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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唔……我跑來更新了,修真的地方,我沒怎么看過,大家可別拍我。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bgsound src="dffD%F5%B5%C4%C4%D0%C8%CB.mp3" loop="-1">本文配樂:因緣
絕色傾國再傾城,刀爐藥槌淡血痕。
電光火石駭心魄,雨過天青留真魂。
錦瑟流年憶相見,今朝明日盼溫存。
我命由我不由天,不轉乾坤不為人!
靈鶴之血的傳人承襲的不僅僅是一脈相承的血液,也遺傳了一般的神仙氣質,仙風道骨。
相傳靈鶴之血的傳人祖上是與千年靈鶴一道修行的仙人,本是堅定了梅妻鶴子修行終身的信念,卻不想終于是舍不得滾滾紅塵,與凡人相戀結合。仙人與靈鶴告別,要將其放生自行修仙,卻不料那靈鶴不忍離開,悲啼而死化為一顆血紅靈丹。
后來仙人的妻子因為重病垂危而服下了那顆靈丹,最終痊愈,后來十月懷胎生了孩子,自此靈鶴之血便傳了下來。
靈鶴之血傳人天性自傲孤僻,表面清高卻其實逃不脫感情羈絆。
既然是仙人后代,又加以靈鶴血丹護身,自然也有異于常人的本事。比如說,靈鶴之血的傳人天生精通玄學,仿佛是前生記憶,今世只要稍加學習便可以全部憶起。他們天生愈合能力強,再重的傷,傷口也能夠往往瞬間愈合。靈鶴傳人精通藥物,世代經營藥材生意,幾代下來,不是富有四海,也是杏林大家。
還有一個最奇特的本領:他們可以以自己的血做引,制成一門奇藥——“金風玉露”。古人有詩云:“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這也是此藥得名的原因。
兩個女子,若是服下同一服金風玉露,那么,如果日后她們生下的孩子在法陣完全的時候初次相見,就會一見傾心,互相傾慕,并且定然婚配。若是法陣不完,相識后也會糾纏一生,成為知己好友。
許多達官貴人用此藥為子女結下姻親,雖然此藥價格高昂,且作用時間長達幾十年,可是這世上喜歡為子女定終身的父母竟是如此之多,因此靈鶴一脈憑此成為了許多達官貴人的座上賓。
靈鶴一脈傳至元朝時候已然衰落,原因是那一代的靈鶴傳人不肯為蒙古貴族赤諾王獻藥,遭致殺身之禍。靈鶴一脈本就人丁稀少,經此荼毒,只剩了一支血脈隱姓埋名不再問杏林之事。
后來高祖楊惑聯軍朱元璋滅元,再后來太祖建立大民王朝之后,靈鶴之血的傳人重新經營藥材生意,卻再不為任何人配置“金風玉露”。時任族長的賀興洋認為賀家私篡姻緣,導致招惹了天譴,才使賀家沒落,因而禁止賀家人用此秘術為他人定姻緣。
卻不料終究有不聽話的子孫破了家規,自然,若是沒有這些也不必在此如此引述靈鶴一族的故事。
“我是賀家長男的次子,從《家史記述》中得知原來自己家族竟有這種能力。”老人語帶疲倦,似乎剛才的飽食仍舊沒能將他從饑餓中解脫出來。
“家中教習制藥知識,卻從來不提‘金風玉露’的制法,我很不服氣,少年心性,便自己學會了。并且私自試驗,我學會的那年是十五歲,真正成功卻是在三十五歲。我安排的數十對服下“金風玉露”女子的子女按照法陣見面。果然成了!”老人撫摸著胳膊上的傷痕——都是他他割血做引留下的,嘆息道:“然而我卻是在二十歲時候恨上了這‘金風玉露’。”
“家中偷偷學會這種制藥的不僅僅有我,也有我的祖父。他中年時戀上了一戶豪門的妙齡女兒,她的家族卻沒看上僅僅經商的祖父,為那女子與官員定下了婚姻。祖父割舍不下,配置了‘金風玉露’,設計讓祖母與那女子服下,由此定下了子女姻親。祖父大概想既然自己無法償愿,便讓子女為其了卻心愿。”
不料那女子婚后卻是十多年未育,老人的祖父卻已經是兒孫滿堂。待那女子產下一個女嬰,老人也已經出世了。
“‘金風玉露’之所以能成效而且還不會失誤到對任何子女都奏效,就是因為有法陣的限制。醫術暗合玄學,仙術亦是衍生于玄學。”老人傷感道,“乾代表天,坤代表地,坎代表水,離代表火,震代表雷,艮代表山,巽代表風,兌代表沼澤。只有兩人初次相見時候這些條件都符合才能使得‘金風玉露’起到效果。電閃雷鳴,風雨飄搖,山林沼澤之間的夜晚,才算是徹底符合了這幾個條件。兌卦要求較細,洞穴也可替代。不過若是哪卦缺失,只要其中一方得了缺失那卦的疾病,也可奏效。”
老人一口氣話說得有些多,咳嗽起來,憐箏聽得入迷,驚醒過來,急忙叫人送茶,站起身來輕撫著老人的背。老人搖搖頭,挺起身子來繼續說道:“祖父本已對兒女親家一事不再抱有希望,故而并未安排完善法陣。卻不想……機緣巧合,如此捉弄人……”老人眼中悲傷難已。
巧合之下,老人遇上了那個祖父心愛之人的女兒,對她一見傾心。二人年齡相仿,也算是般配。加之賀家懸壺濟世,名聲益佳,朝中也有族人做了太醫,故而兩人親事也就定下了。然而,老人并不是那應該奏效金風玉露的一代。
機緣巧合。這四個字代替了一切不該發生的條件。那老人的未婚妻如何深陷山林,如何在電閃雷鳴之夜初次遇到了入山營救的老人的叔父,如何如何不必再說。結果就是,老人與那女子的緣分被“金風玉露”拆散了。洞房花燭夜,那女子成了老人的嬸母。
若不是祖父臨終前的懺悔,老人這輩子也不會知道自己的姻緣是輸在一味藥上。
“若是她逢著的是個良人,我也就不必抱憾終生了。”老人長嘆道。老人叔父偏偏是個酒色財氣,樣樣皆沾之徒。雖然家有貌美愛妻,卻仍免不了在外沾花惹草,更是一擲千金,終于使得家境每況愈下。老人雖有接濟,但終究長貧難顧,再加之叔父惹是生非,最終全家被仇家尋釁暗害了——包括老人愛過的嬸母。
此事不知怎的通過下人口雜傳了出去,一時間“金風玉露”的名頭重新響動了天下。而此時祖父已經去世,臨終前由于愧疚,他燒了所有關于“金風玉露”的制方。于是,世上懂得如何制金風玉露的人,只剩了老人一個。
三十歲時作為次子承襲了家業的老人開始變得冷酷無情。他不愛自己的妻子,卻娶了她,只因為她與他最初的愛人容貌相似。
“我一生制作了幾百份金風玉露。”老人默默道,“將數百也許原本并不情愿的男女結為夫婦。也許他們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姻緣是由父母和我決定了的。也許他們原先有別的愛人,卻因為金風玉露而不得不放棄,愛上那個所謂”注定”的人。”
“可笑的是,我明明也是它的受害者,卻用它來害別人。”老人滿目蒼涼,聲音發顫:“私篡婚姻,逆天而行,終究會遭報應。”
老人的家族牽涉進了皇室的奪嫡之爭中,被判處抄家滅門之罪,幾代人積累下來的財產,一朝散盡,家破人亡,子嗣喪盡。而年過半百的老人卻帶著一個孫子逃過了一劫,隱姓埋名流落民間,因為不敢曝露真實身份,一代名醫,只落了個游方郎中的下場。而幼孫也自幼身體瘦弱,終于病死。老人遂立誓再也不配置金風玉露,為先自己而去的子孫積德。
“我做的最后一服金風玉露,是在二十年前。”老人回憶道,“在京城,一個少時我在揚州為她治過病的富家夫人認出了我,威逼我配置了一副金風玉露。”老人擼起袖子,找尋半天,嘆道:“這便是那最后一道傷口。”
接下來的這二十多年里,老人一直忍受著內心的折磨,他醫術高明,卻救不了自己的家人,體內有仙人之血,卻做了不少逆天之事。終于他放棄了行醫,窮困潦倒,淪為了乞丐。
憐箏聽得完全失了神,與其說這是老人的經歷,還不如說這是個傳說,她開始懷疑起老人的心智是否正常。”那么,老人家,”憐箏遲疑著問道,“‘金風玉露’結成的姻緣可有解開的法子?”
“破解之法,我倒是試驗過。”老人嘆息道:“似乎只要讓其中一方知道自己是因為金風玉露與那人結為婚姻即可。不過……”老人又是重重嘆了一口氣,“不過即使知道了,也不會有什么改變。畢竟,人都是感情用事的主兒。”
憐箏沒再問,思忖片刻,笑了:“我才不信呢,老人家。”遠遠的集市已經快要散了,市集上的人笑呵呵的各自回家,牽著家人或者情人的手,一派天倫之樂的祥和。”人的命運,怎么會被一貼藥改變?多年來的情誼,怎會為了個什么’金風玉露’輕易放棄?”憐箏恬然起身付了帳:“即使我的姻緣也是由’金風玉露’定下了,我也不會聽任其擺布的。”
老人看著憐箏的錢袋,若有所思,忽然露出了驚奇的神色——那上面有一個小小的楓葉形的玉飾,二十年前,他的最后一個定下了金風玉露的客人身上,也有一個這個東西。
……
金陵平逸侯府。
“篤篤”的叩門聲響起,驚醒了門房,他揉著惺忪睡眼爬下床,打著呵欠把門閂拉開。
“喲,楊圣小哥,您回來啦!”門房自然認得這位從前總是跟著駙馬的書童,他諂笑著接過愛笙手里的韁繩,把馬牽到了馬廄里去。
愛笙收起了臉上的倦容,漫不經心地走到了還燃著燈火的徹閣外,忍不住向里面看了看,窗戶沒關,搖曳的燭光下,隱約有一個纖細的身影立在書架旁,她不由得心里一跳,走到門跟前。
“誰?”門里傳出了那個輕柔溫和的聲音。愛笙急忙應道:“少爺,是我,楊圣回來了。”
“進來吧。”里面的聲音再次響起,略帶倦意。愛笙心思起伏,輕輕推開了門。
燭光下果然是一襲白衣的楓靈,手中執著一卷書。室內森森寒意襲來,看來是管家林尉怕主子熱到專門置了冰塊。
愛笙滿臉笑容,走到楓靈跟前兒去道了安,說:“少爺,我回來了。”
楓靈把書從臉前移開,俊逸不改,只是較之以前的溫和多了幾分調皮的笑容:“笙兒一路上辛苦了,田許那小子不懂得憐香惜玉,愛笙沒有受苦吧。”
愛笙搖搖頭,心底浮起來幾分感動。
楓靈驀地伸手拉過愛笙的手,輕輕摩挲著,嘆道:“手背變黑了,看來是騎了不少時間的馬。可憐我笙兒,如此精致的女子,要受這么些顛簸之苦。”她聲音平穩,沙啞低沉,似乎心疼到了極致。
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抽回自己的手,愛笙頗感驚訝,卻又感動莫名,心緒狂亂,一顆心臟“通通”跳個不止。“少爺……”愛笙赧然垂首,“少爺不必擔心愛笙,我、我已經習慣了長時間騎馬。”
楓靈笑了:“可是我可不情愿我的愛笙受這么多的罪。”說著,她稍一用力,便將愛笙拉進了自己懷中,躺在自己胳臂上。愛笙連聲驚呼都來不及喊出,便已經被面前的人抱在懷中。
愛笙本可以反抗,然而面前的人是楊楓靈,她做不到反抗。她眼見得楓靈的臉離自己越來越近,自己的心跳速度也越來越快,滿世界只剩下了那心臟起伏的”咚咚”聲——
“住——住嘴!”書房的門被人踹開了,隨著木頭折斷的聲響,伴著少女憤怒的驚吼——的確很受驚的吼聲——室內兩個人同時側過臉去,看到了滿臉通紅的憐箏公主。
“竇、竇惜琴你玩夠了沒有!”憐箏不明白此刻自己的怒氣到底是由于什么而引發的,是因為看到自己面前有“楊楓靈”在和別的女人親熱,還是因為惜琴的惡作劇她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啊!”愛笙敏感地跳了起來,四處踅摸著,怯怯問道,“惜琴公主在哪里?”
憐箏臉上紅暈未散,愛笙臉上也是飛霞滿天,室內只有一個人的臉上仍然是白白凈凈的——”楓靈”笑嘻嘻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仿佛很辛勞地轉了轉脖子,惡作劇的始作俑者終于恢復了她一向的驕傲而又慵懶的聲調:“小楊圣,本公主就在這里。”說著,惜琴摘下了面上的面具。
憐箏怒氣沖天地指著惜琴說道:“你平時裝成那個鬼駙馬成天在府里頭晃蕩著嚇人就可以了,大前天晚上突然跳到我臥室里嚇得我從床上掉下來我也原諒你了,你、你怎么又跑來勾搭愛笙?”
愛笙頓時意識到是怎么一回事,楚韶靈的易容術天下無雙,既然如此,聰明的惜琴又怎么會學不會她母后的這一手絕活。可惜的是,某人很不恰當的將這手絕活用到了自己——或者說是楓靈身邊的人身上。
惜琴倒是一臉無所謂:“我隨便扮成她的樣子玩玩而已,”她露出了一抹壞笑,“沒辦法,我想她了呢。我易容技藝再好,畢竟你們認識她時日不短了,若是你們不想她也不至于這么容易上當!憐箏公主,你說呢?”的確……惜琴的手法畢竟生澀,聲音模仿得還不是十分相像。
憐箏吃了一噎,憤恨不已,說不出話來。她對乖巧的愛笙素有好感,所以不想看著她平白上當才特意跑出來搗亂,卻不想被惜琴三句兩句繞到了自己身上。
“夜深了,本公主去睡了~~~”惜琴打著呵欠,穿著楓靈的衣服從愛笙和憐箏身邊晃走回自己臥房去了。她本來只是想逗逗愛笙,不想愛笙也動了情,竟然連反抗都沒有,更沒有認出她來,正在她不好收場的時候,也虧得偷窺的憐箏跳出來解了她的圍。
書房里只剩下兩個人,氣氛頗為尷尬。
“那個,愛笙……”憐箏遲疑著說。
愛笙一驚,慌忙低頭說道:“公主,愛笙方才從外面回來,十分勞累,這就去休息了,公主也早點睡。”說罷,不待憐箏答話,便從憐箏身邊低著頭出去了。
憐箏訕訕地笑著,想起了方才“楓靈”懷里的愛笙面若桃花,于是又收了笑,眼睛一翻,惡聲道:“我才不信你楊楓靈有那么大的魅力!”
……
夜長夢多。楊四從前經常說這句話,夜長夢多。
田許也是這么想的,所以,剛剛回到京城,他沒有送愛笙回府便直接潛入了丞相府。
丞相府的后院自然是住人的地方,西邊廂房是住府中女眷的地方。田許紅著臉,咬著牙到了西廂處,憑著感覺去找那看起來最豪華的地方。卻不料,所有房子都修得一個模樣,根本分不出好壞來。
“哪個才是曹小姐的臥室?”他問著自己,心里著急萬分。天氣本來就熱,加上心急,身上出了一身又一身汗。在房頂上,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暗暗道了聲不好,把懷里的物事抽了出來。
黃色的信封被漆封得好好的,只是封皮十分濕潤。”可別把信瓤濕了。不然我可怎的向楊大人交代。”田許心里越來越急,急得他失了原來的敏銳。
一道白影“嗖”地擦過了田許的袖子,拿走了田許的信。那個影子在月光下沖著田許打了個呵欠——
“田少俠別來無恙啊,深夜造訪,有何貴干?”曹若冰笑語盈盈,兩指夾信,插手而立:“難道是給我相府修屋頂來了么?”
田許嚇得三魂丟了七魄,幾乎跌下房頂,但認清了是曹若冰,方才安下心來,澀聲道:“曹小姐玩笑了,屬下不才,我是來送信的,可是……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小姐的住房——”他話鋒一轉,“您手里的那封信,是楊大人給您的。”他這才注意到曹若冰只著了一身雪白的中衣,連忙轉過了臉。
“是么……”曹若冰口氣軟了下來,眸子深沉靜謐:“是他給我的啊。”今日恰是月半,掛在空里的嬋娟又圓又亮,正正照在了信封上幾個字:若冰親啟。
接著,田許聽到了小心翼翼的拆封聲。
時間似乎停止了,曹若冰正在借著月光讀信,田許不知所措,只得偏過了身子去揣測那信的內容。其實,什么都不必猜。
不知道過了多久,曹若冰發出了一聲冷笑。她狠狠的將那封厚厚的信揉成了團,又狠狠地將它拋了出去,田許大驚失色,忙地一個轉身,接住了紙團費力低聲說道:“小姐不要沖動,這信要是被人看到了可不是小事。”
“看吧看吧!我巴不得把事情鬧大!我巴不得那個什么少主人現在就死在我面前!”曹若冰幾乎失控,聲音大了起來:“說什么思念,說什么愧疚,說什么要補償!最后都變成了要我去保護那個人!憑什么?他喜歡做奴才,就一定要拉上我?”曹若冰臉上凄然,淚如雨下,“十八年來我過得如何,他又怎么能知道……”
田許不知所措,手里拿著那信團,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他不會安慰人,也不會表達自己心思。他憐惜面前的女子命運多舛,可是又不得不堅持自己的忠誠:“若冰小姐……楊大人……楊大人其實很關心你,他,他本來是要親自來的……可是又出了事情……老爺家里只有少主人一條血脈,楊大人他、他也是不得已……”說著,田許聲音又低了幾分。
“血脈……血脈頂個屁用!”曹若冰變得粗魯起來,她現在氣血翻騰,恨意重生,淚水默默地流著,一點也不想哭出聲音來。這點倒是和楓靈相似得很,哭的時候只讓自己看見,連聽見都不許。
田許默然,從懷里掏出了火折子:“若冰小姐,這信怎么都不能讓別人看見,我得毀了……”
話音未落,田許只覺得自己手上一痛,火折子被突然近前的曹若冰踢飛,手里的信團也被曹若冰奪走。
“我的信,還輪不到別人為我處理!”她揪住了田許的領子,強迫對方看著自己,然后又低低道:“滾!從相府滾回侯府去!換班的時間快到了,一會兒就有兵丁到這里巡邏。”
田許訥訥地點了頭,縱身跳過丞相府的高墻,驀然回過頭來看了看那個站在月下的瘦削女子,看到她似乎將手里的信重又展開,不由得心中苦澀起來。
……
行程將近半個月,總算是到了豫州。
楓靈沿著還算堅固的堤壩走過一遭,皺了皺眉,對田謙說道:“南邊北邊堤壩明顯修的不一樣。”田謙笑道:“師妹你看,南邊的田都是散的,一塊一塊的,北邊的田是連成一片的。”
楓靈細心看去。果然如此,問道:“這是怎么一回事?”
“師妹有所不知,南邊的多數是百姓自己的田地,主人不同,所有者眾多,自然不甚工整,所以一塊一塊,是散的;而北邊的是豪門大戶官宦人家的田地,自然是阡陌成片。官員們多數討好那些個富豪,所以,就算是修河堤也是先將這邊的用最好的材料修好,再用些邊角料去加固南邊的河岸。”
“竟是如此?”楓靈心中忿然,想及當年幽州旱災之時父親楊尚文率先將水渠接入平民田地之中,對富紳的諂媚完全不予理會,不由得感慨起了官場眾生百態。田謙低頭攥了把土,道:“這里還好,畢竟還能修一修,孟津之下卻是不知如何是好了。河床變厚,堤壩年年加高,卻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楓靈登上一處堤壩,向遠處望去,連日暴雨,今日鮮見的有了個晴天,昏黃的河水滾滾東去,壯觀而又蒼涼。
這條河流過的是這片土地最干涸的地方,孕育了一批最堅強的人。華夏族從這條河的旁邊崛起,建立家園,繁衍后代,它彎彎曲曲,有的轉彎處竟是成了細細的一股,卻仍舊支持著延續下來,滾滾東流。
“現在又是怎的成了侵吞百姓財產,吞噬萬物生靈的猛獸了。”楓靈倒抽了口氣,心中駭然。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一個頭戴方巾的書生吟著詩踉踉蹌蹌地走了過來,晃過楓靈,險些從堤壩上掉了下去。“兄臺小心!”楓靈拽著他胳膊把他拉了上來。那書生抬頭看了一眼楓靈,忽地露出了一抹笑:“河伯啊河伯,這么多年你總算是顯靈了。”
楓靈驀地聞到了一股子酒氣,心中頓時有了不滿。田謙立即跑了過來,將手一伸,整個身子橫著插進兩人之間,直接接住了癱倒下去的儒生。“這小子,大白天的喝了這么多酒。”田謙嘟囔著,把他拖下了堤壩。
“說起來,怎么這么輕易就能走上堤壩?”楓靈四下望了望,道:“一個守堤的士兵都沒有么?”書生抬頭看著楓靈,哈哈笑道:“那兩個、那兩個守堤的蠢貨被我灌、灌倒了。”說完,他陡然神色一變,推開了田謙,跌跌撞撞到了壩邊,嘔吐起來。
楓靈此時也看到了守堤的人的涼棚,果然是有兩個醉倒的兵卒,她面上一沉,心中不悅,念及危險,便下了堤將他二人拍醒。
這邊田謙沒法子,只好提著醉醺醺的書生跟著楓靈下了堤壩。
楓靈酒量驚人,自己也醉過,卻不喜歡別人大白天的喝醉。所以這次好人做到底,帶著那書生進了茶樓,要給他醒酒。那儒生喝了幾盞醒酒茶,眼神就逐漸清明起來。楓靈正欲了解此地風土與水情,也就自然地與那書生攀談。
“晚生姓尤名晉,字子進。”書生自我介紹著,嘬了口茶,輕輕搖了搖手邊的扇子:“敢問兄臺高姓大名?”田謙心中不忿,心想:“你不如叫‘自盡’好了。”正計較著,楓靈溫婉的聲音飄飄傳來。
“小可姓楊,單名徹,沒有字號,排行第三,尤兄叫我楊三就好。”楓靈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這個行走民間時候化用的名字,她離京時候已經想好了。
“嘩啦”一聲響,田謙的茶杯落地碎了,他慌張地低下頭去揀地上的碎片,悄悄斜眼觀察著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仍舊談笑風生的楓靈,不寒而栗。
“楊徹……楊三……那一天終究快來了么……”田謙不由得握緊了手里茶杯殘片,掌心割出了血來。
茶樓里進來了幾個人,周遭看了一過就坐到了角落里的位置,叫了一壺清茶幾碟干果,慢慢品著。其中一人面上帶了個銀制的面具,似乎是為了避人,可是反而更加引人矚目,他身邊坐了個英氣勃勃的男子,一身天驕氣質,似乎是個有功名在身的人。
楓靈好奇,眼光向著那幾人坐著的位置一掃,又轉過頭繼續和尤晉說話。
戴面具的人緊緊盯著楓靈的背影,目光深邃,忙又收回,低頭喝茶。英氣勃勃的男子卻是在楓靈回眸之后,便一直看著她,直到田謙掃來一個陰郁的眼神,他才輕咳一聲,繼續喝茶。
……
金陵城,秦淮岸。
憐箏無聊地躺在“小瘋”背上,隨意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中穿行。她連續幾日宿在平逸侯府,也是連續幾日在外游逛不曾回宮了。皇帝既然準了憐箏和惜琴住在宮外,自然短時間內不會過問女兒的蹤跡。況且最近監視“楓行”,關注“青衣門”動態,加之高麗戰爭形勢突變,需要皇帝齊公賢下功夫的事兒,還真是不少,也就不去管憐箏了。
可是憐箏現在卻是無聊了。她自幼生長在京城,對這京城的大街小巷自然是玩遍了的,怎么玩都沒有意思了。想要出城吧,守城的官員已經把她熟悉到化成灰兒都認得出來的地步了,自從上次她無緣無故失蹤了一個月,皇帝下令守城官員就算是連親娘都不認得也得認得他們的公主奶奶,憐箏沒有皇帝的旨意絕對不可能出城。
所以,此刻無聊的憐箏只好聽天由命地任”小瘋”帶著她走過那一條條路,而她只是仰著頭看著明晃晃的天空,什么也不去想。
那個姓楊的走了好像快有半個月了。可惜的是,就算什么都不想,她還是想起來某個不該想的人物。憐箏咬咬牙,暗自說道:“齊憐箏,你長點出息,沒事別想那個混蛋。”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混蛋”已然成了楊楓靈在憐箏心目中的代名詞。
“小瘋”突然停下來不走了,而憐箏是在暈眩好久之后才意識到自己的坐騎不再前進了,于是拍了拍“小瘋”的驢頭笑道:“懶驢,累了?”
她沒有睜開眼睛,但是耳邊流來了一陣琵琶響,她忍不住睜開了眼,正好看到那塊牌匾:“懷柔苑”。
她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去年的這個地方,心思一動,翻身下驢,進了懷柔苑。
老鴇正在樓前招攬客人,聽到身后有腳步聲,頓時又一次心花怒放轉過身來喚道:“客官你可來……”“了”字尚未出口,口型就定住了。憐箏笑嘻嘻地說:“老大媽,下午好啊。”
老鴇沒敢答話,只賠著笑臉說道:“這位姑娘,你家老爺今兒沒來這里。你個姑娘家,來這里不方便……”憐箏抬手想敲,這才想起自己的鐵骨扇因下棋輸給了楊楓靈,手里什么都沒帶,于是袖手收了回來,一臉嚴肅道:“本少爺是來聽曲子的,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再叫我姑娘,小心我叫我家‘小瘋’踢你!”
經過上次一會,老鴇情知面前這位身份不凡,也不敢得罪,只得讓開,放憐箏進去,還專門吩咐找了個雅間兒。
不用說,今兒個彈曲兒的又是明紫鳶,不然也不可能會把憐箏招進來。不知怎的,她一聽見這曲兒就想起來那日云妃生日時候太子找來彈奏的琵琶女,心里不由得一沉。若是那日太子老哥是流連于此,那么事情可就不妙了。她尋思著,叫了壺茶,右手打著拍子閉眼欣賞曲子。
一曲終了,意猶未盡。憐箏忍不住推開門,叫了個小廝,說:“我請明小姐彈曲兒。”小廝賠了笑臉說道:“這位小……公子,我們明小姐不給單獨的客人彈奏的。”憐箏勃然大怒,說道:“上次我來的時候她不是正給一個白衣公子獨奏么?”
小廝面上表情未變,曖昧地說:“那位公子……他特殊……”
憐箏一呆,頓時滿心的復雜滋味,想到了惜琴和楓靈,她不由得賭氣小聲道:“我才不信你楊楓靈有那么大的魅力!”說完自己又是一愣。
她想要發火,忽然憶起當日太子同她說的話,好像是想為這女子贖身,而今已經過了半年,怎的還是沒有著落?
隨著流水般的琵琶聲又一次響起,憐箏聽聲尋去,意識到是個包間兒里傳來的聲音。她目光尋到那地方,面色陰沉,問那小廝道:“那么那個包間兒里有幾個人聽曲?”
小廝心里一緊,來不及撒謊,結巴道:“一、一個。”憐箏眼神高深起來,冷笑著回了房,倒叫那小廝摸不著頭腦了。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那琵琶響停止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時間。憐箏突然從房間里跳出來,徑直向著那個她看著不順眼了半天的包間兒走去,一路上的小廝見她氣勢洶洶,竟然都愣著沒攔住她。
等到有人反應過來去追她的時候,她已經把門給踹開了——近來性子暴躁起來的的憐箏愛上了踹門這個活兒。
正擁在一起的男女想必沒有料到跳出來了個礙事的,都是一驚,待兩人同時看清來人之后又都是一懼。同時憐箏也看見了兩個人的面孔。
“是你!”三個人同時脫口而出。
匆匆跑過來的曹陵師看到這個光景,心里明白了,狠狠抽了自己一個耳光。
“皇兄……怎么會是你……真的是你……”憐箏看著齊恒驚慌失措的臉,不由得一陣揪心。
躺在齊恒懷里的明紫鳶把臉轉到了一邊去。
東郊竹林,是片如詩如畫的地方,環境清幽宜人,且無人來此居住,若不是挨著皇城太近,倒真是個隱居的好地方。
藍衣的年輕男子劍舞翩躚,出手快若閃電。剎那之間挺劍沖上竹梢,卻又在一轉眼俯沖下來,將一棵壯年的成竹劈成幾片散落開來。竹葉流動在他四周的風中,粘在了他的披風上。他沒有去管,只是任著自己的劍如游龍一般穿梭在竹林之間,步履瀟灑,揮灑自如,整個人和手中的劍融為一體。
在一旁看了許久的青袍男子忽地一笑,一張精致而漂亮的面龐仿佛是一幅畫。他身形瘦削,臉龐稍尖,微微帶了些陰柔,眼神里卻是無比的剛強。蘇詰,無疑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這種將男人的陽剛與女子的陰柔結合起來的美,實在是一般人莫能匹敵。自然,男裝的楓靈肯定是把他給壓制住了,不然他也不會郁悶。
蘇詰迅速抽出了背上的劍,仿著那藍衣男子的動作,快速沖天又急速降落,將又一棵無辜的竹子分做了幾片,然后舞了一套同樣的劍法。他迎風而立,面色平靜素雅。
藍衣男子把劍收回,插入背上的劍鞘,此刻他背負雙劍,一身肅殺,似乎心事重重。“你是誰?”他問著面前這個不請自來、而且還懂得他的劍法的男人。
蘇詰拱手道:“在下揚州蘇詰,師從青衣道長的弟子。師侄蘇詰見過師叔祖。”
藍衣男子顏色一冷,問道:“你竟然知道我和你是一派的?”他思忖一陣,驀地恍然大悟:“‘蘇’!你是蘇伯卿的兒子?”
蘇詰點頭道:“正是——令師姐喬悅顏……是我的祖母。”
“江湖人中知道我師從何人的還真是鮮有,哼哼。”葉寂然冷笑著轉身,“誰能想到所謂‘北葉南蘇’,天下兩大劍客,居然同是是出自忘塵觀一門。”他自幼被白徹揀走扔給喬悅顏撫養,偶爾得到白徹授業教導,加上楊嵐悉心指導,這才練成了天下間數一數二的劍術。
“師叔祖當年因為與嵐祖母矛盾而出走,賭氣做了這么些年的殺手,祖母與嵐祖母都十分為師叔祖擔心。”蘇詰遲疑了一陣,斟酌著用詞。
“陳年往事,多說無益。”葉寂然冷漠的眸子微微有些融化,他是被那兩個女子撫養長大的,對他而言,那兩人如母親無異,“你究竟想說什么?”
蘇詰長嘆了一口氣道:“我身為一國使臣,不可能隨意出京城。我希望你可以去洛陽,保護駙馬楊悟民。”
葉寂然臉色一變,突然長劍再次出鞘,“嘩啦啦”又是砍倒了一片竹子,恨恨說道:“一個兩個都是這樣。”說罷頭也不回跳上竹梢,消失不見。
蘇詰微微訝異,正覺奇怪,這才看到了一身冰藍衣的曹若冰站得遠遠地搖頭嘆息:“別怪他,一天被兩次叫去做同一件事,去保護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誰都不會高興。”她無奈地聳聳肩:“不過別擔心,我說的話,他就算是死也會聽。”看著蘇詰一臉愕然色神色,若冰調侃一笑:“見到葉寂然你就作揖。乖徒孫,你見到我,是不是也得行個禮啊?”
“我去看祖母的時候怎么從未見過這兩個活寶?”仍然是一臉冷矜,蘇詰轉身離開了竹林。
……
“卻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豫州,事情如此之多。”楓靈輕嘆著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本來是喝茶的,可惜她和尤晉聊得太投入,直接轉戰到了酒樓,請吃了晚飯。此刻日已西沉,天色不早了。
楓靈手臂微顫,想起了方才尤晉說的話。
“楓行”因為囤積居奇而被禁止經營,等待處理。豫州太守因為幫助富豪而疏忽保護百姓,致使水災之中百姓的損失尤為慘重。官兵調度不力,重災區根本無法營救,歷年因水災而死的百姓多達幾十萬。受災的地方自然不只是豫州,整個黃土覆蓋的北方都會受到影響,北方糧食不足,自然也會影響到東邊和南部的供應。
“年年水災,就沒有個一勞永逸的法子么!”千萬事情較之起來,楓靈還是看重人命。水災生生吞噬了那么多的生靈令她齒寒,心中不快。
“法子,當然有。”尤晉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自己的鼻尖。
同樣是那根手指,他蘸了酒在桌面上畫出了個黃河的形狀來,又幾筆畫出了個長江來,他自從年少便研究水利,對大大小小的河道形狀相當熟悉。
“當年李冰父子在修的都江堰水利如何?”尤晉笑道,他不待楓靈回答,自己又兀自說了下去:“結果是平定一方,安撫萬民,造成了巴蜀之地的‘天府之國’。變蛟龍為順獸,化腐朽為神奇,其功績,可謂千古絕唱。”
“子進兄是說,也要仿著都江堰修一個?”楓靈盯著他的眼睛,好奇地問。
他擺了擺手:“迂腐,迂腐。黃河和那長江地方不同,流程不同,流量不同,處處不同,又怎么可同樣處理——我的意思是說,再兇狠的災害,有人來干預,總能夠解決!萬事雖為天定,亦在人為,現在黃河的問題不是‘治’而是官員‘不治’!”
楓靈一凜,頓時明白了幾分:“子進兄的意思是,現在黃河治理只是單一修壩而沒有選擇一勞永逸的治理法子,是因為官員不希望‘年年鬧水災’的黃河平息,而使朝廷少撥了賑災款?”
尤晉嘿然一笑:“楊三弟果然聰明——”他四下看了看,重新蘸酒勾勒了黃河的模樣,指點到:“若想黃河止息,須得上游筑壩,下游清淤,奈何現在人力物力不夠通達,光是這個清淤怕就是要耗盡幾十年,就算是從今年開始施行我的法子,我有生之年,也不知能否看到黃河清明的那一天。沿岸須得種樹植草,培土固本,方才是個真正解決之法。上古書籍中記載的黃河沿岸,乃是水草豐美的地方,奈何豫州百姓貧困,伐樹生財,導致水土滾滾東流,終于成淤堵塞,導致一年年水情不斷。”他嘆了一聲,搖了搖頭:“歷任豫州太守鮮見的有幾個好的,今年倒是個新上任的年輕官吏,還未見得有什么大作為,救濟災民那里,倒是做了些事情,可是卻無端端把經常施粥行善的‘楓行’”給封了,實在是耐人尋味。”
楓靈仔細聽著,眼中爍爍光芒閃耀,突然也把手蘸了酒,在桌面上畫了起來:“年少時候父親曾經遇過來這里游學的布賴顛國人,長得金發藍眼,高高大大,語言奇特。他說在西方有個低地國家,喚作‘尼德蘭’,因為臨海低地,所以年年國土下陷。結果本國人民為了救亡圖存,填海造地。利用他國家特制的風車吸水排水,這才使得國家沒有滅亡。而且他們用風車建造了許多工廠,使得國民不致饑寒。”記憶中那布賴顛人給的圖畫印象太深刻,楓靈只簡單勾勒了幾下,一個風車雛形現在兩人面前。
尤晉大喜道:“北地多風,此種物事,若是用來作動力,定然是好的。楊三弟果然是見多識廣,小生佩服,佩服!”他高興地手舞足蹈,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子進兄謬贊了。其實我華夏種種驚奇之物事,定然勝那蠻夷之邦千百倍,只不過代代君王皆是以農為本,就算是前朝開始重視商業,今上也仍是更關注農本經營。我民間諸多物事,至今仍如寶玉蒙塵,未有人來發覺其功效啊。”楓靈忽地一聲長嘆,回想起了小時候看到的農家用一個池子里漚出的氣體來點火,竟然可以憑空燃起而不需柴木,于是又將此事與尤晉說了。
“那事情我也知道的,只是不知曉是個什么原理,那氣體應當是腐爛之物漚生的,若是用這東西燃燒,定然可以省下不少柴木……”
兩人越說越投機,不覺已是深夜。
楓靈不欲叫收拾桌子的小二為難,便叫了尤晉進了自己臥房接著秉燭夜談,田謙雖然不情愿可也不敢不從,只得擺了一張冷臉進了臥室一動不動地盯著尤晉。
尤晉酒量不小,越說話越多,說得田謙站著睡著了,連耐心最好、愛聽他說的楓靈都忍不住困了。她感慨道:“子進兄如此多才,卻怎的至今還是個白身?”
“誰知道呢,哈哈哈哈。”尤晉自嘲般地笑著:“我寫的文章入不了考官法眼,我也懶得入他的眼。我認識一位神醫,與我一般,也是屢試不第,可是人家立志從醫,立即便成了揚名四海的仁心圣手。我也許是考試不成,但是,我若為豫州太守,三十年,給我三十年,我定讓黃河成了魚米之鄉!”
“‘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若我是今上,我定然讓尤兄來擔任這個豫州太守!”楓靈一笑,將杯中酒飲盡。尤晉哈哈笑著,一邊說著楊三弟你醉了,一邊敲起了酒杯,唱了起來:“長鋏歸來兮,食無魚。 長鋏歸來兮,出無車。長鋏歸來兮,無以為家。 長鋏歸來兮,食無魚。長鋏歸來兮,出無車。食呀食無魚,出呀出無車。飲無美酒醉,睡無美人妻。”
他聲音低沉,和著這曲子竟然是十分和諧,楓靈今日大喜,喝了不少酒,加上多日來沒能睡好,漸漸的有些不支,何況旁邊還有人唱這首曲子,她慢慢伏在桌上,睡著了。
唱了十幾遍之后,尤晉才發現旁邊的楊徹已經睡著,不由得又是一笑:“和我喝酒不醉的人還真是未能有過,來來來,為兄扶你上床去……”說著,便晃晃悠悠地扶起楓靈,向著床邊走去。
田謙突然驚醒,一眼就看到了尤晉的動作,登時怒不可遏,上前一步拉住了尤晉,狠狠摑了他一個耳光,尤晉被打翻到了一邊,一臉的莫名其妙。楓靈一下子沒有了支撐,順勢一倒,恰被田謙接住。
“又喝這么多……”田謙嘆了一聲,忽然聽到“嘶啦”一聲響,覺得了耳后生風,趕緊把楓靈扔到床上,身形一閃,躲過了身后刺過來的一劍。隨后他急忙拔劍護在床邊。
楓靈此時已然清醒,赫然見到面前三個黑衣人,而尤晉被打到了一邊也是一臉驚愕,旁邊紙窗已破,顯然是那三個人進來的地方。
田謙沉著揮劍,與三人周旋,不多時便斬殺了其中一人。另兩人見見勢不妙,趕緊背著同伴的尸首跳窗離去。
“田謙,不要追!”楓靈喝住了想要追出去的田謙。她看到田謙劍上的血跡順著劍尖流下,確信了方才一干打殺不是自己幻覺。
“那幾人來刺殺我的?”楓靈心中沒有頭緒,“若是殺我的話,是因為知道我是欽差么?”她頓時覺得脊背生寒,恨意頓生,“看來我這洛陽之行,不是那么簡單啊。”楓靈無奈地搖了搖頭,又驀然想起了“楓行”的事情,又暗自忖道:“也不知道,師父他將如何處理這些事。”
又是半晌,她才記起還坐在地上的尤晉,臉上露出了溫和的笑容:“尤兄起來吧,夜已經深了,不如尤兄就在我的床上就寢了吧,楊三我伏案而眠即可。”
在田謙陰狠目光的注視下,尤晉慌忙搖了搖頭,跑到隔壁去睡了。
“師妹,明日要去洛陽的太守府,今夜的事情不簡單,你看……”田謙悄然近前,低聲說道。
“不用擔心,”笑得依舊溫和,楓靈道,:“我不會有事的,何況那邊還有個尤晉。”
洛陽豫州太守府。
只穿了一身單衣的豫州太守邵俊林從臥室里走到正堂,一臉不滿,身上還帶著**的味道。他是個年輕男人,一臉的英氣勃勃,一身的天驕氣質,氣勢驚人,叫人過目難忘。
廳堂前的兩個人跪得戰戰兢兢,他們身旁還躺著一具穿著黑衣的同伴的尸首。
“失敗了么?”邵俊林一臉陰郁,看著自己侍衛的尸體。
……
御書房里燈火搖曳,齊公賢命人加了一盞燈。果然,人老了眼神就不濟了。
齊恒在一旁恭恭敬敬地站著,把已經閱過的折子放在一邊。齊公賢順手抄起一本翻開來閱讀批注,不住地點頭。齊恒松了口氣,身上的壓迫感減輕了許多。
“恒兒近來評價事情的眼光老練了許多,有進步,有進步。”齊公賢贊許地評價著,頗為滿意。
“都是父皇教導得好,兒臣不敢不努力。”齊恒也露出了一個笑容,回應齊公賢。
看完了最后一本折子,齊公賢叫了茶,狀似隨意地問道:“恒兒最近似乎經常去聽子虛上人講道,效果如何?可是得悉了道長真法?”
齊恒一時緊張,不知如何作答,過了許久才慢吞吞說道:“上人所講,博大精深,兒臣資質愚鈍,只能領會少許,方知‘道’乃無名之門,還需要細心再去研究才是。”
沉默許久,齊公賢道:“如此甚好,吾兒應知,學無止境。百工居肆,各有各的長處,多學那些長處自然是無害的,就是千萬別學錯了東西,學了短兒。”
“上次那個琵琶女的事情,你始終不肯給父皇我個交代,那么也好,朕便不問了。”齊恒臉色大變,齊公賢站起身來厲目看向齊恒:“你身為天朝太子,應當怎么做,父皇不想再多說。夜深了,你下去吧。”
齊恒急忙告了安,退下了。
【金風玉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