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午后的陽光過于毒辣,沙灘是熱的,海水也是熱的,鋪天蓋地地共同積聚起了恐怖的熱量。
吃完飯后,他們先找了一家冷飲店,每人點了一杯飲料,打算在這里坐一下午,等傍晚時再去海邊玩。
這間冷飲店的墻體有一面是落地的玻璃,挨著玻璃的是個吧臺,零散的幾把高腳椅分布在吧臺前。
余瑕和江弋找了兩把高腳椅坐下,雖然是透明的玻璃,但是玻璃前剛好是一片樹蔭,加上室內還有空調,所以并不會感覺到炎熱。
余瑕看江弋愣是把高腳椅襯成了把矮腳椅,他點的是一杯西瓜汁,而江弋點的是一杯金桔蜂蜜水。
姜戈正在吧臺跟冷飲店的老板聊天,她一向自來熟,社交能力非常強,沒一會兒就跟老板聊得熱火朝天。
余瑕就從她包里翻出耳機,插上手機的插孔。
他和江弋一左一右地挨著坐,在兩個耳機中,他最后遞了右邊的那個過去,“聽嗎?”
江弋沒應聲,但接過了。
因為這副耳機的線并不是很長,余瑕左耳戴左耳機,江弋右耳戴右耳機,兩人的距離就挨得更近了。
從音效良好的耳機中傳來的是一首英文歌。
沙啞磁性的嗓音,配樂是鋼琴和鼓樂。
starsmeltintomoon
osun
suintothebranch
branchream
strea
thenyouriseoutoftheo,
tobeastarinthenightsky
starlightrave
overandain
youaremystar,
mymoon,
mysun,
sourylife,
rootofmysoul
聽著聽著,余瑕不自覺地就哼了起來,他聽了很多遍,早就會唱了。
“……youaremystar,mymoon,mysun……”
哼到最后一句,旁邊的人意外地開始附和。
“sourylife,rootofmysoul”
“sourylife,rootofmysoul”
他聽到后側頭,那人就安靜地跟他對視,日升月落,斗轉星移,仿佛就在他眼中。
伴奏開始響起一陣潮起潮落之音,還有風吹樹葉的摩挲之音,耳機里的歌手又唱到了那句,現實中低沉的嗓音也隨之重合。
“sourylife,rootofmysoul”
余瑕愣了愣,等歌曲的余韻都已經遠去了,下一首的前奏已經響起,他才猛地反應過來,然后拔了耳機,揉了揉耳朵。
“我好像很少聽你唱歌。”他撇開目光,看向窗外,“也就小時候聽你唱過,當時是為什么來著?”
江弋果然還記得:“當時我們在玩國王游戲,你當騎士‘騎馬’時從公園里的劃船器上摔了下來。”
“然后呢?”
他觀察著他臉上的神情:“然后你哭了。”哭得非常執著又投入,怎么哄都哄不好,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哈?你肯定是記錯了。”余瑕完全忘記了這一回事,“我怎么會哭?”
江弋就那樣看著他。
“好吧好吧,想不到我小時候居然那么慫。”他搖搖頭,開始毫不留情地鄙視小時候的自己。
“你們在聊什么?”這時,姜戈端著一個托盤過來,上面放著三碗水果撈,全是老板送的。
“老板送了三碗水果撈,嘗嘗?”她一人發了一碗,還有三把勺子。
余瑕拿著勺子攪了攪,南方的水果種類特別多,現在又正好到了季節,這碗水果撈里面就有很多種水果,其中有些是他喜歡的,有些是他不喜歡的。
他把自己喜歡吃的挑出來吃了,剩下了一些青芒和楊桃——水果他不喜歡吃酸的。
然后江弋就跟他換了一碗,他不喜歡吃太甜的東西,碗里剩的全是甜度超標的水果,他們迥異的口味剛剛好能互補。
余瑕吃了個青提,聽到姜戈含著勺子說起她剛剛聽老板提到6號會有一場焰火晚會,問他們去不去?
他聞言隨意地點點頭,嘴里混著奶味的青提甜得發膩,但他卻喜歡的不行。
到了傍晚,太陽的余暉落進海里,與海相接的天空布滿了大片大片的粉紫色云朵,清涼的海風帶走悶熱,空氣就冷了下來。
姜戈收到消息先回去了,他們兩個就一前一后地騎了輛自行車,沿著沙灘邊的木棧道往前騎行,到了盡頭,他們停好車,余瑕當先跑向了大海。
現在正是退潮的時候,海水起起落落,翻出白色的浪花。
他脫了鞋子,撒歡一樣地跑進水里,其實現在他挺想脫了衣服游一場泳的,但現在退潮太危險了,白天又太熱。
“我特別喜歡海。”他轉頭看著身后的人。
“我跟你說過的吧,小時候我很嬌氣,很不好養。當時的醫生都說我的情況很危險,單一血統的濃度過高,又幾乎沒有類似的育兒經驗,我很可能早早地就會夭折了。”
他的目光遠眺:“但是我媽不相信,愣是查了很多相關資料,小心地照料我。天天抱著我泡在海水里,眼睛都不敢眨,時時刻刻地盯著我的情況,這才讓我度過了一開始的適應期。”
“一歲前我都是泡在海水里的,我喜歡待在水里的感覺,所以長大后我才會去參加那么多的游泳比賽。”他踢了一下海水。
“你呢?我一直沒問你,你是怎么開始喜歡上游泳的?”
江弋站在他遺留下來的腳印上,“嚴格意義上來說,我不是喜歡游泳,我是喜歡……海。”
“喜歡海?以前怎么沒聽你說過?”余瑕對上他的視線,“什么時候的事?”
“很早之前,硬要說起來的話,應該是……”潮聲陣陣,江弋后面的話被風吹散了,余瑕沒聽清,走過去想要靠近一點聽,結果腳下一拐,踩到了個什么東西。
瞬間他腳下的海水就帶出了一點血紅。
他實在是倒霉,居然踩到了沙子里的碎玻璃。
“我去。”
余瑕嘴里罵了一聲,下一秒,他就被抱了起來。
江弋一手扶住他的背,一手托著他的膝彎,像抱小孩一樣地把他抱了起來,然后就一直抱著放到了木棧道末尾的樓梯上。
他彎下身查看他的傷勢,大腳趾被劃破了,傷口不深,但還在流血,他神情嚴肅認真地處理著傷口,“疼嗎?”
余瑕搖搖頭:“不疼,就這點小口子,再過一會兒都直接愈合了,還疼個鬼啊。”
就算是這樣,回去的時候,江弋還是堅持不讓他走路,而是蹲下身,要背他回去。
見拗不過他,余瑕只好趴了上去,這不是江弋第一次背他。強健有力的手臂托住他的膝彎,很輕松地顛了顛。
他們就這樣走在海邊的沙灘上,余瑕勾住他的脖子。因為身下的肩膀很寬闊,趴著還挺舒服的,他的胸口就緊貼著他的背,目光投向了遠方的海平線。
太陽像是一塊橘色糖果要融進海里似的,化得只剩下了一小部分圓,而融進海里的部分又像墨汁一樣在海水里蔓延,橘色的碎光鋪滿海面。
這樣的場景讓他想到今天下午聽到的那首歌。
“sourylife,rootofmysoul”
然后他也覺得他像是那顆巨型糖果一樣,被另一人并不滾燙的體溫融化了,融在了他的背上,黏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