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彀(GL) !
運籌帷幄千里外,激戰(zhàn)驚世鬼神泣。
雄師十萬胸中藏,謀略數(shù)千心底記。
初戰(zhàn)告捷卻落淚,悲天憫人憂天地。
不知昨夜軍帳內(nèi),一見傾心卻如戲。
秋末冬初,金陵城和揚州城之間的密林布滿了簌簌的落葉。
本是應該進行秋收以備過冬的時節(jié),卻因為一場暗殺而把寧靜的兩國邊界變做了爭戰(zhàn)之地。
冷冷的刀光劍影里,淡淡的血腥氣息。江北平原水土豐潤,并無半粒沙土,卻即將成為名為沙場的地方。
披著暖裘的冷傲女子高坐馬上,連襟的風帽遮住了額頭,將秀發(fā)藏在內(nèi)里,卻突出了一雙外瞼微挑的狐貍眼,透著些微狠厲和驕矜。她自山巔向西方望去,勒住了座下坐騎的躁動。
遠處山林里隱約看得見行進的軍隊,高懸的“齊”字旗在微冷的秋風中鼓鼓生風。
“齊公賢那個老東西終于忍不住了,呵。”女子一聲輕笑,策馬回身,駕著駿馬走下了山坡。
身后身著鐵甲的男子忙策馬跟上,聲音之中是掩飾不住的焦慮:“公主,此次荊政團暗殺濮鴻漸的行動是背著皇上做下的,若是皇上知道,會不會——”
“會——不過,怕什么?”女子回眸一笑,嫵媚的眼神明艷無儔,攝人心魂,“我的父皇,我自然是拿得住他的心思的,呵,裘明霸,你見過本宮有拿不住的人么?”
見懷遠將軍裘明霸仍是愁眉不展的模樣,女子不悅地一聲嬌咤:“一個男子漢怎么還不如我有膽識?若是蘇詰在這里,必然全心信我。”
裘明霸羞愧垂首:“殿下,臣……”
一陣匆忙的馬蹄聲打斷了他的反省,一個荊政團的黑衣暗衛(wèi)急惶惶策馬奔來。他到了女子近前,滾鞍落馬,屈膝跪下:“稟公主,123言情八百里加急傳旨,陛下準了公主改名的請求,已經(jīng)重改宗碟,更名云馨。”
“還有呢?”云馨公主面上無半點驚訝,仿佛早就知道一樣。
“陛下將公主索要的炮船圖紙傳送了模本回來……”
裘明霸一怔,太子竇懷于123言情訓練水師,炮船乃籌劃制造的水戰(zhàn)利器,保密非常,但竇勝凱居然輕易傳回,只因云馨索要。
云馨只是一笑:“還有呢?”
“陛下決意出戰(zhàn),現(xiàn)已命太子太傅岳其泉為軍師,著安遠將軍唐潛集軍備戰(zhàn)。”
云馨嘴角一挑,得意地瞥了裘明霸一眼:“本宮說了,我的父皇,我自然拿得住。”
她策馬前行,神情倨傲,心中卻是開懷,南北兩國如此僵持十七年,終于開戰(zhàn)了。
裘明霸忙催馬上前,跟在她的坐騎之后追問道:“公主,您這是去哪兒?”
“自然是準備盔甲,上戰(zhàn)場。”
裘明霸大驚:“公主,萬萬不可!陛下不會答應的!”話一出口,他便后悔了:這分明不是勸誡,而是激將。
更何況竇勝凱遠在123言情海城殿,查看太子竇懷演練水師軍務,沒有人能攔得住云馨公主。
云馨公主勒馬回身,在秋陽高照的光芒中粲然一笑:“本宮要做到的事,沒有做不到的。”
這話還是說得不夠準確,她自十四歲起執(zhí)掌荊政團,唯一失敗的一次,是在北國比武招親的擂臺上。
隆嘉十七年秋末,南北兩國開戰(zhàn),一時間兩都盡皆戒嚴,漫長的國境線上,長江兩岸,都布滿了劍拔弩張的兵士。
兩國各占半壁江山,實力相當,在異邦人看來必然是場艱苦卓絕的戰(zhàn)爭。卻不知道,這并非南北二國的戰(zhàn)爭,只不過是,金陵和揚州的戰(zhàn)爭。
金陵兵馬不多,齊公賢于半個月內(nèi)自塞北調(diào)來二十萬大軍,駐扎于金陵城外。數(shù)日之內(nèi)調(diào)動如此多的人馬,本以為南國會因這份突然而主動求和。卻沒想到,南國于三日內(nèi)便集結(jié)了江南三州駐軍合四十五萬軍隊迎戰(zhàn)——明顯早有準備。
這是北國始料未及的,故又立即令鎮(zhèn)南王世子尚文興北上集結(jié)援兵。
然而已經(jīng)宣戰(zhàn),對手亦不可能助你取勝。
南國只要在援軍到來之前的二十天內(nèi)迅速攻破金陵,殺了齊家血脈,揚州便可結(jié)束中華十七年的分裂局面,一統(tǒng)江山。而且此次是由北國宣戰(zhàn),算不得入侵他國,只能說是,自衛(wèi)反擊。
反觀北國,兵力上不如人,名義上雖然出師有名,理由卻是單薄了些,這場戰(zhàn)爭,北國從一開始,就落了下風。屋漏偏逢連夜雨,出兵前三日,主帥威遠大將軍章瑞犯了風濕病,雖是硬撐著身子領(lǐng)軍掛帥,但畢竟年逾七十,起坐之間,蒼老的臉上是抑制不住的痛苦。
皇帝齊公賢下命,任兵部尚書楊悟民為帥,隨軍出征,佐助威遠大將軍章瑞,務必撐到援軍到來。
……
“竇”字旗迎風獵獵招展。
云馨公主步出大帳,看到己方軍士整裝待發(fā),一個個雄赳赳氣昂昂,不覺莞爾,贊許說道:“不錯。”
“公主,現(xiàn)在是非常時期,您還是小心些吧,”軍師岳其泉小心進言,他是太子太傅,親自教授云馨公主和其兄太子竇懷,看著二人長大,雖是以師長之尊,卻也知道觸犯了這位公主會有什么樣的后果,“今日第一次對陣,敵我士氣最旺的時候,殺傷難免,公主最好還是留在軍帳里……”
“少廢話。”云馨回答得干凈利落,口氣冰冷,冷得軍師渾身一顫。天知道蘇揚二州的水土怎么會讓這樣一個本該溫柔如水的皇室公主生得如此狠厲。
身為皇帝竇勝凱的唯一女兒,云馨有的,不僅是萬人之上的尊貴,還有使萬人驚懼的戾氣。江南女子的柔美面龐和冰涼的氣質(zhì)結(jié)合得詭譎而極端,也引人矚目。
其實岳其泉早在開口前便知道,自己的勸阻,沒什么用。登基十七年,竇勝凱多次親征,橫掃華南疆土,征戰(zhàn)四方,暹羅、苗疆、金邊悉數(shù)納入版圖。而云馨公主,向來隨父出戰(zhàn),對戰(zhàn)事多有了解。
故此次兩國交戰(zhàn),云馨立刻向皇帝飛鴿傳信請命要求到前線來。
事關(guān)存亡,自然不可胡鬧,竇勝凱立刻手書圣旨,命公主云馨不得插手戰(zhàn)事,卻沒想到,圣旨尚未寫完,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不計其數(shù)的請命書傳到了龍案前。云馨公主足足放了一百只鴿子前來123言情,請命上戰(zhàn)場。
竇勝凱情知再規(guī)勸也是無用,只得將拒絕的圣旨改為了任命,準其作為副將參戰(zhàn),只是,必須要以面具遮顏,免得天之驕女的絕色容顏被人看盡了。
于是她來了,鐵甲戎裝,金罩遮顏,披掛上馬。
呵,副將,無論什么樣的戰(zhàn)場,她既然來了,定然以她為主角。
沒錯,才到軍中一日,主帥唐潛便淪為了副將,云馨公主領(lǐng)軍掛帥。
江北溫潤的空氣中,隱隱多了一分血腥的冰涼。
十月十三,南國率先排兵布陣,大軍皇皇向金陵壓來,北國士兵立刻應命備戰(zhàn),兩軍對于陣前。
數(shù)十萬江東兒郎威風赫赫地陳兵于自己身后,數(shù)十萬塞北兵將氣勢豪邁地站在自己面前,一種奇妙的情愫油然而生。
云馨看了看對面的士兵,輕蔑一哂:北國重文輕武多年,難道朝中無人可領(lǐng)軍了么?居然起用連馬都騎不上的老頭子威遠大將軍章瑞——還有那穿著亮銀白甲的主帥身形如此纖弱,就這樣兩個人,能打得敗我猛將如云的數(shù)十萬鐵騎?
更何況,她有三州兵力,而北國兵力不過是己方的一半。
北國的傳令官已經(jīng)開始喊話,宣讀隆嘉帝圣旨,只要南國答應停止挑釁刺殺,解散荊政團,將刺殺了右相的刺客捆縛送與北國,便可停戰(zhàn)。
“虎兕出于柙,典守者不得辭其責,顧吾國皇皇正義之師——”
云馨再次輕蔑哂笑,也派自己的傳令官大聲傳話:“入侵他國,談何正義?”
四十萬士兵齊聲喝喊:“入侵他國,談何正義?”
其聲震天,高入云霄,甚至驚動了金陵城。
文不貴長,短短八個字,足以驚起波瀾。
北國士兵果然一陣騷動,云馨暗笑,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兵法之中,諸多要義,最虛無縹緲的東西,就是士氣,卻又是頂重要的東西。孫子開篇即言,怒而撓之。
平定南疆之時,多有不戰(zhàn)而勝,俱是因為竇勝凱手下士兵,士氣高漲,如虎如狼。
待喧囂散去,對面那白袍的元帥揮了揮手,示意傳令官再次喊話:“吾國天子本不愿戰(zhàn)事,實難負入侵之罪。而貴國一而再再而三刺殺我朝要員……”
廢話真多,云馨公主勃然大怒,從旁抓過一張九石硬弓,雙腿發(fā)力,坐騎便一聲長嘶,挺身出陣,位于三軍之前。
她一馬當先,挽弓如月,英姿颯爽,南國三軍將士齊聲呼喝:“武德威武,武德威武!”
又是地動山搖。
云馨玉指輕跳,陡然松弦——鳴鏑箭聲如嘯,直向傳令官額頭而去。
沒有預料中的倒地,沒有預料中的騷動,那個白袍將突然抽出佩劍,從馬上騰空而起,到了傳令官面前,將那支鳴鏑箭斬為兩半。隨后,他并未立即回到馬上,而是直向云馨而來。
兩軍之間不過相隔一里之遙,那人瞬間便到了云馨近前。亮銀白甲襯著陽光熠熠生輝,
銀質(zhì)面具上只露出了一雙眸子,看不出表情,卻看得出目光自若,不驚不懼。
青色的劍鋒從露出的下顎擦了過去,冰冰涼涼,力道卻是輕柔,只在脖子處輕輕擦了一道細不可查的口子。
云馨陡然一驚,不由自主地策馬向后退了退,伸手摸向創(chuàng)口,微澀的刺痛感——若是劍下多用一分力,南國的公主恐怕就會血濺當場,香消玉殞。
她身后軍中大亂,前排兵士聚攏上前庇佑云馨。而那人卻并未傷害云馨,只是在他周圍的士兵的頭上踩了幾腳,隨后又回到了自己的馬背上。
士兵們還沒反應過來,就發(fā)現(xiàn)圍在公主身邊最近的四十個人,每人臉上都有一道血痕。
南*中一片嘩然,氣勢破了。
而對面北國二十萬士兵齊聲呼喝:“隆嘉威武,隆嘉威武!”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云馨氣急敗壞,此刻軍心大亂,那個白袍將不費一兵一卒就將我方士氣全部擊破,此戰(zhàn)便是勝也是大損。與其這樣——
“退兵!”
云馨一聲令下,數(shù)十萬人還未開戰(zhàn),就又回去了。
出師不利,云馨公主盛怒未已,提不起心思正面作戰(zhàn),便休戰(zhàn)了幾日。
卻是叫人驚心的幾日,探子回報,對方營帳日益增多,原本兩軍陣營相距八十里地,現(xiàn)在竟然縮到了七十里。
新增十里營帳,便是十萬雄兵!
如今北國營地綿延三十里,分了前中后三營,規(guī)模與南國幾乎要相當了。
戰(zhàn)機重要程度,重于人力物力,短短幾日時間,對方竟增加了這么多兵,云馨實在擔心,再耗下去,會貽誤戰(zhàn)機,丟了自己人數(shù)上的優(yōu)勢。
但她又不敢輕易出戰(zhàn),因為對那個膽大的主帥行事,完全摸不透,只能日日派出密探,打聽消息。
聽說那人命令在新營之外挖了壕溝,卻只有一尺寬,三尺深,更是引水成渠,以為造飯取水之用時,她驟然覺得,這個主帥,是個瘋子。
這分明不是便利,而是給了敵軍下毒的機會。
兵法中有增灶減灶的計謀,是為示強迫敵、示弱誘敵。雖說是制勝的計謀,可畢竟是用老了的戰(zhàn)術(shù)。若真是以此來蒙騙南*,豈不是小看了竇家的士兵?
但也說不準,畢竟,瘋子的想法,正常人是猜不透的。
云馨踱著步子,回想前幾日的情景,越想越怒,有生之年,還是第一次,險些被人抹了脖子。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子,那道細微的傷口只是留了一點血,早已經(jīng)愈合,只剩下了微微的紅腫。
盡管云馨敕令當日不戰(zhàn)而退的事不得報至君前,但又怎么瞞得過竇勝凱?他自123言情聽說了戰(zhàn)場上的情形,遂下了旨意,要云馨不得僭越主帥之位,令她明日回揚州皇宮,皇帝鑾駕也匆匆起行,由福建趕來。
見到圣旨,云馨終于篤定了主意,心下一橫,號令眾將軍集結(jié),預備連夜出兵襲營。
帥帳之中,云馨神情淡淡,更換著夜行衣。
“公主,這件事您就交給其他的荊政團的人去做吧,何苦您親自去呢?要是失手,就是三軍一起陪葬,也平息不了皇上的震怒——”侍從苦苦勸說,希望她改了主意。
“住口!本宮想做的事情,怎么可能失手?”她匆匆甩下一句話,取了黑色綢布,把臉包了個嚴實,只露出一雙眼睛來。
云馨公主不是誰都能勸服的,何況她現(xiàn)在急怒攻心:居然連父皇也不信自己了,何等可惡!
自己在戰(zhàn)場上丟的面子,必須自己把它挽回來。
云馨施展輕功,借著夜色的遮掩,潛入了對方的軍帳。與南*營的整齊、肅殺不同的是,這里沒有那種緊張的氣勢,反而有不少士兵在歡聲笑語,談笑唱歌。云馨皺了皺眉,心下存了幾分莫名,這哪里是備戰(zhàn)的樣子?
她穿越了漫長的前營,到了駐地中部,又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帥帳,只因為這里的軍帳都長得一模一樣,連帥帳也沒有明顯的標識,不像自己軍中,帥帳最大,也最為堅實。若不是看見一個送酒菜的士兵在帳門口喊大帥,她還得再找一陣。
她躲在帳外不易被發(fā)現(xiàn)的角落,側(cè)耳細聽著帳內(nèi)的聲音,恰巧聽到了帳中對話。
“少爺,您明明是文官,為何皇上會派您到前線做元帥?”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
一個低沉的悅耳聲音答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既然派我來了,我自然要履行職責。而且,或許離京城遠一些,會好些……”
隨后一陣靜默,第一個聲音又響了起來:“這么說少爺您真的是喜歡上那個人了……”
又是一陣沉默,“少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不知道,還是不要細想的好——嗯,對了……”
而后又是別的閑談,云馨多次親自執(zhí)行暗殺,耐性極佳,故靜靜在一旁等候。
終于等這對主仆熄了燈,云馨又等了一陣子,確認帳里再沒有一點異樣的聲音后,她悄然潛入帳內(nèi),出乎意料的容易,堂堂三軍統(tǒng)帥,門口居然連個守護的士兵都沒有。
她在黑暗中靜待了一陣,在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后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形。她輕輕地抽出劍來,猛地向床上的人刺去。
“鏜瑯”,冷兵器相撞的聲音,一只長劍從云馨身后伸過來,擋住了云馨的劍,黑暗之中,火光一閃。
這一招實在猝不及防,云馨心下一驚,循從反應地和那人周旋起來。對方的劍術(shù)并不高明,但是由于云馨沒什么防備,加上帳內(nèi)昏暗,幾次都沒能找到對方的要害。
突然間云馨腳下一絆,身子向后仰了過去,隱約看到對方一劍向她胸口刺來。這是殺招,必死無疑,而她躲無可躲,不禁驚得花容失色,手一松,劍也掉了。
又一把長劍伸了過來,及時撥開了刺向云馨心口的劍,雖說是改變了方向,但劍已刺入肌膚,還是在云馨的肩上留下了長長的血痕。
“啊!”疼痛使她彎下了身子,本能地去護自己的傷口。
“楊圣!我方才不是囑咐你不準下殺手么?”是后來那支劍的主人,也就是那個“少爺”的聲音,黑暗中,云馨看不見他的臉,只是聽得出他聲音里感情真摯而強硬,“怎么可以隨便殺人呢?”
“少爺!可是,是她想殺你!”另一個聲音滿是驚訝。
“不是沒有得手么?”那人俯下身子,關(guān)切向蹲在地上的云馨問道,“沒事吧,很疼嗎?”
見那人靠近,云馨一驚,旋即憤恨地持起掉落的劍,又將劍向面前的人刺去。
那人沒有設(shè)防,本能地用左手抓住向心臟刺來的劍,改變了劍的方向,霎時間,手掌被割破,鮮血淋漓。
溫熱的液體順著劍淌到了云馨手上。
這左手抓劍的動作實在有些熟悉,云馨訝然,立刻問道:“是你?”
那人更加驚訝:“原來是個姑娘……是我?這位姑娘,你認識我嗎?”
手中的劍又一次掉落了。
居然又是這個人!?云馨驀地回想起了當日比武場上的那個俊俏的年輕人傾身靠近奪過自己的劍時,臉上帶著的溫和卻堅毅的表情。
燭火亮了,她看清了眼前的人的面龐。溫文爾雅的模樣,眼神里沒有半點鋒芒,只是關(guān)切,溫柔如水,卻叫她陡然脫力。
“嗯,你受傷了,”楊楓靈蹲下來,擔憂地觀察著云馨的傷口,“嘖,怎么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姑娘,你是荊政團的吧。聽我一言,殺不到目標沒有關(guān)系,可是一定要小心保住自己的性命才對。”
這話云山霧罩,叫人摸不著頭腦,也叫人不敢相信。云馨再度驚訝地看著面前的人,困惑地揚了揚纖細的眉毛。
“楊圣,拿金創(chuàng)藥來!”楊楓靈命令道。
愛笙惱怒地看了看楓靈,又看了看云馨,但還是沒能違抗楓靈的意愿,不情不愿地把精致的小藥瓶遞給了楓靈。
楓靈動作輕巧地揭開了云馨傷口處的衣服布料,露出了白皙的皮膚來。
云馨立時揚手給了楓靈一個耳光。
耳光響亮,打得耳畔嗡鳴,半邊臉火辣辣地生疼。楓靈一愣,愛笙氣道:“我家少爺要給你上藥,你居然打她!”
楓靈揚了揚手,止住了愛笙的怒氣,微笑著說:“姑娘息怒,我知道男女授受不親。但是看在我自己左手受傷都沒顧而先給你上藥的分上,就別怪我了。你若是不止血,可是不好,倒不至于失血致死,卻是會留下難堪的疤痕。更何況姑娘你蒙著面,我根本不知你廬山真面目,你也全當我是空氣好了。”
面前陌生又熟悉的“男子”說得入情入理,云馨咬了咬嘴唇,別過臉去,只得聽任她撩開自己的衣襟,為自己上藥。
上完了藥,楓靈用紗布將云馨臂膀纏了纏,準備系上時才發(fā)現(xiàn)左手血流不止,動作不便。她沒有多想,低下頭用牙齒協(xié)助右手把結(jié)系好。溫熱的氣息柔柔流過云馨的肌膚,叫她頓時覺得臉上一陣發(fā)燒,燒到了耳根處。所幸她蒙著臉,這幅羞臊模樣才沒被人看到。
自懂事以后,除了長輩,她從未讓任何人離自己這么近過。
“好了!姑娘,你走吧!”楓靈站起身來,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杰作。愛笙頗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楊楓靈,無可奈何。哪有這樣的人!?給想殺自己的人療傷之后又放她離開,竟是什么都不問。
“你……”云馨不知該說些什么,也忘了起身。
帳外突然喧嘩起來,有人在帳前稟報:“大人,敵方來襲!”
楓靈收斂了笑容,轉(zhuǎn)頭看著云馨,會意道:“原來如此,先下殺手除掉主帥,待群龍無首,亂而取之,是嗎?”
簡單而直接的計謀被輕易看穿,云馨無言以對,一時間竟覺得了無地自容。
楓靈搖了搖頭:“嘖,是不是有點太簡單了?‘夫未戰(zhàn)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打仗不是打架,不是比武。拼的不是誰的力氣大,而是誰的心機深。”
云馨一時訝然,望向楓靈,不解其意。
楓靈神色嚴肅,轉(zhuǎn)而對愛笙問道:“我叫你傳下的命令,他們都照做了嗎?”
愛笙肯定地點了點頭。
“嗯,那就行。”楓靈長出一口氣,帶著愛笙走出了帳外,只留云馨一人仍在帳中發(fā)愣。
“傳令下去,營門大開,著薛靖松將軍立刻帶前營士兵立即后撤至中營,施筱遠將軍依策與人留守。守門士兵不得作任何抵抗,放敵軍進來。”帳外傳來了楊楓靈空靈而自信的聲音。
“是!”
云馨大吃一驚,這個人到底在盤算什么?空城計?
……
“公主還沒回本營?”唐潛騎在馬上,擔心地傾身詢問剛從大本營趕來的密探。他聽從公主的吩咐,帶了十萬軍隊前來襲營,好探探北*虛實。其余大軍等待時機,在不遠處等待,一旦夜襲成功馬上全軍出動。
密探的否定回答讓他心驚肉跳,而前哨回報的營門大開也叫他不知所措。他曾派了探子前去偵測營中的動靜,但探子匯報說一個時辰之前除幾個士兵在巡邏,全營靜默,似是已經(jīng)休息了。
可現(xiàn)在,十萬人襲營,這么大的動靜,便是入睡也不可能毫無知覺!為什么營門大開,無人守門?莫非是公主成功了,主帥被殺,所以士兵都放棄了抵抗,退回了金陵?唐潛腦中瞬時閃念紛紛,卻沒有一個可以確定。
正在此時,幾十個軍士從營中走了出來,未著甲胄,穿著短打常服,其中一個濃眉大眼的青年漢子甚至是四品的武將。他們到了軍前跪下,說是主帥已遇刺身亡,大將軍章瑞氣極昏死,群龍無首,愿意受降求和。
這消息簡直好得不像是真的。
唐潛不敢相信,但想想自己十萬大軍,后面又有援軍,便姑且放寬了心,令那些投降的士兵帶路,將自己的先鋒軍帶入營帳。
南國士兵有序地進入敵方的軍營,營帳之間仍是靜悄悄地,一個人都沒有。
“嗯?其他人呢?”唐潛命人詢問那個品級最高的四品武將,他的名字,似乎是叫施筱遠。
“帥帳居于中營,主帥身死驚動全軍,盡皆集結(jié)于中部,大將軍昏死過去,無人調(diào)遣,所以只能命令全營在那里等候,有的士兵集結(jié)匆忙,連武器都沒拿。”
唐潛向周遭看了看,見諸多營帳門口確實堆了不少鎧甲兵戈,這才稍稍放寬了心,心想公主不愧是領(lǐng)了三年荊政團,擒賊擒王,一招制敵,果然厲害。
一眾人在營地中行了大半個時辰,只在路邊偶爾能看到一些士兵,多是一副頹唐模樣,雖是不多,加起來也有幾百人。
眼見得行了快十里地,身后突然傳來了嘈雜的驚呼聲,唐潛回頭看去,不由得一驚。一條火龍在溫潤的江北森林間蜿蜒盤桓,忽然發(fā)出了驚天巨響——“轟”!
爆炸聲響叫人驚駭。
唐潛忙轉(zhuǎn)臉看向那些剛才來投降的人,正要開口詢問,卻見四品武將施筱遠帶著一行人突然沖進了把手一個營帳。唐潛大驚,馬上派人前去查看,內(nèi)里卻空空如也。不祥的危險氣息在空中蔓延,這里分明有詐!他剛想下令停止前進,卻已經(jīng)來不及,身畔的成片連營轟然炸響。
“轟——”
爆炸聲驚動了裘明霸帶著的后援軍,他忙勒馬登上山坡,卻是愣了,那新增的十里連營一片火海,眼看著其中南*隊慘聲呼叫,而援軍根本無法近前。
爆炸聲接連響起,氣浪騰空。大火燒灼,卻是被限在了十里前營之內(nèi)——那一尺寬的水渠隔絕了火勢蔓延。
中營在地勢稍高的山坡上,亦感受得到熱浪襲來。楊楓靈望向前方的火海,眸子一沉——這是第一次,自己面前死傷了這么多人,死在自己的設(shè)計之下。
十里前營的營帳,一多半都埋了火藥。只等誘敵進營之后,一舉破敵。
這新增的營地,不為威嚇,不為駐軍,而是一個天大的圈套。
愛笙滿眼欽佩:“少爺您怎么知道今晚會有夜襲?”
楊楓靈卻是搖了搖頭:“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南國哪天會發(fā)動夜襲,但我知道他定然會出手。這幾天一直后營空置,增營前推,為的,就是逼他們出手。他們見我增添營帳,生怕貽誤了戰(zhàn)機,定然會有所行動。不過,就算是沒有行動,我也會這樣安排,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皇上交給我的任務只是一個‘拖’字,我不需要攻,只需要守。”
“兵者,詭道也。兵家的勝著,在于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在于我所制造的幻象,這一仗贏得險!若不是荊政團的處事風格,我也不可能勝。不過——”她略一沉吟,沒有再說下去。
此番設(shè)計并非沒有付出代價,眼前的爆炸遠遠比自己想象得厲害,楓靈還是低估了火藥的威力。見目前的火勢熊熊,營帳下的地道根本不能保護那些誘敵入營的北國士兵,留在前營用于取信于唐潛的那些士卒也隨著連番爆炸丟了性命。
她忽的想起了那個四品武將施筱遠濃眉大眼的模樣,一個月前,是她親自過了他的考核,將他拔擢至了四品武將,有了隨軍征戰(zhàn)的機會,今時今日,也是她的計謀,讓他葬身火海。
“不過——仗雖勝了,可又欠了多少人的命……”她蹙眉,暗自合計,驀然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纏著白紗布的左手。盡管上了藥,依然有痛覺傳來。
那個長著一雙漂亮眼睛的刺客對自己說“是你”時的口吻,又一次占據(jù)了她的思維。
嗯,漂亮的一雙眼睛,外瞼微挑,有些熟悉。
云馨站在中營坡上,久久沒能緩過神來。
面對著眼前的慘烈景象,云馨無法相信,那個眼神溫柔如水的書生居然在短短數(shù)日內(nèi)安排了這樣一個天大的陷阱。十萬名精兵,就這樣死的死、傷的傷,更是折損了一員大將,而對方付出的,只是幾百兵卒,和十里埋伏。毫無疑問,這一仗,她敗得一塌糊涂。
云馨心有不甘,她從未敗過,哪怕是在自己英明神武、性情剛毅的父皇面前,她想做到的事情,從來沒有做不成的。
而今時今日,她居然在同一個人手下,一敗再敗。
用兵奇詭,行事大膽,膽大到像是在賭,賭人的想象力可以到什么地步。
不甘心,不甘心,實在是,不——甘——心!
更奇怪的是,她對那人并無恨意,相反,卻有些欣賞。若有此人相助,父皇定能一統(tǒng)天下。
“是叫楊悟民吧,我記得,”在林中穿越時,云馨回想著比武當日見到這年輕人時的情景,“好像是新科狀元。”
居然是文狀元,她又一次感到了挫敗——這挫敗和一種莫名的感情交雜在了一起,竟成了非得不可的念頭:
“好,楊悟民,你等著,我一定要將你收為我用,入我彀中——我一定要得到你!”
【詭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