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涌
方紫菲端著托盤在書房外站立良久,神情恍然,直到身旁的小丫頭擔憂的拉了拉她的衣角才回過神來。
算了,遲早是要解決的,還不如讓他安安心心的無后顧之憂。方紫菲嘴角噙著一絲笑容,定了定神,走進了書房。
趙然正伏在桌上聚精會神的看著面前擺著的碩大地圖,聽到門口的聲響,瞧見方紫菲手上端著的東西,臉一擺小聲的斥道:“都說了這些事不用你親力親為,叫伏香送過來就行了,你好生修養便是。”
看著趙然滿臉心疼,方紫菲紅了紅臉,走上前了幾步嘟囔道:“我哪有這么嬌貴,再說了,聽母親的意思,這幾日你的派令就要下來了。你成日的呆在書房里,也不多歇歇,那地方可不是京城這樣的繁華地,去了不知得受多少苦。我燉了點雪梨,給你潤潤喉。”
聽見妻子的埋怨,趙然摸著鼻子不做聲了,他朝方紫菲突起的小腹看了看,眼底升起幾抹不安來,成婚沒幾月,他就要跑到戰場上去,讓家里的老母嬌妻掛念,著實有些愧疚。
但總歸是大寧的男兒,趙家的子弟,家國前程都是他應當做的。
趙然朝跟著的小丫頭擺了擺手,小丫頭會意退了出去。他接過方紫菲手里的托盤,拉著她坐在一旁的軟炕上慢慢道:“紫菲,漠北的戰爭已成了定局,等洛家的掌帥人選出來后,我也會隨大軍出征。”
本來這些事不應該跟家中婦人相商,但方紫菲如今懷著身孕,未免她憂極傷神,只得寬慰寬慰。
聽見趙然提起洛家,方紫菲眼底劃過一絲不自然,但又瞬間壓下,強撐著笑臉道:“你不要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和父親母親,你只要在那里順順當當的就成,要……記著孩子還等你回來取名呢。”
看著妻子強掛著的笑臉,趙然把她的手攏到懷里捏了捏:“你放心,漠北戰爭一起,陛下肯定是會派監軍的,洛家素來行軍勇猛,監軍只是個虛職,不過走走樣子罷了。但若得勝,分到我身上的軍功卻不少,父親年事已高,待新帝登位,雖會榮養,可趙家勢必不如往日,我得為整個宗族謀劃謀劃。你在家中安心養胎便是,等我回來好好為咱們的孩子取名。”
方紫菲紅著眼眶‘嗯’了一聲,靠在趙然懷里輕輕問道:“還有幾日呢?我聽你這樣子倒是還不知道出發的時間?”
“幾日?”趙然失笑的搖搖頭:“什么時候洛家的那場架打完了,什么時候我就要出發了。”
聽著趙然的這聲嘆息,方紫菲也生出了幾許愁悶來。她真是不知道該希望洛家的那場鬧劇永遠都不要結束的好,還是希望趙然早些爭個功勞安全回來的好。
兩日前,洛家府門大開,翹首期盼良久的滿朝百官倒是好一陣興奮。畢竟洛家幾百年的勇猛忠心之名擺在那里,漠北局勢一觸即發,想必洛家人請將是板上釘釘的事。雖說洛寧淵一介女流,可洛勁松卻早已在二十年前就威震漠北,由他出戰,定是無憂,再加上洛清河武藝直達宗師境界,若是為輔,定能勝了這場戰爭,大挫北汗銳氣。
可洛家的府門開了兩日,也就安靜了兩日,沒有一個人從里面走出來,更別說洛家人請見圣顏了。
這次大寧王朝的百官倒是頭一次無比齊心,就連宣王和平王所屬派系也是一樣。宣王是急著救回妹子,平王是希望借由這場戰爭坐實了宣王刺殺元碩的罪名。
是以當洛府大開著府門安靜了兩日后,不少大臣急得抓耳撓腮的前往洛府相繼拜見,卻又接連不斷的被里面震天的聲響和打斗給嚇了出來。
不過半日,托各位老大臣的口,洛府里面的的景況就被傳了個十成十。說是洛清河和年俊爭相請命掛帥,洛家小姐實在無法便許下了誰先跨出府門誰便入云州的話,結果一場爭斗下來,洛府被毀了十之八九,打斗倒是一直無人得勝。
流言傳來,惹得百官面面相覷,暗自感嘆,上戰場殺敵這種掉腦袋的事,也只有洛家那群缺心眼的才會搶破頭的爭著上前了。
可兩日過去了,轟炸聲倒是不斷,卻偏偏比不出個結果來。
洛家執帥之人一時爭論不下,皇城里的帝王也一副聽之任之的模樣,百官無法,也只得暗自祈禱洛府里的那兩個怪胎早些決出勝負了。
劍氣、轟炸聲不停地在花園里響起,往日安靜威嚴的洛府近兩日被喧囂聲占領得徹底。不少家丁湊在園子外觀望,‘嘖嘖’稱贊聲此起彼伏。
洛凡翹著兩撇花白的胡子朝硝煙四起的園子里看了幾眼,定了定神抱著一壺酒朝書房走去。
書房的軟榻上罕見的沒有那襲黑色的身影,他想了想,回轉身朝后園的湖邊慢慢行去,那里隔前邊的花園最遠,要是想躲清凈,最合適不過了。
果然,一進后花園就看到拿著本書瞇著眼小憩的寧淵,洛凡定定的沉吟了片刻,抖擻起精神走了進去。
寧淵聽到聲響,睜開了眼朝這邊往來,眼底閃過幾許笑意,又一個曲線救國的來了。
“小姐,禹山的酒又送來了一批,這次可以堅持到入冬了,下一次讓他們年輕人去干這些跑腿的事吧,我一個老人家,跑不動了。”
寧淵彎著眼一笑,接過洛凡手里的酒壺,看著他道:“凡叔,你坐下吧。”
洛凡也不含糊,徑直坐在了一旁,笑瞇瞇的朝著園子外一指:“那兩個小家伙都打了幾日了,今天肯定會停的,小姐的用心他們會明白的。”
寧淵點點頭,把手上的書一擱,道:“清河自小跟在我身邊,功力雖說極少有人能及。但她性情憨厚,不懂轉變,沙場上容不得她這種性子,到時候必定九死一生。年俊的劍法在戰場上磨練了許久,招招斃命刁鉆,乃是萬人敵的打法。我既攔不了他們去云州,自是讓他們多些自保的法子才是。”
洛凡嘆口氣,眼神有些沉寂:“小姐,我們在京城終究不是長久之事,您不去云州嗎?”
洛家傳到寧淵這一代早就人丁凋零,余下兩個小輩撐著偌大的門庭,十幾年前洛家一戰猶記在心,封皓如今已在漠北,若是小姐再去那里……有個三長兩短的話,洛家就真的絕后了。
“放心,凡叔,上次我見了封祿,與他約定不入天下之爭。這次漠北之戰,我不會去。”寧淵搖了搖頭接著道:“年俊和清河都來自云州,如今戰事起,若是不能和解,自是要去的,但是你,我希望能留下來。”
洛凡一愣,對著寧淵兀的一笑,告罪道:“我當小姐沒看出來呢,準備等他們打完了再說。我雖然人老了,但是這身子骨還能撐上一段時間。”
寧淵對上洛凡神采奕奕的眼神,搖了搖頭:“凡叔,你現在還不能去云州。”
“為什么?”洛凡愣住,面色有些疑惑。
“封祿忌諱洛家不是一日兩日了,當初你辭官也是這個原因。這次出征我只準備讓清河和年俊去,至于執掌帥印……他們都不適合。”
“哦?那小姐您是想?”洛家如今只剩清河、年俊還有他最為合適,若不是他們,誰有這個能耐?
洛凡心底隱約有個人選,面色不定了幾下朝寧淵望去,吞吞吐吐的道:“小姐,您不是打算讓……”
“沒錯,小皓更適合。”寧淵接過洛凡的話,瞧見他明顯有些呆楞的神情,笑了笑:“清河、年俊為將尚好,可若是說起謀略,都不如小皓。如今他入了云州幾月,想必磨練了不少,我給他一次機會,也讓封祿日后再也無話可說。”
封皓畢竟掛著皇家的姓,若是宣和帝日后讓他回京,脫離洛家也不是不可能,只有封皓真正掌握了洛家的軍隊,獲得了民心,才是對洛家和他最穩妥的做法,她畢竟……不能做一輩子的洛寧淵。
洛凡神情有些默然,雖知有些不妥,但也明白寧淵做的決定極少更改,站起身對寧淵打了個謙道:“既然小姐已經有了決定,我就去看看他們打完沒。”
“凡叔。”看著老管家起身正欲遠去,寧淵張口叫住了他神情鄭重,聲音謹然。。
“我知道當初大伯、父親、祖父亡于漠北皆是玄禾所為,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洛凡定了定腳步,微不可見的點點頭,慢慢遠去。
洛家當年滿門皆亡是洛凡心中永遠的結,這次若不是玄禾掌帥北汗,他也不會起了掛帥的心思,但現在玄禾身邊必定會有隱山的人,在她沒弄清隱山打的什么主意前一定會留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