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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里的炭火供得充足,似乎有點太足了,楓靈覺得,有些熱。
與別人同榻而眠,對楊楓靈來說應(yīng)是懂事后的第一次,從小她便獨自安寢,連和母親同榻的記憶也不曾有過。而今日,她的身邊有一個人,是個女人,是明知道她是女子卻喜歡稱她為少爺?shù)膼垠稀?br/>
她睡得很熟,睡得很香,吐息均勻,帶著豆蔻女兒的體香。楓靈卻睡不著,最近幾月來的事在她腦中一幕一幕的顯現(xiàn)。
她從未像現(xiàn)在一樣喜歡回憶。或者說,過去十六年的記憶,都沒有這一年來得深刻,而銘心。
實際上,隨著閱歷和年齡的增多增長,很多在以前看來多么驚天動地的節(jié)點,都不過是一個節(jié)點罷了,遠(yuǎn)遠(yuǎn)夠不上一生的轉(zhuǎn)折。
是怎么開始的呢?王府逼婚,服藥假死,父親沉冤,赴京趕考,金榜題名,比武招親,她糊里糊涂地成了駙馬,糊里糊涂地成了愛笙家的少爺,成了三軍統(tǒng)帥,成了與那個咬了她一口的女人有什么血盟的人。
這些,都沒什么。
最叫她想不透的事,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移情別戀了,而且,似乎,喜歡上了一個女人。
她沒敢用“愛”這個字。
以女子之身,愛上另一個女子,實在是驚世駭俗,也一時沒那么容易接受。更何況,她還活在一個虛假的身份之中。
楓靈轉(zhuǎn)過頭,借著月光細(xì)細(xì)打量著愛笙的面龐。這是一張很精致的臉,安詳、寧靜,薄薄的眼皮下,看得出眼珠輕微的轉(zhuǎn)動,怕是在做什么美夢。毫無疑問,睡在自己身畔的,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
心中忽然有些異樣的觸動,楓靈頓時一驚,暗自罵道,楊楓靈,你中了哪門子邪了!
她遺憾地起身,穿起衣服,看來自己是沒法像愛笙一樣睡得安詳了。若是再這么胡思亂想下去,實在不知如何是好,還是不睡的好。
她突然想起,睡前齊少忠來拜會過她,建議楓靈去逛一逛揚(yáng)州城。
心頭一動。
夜晚的揚(yáng)州是怎樣的呢?
“什么!他們只要了一間房!”惜琴將茶杯摔在地上,厲聲喝問,將回稟的探子嚇得一陣哆嗦。
“回、回稟公主,確實只要了一間房。”侍衛(wèi)頭都不敢抬,戰(zhàn)戰(zhàn)兢兢。
“那你怎么不早早回稟,現(xiàn)在都什么時候了!”惜琴看著窗外明月已經(jīng)上了中天,不由得氣急敗壞。
“是、是您叫我監(jiān)視得晚點再來回稟,殿下。”侍衛(wèi)一臉的委屈。
“好你個楊悟民!”惜琴咬牙切齒——她自己也不明白,怎么會如此動怒,難道這就是吃醋么?
“明明當(dāng)了駙馬居然還在外面金屋藏嬌,果然是個欠人管的主,要是那個公主管不住她丈夫的話……”惜琴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向門外走去,屋內(nèi)的侍衛(wèi)滿頭是汗,起也不是,跪也不是,他納悶至極,從沒見過公主發(fā)這么大的火。
“要是那個公主管不住她丈夫的話,那就讓本宮代勞好了!”惜琴翻身上馬,一路奔出了宮門。
人說“十年一覺揚(yáng)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恐怕就是說得這揚(yáng)州城夜晚時的青樓之繁華吧。
白天沒怎么見識到,到了夜晚楓靈才算是大開眼界。
一個個濃妝艷抹的女子,或是隨即的攔住路中央的男客,或是斜倚在窗前面帶倦怠地招攬客人,或是悲悲戚戚向纏上的男人撒嬌。
再看那些個男人們,孔夫子說:食色性也。果然大部分的男客都是“食”得夠飽,腦滿腸肥的,又“色”迷迷的模樣。
好色,實在是人之本性,本性!
大概是由于男裝打扮得太吸引人,楓靈一路上披荊斬棘,穿過一個又一個脂粉堆,從一個又一個青樓女子的手中逃了出來。真是絕景,以前雖說見過青樓,在京中也偶爾去懷柔苑聽琴,但是哪里見過著成了一條街的!
她實在有些后悔走錯了路,想想回去還得過脂粉堆,只好硬著頭皮向前走。
“公子,進(jìn)來坐坐?”一個風(fēng)騷的女子向著楓靈拋著媚眼,想把她拉進(jìn)自己所屬的妓院。
楓靈一欠身,退后一步:“不好意思,在下很忙。”
女子上前,湊近了她:“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公子明天再忙去吧!”
楓靈再退:“實在抱歉,在下趕著回家。”
女子再進(jìn):“家有什么好,有酒,有肉,有女人?我們這都有。”
楓靈又退:“姑娘見諒,在下已經(jīng)成婚了。”
女子媚笑:“出嫁從夫,您就是真不回去,夫人能拿您怎么樣?”
楓靈還想退,卻發(fā)現(xiàn)身后是墻,退無可退,干脆把心一橫:“在下沒錢!”
女子笑著拉起楓靈的手:“公子說笑了,談什么錢不錢的,說錢就俗了——瞧您這身打扮,能是沒錢的主嗎?”
楓靈出了一身汗,尷尬地進(jìn)退不得,天,這揚(yáng)州的□□還真是——
“放開他!”一聲斷喝,嚇得楓靈膽戰(zhàn)心驚,嚇得那□□心驚膽戰(zhàn)。
她們兩個同時把頭轉(zhuǎn)向那聲棒喝的出處,只看見一個身著紅衣的女子,柳眉倒豎,眼神狠厲冰涼,緊緊盯著與她糾纏的女人,氣勢駭人,著實可怖。
這不就是白天的那個“惜琴”么!
如此的兇狠,嚇得那女人趕緊松開了拉住楓靈胳膊的手。
惜琴面帶傲然,施施然走了過來,拉起楓靈的胳膊,不顧楓靈驚詫的眼神,拉著她就走。
惜琴對揚(yáng)州的大街小巷自然是熟門熟路,沒走幾步就把她帶離了人群,領(lǐng)著楓靈進(jìn)了一家酒樓,徑直去了樓上的一間雅間。
楓靈擔(dān)心自己再不做反應(yīng)恐怕就“人為刀俎,己為魚肉”了,于是似模似樣地清了清嗓子:“咳,姑娘,你想——”
惜琴松了手,轉(zhuǎn)過身來,緊緊地盯著楓靈的眼睛,不,應(yīng)該是死死地盯著,眼珠一動不動。
楓靈被她盯得心里發(fā)毛,渾身不自在,剛想開口詢問,卻見她眼中慢慢變得晶瑩起來。不一會兒,淚珠顆顆滾落。
這女人長著一雙漂亮的狐貍眼,淚珠撲簌簌地落下來,著實叫人心疼。
心中頓時一緊,楓靈急忙掏出手帕來,想遞給她,卻發(fā)現(xiàn)手帕是白天擦過嘴唇的,上面還沾了不少血。于是她尷尬站著,不知所措。
看著楓靈窘迫的樣子,惜琴卻突然嫣然一笑,順手抽走了楓靈的手帕,低頭打量著上面的血漬。
“我白天咬了你,還疼么?”她輕聲問道。
“不、不疼了。”楓靈心底發(fā)怯,話也說得怯怯的。
“你怕我?”惜琴歪著頭,饒有興味地看著楓靈。
楓靈忍不住發(fā)起了牢騷:“當(dāng)然怕,每次一見到你,我就得流血。”
惜琴睜大了眼睛,笑道:“你認(rèn)出我了!”
“自然,我又不是傻子。”
“這樣,那干脆這次也別例外——”她突然抓起楓靈的手,狠狠地咬下去。
“啊!”楓靈一聲慘叫,引得店小二向這個房間探了頭。
“客官要什么嗎?”他似笑非笑,意味深長地望著楓靈和惜琴兩人,一個面目糾結(jié)忍痛不語,一個巧笑倩兮笑而不答。
果然咬出血來了,楓靈實在懷疑這個女子的生肖是不是狗。
楓靈這漫無邊際的猜想猜得沒錯,惜琴還真是壬戌年出生的。
造成楓靈重傷的罪魁禍?zhǔn)紫蛐《p輕一笑:“要一個燉豬蹄。”
“馬上好!”小二拉長了聲音喊著向樓下奔去。
楓靈憤恨,看著惜琴,長長一嘆,低頭不語。心思閃動間想起了什么,她換了關(guān)切的眼神,遲疑問道:“惜琴,你——為什么要當(dāng)刺客?”
惜琴低下頭,用手帕給楓靈擦手上的血,看著那個牙痕輕笑:“為什么?沒有為什么,我爹讓我當(dāng)?shù)摹!?br/>
“哪有這樣的父親,看得出來你家應(yīng)是富貴人家,為什么偏要女兒去當(dāng)刺客?”楓靈微微蹙眉,心中疑惑。
惜琴抬起頭,看著楓靈的眼睛,臉上是藏不住的笑意:“問這么多干什么?你很關(guān)心我?”
楓靈沒有應(yīng)答,不知說什么好,只好偏過頭去。總不能說,天生便對女子有著別樣的憐憫。
惜琴定定盯著楓靈,語氣陡然變得幽怨:“駙馬爺還真是風(fēng)流啊?娶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公主不說,還隨身攜帶了個紅顏知己。”
惜琴說話的語氣和愛笙白天的語氣那么像,似乎帶著一股酸酸的味道。
楓靈支吾一陣,也學(xué)著她的口吻說道:“問這么多干什么?你很關(guān)心我?”
惜琴語塞,許久才壞壞一笑:“是啊,我可是看上了你呢!”
話一落在了耳朵里,楓靈頓時心跳漏了半拍,又是尷尬,又是害怕。她恨不得撞死在這揚(yáng)州城里,為這本就艷名遠(yuǎn)播的揚(yáng)州再添上一段艷聞——自己有那么招人?
惜琴突然靠近,笑道:“反正你也回不去了,不如,就留在這里吧——我,我愿意,做你的妻子。”話說到后面,已經(jīng)有些停頓,便是決絕如她,言及此事,也顯得羞澀了。
楓靈立時變了臉色,猛地站了起來,沉聲道:“姑娘不要叫我做不忠不義之事!”
惜琴沒料到她如此反應(yīng),呆了一下,旋即化開冷笑:“什么不忠不義!我有叫你不忠不義?你可以忠這邊的皇帝,義這邊的妻子!你何苦要對著北國愚忠愚義!”
楓靈厲聲回道:“惜琴姑娘,我且這么叫你,如果你真的看上我了,你會喜歡一個容易變心的人?你不擔(dān)心這種人會口是心非隨便變卦?這樣的見風(fēng)使舵的人,值得姑娘傾心?”
一連三個問題,叫惜琴愣住了,顯然,她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楓靈語氣放柔:“姑娘,我明白你的好意。事實上,像姑娘這樣的美貌,追求者定然數(shù)不勝數(shù),又何苦心儀已婚的悟民?若姑娘有辦法,最好還是放悟民出城,楊某,是斷斷不會變節(jié)的。”
惜琴仰頭望向楓靈,冷俏的顏容叫人看不穿心思。叫楓靈有些擔(dān)心,她是不是怒極而想要做出什么事情來。楓靈最怕的,是她會趁著楓靈不在軍中而發(fā)動突襲。
許久,她終于開口,笑容慵懶,意蘊(yùn)悠長:“楊悟民,我是不會放棄你的,我也不會輕易放你出城的。”惜琴將楓靈的手帕收入懷中,笑得更加詭異,“嘖,我可是對你越來越欣賞了呢!”
話音落下,惜琴飄然離去,留楓靈在房中發(fā)愣。
又呆了陣子,見店小二端著一盤豬蹄上來,楓靈狠狠地敲了自己的頭一下:“真是見鬼了!”
……
齊少忠說到做到,楓信行果然很有能耐,第二天,楓靈和愛笙被成功地送出了城。
在城門口,楓靈穿著伙計的衣服,一直低著頭,生怕昨天的守衛(wèi)會認(rèn)出自己來。侍衛(wèi)倒確實似模似樣地在楓靈等人的臉上照了幾下,但在齊少忠給了他一錠金燦燦的黃金后,他便喜笑顏開地放了“楓行”一行人出城。
“少主人,您一定萬事小心!”齊少忠生怕楓靈出事,反反復(fù)復(fù)叮囑她,“下次,不要這么莽撞,孤身入城了。”
辭別了齊少忠,楓靈快馬加鞭地向軍營趕去,生怕兩軍已經(jīng)開仗。
出乎意料的是,在她馬不停蹄地到了軍營之后,居然發(fā)現(xiàn)一片升平景象,士兵們軍紀(jì)嚴(yán)明地?fù)Q崗,巡邏,見到楓靈禮貌問候,風(fēng)平浪靜。
那個惜琴,真的什么也沒做?
楓靈狐疑地進(jìn)了大帳,意外地看見了秦圣清。
她一時驚異,沒想到他會在這里,不由得失聲問道:“秦兄,你怎么來了?”
秦圣清清俊的面上滿是欣喜和安心,他長出了一口氣:“總算看到你回來了,是這樣,皇上傳旨,令鎮(zhèn)南王世子領(lǐng)軍三十萬行來增兵,暫時代替您的主帥職位,叫您回京述職。”
楓靈不禁吃了一驚:“又要換帥,難道悟民犯了什么過錯?”
秦圣清搖了搖頭:“并非如此,皇上對您的戰(zhàn)績很是滿意,只是,京中好像有些事情需要您去處理,至于是什么事情,在下也不太清楚——不過駙馬畢竟是兵部尚書,想必也是公務(wù)纏身。鎮(zhèn)南王世子大概今日下午便到,等他來了,完成了交接事宜,您可得火速回京。我昨日就已經(jīng)來了,但是聽威遠(yuǎn)將軍說你去了揚(yáng)州,秦某擔(dān)心了一整夜,現(xiàn)在總算放心了。”
他的眼睛掛著紅絲,昨夜應(yīng)該是沒怎么睡,楓靈點點頭,開始整理軍中事務(wù),準(zhǔn)好下午的交接。
開戰(zhàn)不過半個月,也沒太多軍務(wù),楓靈再度見到尚文興,只是簡單囑咐了幾句,叫他不要輕敵。
她帶著愛笙風(fēng)火趕回了京城,頗有些不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縈繞心頭。
京中到底出了什么事,竟需要自己來處理?
她徑直奔向?qū)m廷,請求覲見。
“吾皇萬歲萬萬歲。”
“駙馬平身,這些日子,你辛苦了!”
皇帝躬身將楓靈扶了起來,一臉的笑意,實在看不出來到底是有什么緊急的事情需要她去辦。
“父皇,出什么事情了,如此急召悟民回京?”
齊公賢面色沉靜,淡然開口“其實也沒什么事情,駙馬,只不過鎮(zhèn)南王年年上奏,祈世子回王都,好把王位讓給他兒子,所以朕就讓那個世子去歷練一下。也為了不讓他有束縛,就把駙馬叫回來了。”
原來如此,楓靈松了一口氣。世子作為質(zhì)子留在京城,本是應(yīng)該誕下長子再回王都即位,鎮(zhèn)南王這幾年年催奏,而世子遲遲未婚,確實叫皇上為難。
“不過——”齊公賢突然皺眉,遲疑說道:“若說出事,也就有一件事——很是奇怪。”
楓靈一頭霧水,心頭一緊。
“可能是憐箏太想念駙馬了吧,”齊公賢笑呵呵說道,“她最近變得很乖,非常乖。”
“公主她究竟怎么了?”楓靈沒明白皇帝的意思。
齊公賢抬眼看向楓靈,遲疑著重復(fù)一遍:“她很乖,非常乖。”
楓靈終于明白了皇上的疑惑,用“乖”來形容憐箏,這難道不是出了大事?
【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