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可一點都不出賀海樓的意料。賀海樓滿不在乎地一笑,回答對方:“還有點新鮮呢,畢竟顧沉舟嘛,和其他人多少還是有點不一樣的地方。”</br> “哦?”賀南山發出了一個沒有什么意義的音節。</br> 官場里,總讓人戰戰兢兢的賀南山賀總理對賀海樓來說,不至于沒有威嚴——否則他不可能被壓著公放了自己跟顧沉舟的電話;但也沒有更多意義上的威嚴了——這大多來自賀海樓本身的瘋狂。</br> 剛剛都能當著賀南山的面和顧沉舟調|情了,現在賀海樓要說話,更是沒有半點的負擔:“或許再過幾個月吧,半年或者一年?”他輕佻地說,又心想著也許過得更久呢?畢竟從半年前到現在,他不止沒有玩膩,反而越來越覺得……</br> 不滿足啊。</br> 一點都不滿足。要更多更多的,更多更多更多……怎么都不夠,想要完全的侵占,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br> 賀海樓輕微地恍惚了一下。嘴唇跟著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來。</br> 賀南山將賀海樓的一切細微表情都看在眼里。</br> 在說謊。他靜靜地想著。至少這一段時間是跳不出來了,顧家小子的吸引力真的有這么高?現在這個時候,就算阻止也沒有用,兩個小孩子彼此有意思,哪怕真的阻止了,他們也會私下接觸。而且顧新軍那邊也暫時沒有辦法,否則不會打電話過來——但光就這件事情來說,并不完全是壞事。</br> 賀南山又想道。</br> 顧家的大兒子要跟海樓之前玩的人相比,確實好上了不少。從這一方面來說,海樓會投入進去并不奇怪。而且顧沉舟確實管得住海樓,這半年來,對方都安分得讓他有點驚訝了。</br> 這是一個等級最分明的圈子,小一輩就算再優秀,也不值得國務院的副總理時刻關注。</br> 賀南山這次思索顧沉舟,從自己腦海里找出的最近的記憶,還是過年那一次他去疏云灣接賀海樓的時候。</br> 表面上來說,做得確實不錯了。現在也進體制了,從基層做起,野心不小。賀南山心想。顧家看起來很有些把這個長子當繼承人培養的心思……想到這里,他又看了一眼自己對面,吊兒郎當坐著的賀海樓。</br> 既然兩個小孩子都有意思,培養繼承人的顧新軍都不急,他急個什么勁。</br> “你們剛剛說要去旅游?”賀南山突然問。</br> 賀海樓怔了一下。</br> “要去就去,注意安全。”賀南山從沙發上站起來,又看了賀海樓一眼,“帶上你的藥。既然定下來了,就不要再亂搞了。”</br> 這句話說完,國務院的副總理就直接拄著拐杖慢慢往樓上走去,顯然沒有閑情再管小一輩雞毛蒜皮的感情小事。</br> 賀海樓瞪著對方離去的身影,一直到深黑色的背影都消失在樓梯轉角位置,才慢吞吞吐出一口氣,心道老家伙最后一句話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正著在告訴他安分一點,還是反著諷刺他,激起他的逆反心理?</br> 按照老家伙的平常習慣,怎么也是第一種吧……要是老家伙真不滿意,只怕在說之前,已經什么都做了。</br> 賀海樓一邊想著一邊倒撥了剛剛打過來的那個電話號碼,在熟悉的聲音響起的時候,他沒有說話,倒是先笑了一聲。</br> “你的手機話筒有問題?聲音和剛剛的有點不一樣了。”</br> 可真敏感。賀海樓暗忖著自己以后還得再注意點,別什么時候不留神露了馬腳:“可能有點問題了吧,我最近剛準備換一臺呢。”</br> “家里的手機都堆成小山了。”顧沉舟說。</br> 賀海樓還是挺滿意顧沉舟話里針對他們共同生活的地方的形容的:其實關于這一點來說,顧沉舟還從來沒有讓他失望過。但不知道為什么,顧沉舟越不讓他失望,不被滿足的感覺就越濃烈,藏在胸口的欲|望更無時無刻不膨脹發酵……</br> “這有什么,你嫌礙眼回頭我把它們都清理掉。”賀海樓隨口說道,又把話題轉回顧沉舟提到的旅游上面,“剛才你還沒來得及說去哪里呢。”</br> “是北海的一個小島。”顧沉舟稍微詳細地說了一下前往當地的路線,又說,“如果你在京城我們倒可以直接坐直升飛機到,不過從福徽出發的話……先坐客機再轉船吧。”</br> “資本家的大手腕。”賀海樓笑了一聲。</br> 顧沉舟也在電話里笑道:“又不是我的!直升飛機太麻煩,上面的空中管制條例煩死你,一年用不到兩三次的東西,真收到了手里也是擱著放灰塵。”</br> “先別說灰塵,”賀海樓翹起一條腿,悠閑地說,“你要真敢買,別的不說,先去紀檢那邊喝口茶吧,說不定他們會給顧家面子,把五塊錢一包的茶葉換成五十塊錢一包的……對了,你原定幾號到菲羅島?”他嘴里的這個島就是兩人馬上要去的地方,島的名字就來源于島主人中間的一個姓氏。</br> “五月一號。”顧沉舟說。</br> “時間有點趕……”賀海樓說。</br> “我要先回青鄉縣這邊安排一點事情,所以時間上趕了一點,你是從福徽直接出發,還是等我過去一起出發?”</br> “得了,我自己走吧。”賀海樓說,雖然他現在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顧沉舟,進行交談接觸,親吻撫摸甚至更深入地交流——但他之所以能把顧沉舟搞到手,一方面在于他臉皮夠厚,另一方面則在于他就算再變態,至少忍得住,“反正一天工夫也就見到了。”</br> “行,那就這樣。”顧沉舟說。</br> “嗯——”賀海樓用鼻音嗯了一聲,在對方掛斷電話之前,說了一句,“我可真想你,小舟。”</br> 電話那一邊的人仿佛笑了一聲:“我也是。”顧沉舟回答賀海樓。</br> 賀海樓笑了笑,身體往旁邊一斜,曲起手臂托著下巴,聽電話里跟著“嘟嘟嘟——”響了兩三聲又戛然而止的忙音。</br> 我可真想你啊,顧沉舟。</br> 總覺得有點克制不住了……</br> 接下去的兩天時間里,顧沉舟除了呆在沈宅陪沈老爺子之外,還回了正德園一趟。鄭月琳按照顧新軍之前的要求請了假,雖然后頭沒有真的去和其他官夫人喝茶,但難得回京一趟的夫妻兩留在京城里,準備一直到過完五一了再回揚淮省。</br> 這一次,顧沉舟回正德園的時候,顧新軍的態度倒是恢復到賀海樓事情之前的樣子了,之前的那種平靜之下的暗潮洶涌已經徹底消失,就像從開始就不存在一樣。這正是顧沉舟想要的結果,他隨意誘導了顧正嘉幾句話,就讓對方問起他五一節的安排。</br> “準備和賀海樓一起去小島玩”這樣的話當然不能說。</br> 但缺省人選的“準確去小島度假”這句話,卻能在讓關鍵人物心知肚明的同時,不至于引起燎原之火。</br> 顧新軍顯然聽懂了顧沉舟話里沒有說出來的東西,他不耐煩地看了顧沉舟一眼,乘著顧老爺子和顧老奶奶都不在的當口,說了一句要滾就早點滾。</br> 目的不打折扣地達到了,顧沉舟上樓跟自己的爺爺奶奶問了好,也不呆在這里繼續礙顧書記的眼,自覺地收拾好東西,坐上回青鄉縣的飛機。</br> 一個小小的縣委局長,總體來說,就算是忙,也不至于忙到哪個程度上。這一次特意回來,顧沉舟主要也并不是為了處理公務,而是為公務之外的事情做了一些安排,在這個國家——世界上的哪一個國家——升官晉職都不可能只看政績。這并不正確,但確實是常態。</br> 吃了兩頓飯見了幾個人,青鄉縣這邊的事物也處理完了。明天早上七點的班車,家里也沒有人在,顧沉舟索性不急著回去,就呆在辦公室里把之前放著的一些不太重要、以及這兩天新出現的情況一一翻開處理。</br> 但沒看兩份文件,他辦公室的門就被人敲響了。</br> “是楊局長?”顧沉舟有點意外,放下手中的文件,從桌子后站起來說,“楊局長坐!還沒有恭喜書記升職呢。”</br> 進來的楊局長就是楊況才。之前杰森集團投資的事情盡管幾經周轉,但最后不止完全地簽署了合同,還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成果,作為直接的聯系人和牽線者,本來該退休的楊況才也搭著這個東風,直接升任為縣招商局局長。至于遠局長,因為年齡大身體不好,早就出于半退休的狀態了。</br> 楊況才笑呵呵地說:“我也一樣,我也還沒來得及恭喜顧局長呢。”他說著打眼一掃辦公室,“顧局長這是在加班?明天就放假了,不早點回去休息?”</br> “既然明天就放假了,這個晚上急什么?”顧沉舟笑道,招呼楊況才坐下后燒水泡茶,又解釋說,“前兩天我調了公休,昨天才回來這里,沒兩天又放五一了,又是休假,所以乘著今天晚上有時間,就處理一點公務。”</br> 楊況才“嗯”了一聲,說:“難怪顧局長接任宣傳局還沒幾天,我們青鄉縣的宣傳工作就有了新的面貌。說起來顧局長也不怎么去飯局吧?我都聽見不止一個人抱怨說顧局長你難請了。”</br> 顧沉舟笑道:“哪兒呢,今天晚上我和楊局長可是就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啊。”</br> 楊況才跟著笑了笑。他在機關這么多年,雖然沒運道也沒本事,但看人的眼力還是有一點的。但這個小縣城雖然小,但多年來有才干有學歷的年輕人也是層出不窮,甚至有些人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得到了上級的親眼,比面前的這一位風光了不知道多少倍——</br> 但是有一個很奇妙的現象。</br> 那些進入官場的年青人,甚至包括整個青鄉縣的官場里,有顧沉舟風光的,沒有顧沉舟沉穩,往往不過一兩年,要么調入閑職部門,要么惹上官司,其政治軌跡,簡直如同流星一樣短暫;而那些有顧沉舟穩健的,又沒有顧沉舟躥升的速度,這些年輕人往往一穩,就是穩穩地熬資歷,各種部門輪流調換著,三五年甚至三五十年,也就坐到他之前的那個主任位置。</br> 楊況才清楚自己就是后者的典型代表:沒有運氣,沒有人脈,甚至沒有多少才能,依靠熬資歷,才熬到了招商局主任的位置,本來都準備退休了,結果臨了臨了反而來了一場機遇。</br> 可惜實在太遲了,要是再早個五年,哪怕三年,他也奮力搏上一把。可惜今年他都五十七了,和對面的年輕人差了整整三十三歲,對方只用半年的時間,就走完了他花三十三年也沒有走好的路。</br> 還不止這樣。楊況才看著顧沉舟暗暗想道。因為杰森集團的事情,最近傅立陽對他很有些重視,連帶著他也接觸到了一些以前根本接觸不到的消息,比如前兩天,傅立陽就跟他隱隱約約地透了顧沉舟大概沒過多久就要被調走的內|幕。</br> 再加上杰森集團中縣長劉有民倒臺事件,恐怕面前的年輕人,不止上頭有人,還可能根本就是市里面省里面某位大官的孩子啊。</br> 難怪對方不顯山不露水的,但一出手就跟官場的老油條一樣狠辣……這個消息對他來講是沒有用了,不過可以給需要它的人,比如即將來到的新任縣長?楊況才沉思著,一邊也和顧沉舟聊天,等主要的拉關系及恭喜的目的達到之后,他也沒有多呆,很快站起來說,“好了,老婆孩子還在家里等著,顧局長我就先走了。”</br> “楊局長慢走。”顧沉舟站起來把楊況才送到門口。</br> 楊況才轉身離開,走到一半的時候回頭一看,大半個政府大樓熄滅燈光,暗摸摸的情況下,招商局局長辦公室的燈光尤其顯眼,透過敞開的大門,還能看見辦公室主人低頭翻閱文件的身影。</br> 其實有背景又肯努力,難怪官運亨通。</br> 楊況才回頭看了這么一眼,又不由自主地想道。</br> 菲羅島位于北半球北海海域,距離維爾維國僅兩個小時的海上航程,這里風景優美,氣候適宜,最重要的是,這個小島作為一個私人島嶼,雖然不禁止人員的流動,卻并不作為旅游地對外開放,因而不管是人文景觀還是自然風景,都得到了非常完好的保護。</br> 賀海樓的事情不像顧沉舟這么多。在之前結果顧沉舟的電話,應付完賀南山之后,從沈宣誠及其他渠道確切得知顧沉舟已經離京返回青鄉縣之后,賀海樓后腳也跟著離開京城,并且是直接轉道出國,乘飛機及輪船一路到達菲羅島。</br> 春夏時節,海島上的太陽有些曬,但氣溫剛剛好。</br> 賀海樓從輪船上下來的時候,第一眼就看見皮膚黧黑的漁民長著大網,從海里拖出一網的魚。</br> 大大小小的魚層層疊疊擠在一起,此起彼伏地在網中跳動,夕陽下,銀白色的魚身閃爍著璀璨的光芒。腥咸的海風從四面八方吹來,讓人清醒的同時,似乎又把人圈入一個怪圈。</br> 賀海樓深深吸了一口氣。</br> 距離顧沉舟到來還有整整兩天。還來得及……做很多很多的事情。</br> 首先的話,就先安排一條游艇吧?</br> 五月的第一天,全國各個主要交通路線都承擔了非同一般的壓力,城市里生活的人群,好像較之平常增多了不止一倍,旅館飯店,火車汽車,黑壓壓的人頭擠滿了周圍每一個空間,連呼吸到肺里的空氣,都全成了人身上的汗臭味。</br> 飛往國外的班機是早就預定好的,顧沉舟從青鄉縣趕到揚淮省會里再乘坐出國的飛機,一路上倒不特別擁堵——從青鄉縣到揚淮省會,班車比較多,而出國游的負擔比較大,維爾維國更不是國內外出旅游的熱門地點所在,因此除了坐車的時候人數有些多外,等真上了飛機,一架飛機也就只坐滿了三分之一。m.</br> 昨天算是連夜處理完了事物,顧沉舟在上飛機之前給賀海樓發了一條短信,通知對方自己的行程,接著就在飛機上稍微補了一覺,等到飛機到了目的地,他的精神也好上許多了。</br> 走在其他旅客之中下了飛機,顧沉舟打開手機,第一個跳出來的就是賀海樓的短信。</br> —到了沒有?</br> 顧沉舟看了一下短信的發出時間,跟飛機降落的時間也沒差幾分鐘,顯然賀海樓是壓著時間發來的。</br> —剛下飛機。他回了賀海樓一條。剛剛把手機揣進口袋,機身的震動就讓他不得不再次將其拿出來。</br> —別把手機塞兜里!往前直走,走到等候大廳,看見一個舉著牌子穿制服打領帶頭上再帶著一個帽子的長得像酒店迎賓的人沒有?</br> 說實話,就算沒認出這個人,顧沉舟也認得寫在對方舉著的木板上的,自己的中文名字。他無言了片刻,走上前用英語跟對方交談,同時還發了賀海樓一條短信。</br> —你在干什么?</br> —照做不就知道了?賀海樓回得飛快。</br> 這個時候,顧沉舟也和來接人的、確確實實穿著某個酒店迎賓服的外國人走到機場外,隨之上了一輛黑色加長轎車,剛剛坐下,就有車子里的服務人員遞上手巾與紅酒。</br> 顧沉舟接過手巾擦了擦手,卻擺手拒絕對方擱在托盤上的紅酒和其他事物。只是在擦好手后,發了一條短信給賀海樓。</br> —你這樣做有意思?</br> 到這個時候,顧沉舟也差不多看懂了賀海樓的意思。這回是他邀請對方出來旅游的,結果對方反客為主給他安排了一場接待——而且還是一個實在有些微妙的接待。</br> 對于顧沉舟的這條短信,賀海樓沒有回,卻直接打來了一個電話。</br> 顧沉舟看一眼號碼,接起來說:“你現在在哪里?”</br> “在等著你呢。”賀海樓在電話里笑呵呵地說,又說,“在國內你不敢弄這個玩意,在國外還不興玩一玩?又不是公款旅游。”</br> “還差這一場?”顧沉舟笑道。看了一眼車窗外,突然換了英語,對坐在自己對面的服務人員說,“Thisistheaytotheharbour?”</br> “Yes,sir。”對面的服務人員是一個看上去有些嚴肅的金發中年人。對于顧沉舟的問題,他非常簡單地做了一個回答,就不再說話了。</br> 賀海樓在電話里聽得一清二楚,他調侃說:“第一次來你也這么熟悉道路?”話里多多少少有對顧沉舟謹慎的輕微諷刺。</br> “你又知道我是第一次來了?”顧沉舟不緊不慢地回答。</br> 賀海樓在電話里嘖嘖了兩聲,倒沒有繼續跟顧沉舟抬杠:他當然知道顧沉舟是第一次來這個國家,但知道的原因嘛,就只能是兩個人心照不宣了。</br> 作為一個港口國,維爾維國的機場距離海港并不遠,大概也就十五分鐘的車程,顧沉舟就從機場到了港口的私人船舶停放區。他彎腰從車上下來,剛剛走了兩步,一根土黃色的麻繩就從天而降,倏地掉到他面前晃悠不停。</br> 顧沉舟向旁邊調轉了一下視線,正看見賀海樓靠在白色游艇二層的欄桿上,笑容滿滿地沖他揮手。</br> 笑容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容易傳染的東西了。</br> 顧沉舟看了賀海樓一眼,也忍不住微微一笑,跟著走上游艇,來到賀海樓身邊。</br> “走,我們直接開船到菲羅島。”看見人上來了,賀海樓也不廢話,帶著顧沉舟就往駕駛艙走去。</br> 兩人一起下了二層,賀海樓走到駕駛的位置,直接把船開出停放的地點,迎著風往目的地駛去。</br> 離開了停放有大大小小船只的海港,海面剎那一凈,賀海樓干脆開始哼起了調子。站在旁邊吹風的顧沉舟回頭看了人一眼,幾步回到駕駛艙,從后面的小冰柜里拿出一瓶紅酒,拔出軟木塞倒了一小杯出來。</br> 賀海樓早就看見顧沉舟的動靜了,他轉過頭朝顧沉舟一笑:“喂我一口。”</br> 顧沉舟端著杯子走到賀海樓身邊,在抬抬手作勢要將杯子遞到賀海樓唇邊的那一刻,手臂一彎,遞到唇邊,直接喝了下去,跟著才對瞪眼看過來的人微微一笑:“開車不能醉駕,開船一樣也不能。”</br> 又瞪了顧沉舟一眼,賀海樓自己給自己倒了一小杯喝掉,然后才一邊開船一邊跟顧沉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br> 顧沉舟放松身體,斜斜地靠著船艙,問了兩句賀海樓去福徽省的事情,跟著又說菲羅島的風光和烤魚——他是第一次去維爾維國,卻不是第一次登上菲羅島,不然這一次和賀海樓出來,他為什么非選那個地方?</br> 一陣猛烈的海風帶來了一個大浪頭,輕巧的白色快艇猛地起伏一下,靠著船艙的顧沉舟也不由自主地跟著晃了一□子,連手中的酒杯都摔到了地上。</br> 玻璃碎裂的聲音在不大的駕駛室里尤為清晰。</br> “沒事吧?”駕駛船只的賀海樓頭也不回的問。</br> 顧沉舟沒有回答。他一只手按著腦袋,另一只手撐著旁邊的駕駛臺,整個人都輕微地打著擺子。</br> “小舟?”賀海樓沒有看到身后的情況,依舊悠閑地問。</br> 顧沉舟這一回想要回答了,但是他能模模糊糊地聽見周圍的聲音,卻不能控制自己的喉嚨發出聲音。并不止如此。神智,力量,一樣一樣無端消失,他感覺自己像是被一個無形的玻璃罩罩住了,他在里頭大聲吶喊,可吶喊只有自己能夠聽見。</br> ……等等,怎么了?顧沉舟渾渾噩噩地思考著,他用最后的意志,極力想穩住自己的身體,然而事實上,他的身體沿著艙壁,一寸一寸地往下滑,最后……</br> “砰!”</br> 是重物砸在地面的聲音。</br> 賀海樓依舊沒有轉頭,他繼續哼著歌,轉動舵輪,調整前行的方向。陽光透過玻璃射入,打在賀海樓身上,照亮對方英俊的面孔的同時,也照亮了這張面孔上那抹怪異的微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