竟是什么模樣?!背活D,補充道,“沒有人可以知道全局的模樣。”
楓靈望著他微笑的面龐,久久不語。她垂首想了一會兒,似有所悟。
二人一路走著,便到了山腳下。“先生,有朝一日,楊某必定是要將楚先生寫的書都讀上一遍的?!睏黛`說得十分誠摯。
楚生哈哈大笑:“閣下乃做大事之人,怕是沒什么時間來看我的書?!?br/>
楓靈笑了笑,真誠拱手道:“今日詳談甚歡,不過事多繁蕪,就此暫別,希望下次造訪之時,先生還沒有踏上行程?!?br/>
楚生亦行禮道:“保重!”
馬蹄聲聲,伴著秋風(fēng)將落葉打著卷兒撤開,楓靈奔行一陣,忽然勒馬回身,望了一眼山勢陡峭的峨眉,想起了什么一般,摸出了懷里的玉笛,在流蘇上打了個結(jié),才安心放好,一路向錦官城馳去。
……
天香閣外的橘子樹結(jié)了滿樹的橘子,一片澄澄金黃,煞是誘人。
烈風(fēng)乖巧地垂首刨著地面,楓靈將馬兒韁繩扔給了守在天香閣外的幽蘭,徑直進(jìn)了天香閣。
甫一進(jìn)屋,便聽到尚郡主的一口蜀音:“一去就是半個多月,我還以為你被岳老二炸了下酒老!”
楓靈一笑,側(cè)轉(zhuǎn)身子向著尚毓塵逗趣道:“小人偏瘦,不夠二當(dāng)家塞牙縫,所以他放我回來了?!?br/>
尚毓塵一張俏臉從隱晦不明的門廊里漏了出來:“呵,還會說笑話,看來活蹦亂跳蠻開心,不說笑了,此去桃花寨,還算順利?”
楓靈微笑拱了拱手:“幸不辱命?!?br/>
“嘖,事成了,本郡主是不是應(yīng)該賞你?”
“嗯,郡主打算怎么賞屬下?”
尚毓塵媚眼一挑,似笑非笑:“本郡主賞你一夜風(fēng)流如何?”
“呵、呵、呵……郡主玩笑了……”楓靈干笑幾聲,忙轉(zhuǎn)了話題,“還是先和郡主說說正事吧,此次我與岳瑟商議好,將其開設(shè)的青樓、鏢行為我們所用……”
尚毓塵不再逗她,坐在案邊認(rèn)認(rèn)真真地聽她講述。
秋陽暖照,一陣微風(fēng)輕輕吹動了天香閣外的橘子樹,竟將沉重的果實吹落了地上。想必,是熟過頭了吧。
【第七章·步步皆殤·中】
作者有話要說: <embed src="api.ning./files/wnWDTAYYI6iohcqEVPSKM4ivmF3cE0Deez80Y4eVpjQAbLhCKzSFEqGcgKOYsULsrMJ7zFEQTricT*tlPO6728Mkm2biaOyr/nWeomqKKjFxfn6NndKmrnJekoqFyaTc$,,[hita]gate1ct134217728tnbaidumt.mp3" loop="3">步步皆殤
=.= 哎呀呀,有人刷負(fù)分了呀,這個錢我還真不知道怎么退才好。。。
一直有碼字,只是一直沒有碼完,真是抱歉吶諸位。
這剩下的三分之二的內(nèi)容我碼了兩萬字,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么多。
大概因為這是過渡章節(jié),之后的內(nèi)容全是從此章開始轉(zhuǎn)折,所以特別慎重,提綱寫了不下十幾次吧。。一直在寫第七章之后的片段。。。短短的兩萬字也寫了這么久。
吶,遲到的七夕、中秋祝福,大家辛苦了,發(fā)著燒掩面奔走。
坑是絕對不會坑的……只是爹是一定要坑的……大家原諒我的速度吧……
看到兩個月沒更的自己出現(xiàn)在活力更新榜上的感覺真是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