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劍!”
我大喊,左手結印凌空后翻,一道有形無質的風劍發出凌厲的破空聲飛向追兵。
前面幾人倒也乖覺,見來不及閃躲,情急之下,撲向地面五體投地,方免去了穿心之災。后面的人就沒有如此好運,風劍穿透鐵甲,前胸刺入,后心刺出,竟開了個透明窟隆,紅艷艷的血噴灑而出。風劍去勢不停,一連刺穿了四五人才消散于空氣中。其余地追兵看到此景,不由得都放緩了腳步,怕靠得太近,成為我劍下之鬼。
我要的就是這一刻的猶豫,腳尖一點,飛向路旁樹林,借著樹枝的彈力,幾個起落,已經將他們拋下。遠遠地,還聽得到那些追兵虛張聲勢的喊叫聲。我心中暗笑,自從三月前被打傷后,我的法力也只夠放出一次風劍,如果他們繼續追,就只能各憑本身功夫了。也幸好追兵里并沒有什么好手。
奔了一刻鐘,我躍下地來,左轉右轉,在黯黑的森林中快速地走著,彎彎的上弦月高掛在空中,借著從樹木的縫隙間瀉下的月光,勉強也可以看清道路。
三棵高大的槐樹并立著,遮天蔽日,枝枝丫丫的藤蔓沿著樹身爬上去,又從枝頭垂下來,形成一道綠色的瀑布。再向前五十丈處是棵銀杏,繞過去,向前走十丈,左轉,來到一個山丘前。還沒出聲,就聽得一聲清亮的喊聲傳來:“師父,你回來了。怎么樣,有沒有受傷。”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分花拂柳地從一個小山洞里撲出來,立在我面前,不住上下打量。
皺眉,我敲敲他腦袋,自傲地說:“你師父我有這么容易受傷嗎?”
他明顯是松了一口氣,馬上又斜眉斜眼地看著我:“還說,三個月前是誰被人一掌打得半死不活?”
臭小子,專揭我傷疤,我有些氣急敗壞,喊道:“勝負乃兵家常事,況且那次受傷也不是我技不如人。那是……”驀地想起自己是如何落敗,我揉揉鼻子,閉口不言。
他像是得了便宜,得意洋洋地說:“是啊,不是你技不如人,那是怎么受傷的?說出來讓我聽聽。”
我不理他,進洞里取出衣物換下身上的夜行衣,說:“走吧,今晚的任務算是完成了。回去好好睡個覺。明天就去江南。”選定了路向臨時住所的方向走去。他還在身后嘮叨:“真弄不懂,你這幾千年是不是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我只有十六,可是我和人動手,也不可能會踩到衣服下擺自己撲到人家拳頭上。”我的臉刷一下紅了,吐出胸中幾口悶氣,不理他,繼續向前走。
三個月前,經過洛陽城,聽聞洛陽城威遠鏢局的總鏢頭楊震遠的“見水式”天下一絕,放眼整個武林也算得上數一數二。于是一時興起,找到威遠鏢局,指名道姓要他和我比試。誰知他竟然奉上清茶一杯,便拂袖而去。這可惹火了我,愣是在威遠鏢局門前坐了三天,許進不許出。弄得洛陽鏢局上至鏢師、下至伙計都要翻墻才能出去。聽說最后是全局上下一致請愿,那總鏢頭才答應和我比試。
“見水式”果然名不虛傳,致虛極,守靜篤,不盈不溢,以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不過對我來說,這等程度尚不足畏,幾千年的修為難道是假的。施展一套“太極拳”,以柔克柔。第三十四招時,我一招“攬雀尾”,左鷹右陽,打算粘連黏隨,接勁制人,就在左腳跨前一步時,我竟然踩到自己的衣擺,“攬雀尾”只用出半招,便身不由已向前倒,硬是撲到了楊震遠的拳頭上,一時間,鴉雀無聲,就連楊震遠也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我坐在地上,眼睛眨啊眨,然后兩眼一黑,昏過去了。
據小青也就是我徒弟說,當時他跑上前,連場面話都沒交待,極度郁悶地扛起我走了。
小青是我三年前經過臨安城時收的徒弟。初見時,他正被一群黑衣人圍攻,全身上上下下已經找不到一塊完整的地方,卻還是一言不發,和那些人纏斗,竟是一付寧死不彎的氣勢。
我趕走了那些人,花了些力氣治好他的傷,本來是打算在他清醒后送他回家。可他說家里人已經死光光,說如果我不收他,他遲早死,問到為什么黑衣人會追殺他,他就一臉的冷硬,拒絕回答。救人救到底,經過半個月考驗,我便收了他做徒弟,一路上有他陪伴,頗不寂寞。意外的是他的手藝不錯,讓我大嘆有口福。
行行復行行,我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看著小青,他倒跳了三步,說:“你別這樣看著我,我說的可都是實話。”我還是不說話,他惱了:“行了,行了,你不想聽,我不說就是了。說出去我還怕丟人呢,有你這樣的師父,好光彩么?”
我不言亦不動,偌大的樹林中只聽得到夜梟的咕咕聲。小青也覺得不對,全身警戒,問:“是不是九王府有人追來了?”
“不是。”我躊躇了一會兒,覺得還是說實話好一些,“小青!”
“有什么事你就直說,男子漢大丈夫,說話干脆點!”
“小青,我迷路了。”
“啊!”尖叫聲在山間回蕩,驚得宿鳥滿天亂飛。
尖叫過后,他嚴厲地看著我:“跟在我后面。”我悶悶地應了一聲。又不是故意的,沒有特殊一點的標志,這些樹長得都一個樣,黑夜里如何分辨。
摸清了方向,兩個披星戴月披荊斬棘地跋涉。
擦擦汗,來到一處山澗前,望向對面,正是我們常走的林間小路,只要上了小路,再走一刻鐘,就可以回到我們的小屋了。
山澗約七八丈,向下看,黑黝黝地看不清是水流還是怪石林立。以我的功力,這種寬度的山澗自可一躍而過,但小青功力尚淺,如何過去,倒是個大問題。
研究了一會,制定了計劃。我站在他身后,單掌搭在他背上,對他說:“數到三,你便盡力向前躍,我會助你一臂之力。”
他懷疑地看了我一眼,說:“你可別趁機報復。我掉下去的話,肯定腸子肚子滿天飛了,你想湊也湊不齊。”我咬咬牙,有哪個徒弟會這樣對師父說話?真恨不得真的就此抽手,但還是運氣于掌,就待他躍起時,推他一把。
“一,二,三。”終于可以讓他見識我的功夫了,一時興奮,在他跳起時,我氣運丹田,力貫于臂,在他背上猛力一推。剛一出手,小青尖叫一聲,像流星般以肉眼難辯的速度沖向對岸,我暗道一聲“不好”。
果然,我的力氣大了些,小青在到達對岸后,變換了幾種身法仍停不下來,又向前飛了四五丈,整個人“砰”的一聲貼在一棵參天大樹上,一瞬間,但見參天大樹晃了幾晃,“無力落木蕭蕭下”。
我擦拭一下額頭上的汗,好像今晚汗特別的多。正打量有沒有其他的路,聽見小青的聲音從對面傳來,比剛才高了八度不止:“你給我過來,現在,別想找其他的路。就算找了,你早晚也回去。”
該來的躲不掉,我無奈地躍過山澗,站在小青面前,只見他用手捂著鼻子,露出兩只大眼在黑夜里閃閃發著光,惡狠狠地瞪住我。以前在山里,我看到狼就是這樣看著獵物的,雖然已經化身為人,但為狐的那一段記憶還鮮明地印在腦里,看見這樣的目光,汗毛直豎。我退了兩步,他逼上來,我再退后,他再進逼。我干笑:“好徒弟,你的鼻子怎么樣?有沒有歪。”不說還好,他一聽,整個人又逼上來,那雙眼睛距我的眼睛只有0。01公分。我轉身一個柳絮迎風,飄出十丈,未嘗不知道轉身就跑太失水準,可是……躲得一刻是一刻吧。
飄了一會,停下來,嘆氣,又轉身回到他面前,他還站在原地。
他咬牙切齒地說:“一會不見,你輕功見長啊,怎么不接著跑了?”
我點頭哈腰地笑:“方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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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還在生氣,我不敢多說,乖乖地跟著他向前走,半刻鐘后,轉過一個山坳,眼前豁然開朗,近半畝的空地上,各種奇花異草爭香斗艷。花中西施的杜鵑,有皇后之稱的月季,嬌艷的玫瑰,淡雅的菊花,姹紫嫣紅,落英繽紛,不一而足,幾乎使人誤認為身處仙境。
在群花圍繞中,半人高的竹籬圍繞著一座小小的茅草屋。推開門,一個彈指,燈火通明。我看看他,又看看他。
“你又怎么了?”很不耐煩的語氣。
我縮縮脖子,看來他還在生氣,可是我還是想說:“小青,我餓了。”
小青狠狠瞪我兩眼,但還是走向后面的廚房。我歡呼一聲,大喊:“我要吃西芹百合、剁椒魚頭、東坡肘子,呃……”看著小青有走回來的趨勢,我識相地減低了聲音:“我想吃……我想吃……粥。”
“你不是吃素嗎?學人家要什么東坡肘子。”
“今天在九王府里看有人吃,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做出來給你你也吃不了。再吵,做個紅燒狐貍讓你吃。”
唉!有徒如此……小青又在看我了……我轉過身,背著手看著窗外,曼聲吟道:“天涼好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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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得像清水一樣的粥放在桌上,我拿它當鏡子照,攏攏頭發,拔掉兩根眉毛,痛得眼淚差點掉下來。
筷子是用不了了,我只好找個勺子,舀起來又瀝下去,又舀起來,小聲說:“我還是想吃東坡肘子。”
“你給我出去。”小青一拍桌子,發飆了。我不敢多說,端起碗灰溜溜走到外邊。但見月明星稀,暗香浮動,我突然心情大好,蹲在屋檐下開始吃粥,小青的手藝就是好,連一碗普普通通的粥都可以熬得入口即化,唇齒留香。
正吃得香,又聽見小青喊:“你給我進來!”
“不要,”我是師父,我愿意在外面吃,做徒弟的哪有說話的余地。
“不進來,明天就自己做飯。”
我馬上站起來,進屋坐在桌旁,吃了兩口,關切地問:“小青,你的臉怎么青了?和你的名字好配。”“啪”小青手里的筷子斷為兩截。
吃完飯,我伸個懶腰,直挺挺地倒在床上,眨眼間,已經快睡去了。迷迷糊糊中,感覺小青替我脫掉了鞋襪、外衫,然后整個人也爬到床上來,摟住我。我翻身摟住他的腰,把臉埋進他胸口,我蹭蹭他的腿,只能蹭到小腿肚,什么時候他長得這么高了。不過他身上的味道可真好聞,有一點青草的味道,還夾雜著一點點汗水的味道,我深深吸口氣,啊,舒服的耳中聽得他先是輕嘆一聲,又嗤地一聲笑出來,想問他笑什么,還沒來得及,便陷入黑甜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