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園的山腳有一個天然的湖泊。</br> 顧老爺子除了愛養花養魚外還有沒事垂釣的習慣,顧沉舟這天回來正好趕上了自己爺爺在湖邊垂釣。他拿了頂草帽和馬扎就往湖邊走去,倒了目的地時,正好看見顧老爺子一甩釣竿,一條鯉魚從湖中跳出,帶起一溜兒的水珠,被甩到了草地上還不住撲騰著尾巴。</br> “爺爺。”顧沉舟走上前去,將小馬扎放在顧老爺子身旁,同時帶起草帽,瞬間就跟河岸邊普通的釣魚人沒有什么區別了。他彎下腰幫顧老爺子解開釣鉤上的魚,將那條看上去挺肥美的魚放到盛了水的魚簍里。</br> 顧老爺子對顧沉舟的來到顯得有些意外:“今天怎么不在親家那里吃飯?”從小時候開始,顧沉舟每次去沈家,除了真正有事外,都會至少留在那里吃一頓中午飯。</br> “賀海樓臨時過去找我了。”顧沉舟說。</br> “賀家的小子啊。”賀海樓的事情偶爾也會傳到顧老爺子耳朵里,顧老嗯了一聲就沒再說什么,“過來了就陪我釣一會魚。”m.</br> 顧沉舟笑著指指自己的草帽:“早就準備好了,爺爺。”</br> 顧老莞爾一笑,將注意力再放回釣竿。</br> 顧沉舟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顧老爺子聊天,說說自己的事情,也說說其他的事情,還談到了不遠的換屆選舉。</br> “爺爺,這次內定的人是不是賀家?”</br> 顧老不置可否,盯著水面上的動靜,好一會才說:“這可是你自己猜的。”</br> “我們顧家呢?”顧沉舟輕聲問。</br> 問題是關于自己家的,話就比較好說了。顧老說:“你爸爸這個位置坐得沒什么大錯,或許不動,或許調一調。”</br> “不會更進一步?”顧沉舟問。</br> 顧老對這個有些大膽的問題沒有表示什么,只是搖搖頭說:“不是那么簡單的事。你爸爸在組織部上做事公正穩妥,這很好。但同樣地也沒積累到太多人脈。而且那些位置,往回數個十年就定好了。一旦變了,就意味著局勢要亂了。”</br> 顧沉舟應了一聲,沒有接話。</br> 顧老爺子倒是突然問:“你最近挺關注江之的?”</br> “爺爺……”顧沉舟剛說了兩個字,就被顧老打斷了。</br> “別打馬虎眼,”顧老說,“好好跟我說說是怎么回事,你為什么想君達那個小子進京?”</br> 鄭家是顧家的老部下,顧老爺子年輕時候的時候也見過鄭君達一兩次,鄭君達剛步入仕途的時候,顧老爺子也是扶了一把。但后來顧鄭兩家聯姻,鄭君達出去做官,幾年之后反倒再沒有見了。</br> 顧沉舟抬手捏著草帽邊沿:“有人在背后暗暗支持張騰和鄭書記打對臺,在這個敏感的時間,哪怕不是為了對付顧家,也是在對付顧家。”</br> 顧老接受這個說法:“讓他進京呢?”</br> “爺爺,不是我讓他進京,是他自己要進京的。”顧沉舟聲音淡聲說,“鄭書記被一個快要退休的市長打敗了,除了進京找關系還能往哪里走?支持張騰的人如果是為了對付顧家,之所以將焦點集中在鄭書記身上的原因,除了讓鄭書記憑借自己的身份攪亂組織部長的后院,還有什么?——難道因為江之市鄭書記才有八斗位高權重?”</br> 顧老爺子拿著釣竿半晌,微微嘆了一口氣:“小舟,我們這樣的家庭,家里是不能鬧出事情來的。”</br> “爺爺,我跟您發誓,我沒有動過鄭書記一個指頭。”顧沉舟說,“他以為我動他……”他抬了頭,順著草帽的邊沿,看見明亮的火球在天邊灑出萬丈光芒,“一半是支持張騰的人誘導,一半,”他瞇起眼,微微冷笑,“大概是自己做賊心虛吧。”</br> 又是一陣逼人的沉默。</br> “進來吧,”顧老爺子突然說,“你來得晚,新軍今年已經五十八了,再拖下去,顧家要有斷層了。”</br> 顧沉舟緘默一會,低聲說:“再等等,爺爺。等換屆之后,我想好好看一看這一次的換屆選舉……”</br> 這天晚上,鄭月琳下班之后就親自驅車前往京城高中,去接放學的顧正嘉。</br> 跟著同學一起從學校走出來,顧正嘉看見鄭月琳的車吃了好大一驚:“媽,你怎么來了?”</br> “帶你去外公家吃飯。”鄭月琳簡單說,對著站在顧正嘉旁邊的男同學點點頭,在顧正嘉和對方道別后,就打開副駕駛座車門讓顧正嘉上車。</br> “怎么突然去外公家吃飯?”顧正嘉奇怪地問,鄭月琳做事一向有計劃,平常臨時改變計劃什么的,她都會提前通知他讓他做好準備,“也不先跟我說一聲。”</br> “你大舅回來了。”鄭月琳回答,按下車載收音機收聽新聞。</br> 顧正嘉這才發現自己媽媽的心情不怎么樣,他小心地瞅了駕駛座上的鄭月琳一眼,老老實實地閉上嘴巴聽廣播。</br> 車子到達鄭家的時候,正好是吃飯時間。</br> 鄭君達的突然到來顯然讓鄭父鄭母極為高興,桌子上擺了滿滿一桌子菜,還開了一瓶茅臺,酒都倒在杯子里了。</br> 走進家里,鄭月琳終于露出了一點笑臉,帶著顧正嘉問候了父母就一起坐到桌上,一頓飯吃得有說有笑。</br> 飯后,顧正嘉和鄭君達一起在客廳看新聞,鄭月琳則幫著母親收拾桌子,在將碗筷都收進廚房后,鄭母推了推鄭月琳:“別忙了,去你爸爸的書房吧,你爸爸有點話要跟你說。”</br> 鄭月琳神情冷淡地搖搖頭,接過母親手中的手套:“我來吧,什么事這么急,連這十來分鐘都等不了?”</br> “你這孩子說的是什么話!”鄭母低聲責備,“他們一個是你爸爸,一個是你哥哥,要說說你就聽著點唄,不成的話另一只耳朵放出去不就好了?”</br> “如果我不聽就不會帶正嘉回來了!”鄭月琳說,頓了頓,她又說,“我每次帶正嘉見大哥,大哥是怎么做的?話里話外拐著彎兒要正嘉討好他爸爸再和他大哥作對!他想干什么?哪怕不喜歡沉舟,他怎么能這樣帶正嘉?那時候正嘉才幾歲?四歲五歲有沒有?——哪怕是他如愿了,沉舟真的不回來不進政壇,顧家還有那么多姓顧的子弟等著提拔,資源能朝他再傾斜幾分?”</br> “小聲點!”鄭母責怪地輕拍了鄭月琳一下,“你大哥是心病,當年如果顧家的大兒子沒有鬧那一次,你大哥就順利升上去了,現在哪里只有一個地市級書記的位置?”</br> “那是新軍的決定!”鄭月琳冷笑說,“他都當了這么多年的官了,還以為這是在過家家?當時沉舟才幾歲?在家里鬧一下新軍就改了決定了?——當時不幫是因為他就沒有這個資歷和能力!沒錯,憑顧家的能力,真要爭那個位置是爭得到,當時如果爭到了大哥現在確實不止一個地市級書記。但憑什么啊?他是組織部長的妻兄不是組織部長的親哥!這妻子還是第二任的!”</br> 在自己母親面前,鄭月琳的怒氣幾乎實體化了。</br> 鄭父或許更疼兒子,鄭母卻偏向女兒。在她心里,也沒有出嫁的女兒一直幫娘家的道理——而且地市級書記,說出去也確實也不錯了不是?</br> 她嘆一口氣:“我就說,你當年就不應該嫁進顧家。顧家位置高不錯,但你是第二任,前頭還有那么大個兒子……這過得哪里是個滋味啊,你就算是為了好朋友,也不能賠上自己一輩子啊。”</br> 十幾年了,每次聽見這個名字,鄭月琳都覺得再說不下去。</br> 這時候她也沒心情跟自己母親搶洗碗了,她按了按額頭,半天才開口,帶過了這個話題:“……算了,我去爸爸那邊,反正早晚要說的。”</br> 見自己女兒這樣,鄭母也沒辦法,話都不好多說,只能講:“去吧,這里我來就行了。”</br> 鄭月琳轉身去了書房,從廚房出來經過客廳的時候,她往沙發的位置看了一眼,看見鄭君達正在和顧正嘉說些什么,顧正嘉的臉色有些苦,時不時地沖對方點點頭……</br> 鄭月琳沒有再看,敲敲門進了書房。</br> “爸,你找我來有什么事?”</br> 一個小時后,鄭月琳從書房出來,帶著坐在沙發上的各種壓節目的顧正嘉一起離開。</br> 他們離開后,鄭君達走進書房。幾分鐘后再出來時,神情已經帶上了些明顯的冷意。</br> “媽,”坐在回家的車上,顧正嘉開口,“大舅這次回來,好像更……”</br> “討厭你大哥了?”鄭月琳一邊開車一邊冷冷問。</br> 顧正嘉含混地應了一聲:“大舅好像挺生氣的。怎么突然就從外邊回來了?”</br> “工作上不順了。”鄭月琳說,“他覺得是你大哥動的手。”</br> 顧正嘉吃了一驚:“不會吧?”</br> “我也希望不會。”對著自己的兒子,鄭月琳終于吐露了一點心里話——她是覺得顧沉舟不會這樣做,但她對顧沉舟又有幾分了解?這件事……究竟是鄭君達自己斗不過別人,還是確實有人在幕后動手?</br> “回頭我找你爸爸說說,”鄭月琳抓著方向盤低聲說,顧正嘉長大了,她做決定的時候也不再特意避開他,“看你大舅的到底是什么事,然后再說吧。”</br> “嗯。”顧正嘉說。</br> 當天晚上回到天瑞園,鄭月琳就把事情跟顧新軍說了,顧新軍也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br> 但事情到這里并不算完,兩天后,鄭月琳穿著法官袍正要上庭,就接到顧新軍的電話。通過長長的信號傳遞,顧新軍的聲音有點低冷:</br> “月琳,你大哥這動作不少,看來是用不到我這個小小的組織部長了。”</br> 鄭月琳微微一怔:“什么?”</br> 顧新軍又說:“張騰背后的人不是沉舟,我還不至于連我兒子有沒有動手都發現不了。沉舟是往江之那邊伸了伸手,但不是對你大哥。他這么肯定是沉舟伸的手,是還記著當年的事?——當年不讓他上,是我顧某人自己做的決定!我顧某人再沒本事,也不至于被我兒子捏著做事。”</br> 鄭月琳唇角抽了抽,旁邊的助理小聲提醒她快開庭了。她擺擺手,對電話說:“我知道了,晚上回去說,我就要開庭了。”</br> 電話那頭淡淡地應了一聲,然后掛了。</br> 鄭月琳站在原地深吸幾口氣,把所有紛亂的情緒都拋到腦后,冷著臉邁開大步走向法庭。</br> 兩天時間,從顧沉舟到顧正嘉再到顧新軍,鄭月琳惱火的發現自己身旁姓顧的幾乎都被鄭君達得罪了。</br> 但惱火歸惱火,自己大哥終究是自己大哥,同樣的血緣,從小到大的感情,鄭月琳不可能什么都不做。</br> 而一旦決定要做什么,這位高等法院的女性法官總是異常雷厲風行。</br> 她抽了個空,驅車到了墓園,來到沈柔的墓碑前,絮絮叨叨好長時間,下定決心往沈宅開去。</br> 整整十六年。</br> 十六年前,她是這里的另一位小姐。十六年后,開門的女傭朝她鞠躬:</br> “您好,您是……?”</br> “我姓鄭。”乍然回到這里,鄭月琳有一絲極短暫的恍惚,“我是來見沈老爺子的。請跟他說鄭月琳來賠罪了。”</br> “請稍等。”女傭彬彬有禮地說,轉回身通過電話向里頭通報。</br> 片刻后,詹姆士親自走出來迎接:“顧夫人,先生在樓上等您。”</br> 鄭月琳笑了笑,往里走的腳步最開頭有些虛浮,但幾步之后,高跟鞋踩地面的碰撞聲就恢復了往常的清脆簡短。</br> 沈老爺子依舊坐在他那間寬敞而明亮的書房中。</br> 鄭月琳被詹姆士領到書房的時候,神情因過往的回憶而浮現出些微的悵然。</br> “請坐,顧夫人。”詹姆士在旁邊說。</br> 鄭月琳依言坐下:“沈……”伯伯這兩個音節在她喉嚨里翻滾一下,“……老爺子……”</br> 沈老淡淡笑道:“看來我是老得太厲害了,你連伯伯都叫不出來了。”</br> 鄭月琳緊繃的神情松了一些,但她的笑容還是有些勉強:“伯伯,您開玩笑……”她這樣說著,卻看見老人臉上層層疊疊的皺紋,心頭一酸,聲音也低下去,“小柔走了那么多年,我也老了,沉舟和鄭家都長大啦。”</br> 好長好長時間的靜默。</br> “是啊,小柔走了那么多年……”沈老爺子說,“我送走了一個親生女兒的同時,又丟了另一個干女兒。”</br> “伯伯,”鄭月琳的聲音有些哽咽,“我真不知道怎么面對您,小柔和我是最好的朋友,可我在她最需要的時候,一直呆在國外。后來好不容易回來了,還叫小柔知道學生時代的事情,讓她以為我這么多年沒結婚是因為還惦記著新軍……我不敢過來啊,每次在夢里想想這里,我都覺得小柔她還在我身邊……她拉著我的手叫我姐姐,又責怪我出國,說我不回來,說我什么都不告訴她……”她說道這里,終于忍不住,眼睛發紅,伸手捂了嘴巴。</br> 沒有人說話。</br> 垂暮的老人靠在椅背上,臉上皺紋像溝渠一樣縱橫交錯,每一道都散發著衰頹的氣息:“你沒有錯。小柔一直瞞著我,但我知道,她早就不行了,是為了沉舟和我這個老頭子,一直硬撐著。”</br> 鄭月琳低下頭好一會,再抬起來時,她除了眼圈有點發紅之外,已經冷靜下來:“伯伯,我大哥最近和沉舟有點誤會,要他們坐下來恐怕不可能,但最近又臨近換屆……所以我想由我過來一趟會好一點。”</br> 這是她來這里時說想的。但到了這里,除了這件事外,她還想再做一些其他事:</br> “伯伯,除了這個,我還想去小柔的房間看一看,我有點想她。”</br> “去吧。”沈老擺擺手,“小柔的房間除了讓傭人定時打掃外,沉舟偶爾過去坐坐外,一直沒讓人動。”</br> 鄭月琳低聲應了,跟著詹姆士走出書房,往同一層沈柔的臥室走去。</br> 最小的又是唯一的女兒,出生時還是難產,小小年紀就隔三差五地進醫院。</br> 當年沈老爺子幾乎把這個女兒嬌寵得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壞了。她的房間由自己親自布置,她的衣服由自己挑選,她的啟蒙是自己手把手教導,她的成長是像條小尾巴踩著他的大腳步……</br> “小柔……”老人的嘴唇哆嗦著,“女兒……”</br> 沈柔的臥室像小公主的房間一樣。</br> 純白與粉色,蕾絲和布偶,梳妝臺上的首飾和化妝品隨意擺放著,大大的史努比歪斜地坐在貴婦椅上,脖子上還被扎了條長長的白色領巾,領巾的一角就踩在它的腳下,似乎它正要走下來,卻被身上的領巾給絆倒了……</br> 鄭月琳長長吸了一口氣。</br> 她帶著一些緬懷和更多的難過,走到房間的梳妝臺前。</br> 在她們交往的那些日子里,她們會一起吃飯一起上學,又一起在一張床上滾來滾去……然后她坐在書桌前背課文,她就坐在梳妝臺前擺弄著一些小東西,或者自得其樂地擺擺布偶給等身娃娃化妝,或者在這里隨便寫些日記心情。</br> 她那時候還送了她一本厚厚的大本子……</br> 那本本子正靜靜地躺在梳妝臺的抽屜里。</br> 鄭月琳眼中的懷念越來越重了。她伸手撫上本子的燙金封面和泛黃的內頁,又去撥弄抽屜里電池耗盡的手表和幾塊錢的夾子。</br> 那幾年真的很美。</br> 她們所有東西都是一式雙份的。</br> 小柔會嘻嘻哈哈地跟著她一起吃食堂穿廉價的衣服夾塑料夾子。</br> 她也努力攢錢買個漂亮的本子給她或者偶爾帶她去吃貴的好吃的。</br> 可是最后怎么到了這樣子呢?</br> 鄭月琳想著沈柔最后說的那些話,就從心里開始發冷。</br> 小柔說月琳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大學的時候就喜歡顧新軍了,如果知道我怎么也不會嫁給他。</br> 小柔說月琳你嫁給他吧,我希望你能幸福。</br> 小柔說月琳你幫我照顧小舟,我相信你,我真的不行啦。</br> 小柔說月琳,這么多年來我一直想你,可是你老不回來看我……</br> 小柔說了很多。可是直到現在,鄭月琳還不明白,為什么沈柔會在這么多年后,突然發現這件事。</br> 大學時候的初戀在她出國一年后就淡化了。那時候她在國外碩博連讀,早就把顧新軍忘到角落的塵埃里了,之所以匆匆忙忙趕回來,也壓根不是為了什么顧新軍,不過是因為沈柔不好的消息終于傳到國外,傳到她耳朵里……</br> 可是她沒有想到,自己回來的舉動居然讓小柔的病雪上加霜……</br> 鄭月琳坐在呆了好半天,才翻開那本她送給沈柔的本子。</br> 泛黃的紙頁許久沒有翻動,縫隙間落了好些灰塵。她慢慢泛著,看著字里行間的熟悉筆跡,跟著本子主人的笑而笑,哭而哭,跟著她皺眉難怪,咬牙切齒,歡欣喜悅……直到她翻到這本有許多年紀的本子有字的最后一頁。</br> 這是一張滿是皺痕的紙頁。像是被無數的水滴從頭到尾給洗禮了一遍,上面淡藍色的字跡也有許多的模糊涂改。</br> 鄭月琳的指腹還撫著這張紙的角落,她的目光落在本子中間,前一刻的表情僵在臉上。</br> 我不知道該怎么辦,鄭大哥告訴我月琳大學時候就喜歡新軍了,之所以出國是因為沒法接受我和新軍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