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易度坐在沙發(fā)里，一吸一吐溫吞如虎，他即便不出聲也叫醫(yī)生們?nèi)缑⒃诒场１会t(yī)生圍在中間的黎冉配合檢查，再做CT，一番檢查完畢鐘醫(yī)生向他匯報：“初步評估，顱內(nèi)受創(chuàng)心智記憶不全。”
    他放下交疊的腿。
    鐘醫(yī)生連忙補話：“暫時性問題，多接觸舊事物有利康復(fù)。”
    “有勞。”
    意料之外，他竟無氣反而客套。薛易度走近床尾與她目光接觸瞬間，她瞳仁瞪大，緊著脖子往后縮到被子里。他眉峰皺起，鐘醫(yī)生馬上解圍：“黎小姐如今心智不高，十二三歲年紀(jì)習(xí)慣用眼看世界，薛少最近辛苦不如先去洗把臉刮個胡子，清清爽爽討人喜歡。“
    薛易度看他，“你在嫌我丑？”
    “不是我，是她！”
    鐘醫(yī)生指著埋在被子里的小人兒，“女人七歲到七十歲看男人一樣眼光，顏值至上。”
    薛易度轉(zhuǎn)頭望玻璃窗，鏡面上的自己果然儀態(tài)頹廢胡子拉碴，他面無表情時確實滲人。
    他撫平衣沿褶皺，告訴鐘醫(yī)生：“照顧好她。”
    轉(zhuǎn)而離開病房。
    他回家沖涼、刮胡子理頭發(fā)，換套干凈衣服返回醫(yī)院可惜依然碰釘子。黎冉一見他就躲，偶爾挨近些也在瑟瑟發(fā)抖，偏偏鐘醫(yī)生能離近、那些兒童病患及護(hù)士都能離近。他每日忙完工作就來醫(yī)院，遠(yuǎn)遠(yuǎn)坐在病房外一待一整天，護(hù)工看得都不忍心，于是告訴他，“薛少爺，你不如換個辦法，兒童病房周五有個孩子過生日，黎小姐與他們玩得開不如你試試融入進(jìn)去。“
    到周五，吃蛋糕吹蠟燭，再唱生日歌。
    護(hù)士們請了玩偶表演，四五個高高熊偶伴隨音樂又跳又唱，其中一只全程黏著黎冉。她起先不在意，后來這只熊偶每天來病房里探望她，陪她去樓下花園散心。
    醫(yī)院也有熊孩子，幾個人圍著熊偶亂轉(zhuǎn)亂踢，把他推到在地。他第一反應(yīng)抱住玩偶熊頭套，趴在地上一時半會兒爬不起來惹來眾人啼笑皆非。
    “滾開！”
    陸洋忍無可忍沖出來驅(qū)趕熊孩子，攙地上熊偶爬起來。
    “今天高溫，先回屋子里吧。”陸洋對他說，熊偶推開他的攙扶，繞到黎冉輪椅后面去，黎冉問：“你沒事吧？又沒有受傷？”
    熊偶擺擺手，做了個叉腰動作。
    她被逗笑低頭拿出隨身必備的便利貼和筆，在紙頁上唰唰幾筆：【天熱了，回去吧。】
    熊偶朝她點點頭，繞到她的身后推著輪椅回到住院樓，送她回到病房小心翼翼抱著她躺在床上，掖被角的時候黎冉的手放在熊偶頭套上，他立刻牢牢摁住頭套制止她接下去的行為。
    【我知道你是誰。】
    她在便利貼上寫完遞在他的眼前，他猶豫會，松開手由著黎冉把熊偶的頭套摘下來。
    最近氣溫直線飆升可大40°，毛絨頭套悶熱，薛易度整張臉又紅又熱，頭發(fā)濕膩得貼在布滿汗水的臉頰上，十足十得狼狽可笑。其實她早在兒童病房生日會上就猜測到是他，故意不戳破讓他在烈日下長久待著，故意讓他頂著這身衣服忙前忙后、故意讓那些孩子欺辱他。
    可當(dāng)親眼見到頭套下的畫面時，黎冉不由一怔。
    不可一世的薛易度，竟然有這幅模樣，真該拍下一組照片到處販賣，讓他那群朋友都來瞧瞧，最好轉(zhuǎn)賣給本港毒舌媒體刊登首版大肆報導(dǎo)。
    “嚇到你了？”
    見黎冉盯著他不動，薛易度有點緊張，道了句抱歉起身要走，手腕被她及時拉住。黎冉臉上綻出燦爛笑意，搖搖頭，拿筆寫下一串話：
    【不要再扮熊偶了，天氣太熱會中暑。】
    薛易度反問：“不怕我？”
    她搖頭，從口袋里拿出方帕子示意他低頭，薛易度順意坐在床沿彎腰湊近她，由著黎冉幫他擦汗。她動作輕柔細(xì)致，臉上始終掛著笑一如當(dāng)年她剛來薛家，那時候她也是這樣替他擦血、上藥。
    薛易度看著她，不舍得移開視線，唯恐這一切全是夢。
    【我醒來以后你一直在，你是誰？】
    她把紙條給他看，接著伸手捧住他的臉頰，薛易度歪著頭在她的掌心磨蹭幾下，柔聲道：“我叫薛易度，你從前喜歡叫我阿易。”
    她張張嘴，試著說這兩個字，但發(fā)不出音節(jié)。
    薛易度抬手撫摸她脖子里的痕跡，手術(shù)后還沒完全消除疤痕像條細(xì)小的蜈蚣蜿蜒在脖頸里，“你是我的未婚妻。”
    她滿臉懵懂，鸚鵡學(xué)舌般張嘴念著這兩個字，薛易度眸底哀傷：“小黎，我會治好你的嗓子。”
    黎冉彎出月牙眼，摟住他的脖子。
    他欣喜回抱住她。
    未婚妻。
    黎冉在心里冷笑，不管何時何地發(fā)生過怎樣的事，他永遠(yuǎn)對她不說真話，永遠(yuǎn)想要困著她。
    自從黎冉表露出不害怕他以后，薛易度比從前來醫(yī)院來的更勤，甚至還會陪夜，直接把公司會議地點安排到隔壁病房。凡是親力親為，連護(hù)工都能閑來無事煲劇。
    也因如此，黎冉與他關(guān)系愈發(fā)親密，鐘醫(yī)生話里意思，“還是薛少爺高，這下她更依賴你了。”
    “她本就該依賴我。”
    薛易度揉著黎冉在睡夢中緊皺的眉頭，他想，是老天爺給他的機會，讓她忘記痛苦的一切，讓他有機會彌補。
    “等她醒了記得做次檢查。”
    鐘醫(yī)生識趣得丟下話開溜，她自從車禍后渾身乏力，動輒嗜睡，一睡往往要一整天。她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黃昏，薛易度靠在沙發(fā)里閉眼熟睡。
    黎冉眼神怨恨得瞪著他很久，腦子里如老電影碎片不斷閃現(xiàn)出弟弟、以及薛易度對她曾經(jīng)的所作所為，難受得腦袋與心臟巨疼。理智被仇怨暫時壓制，黎冉顫巍巍得從床上翻身坐在輪椅里，推著車轱轆往沙發(fā)方向挪去。
    她抓起茶幾上的水果刀，抖著手想要往他身上扎。
    刀尖離他不過幾厘米的距離手腕被一只纖細(xì)的手猛地拽住，女人的手涂著濃艷的紅色指甲油，與她本人非常相符，漂亮的如盛放濃烈的鮮花，帶著股盛氣凌人的逼迫感。
    她微微瞇眼，語氣冰冷：“你想干什么。”
    黎冉要抽手但力氣沒她大，兩個人的動靜吵醒了薛易度，在他睜眼的瞬間黎冉立刻松手讓水果刀往下落，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
    下落的過程，刀鋒恰好割傷她的指尖，血珠溢出。
    “沒事吧！”
    薛易度看她指尖出血，立刻握著要叫醫(yī)生，被女人擋住去路：“薛少，你未免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我一個大活人站在你的面前，你竟然當(dāng)空氣。”
    “蕭清，你怎么在這？”
    薛易度輕蹙眉，終于正視她。
    蕭清？
    好耳熟的名字，黎冉想了想才驀地想到某個電影大腕兒也是這個名字，難怪她長得這么似曾相似。聽兩個人口氣看來相熟，黎冉不免有些慌，自己剛才被憤怒沖昏頭腦沖動行事了。
    蕭清還拽著她的手，“我來這里做常規(guī)體檢，這位是？”
    “黎冉。”
    薛易度不用過多介紹，光說個名字已經(jīng)讓蕭清恍然大悟，她不免多加打量起黎冉，黎冉被她看的有些毛又心虛，難受得掙開被她握著的手。
    “原來是鼎鼎大名的黎小姐，幸會。”她說完向黎冉伸出手，“這么多年薛少的喜好一直沒改變，真是世間罕有的癡情種啊，不過我很好奇，黎小姐是怎么看待薛少爺?shù)哪兀渴欠褚彩遣豢扇〈氁粺o二？”
    黎冉垂下眼皮，往薛易度的身后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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