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災難來臨的時候，究竟什么才是最可怕的？
以前安小桉可能會對這樣的問題嗤之以鼻，她的生活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賺錢解決溫飽，這樣該由吃飽了沒事做的人來討論的話題跟她沒有絲毫關系。
但是現在，安小桉會毫不猶豫回答：人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地方在于，在這樣的末世里，你不知道你周圍的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災難可以規避，人心難測。
每個人都想活命，每個人都想活下去，所以每個人都有可能會突然就被推出去當成靶子，在臨死之前睜大眼睛，卻連話都說不出來。
安小桉看著下面那幾個剛剛變異的喪尸，就在一分鐘之前，他們還是活生生的人。
她突然感覺遍體生寒。
不知道進入到超市的那三個人怎么樣了，超市里有沒有喪尸誰也不知道，總之安小桉在窗邊看了很久，他們沒有再出來。
不能讓程樹去冒險。這個念頭出現的時候，安小桉已經轉身朝客廳里走了。
她也迫切地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怎么樣了，這個城市究竟還有沒有幸存者，他們還能不能等到救援。但是前提是，不能讓他自己冒險。
她有些著急地走到客廳，想去敲程樹的門，就在她經過沙發的時候，低沉的嗓音忽然從上面響起：“你要干什么？”
安小桉停下，一道手電筒的光亮起來，照亮了她的臉。
“找我？”程樹從沙發上坐了起來，“怎么哭了？”
安小桉愣了一下，下意識摸上自己的臉，并沒有眼淚。
程樹：“眼眶是紅的。”
安小桉有些喪氣地垂著頭坐到了他身邊，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些什么，但是看了眼還亮著的手電筒，她說：“關了吧，費電呢。”
程樹沒吭聲，依言把手電筒關掉了。
客廳頓時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但是不可怕，安小桉能感覺到身旁的人的呼吸以及體溫。
“哭什么？”程樹再次問道。
安小桉沉默了下，誠實道：“我怕你自己偷偷下去，怕你出事。”
這下輪到程樹沉默了，片刻，他問：“為什么這么擔心我？”
安小桉被他問住了，實際上她根本不認為這該是個問題，因為會擔心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是當它變成問題出現的時候，安小桉卻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是因為我收留你了嗎？”
安小桉點點頭，又搖搖頭，“不全是。”
程樹沒問其他的是因為什么。他說話時的語調很冷，嗓音也低沉，很好聽，安小桉想聽他再說些別的。
“你想到要去超市里找發電機的時候，有沒有想帶上我？”猶豫了片刻，安小桉還是問了出來。
實際這才是她想知道的。
“沒有。”程樹如實回答。
“......”
明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安小桉還是有一點受傷。雖然她是被收留的那一個，但是住在一起的這一個月，安小桉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己很重要的人。
但是對方顯然沒有這么想。
程樹站了起來，聲音聽起來有點困了：“回去睡覺吧。”
在他經過安小桉想要回房間的時候，手腕一下被握住了。
溫軟的觸感在手腕的那一塊皮膚停留了兩秒，然后移開。
程樹愣了一下。
安小桉的嗓音很輕：“如果你想離開的話，能帶上我嗎？遇到喪尸把我推出去也沒關系。”
“我不想一個人待在這里，我就是想和你一起。”
她這話說完，頓時陷入了安靜。
安小桉有點忐忑，也有點期待程樹的反應。
答應吧，就答應吧。
安小桉忍不住朝他看去，但是黑暗叫人什么都看不清，就在她忍不住再次想開口的時候，程樹有些遲疑的嗓音響了起來。
“你這是......在表白嗎？”
什......什么？！
安小桉的臉轟的一下紅了。
“不......我沒......”她有些卡殼，有點懵，結巴了一下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了。
就在氣氛變得越來越古怪的時候，燈突然亮了。
習慣了黑暗的眼睛被突如其來的亮光刺了一下。
安小桉閉了下眼睛，又睜開，沒動。
她和程樹那雙同樣怔住的眼睛對視了一眼。
燈亮了，來電了！
她突然一下從沙發上坐起來，有些震驚以及驚喜地朝外看去，對面樓層也有幾戶人家亮了起來。
手機一直連著充電器，屏幕一下亮了起來，空調叮一聲進入待機狀態，暖氣也開始徐徐發熱。
“……”
“充電......快給無人機充電。”
五分鐘后。
兩人一起坐在沙發上，看著無人機充電時閃爍的燈光。
安小桉還沒從突然來電的驚喜當中回過神。
她忍不住朝程樹看了一眼。
這一看，剛才有些尷尬的氛圍又回來了。
程樹冷不丁開口：“你不是這個意思？”
安小桉傻眼，這個話題還沒有過去嗎？她結巴著：“啊，不，我......”
她話沒說完，程樹冷淡地打斷：“知道了。”
“......”
這一晚安小桉沒睡著。等到第二天她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出去的時候，程樹已經在客廳里等著她了。
有了暖氣，公寓里暖烘烘的。程樹只穿了件毛衣，一個月的時間讓他的頭發長長了一些，額前的碎發有些蓋眼睛了。
他手里拿著那個無人機，已經充滿電了。
見她出來，程樹薄薄的眼皮看向她，“過來。一起看。”
他神色一如往常，還是很冷淡。安小桉頓了一下，朝他走過去。
他們先是又給小小他們送了一些東西，女人給他們寫了一張紙條，說了一些她和小小的情況，讓他們也保重好身體。
接著無人機被操控著飛到上空，整個小區空蕩蕩的樣子顯示在屏幕里，除了沒有人也沒有流動的車輛之外，剩下的和以前好像并沒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程樹操控著無人機飛低了一些，繞著小區飛了一圈，卻一個喪尸也沒有看到。
就在無人機飛到小區大門的時候，突然從敞開的保安亭里撲出一個渾身是血的身影，他張大嘴巴咆哮著伸手抓向無人機。
屏幕晃動一下，程樹迅速調整了方向，無人機盤旋在喪尸的頭頂，喪尸仰著頭，死死盯住無人機的方向，失去理智的面容在攝像頭下看得非常清楚。
是小區的保安，安小桉記得他是個很熱情的人。
安小桉向他借小推車的時候，他很爽快地就答應了，還邀請她要不要去保安亭里暖和一下。
可是此刻，他卻滿臉是血，灰白的眼睛里滿是野獸一樣的瘋狂。
安小桉手指蜷了蜷，感覺喉嚨有一點堵。
無人機飛高，離小區越來越遠，保安的身體逐漸在鏡頭下變小，最后變成一個點。
安靜的氣氛里，程樹突然開口：“在他變異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死了。”
安小桉無聲呼出一口氣。
無人機順利飛到市區，平日里熱鬧非凡的商場經過一個月的時間變得無比蕭條，只有幾個喪尸徘徊在那里。
再往前，遠遠能看到一塊空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安小桉下意識看了程樹一眼，像是意識到了什么，手心有些汗濕。
鏡頭不斷下降，下降，清晰照出了那些人茫然呆滯的眼睛。
果然。安小桉的心沉了下來。無人機繞著這片廣場飛了一圈，安小桉看到里面有老人、有小孩、還有大人和學生，已經全部變成了變異者。
喪尸爆發的時候他們應該是在這里玩，第一個人被咬的時候或許還引起了圍觀，然后一個接著一個，就全部沒有跑掉。
無人機繼續飛。
往昔高峰期總是堵車的A市大橋上停著無數輛車，車頭或者互相碰撞，或者追尾。兩旁的護欄有的已經斷開了，有幾輛車的車頭已經懸在了橋邊，只剩半邊掛在橋上，要墜不墜。有的車里還有人還在動，近看才能看清，那已經不是人了。
結冰的江面上也有不少喪尸，那是當時混亂中跳下橋但是也沒有幸免于難的人，他們和橋上的喪尸一起，目送著高空中頂風前行無人機呼嘯而過。
“這里是？”安小桉看著屏幕上陌生的地方問。
“研究所。”程樹簡潔回答。
無人機停在一處偏僻的地方，圍著研究所轉了一圈，只在街口發現了一個穿著實驗服的喪尸。
安小桉明顯感覺身邊程樹的身體緊繃起來。
研究所周圍靜悄悄的，里面有點黑。程樹操控著無人機慢慢飛了進去。
入目，滿地都是沾了鮮血的腳印，還有破碎的玻璃試管，不知名的液體摔在地上形成干涸的印記，試驗臺上的東西亂七八糟地鋪滿了整張桌子。
能看出來，這里的人臨走的時候，經歷了一場混亂。
鏡頭繼續往里走，經過了幾個大小不一的實驗室，程樹都沒有停留，他的目的地很明確。
就在快要到達走廊盡頭的最后一間實驗室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無人接突然被人從后面抓住，然后扔到了墻上。
鏡頭翻天覆地地晃了一遭，掉在地上，剛好拍到了后面。
是一個穿著白色大褂的喪尸，他居高臨下，快速朝無人機方向撲過去。
程樹認識這個人，安小桉心想。因為在看到他的時候，程樹的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他試圖操控無人機飛起來，但是那喪尸的速度更快，就在無人機快要被抓住毀于一旦的時候，鏡頭突然一黑。
安小桉愣了一下：“怎么了？”
程樹皺了皺眉，“鏡頭被人擋住了。”
具體應該是說，被什么東西包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