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山腳下,一個不大的茶攤,人影兩三,茶攤的攤主是一個約莫六十多歲的老叟。
因為茶攤在蒼山腳下,往來香客絡繹不絕,生意按理來說應該很不錯。
但事實卻大相徑庭。
老叟定都茶錢卻是不高,但也不是那么低,總之一句話,因人而異。
此刻正直中午,午后的陽光是那么刺眼,曬在背上,隱隱有灼燒感,來往的香客和那接客的馬夫,都一窩蜂的湊進了茶攤,乘涼解渴。
通往蒼山雙峰的石棧臺,站立著很多小商小販,各自吆喝著各自的買賣。有檀香、清香、黃香云云,各種紙錢黃符,以及售賣吃喝的攤販,有糖人有糕點有特色小吃,滾羅漢,一種類似油炸丸子的吃食,外焦里嫩,氣味卻是不那么理想。
范家上山的時候,那個明面暗面都沒有出息的范二,破天荒的做主為自己‘兒子’買了一個龍型糖人,這次女人沒有開口阻止,而是破天荒的撒了個嬌,嚷嚷著自己也要一個。
看的過路人羨慕的要死。
雖然如愿,還被范童嘲笑了一番。
至于陳家,陳述那個老酸儒看著范家人那般甜膩,竟然破天荒的要為山茶買糖人。
開口第一句就是,“夫人,老夫也為你買個糖人吧?”
自然而然,被拒絕了。
……
一個粗布漢子,單手拎著茶壺,走到了那老叟身前,要添一瓢熱水,趁著等待的事件,開口打趣道:“我說老宋頭,你家茶攤生意這般好,就不怕‘混子’們眼紅?搶了你這個攤子啊!”
混子,小混混的統稱。
叫老宋頭的老叟,一臉樂呵呵,“搶我的攤子?老頭子我還巴不得他們來搶那,到時候我就開門迎接,拱手相送還來不及。這辛辛苦苦幾十年了,若不是因祖上留下來的茶攤,老頭子我早就泡在妓院頤養天年嘍!”
有人打趣,“老宋頭”。
有人附和,“這位老兄你是不知道,老宋頭年輕時,可是人送外號,當時可是讓那些小娘子欲罷不能,有些,甚至第二天都下不來床”。
一席話,茶桌上的茶客,都有意沒意的哄笑著。
好漢不提當年勇,年輕時,的確有那個功夫,這是叫老宋頭那人的心里話,但他沒說出口。
擺了擺手,全當玩笑話。
一壺水好了,這說話的粗布漢子接了滿滿一壺,滿意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剛落座,恰好看到了山腰上下來一批香客,便覺得生意來了,放下茶,小步跑出拉客人去了。
老叟的水壺里,還剩大半壺水,開口喊了一嗓子,問道是否還有人舔水。高低問了一句,都沒有人回答,老叟也不再開口,騰出雙手,去收拾早已沒客的茶桌。
正收拾著,先前搭話都粗布漢子又跑了回來,悶悶不樂的坐在茶桌前,一臉的愁眉苦臉。
只道生意不好做,賺的錢全買了馬料了。
老宋頭付之一笑,沒說話。
期間茶館再次如平常一般,能坐下心平氣和喝茶的,多半都是一些老主戶了,若是身著華麗的人家,多半是不肯來這種小地方的。茶館談笑聲跌宕起伏不絕于耳,一直從早上到傍晚,偶爾也會遇到幾個臨夜的,再晚,就要在寺廟過夜了,或是到忘仙鎮花點錢,找個住處。
又等了一會,等老叟抬起頭,那先前的粗布漢子不知何時走了,老叟收拾茶具,茶桌上是不多不少的一文錢。
老叟撿起銅板,放入腰間,繼續收拾著茶具。
竹海官路,來少去多,那兩個先前在歡樂樓用膳的男女,此刻均是帶上了一頂不顯眼的帷帽遮擋臉頰,自然是為了不必要的麻煩。
“師兄,這次師傅讓我們來這人界,到底是為何啊?我聽師傅說是為了一個小屁孩,聽師傅的語氣感覺那小屁孩還挺重要嘞,但我有一點想不通,那人族小破孩有什么重要的,先前在那小鎮上就有很多啊,我看著沒什么奇怪的呀,真是想不通。”帷帽下,少女皺著眉頭,一口說了一大堆。
少女問,少年也沉得住氣,輕描淡寫道:“你見到了就知道了”。
“又是這句話,不回答就不回答嗎”少女沮喪的撅了撅嘴。
沒等半刻鐘,少女又開口說道:“師兄?”
“干嘛?”
“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唄!”
“問!”
少女又雀躍了起來,“師兄我想問一下,那個……那個偷看我的人族男人死了沒?”
少年忽然停下了腳步,帷帽下一雙平靜的眼神看向少女,少女犯了錯一般雙手揪著自己的耳朵,但因為帷帽的阻隔,看起來很滑稽。
“師兄我……”
“額……師妹說的是那一個?”
“師兄!?”少女羞紅了臉,張牙舞爪的殺了過去。
少年奸計得逞一般,飛速疾奔。
二人你追我逃。
結果自然是被少女捉到,狠狠的報復了一頓。
少年揉著腰,呲牙咧嘴,“哎呦!師妹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少女雙手環抱,“誰讓你說我來著”
少年無語相駁。
二人歇息了一會,又繼續了先前的話題。
少年開口說道:“只是偷窺一眼,不至于殺了他,況且現在我們在人族的疆土,真殺了他,我們的處境可就是水深火熱了。況且師傅出門時教導我們,為妖處事,定然不可如在宗門一般自由散漫,做妖要低調,做事要高調。”
少女心感不憤,雖然如今算得上寄人籬下,但也不能這般窩窩囊囊的,這若是放在自己宗門,誰若是敢這樣惡心的瞄自己那里,自己早就一道斬了他,最輕也是要挖眼的。
二人皆是來自北面,妖族朝天宗的弟子,朝天宗,六派之一,與人族劍影門,齊名。一刀一劍,組成了江湖常說的刀光劍影。
此二人,少年叫冥狐,少女叫靈卯皆是朝天宗嫡傳弟子。目的,是為了當年的約定,代為皇室囑托,而來。
少女心有不甘,“所以那蟲子,只是給我看的嘍?”
“那蟲子是南疆的火螢蟲,至于作用你是知道的,雖然死不了,但那雙眼應該廢了”。
“嘻嘻,謝謝師兄!”
談笑間,二人就來到了山腳下,離那是臺階不過兩三丈的距離。少年猛的定住身形,只感覺心神一顫,一種莫名的感覺縈繞心間。
“師兄怎么了?怎么不走了?”少女一時間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這石臺階好像有特殊的禁制”。
“禁制?”
少年攔著少女退后兩步,“沒錯,一種專為妖族設置的特殊禁制,看來這位山主并不怎么歡迎妖族”。
“啊!那怎么辦?會不會我們找錯地方了,出門時,師傅明明說,一路都是平平安安的,怎么到了地方會有禁制”,少女急的直轉圈,東瞅瞅西看看。
少年心知肚明,出門前師傅特地交代自己,要照顧好自己的師妹,畢竟是處經事實,少年也親口答應自己師傅,這些年也或多或少的知道些,自己這師妹背后勢力很大。
自己定然不可以帶著她冒險,但也不可能敷衍了事,既然來到了,就一定要上山去,起碼給皇室一個交代,畢竟這個孩子的生死,影響著兩族的命運,“你站在原地,我上前試一試,或許只是壓制修為的禁制”。
少女抱著少年的手臂,死賴硬拽,就是不肯,“萬一是一些陣法禁制,你死了我可找不到回宗門的路!”
“師妹,現在不是你耍脾氣的時候”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少女搖著頭,帷帽下的臉龐若隱若現。
少年拗不過,但也不甘心止步于此處,心里暗道自然是有人在中間使絆子了,猜測這陣法七成是壓制類陣法,不會要了性命,敲定這一點,便萌生了賭一賭的想法,便勸解身邊的少女,“師妹你先放手,我不闖就是了”。
少女一副無賴模樣,“不要,師兄騙人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次休想”。
一時間,二人就這樣僵持不下,沒過一會,在旁人世風日下的指指點點下少女最先受不了,拉著少年退到了十幾丈遠的地方,剛好離茶館不遠。
茶館內的茶客,大多休息了,趴在茶桌上打個盹,個別看到門外的少年少女,只當是打情罵俏的少男少女,全當沒看見。
唯獨不善言語的老宋頭,盯著少女的屁股欣賞了起來,聲音極小的說了句“這屁股真大,是個好生養的女人”。
一男一女,瞬間轉過身來,隔著帷帽,老宋頭感覺少女帷帽下死死瞪過來的眼神。
老宋趕忙扭過頭去,吹起了口哨。
老宋頭臉色有點難看,因為那對男女向著自己走來了。
————
山上,神馬寺廟。
大大的禪子,畫在墻壁上,黃色的墻壁,黑色的字,顯得很是顯眼。
監寺不語,正靜靜的等在門外。
門內被設了禁制,從外面聽不到,也看不到,不語索性去感悟老和尚的禪意,尋找破境的契機。
扶桑西移,已經過了一刻鐘左右。
此時們開了,不語看去,只見還是那兩個長相一般模樣的少年。少年橫眉豎眼,英氣逼人,不像佛家弟子,更像是六宗體修之流。
不語見人出來雙手合十,“施主”!
二人同時抱拳回了個禮,同聲道:“多謝!”
說完,便大步向著寺廟前門走去,一步輕盈,一步沉重,兩步已經出了不語的視線。
不語這才想到,自己師傅怎么沒出來,心道不好,快步進屋去,只見老僧盤腿而作,雙手相合放于腹部,本該豎起的頭頸,垂了下來。
不語神情大變,心直提到了心口,最壞的打算從心底迸發,只感覺腳下一軟,噗通一聲,雙膝跪地。雙腿怎么都使不出力氣來,雙手也跟著顫起來,仍劺足力氣拖著雙腿一點點爬過去。
伏在老和尚腿上,雙手緊緊攥著老和尚的僧衣,握著指掌發白。
一時間,萬千語言,從心底身處爆發,卻無從開口,張嘴無聲。
過往點滴,一一閃過,歡樂苦笑,貪嗔癡……
佛家圓寂,是為功德圓滿,寂滅諸惡。
此刻房間靜的可怕,一聲不襯景的鼾聲打破了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