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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為豪門嬌小姐,暮登皇室天子堂。
天保定爾后妃命,難解定數費思量。
金兮玉兮何足貴,萬花簇動貴無當。
縱使身處龍顏側,仍記當日夢一場。
民世宗建陽十三年,蘇若楓十三歲誕辰之際,適逢蘇府的絲綢生意開了第二十家分鋪,且收益頗豐,所以蘇府擺下酒宴邀請揚州的豪門顯貴來參加蘇府小姐的壽筵。
來的自然都是顯赫的達官貴人或是富商巨賈,個個都身家顯赫,因著知曉蘇老爺最為疼愛這一個天賦異稟、聰明非常的女兒,送起禮物來,也是出手不凡。
蘇老爺原是在廳堂中坐著的,后來覺得來人送上的禮都太貴重,心中過意不去,便到了門口迎接來客。
蘇府上下一派喜氣洋洋,只有那十三歲的小壽星正噘著嘴,一臉的不高興,百無聊賴地在閨房中踱著步子,聽著房門外司儀唱著禮單:“喬府喬老爺送上翡翠玉指環一只——孫大人送上玉如意一對——紫家紫老爺送上……”
“煩人!”蘇若楓嫌惡地捂了耳朵,年年如此,雖說她喜歡熱鬧,但終究受不了這年年如出一轍的賀禮,不是金就是玉,有錢人拼了命地往外扔銀子,買了些看上去挺值錢的古玩玉器就和蘇老爺套近乎;達官貴人則更加附庸風雅,送字畫的多一些,也是為了和蘇家套關系。
沒辦法,誰叫蘇老爺不僅是天下間數得上的豪富,富可敵國不說,還養出了個聰明兒子,十一歲就中了進士,被當今皇上贊為神童,為官不過七八年,就官至三品,被拜為太常寺卿,可謂是天子近臣。蘇府自然是為此而風光一把。
蘇若楓很是心煩,想找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就偏過頭去對這兩個丫鬟說道:“柳兒、鶯兒,你們給我讀故事吧。”
但是兩個丫鬟正興高采烈地說著什么,完全把蘇若楓晾到了一邊,蘇若楓不禁生氣又有些好奇,就繞到那兩人身后,豎起耳朵來聽兩人的談話。
“你猜,下一個送的是金是玉還是字畫?”
“我猜是金,已經連送了三件玉器了。”
“不對,應該是字畫。從一開始到現在還未送過一幅字畫呢!”
聽著兩個人熱烈的討論,蘇若楓只覺得好氣又好笑,就這么個問題也值得討論?不禁伸出手一邊拎了個耳朵威脅道:“小丫頭片子,你們說什么呢?”
兩人驚詫得回過頭來,露出一幅苦相:“小姐,你——”
正在這時又聽見了門外傳來了司儀唱禮單的聲音:“楚家二小姐送花——”然后遲疑一下,接著念:“花——花凳一只。”
蘇若楓立時松了手,來了興趣,花凳,花凳是什么東西?楚姐姐送的?于是馬上奔了出去,想看看那“花凳”究竟是個什么物件。
只見偌大的院子中間擺了個偌大的箱子,一出了閨房就聞到一股奇異的花香,不是單獨的某一種,而是百花之香混合成了一種攝人心魄的香氣,如妖嬈的少女,如嫻靜的婦人,香味四溢,令在場的所有賓客都嘖嘖稱奇。
“楚姐姐!”伴隨著親昵的呼喚,一個藍色的影兒飛向了正站在院中的楚韶靈。楚韶靈聽著呼喚,正慢慢轉過身來,卻被飛來的女子撞了個滿懷。
蘇若楓笑得甚甜,環著楚韶靈纖纖細腰撒著嬌:“楚姐姐,你給我帶什么好東西來了?”這兩個孩子,本就是閨中密友,又年紀較輕,畢竟都只是孩子,親密無間并不為過,更何況這蘇若楓是揚州城里出了名的能胡鬧,所以其他人見了,也只是莞爾,不管其它。但楚韶靈倒是弄了個措手不及,難為情地紅了臉,輕輕將蘇若楓環著自己的腰的手掰開,低聲說道:“別胡鬧,今天你可是主角。”
蘇若楓滿不在乎,仍是好奇地看著那個大木箱子,接著問到:“楚姐姐,那個什么花凳到底是什么呀?”
楚韶靈刮了下她的鼻子,故作神秘地說:“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蘇若楓假裝不屑地挑了挑眉,心中卻更添了幾分好奇想要看看那箱中的東西。
轉眼間,賓客已到齊,主客落座,開席之后真可謂人聲鼎沸,起坐喧嘩,談笑風生,好一派熱鬧景象,浮華若夢,盛世清平,誰又能知道幾家歡喜幾家憂愁,誰又知道十年之后的天下大亂。
楚興正與蘇宗澤——也就是蘇老爺——正在聊著什么,閑談間也好奇地望向那大木箱子,忽然聽得屋外傳稟,說是大少爺蘇伯卿從京中趕回來了,專程為了給小妹過生日。蘇宗澤頓時大喜過望,立刻站起身來,攜著蘇若楓就向門外走去親自迎接自己的兒子。能讓父親親自去迎接,可見蘇老爺為這個兒子有多驕傲。
不一會兒,父女倆回來,身邊還多了一個氣宇軒昂的年輕后生,大家一看就知道這就是年輕的太常寺卿,皇上身邊的紅人,蘇家的大少爺蘇伯卿。他倒是比妹妹來得更像他已過世的母親喬悅顏,面目清秀,氣度不凡,叫人眼前一亮,驚為天人。
蘇若楓眉目間和其母相似,卻比其兄多了幾分父親的影子,但兄妹倆人同樣生了一幅絕代的面容,更令人驚嘆不已。正當眾人為蘇伯卿嘖嘖稱奇之際,又進來了幾個人,為首的是一個衣著普通氣度威嚴的老者,約有五十多歲,身邊跟著幾個精壯的年輕人,似乎是他的隨從,正警惕地打量四周,仿佛隨時防備著不軌之徒。老人倒是很低調,只是找了個不顯眼的角落坐好,似乎很是隨意地打量著周圍的人。
這一下宴會更加熱鬧了,中心人物一下子由蘇若楓變成了她的京官哥哥蘇伯卿身上,若楓對此并不在意,能見到公務繁忙的哥哥,便是最好的禮物了。
蘇伯卿也是個愛妹心切的人,此次從京中趕回來,帶了不少京中的小玩意兒,可是想巴結自己的人實在是太多,還來不及和妹妹說上幾句話,就被一幫人圍在中間,聽著他們的溜須拍馬。蘇伯卿分得清禮儀,只好謙和有禮地聽那些人說著他已聽爛的話,不動聲色。官場廝混這些年,他老成了許多。
若楓沒辦法搶回老哥,只好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不高興地抱著雙臂,做冷眼旁觀狀,卻不經意聽到了身邊灑灑的笑聲,轉過去正是楚韶靈在沖著她笑,心中不快一下子煙消云散。又想起了那神秘的花凳,忍不住再次湊過去問道:“楚姐姐,我實在是等不及了,你還是告訴我那個花凳到底是什么吧。”楚韶靈依然笑而不答,喚了幾個家丁,要他們將那大木箱掀開。
霎時本就隱約的花香愈發濃烈,薰得滿庭芳香,將所有人都引向停著那“花凳”的庭院之中,人群中發出聲聲輕呼。只看到一個十分大的“蓮花”靜靜的沐浴著皎潔月光,展現在眾人眼前。這朵大大的“蓮花”,是由千萬朵粉白的花朵及花枝編織而成的,如同一把凳子,中間的一片花海簇動正好可以容下一人坐著。尋到千萬朵花并非難事,而這千萬朵花卻都不是一個品種,而且盡皆粉白,能湊齊已是不易中的不易了。更何況還得在花還新鮮的時候就將它編織成形,又不能傷了花型,確實不易,需要的人力物力,并不簡單。這哪里是什么花凳,分明就是觀世音大士的蓮花臺!精工細作,嬌媚動人之中而又帶了圣潔,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正是如此。
這是楚韶靈絞盡腦汁想出來的主意,也是她奔波了一個月專門準備的禮物,試做了五個才算是做成功。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蘇若楓繼承了喬姨的最大的特點就是她的超凡脫俗,仿佛不是人間中人,而是天仙落凡塵。
“好美啊,楚姐姐,真的好美,”蘇若楓此刻已經走到了那“花凳”旁,癡癡地看著,蓮花,多么圣潔的花朵,“謝謝你,楚姐姐。我都不敢坐這‘花凳’了,生怕把這么美的蓮弄壞了。”
“傻瓜,你就是我心中最美的蓮啊。”楚韶靈淺淺一笑,沒再答話。
自然,無需多說。
饗宴之間,觥籌射復,自然都少不得。雖說不是新春,竟也設了打燈謎,棋牌、題詩繪畫,好讓宴中的達官貴人們,不那么無趣。
那后來才造訪的老者被安排了和紫老爺下圍棋,神色淡然,似乎專注于棋局,卻不時看看正在被人糾纏的蘇伯卿,露出些許微笑。
過了不久,棋局終了,紫老爺中盤大敗,輕哼一聲,跑去和自己的兒子下棋去了。蘇伯卿見老者身邊已無外人,急忙應付打發了身邊的人,趕緊過去和那人說話:“木老爺,怎樣,覺得寒舍家宴如何?是否有招待不周?”木老爺微微一笑,尚未開口就見到蘇若楓迎著蘇伯卿而來。
“哥哥,這位是——”蘇若楓看著面前的老者頗感奇怪,這人不像是揚州人士,且從前根本就沒有見過這等人物。
“噢,楓兒,這人是我在京城的朋友,木老爺。他聽說我要回來看妹妹,就一時興起,和我一路同來的。”蘇伯卿向若楓解釋著,臉上很是恭敬。
“木老爺——多謝木老爺,一路奔波,還請盡興。”蘇若楓雖年幼,但出身官宦之家,見識頗多,場面話說得甚熟。
“呵呵,早就聽說了蘇家小姐的美貌和聰明,難怪令兄非要回來給你過生日,有這么一個好妹子,難怪把心綁在了揚州。”木老爺說話很豪爽,不禁讓蘇若楓面上一紅,赧然一笑。
現任揚州太守孫大人正抱著自己的孫兒在看著一個燈謎,似乎苦思冥想而不得其解,頗感無奈,搔首落白發,感慨了一遍又一遍,似乎還是沒能找出答案來。
身后忽的傳來一道溫婉女聲——“久聞蘇小姐才識過人,小女這里有一上聯,想求對,不知小姐可否幫忙?”
聽到身后的聲音,蘇若楓轉過身去,心中一驚,沒想到居然是沈家老爺的外甥女,朝中吏部尚書家的小姐——徐菁芳。她自小養在舅舅家中,在揚州也是小有名氣的才女,兩年前隨父入京,今番居然又回來了。年幼時她和楚韶靈還有蘇若楓可是受一個私學老師教導的同窗。她正笑吟吟地看著蘇若楓,眼神輕柔卻帶著些挑釁。
“沒想到芳姐姐回來了,還來看望妹妹,榮幸之至——說什么求對,姐姐才華遠在若楓之上,再說這里有這么多文人雅士,哪里輪得上妹妹我。”蘇若楓回答得甚是客氣,畢竟兩年不見,她心底與徐菁芳生分了許多。
徐菁芳顯然沒有料到她如此客氣,面上閃過一絲怔愣,但轉瞬便又掛了一抹笑:“方才看到韶靈的賀禮,又看到孫大人的窘迫,忽然想到一聯:孫爺爺孫看花凳閱花燈,花是同樣,凳燈有別。”
蘇伯卿頓時愣了,這一聯并不容易,自家妹子雖是聰慧,也不知對不對得出來,以她的性子,若是對不出來,今晚上可是就天下大亂了。
蘇若楓確實是被難住了,低了頭踱著步子想了半天。從小她便爭強好勝,尤其喜歡和這個芳姐姐爭。說起來,她們三個都是好強的性子,但韶靈更對經商有興趣,而徐菁芳和蘇若楓變在文才上爭斗,暗中較勁。盡管如此,蘇若楓的記憶中卻從未真正勝過這位芳姐姐,每每最后,都是她放了自己一馬。
仍是想不出來,若楓額上滲出了幾許細密汗珠,忙亂地四處看去。忽然瞧見了正在談笑著下棋的紫老爺,豁然開朗,答道:“有了!紫甫父子部棋具設棋局,棋乃一體,具局不同。”
旁里本就有幾個看客,見蘇若楓終于對了出來,也不管對得如何便是一片叫好之聲,蘇若楓長舒一口氣,看著徐菁芳臉上那一抹笑,情知她又是放了自己一馬,若是她不說“凳燈有別”而是說“幾火有別”的話,她還真就可能對不上來了。
木老爺看了看徐菁芳又瞧了瞧蘇若楓,見此二者一動一靜,卻是一般美麗,不由得心中喜歡,低下頭對身旁的蘇伯卿說:“揚州還真是人杰地靈,養出來的女子既秀氣又聰明,看來,要找兒媳的話,就得從揚州來找了。”
賓主盡歡,好一場熱鬧饗宴。
二更時分,喧鬧了半夜的蘇府終于歸于沉寂,賓客們大多已回府,只是那個京里來的木老爺留宿在了蘇府中,還有被蘇若楓纏著的楚韶靈,也留在蘇府睡下——這也是常事。
夜已闌珊,蘇若楓躺在床上,想起了去世兩載的母親,忽的睡不著了。她煩心地坐起了身,正瞧見了墻上那柄青鋒劍。
奇怪,自己不會武功,母親也從不動武,為何會留給自己一把劍?
她趿拉著鞋子蹦跳著到了墻邊,將劍取了下來,抽出劍來,覺得舞動不開。遂悄悄拔開門閂,走到庭院之中,瞧著皓月當空深吸了口氣,也不管那劍應該怎樣舞,便隨著性子亂揮了起來,搖搖晃晃,好幾次險些砸了自己的腳。不一會兒的工夫,便鬧得一身是汗。
蘇若楓沮喪地把劍收回鞘里,看到那花香四溢的花凳,也不再憐香惜玉地怕坐壞,徑直坐了上去,把劍放在膝蓋上,托著腮打量著這造型古樸的劍。花香襲來,心中不由得安靜了許多。蘇若楓靜下心來,借著月光細細地看著劍鞘上的花紋,這才看出來竟是條騰空的龍,只是刻得很淺,也未曾上色,乍一看根本看不出來。劍柄上用篆體寫著青鋒二字,古樸有力,隱約看得出書者的凌云壯志來。
青鋒,為什么要叫青鋒這個名字呢?拔劍出鞘,龍吟之聲低吟悅耳,青色鋒芒在月下光彩熠熠。
“為什么呢?”她咕噥出了聲。
“青天朗日,鋒芒畢露。不為人主萬人之上,便為奸佞遺臭萬年。”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了突兀的男子聲音,當即把蘇若楓嚇得劍掉到了地上,跳下了花凳子,轉過身,看到了默默立在身后的束著道冠的青衣男子。
“你、你、你是誰?”若楓結結巴巴地說著,趕緊從地上拾起青鋒,雙手持劍,將劍尖對準好像是從天而降的青衣,忽又覺得不對勁,方才那聲“你是誰”好象帶了和音,扭頭一看,是楚韶靈正瞪著青衣,楚姐姐什么時候也來了?
“哈哈,正好全都來了,省得我再一個一個找。”青衣笑意慵懶,更襯得一身風骨卓然,宛若謫仙。見他笑了,兩個孩子更是目瞪口呆,還道是遇到了神仙。
“行了,做我的徒弟吧,我教你們功夫,可好?”
月色醉人,失眠的人還真是不少。
那位京中的權貴——木老爺也是失了眠,約了蘇伯卿正在院子里賞月,忽然見到一道身影大笑著閃過,聲音似乎很熟悉。他心頭一動,不待手下有所反應,便急急忙忙追了上去,把蘇伯卿扔在原處。
不知追到了什么地方,那人終于停下來,轉過身來,聲音懶洋洋的,有著幾分醺然醉意:“大哥的功夫不減當年啊。”
木老爺——建陽帝登時一愣:“七弟,果然是你,你還活著。”
青衣大笑一陣卻是越笑越落寞,終于平靜下來:“大哥如此驚訝,難道是想我死么?”
建陽帝靜下心來,看著青衣竟有了幾分仙風鶴骨的味道,一身道人裝束,失聲道:“七弟你竟入道了?”
青衣自嘲一笑:“大哥,今日有緣重逢。老七不想讓大哥擔心,故而現身相見。這些年你一直不曾放棄尋我,如今老七便告訴你,不必再擔心我——老七楊景倫不會對大哥的帝位構成任何威脅。今日相見,也只是為了這一句話,大哥。”青衣聲氣平和,嘆了一聲,正要離去,卻終是不忍,又轉過來,對著正欲挽留他的建陽帝說道:“陛下保重,陛下莫要太倚重丞相。”話音落下,毅然離去,決然不肯回首。
建陽帝又是欲追,卻忽地明白這些年青衣的武功精進得厲害,若非方才老七有意放慢速度,以自己荒廢多年的功夫,又怎能追得上他。想通此事,建陽心中頹然,不禁回想起了從前的種種往事,心事重重地回了蘇府。翌日,也未在揚州多逗留,清晨便啟程回了京城。
【前傳 拜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