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身下的人沒有動也沒有說話。</br> 賀海樓就堅持不懈地親吻啃咬對方的嘴唇,一點(diǎn)一點(diǎn),一下一下,耐心而執(zhí)拗地將自己的體溫和氣息統(tǒng)統(tǒng)傳遞過去。</br> 同樣的時間,他的手指還在輕輕地按揉顧沉舟的肩膀。</br> 春夏交接的時間,一層薄薄的線衫并不能完全遮掩住那些賀海樓所熟悉的東西:比如人體的溫度,再比如對方手臂上完美的線條。</br> 他難得地沒有參雜太多欲+望地回憶顧沉舟的身體,并終于將自己的嘴唇從顧沉舟的嘴唇上挪開。</br> 兩個人的呼吸突然都有了生命,靈活地糾纏住彼此,互相追逃,互相嬉戲。</br> 賀海樓沒有讓自己的目光在顧沉舟臉上停留太久。</br> 他知道顧沉舟此刻的表情,就像他了解自己此刻的內(nèi)心。</br> 那張臉一定是平靜的、不動聲色地,像海水下沉默滋生的暗礁,開在陰暗衰敗處的花朵。</br> 顧沉舟一定正在權(quán)衡。</br> 權(quán)衡著得失,權(quán)衡著內(nèi)心。</br> 這沒有什么。</br> 他也在權(quán)衡。</br> 能退步的,能妥協(xié)的,能讓出的,與必將得到的。</br> 他們真是了解彼此啊。</br> 那些真真假假的謊言。</br> 那些似是而非的舉動。</br> 那些你來我往的斗爭。</br> 還有那些——那些無與倫比的親密與契合。</br> 賀海樓的唇角劃了一下。一個有些怪異的笑容出現(xiàn)在他臉上,但在此之前,陰影已經(jīng)將一切都輕輕覆蓋。</br> 他湊到顧沉舟耳朵邊,最后的一絲光線也離他而去。他在黑暗中閉上眼睛,曖昧而輕緩地說:</br> “我們可以慢慢談。任何——”</br> “你想要的——”</br> 如同賀海樓所猜測的,顧沉舟確實(shí)在權(quán)衡。</br> 他此刻的表情也正如賀海樓所想像的那樣,平靜的,只是帶著一點(diǎn)點(diǎn)只有主人自己能夠分辨的奇妙。</br> 賀海樓對他有想法,早在顧沉舟剛剛從國外回到京城的沒多久,就確定了。</br> 賀海樓對他感覺不一樣,這在賀海樓答應(yīng)在下面,并且在手機(jī)里輸入他的名字之后,也確定了。</br> 但他并不——不是震驚,賀海樓直接的告白并沒有讓他產(chǎn)生震驚的感覺——不確定。</br> 對,是不確定。</br> 他知道賀海樓對他有想法,知道賀海樓認(rèn)為他不一樣,但不確定賀海樓會直接快速地捅破這層紙。</br> 這大概是他們兩個最大的不同。他認(rèn)為賀海樓的瘋狂是有限度的,而賀海樓每一次都會告訴他,自己的瘋狂是沒有任何限度的。</br> 所以他才會在這個人身上屢次感覺到意料之外。</br> 也才會在現(xiàn)在,和對方同睡在一張床上。</br> 賀海樓的事情平常已經(jīng)想過太多次了,這個時候,顧沉舟更多的其實(shí)是在分析他自己。</br> 他對賀海樓,到底有什么感覺,和想法?</br> 并不全是敵人和床伴。</br> 也不僅僅只是游戲?qū)ο蟆?lt;/br> 賀海樓確實(shí)是一個很好的情人。</br> 而一旦接受了賀海樓這個人,在很好的情人之外,他還是一個出人意料的情人。</br> 顧沉舟之所以這么多年都沒有找個女人談戀愛的想法——這當(dāng)然不是因?yàn)樗粣勰腥恕饕膯栴}其實(shí)正在于這里:不管是溫柔的、野蠻的、漂亮艷麗的、知書達(dá)理的、這些女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diǎn)。</br> 她們非常容易被摸透。</br> 她們的想法,她們的習(xí)慣,她們的行為趨勢。</br> 一覽無遺。</br> 像一道還讀著題目就知道答案的數(shù)學(xué)題。</br> 如果都是這樣,他為什么還要特意花費(fèi)精力和時間,拿著心知肚明的答案,去嚼索然無味的題干?</br> 而賀海樓……</br> 撇開其他,在京城他這一代的圈子里頭,如同當(dāng)年溫龍春的感覺一樣,只要可以選擇,他最不愿意選擇賀海樓為對手。</br> 又難纏又棘手,行為動向完全沒有規(guī)律和底線。</br> 就某種程度上來說,賀海樓這個人選,可是高出他的及格線很多,已經(jīng)近乎滿分了。哪怕有他本身的疾病有些麻煩,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他和賀海樓相處差不多有半年了,賀海樓只發(fā)作過兩次,間隔時間非常長,可以說他的病被控制得非常好,只要發(fā)病的時候注意一點(diǎn),賀海樓跟正常人幾乎沒有區(qū)別。</br> 近乎滿分。</br> 但并不是說,他非要選擇這個滿分。</br> 他還缺什么呢。</br> 耳邊屬于賀海樓的聲音剛剛落下。顧沉舟就轉(zhuǎn)了一下頭,嘴唇正好擦過對方的嘴唇。</br> 一個漫長的交換彼此唾液占有彼此領(lǐng)地的親吻。</br> 顧沉舟微笑了一下。</br> 然后將另一個輕吻落在賀海樓的嘴角。</br> 他最后什么也沒說。</br> 賀海樓也沒有再問。</br> 盡管前一天睡得很遲,但第二天的時候,顧沉舟依舊準(zhǔn)時在自己鍛煉的時間里起床,先下去跑了一圈之后,才拎著公文包往政府大樓的方向走去。</br> 一個晚上的時間,政府大樓和往常一樣,并沒有什么變化。</br> 但顧沉舟很快就察覺到其中的一點(diǎn)不和諧:比如之前老愛往這里串門的王主任不來了;比如他經(jīng)過走廊時碰見的幾個人,對方的目光都非常快地轉(zhuǎn)開了,當(dāng)然打招呼和微笑一概不缺;再比如他把之前演講的文件送給縣長之后,坐在縣長門外的秘書只是神情淡淡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再以前一樣熱情地上來迎接給他泡茶。</br> 顧沉舟在門外等了一會,才在秘書的示意下走進(jìn)縣長辦公室。他微微前傾著將手中的報告放到縣長的辦公桌上,禮貌地說:“縣長,文件都在這里,沒事的話我先出去了。”</br> “去吧。”劉有民言簡意賅地說。</br> 顧沉舟保持著臉上謙虛的微笑。直到離開對方的辦公,回到自己的地方之后,他嘴角輕輕一扯,臉上謙虛的笑容就變成玩味的笑容。</br> 今天這事情實(shí)在太明顯了,大概除了底層人員之外,稍微有點(diǎn)消息地位的人就沒有看不懂的。</br> 是沒有耐心了,還是心里有火發(fā)不出,想要找個人來殺雞儆猴?</br> 好像不太好辦啊……</br> 顧沉舟旋開保溫杯的杯蓋,慢慢地品了里頭的熱茶一口。</br> 官場中上級要找下級的麻煩,往往一句話就夠了,而且越偏遠(yuǎn)的地方越方便。</br> 他用杯蓋的邊沿輕輕撇了一下浮在茶水表面的茶末。</br> 就是不知道,那些人的這‘一句話’,是從哪個切入點(diǎn)過來呢?</br> 一天的辦公和平常一樣結(jié)束了,顧沉舟回到家的時候,賀海樓正擁著被子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了,有一下沒一下地轉(zhuǎn)著電視臺。</br> 聽見的開門的聲音,沙發(fā)上的賀海樓轉(zhuǎn)了一下腦袋:他的頭發(fā)有些凌亂,臉上也還殘留著沒有完全消褪的睡意,整個人看上去都有些呆呆的。</br> “坐在外面干什么?”顧沉舟將公文包放下,微微皺眉說,“你上午和中午吃了沒有?怎么看起來才剛剛起床?”</br> 賀海樓打了一個哈欠,慢吞吞說:“都吃了,只是又睡了。剛才被電話吵醒了,我還以為是你打來的呢……”</br> “不是我。”顧沉舟漫不經(jīng)心地說,“我沒打電話回來,這里的座機(jī)基本沒人知道,是推銷的?”</br> “不是推銷的,是你爸爸。”賀海樓說。</br> “誰?”顧沉舟一愣。</br> “你爸爸,顧書記。”賀海樓重復(fù)一遍。</br> 顧沉舟絕少地啞了一下,然后從口袋里掏出手機(jī),確定上面沒有來自任何人的未接電話之后,他說:“我爸爸……”</br> “估計是查崗來了吧。”賀海樓無所謂地說,“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和我在一起鬼混。”</br> “他早就知道我和你在一起鬼混了。”顧沉舟說。</br> 賀海樓從善如流地改口:“那就是看看你是不是還跟我鬼混在一起。”</br> 顧沉舟嗤笑了一聲,也沒有再說什么,讓賀海樓看著晚上想吃什么叫外賣,自己則拿起手機(jī),撥通了顧新軍的電話。</br> “……喂,爸爸?”接通的等待并沒有太久,顧沉舟很快開腔說,“你最近怎么樣?鄭阿姨還好嗎?”該問候的都問候了,他才再說,“海樓告訴我你剛剛打電話過來了,有什么事嗎?”</br> 賀海樓不知道什么時候擁著被子走到顧沉舟身旁。他抓起顧沉舟的另一只手,為那聲‘海樓’,低下頭獎勵對方一個騎士對公主的吻手禮。</br> 顧沉舟瞟了賀海樓一眼,同時聽見顧新軍在電話里說:“沒事就不能找你了?”</br> 顧沉舟笑道:“爸爸,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我天天都帶著手機(jī),有什么事情,打手機(jī)不是更方便嗎?”</br> 電話那頭的人淡淡地哼了一聲:“你忘記半年前答應(yīng)我的事情了?”</br> 這一點(diǎn)顧沉舟還真沒忘。他一邊跟顧新軍說:“沒有忘記,怎么會忘記?”一邊看著賀海樓,正好賀海樓也在看著他。</br> 兩個人的視線相對。</br> 賀海樓緩緩地做了幾個口型。</br> 顧沉舟忍不住微微笑起來,如果他沒有猜錯,那些口型說的是‘該去相親了,臭小子’。</br> “你有沒有看上什么女的?”顧新軍同時在電話里說,“如果沒有,過兩天調(diào)輪休,到我這邊來,見個世交的女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