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村民擬定收購合同的方老板,來得比大家預料得都要早一點。</br> 下午兩點四十,一輛吉普車駛進村莊,蹲在村口玩打彈珠的幾個小孩一忽兒散開來,一邊叫著“車來了車來了”,一邊往自己家里跑去。</br> 正在工地里和工人計算挖池塘所需費用的村長連忙往村口走去,平房里的顧沉舟也結束了自己的午休,走出房門。</br> 還站在原來位置的賀海樓吐出自己嘴里的最后一根煙,落后顧沉舟幾步,跟上去了。</br> 一個半小時里,他抽了近一整包的煙,抽到自己腦袋都有點發木了,就算是站在通風口,整個平房也煙霧繚繞的,味道特別刺鼻,也虧得顧沉舟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縮在椅子上睡個囹圇覺。</br> 軍綠色的吉普車高大的車輪壓過黃土道,緩緩停在村長的入口旁。車門打開,從副駕駛座上下來的人就是上次過來和村長談協議的方老板。</br> 村長剛往前走了兩步,就看見四十多歲的方老板飛快地轉到車子后邊,拉開了車門讓坐在后座位的一位年輕人下來后,才滿臉堆笑地對村長及顧沉舟說:“周村長,顧主任,這是我們的老板,因為對清泉李很感興趣,所以特別過來看一看。”</br> 下車的年輕人也就跟顧沉舟賀海樓差不多的年紀,他在方老板的介紹下,先微笑地跟村長握了握手,接著才走到顧沉舟面前,雙手遞出,握住對方的一只手,用力搖了搖:“顧主任,幸會,幸會!”</br> 顧沉舟淡淡一笑:“劉總客氣了。”</br> 跟在劉云輝身后的方老板立刻就覺得口腔內牙神經一跳:別人不知道自己老板是什么身份,他可是門清啊,劉云輝可是揚淮省省長劉平山的兒子,整個揚淮省橫著走也沒有人敢管的大太子,今天怎么……?</br> 這邊的方老板又驚又奇,那邊的劉云輝可是又驚又喜:這不算他第一次見到顧沉舟,但實在是第一次能夠和對方面對面的接觸。他的爸爸劉平山和顧沉舟的爸爸顧新軍,按級別算雖然都是正省部級,但是中央的組織部長的分量和地方二把手的分量,說出去是誰都明白。他自己在地方固然是風風光光的,但幾次跟劉平山進京,幾次想打入京城中三代的圈子,結果各種辦法用盡了錢也撒出去不少,還是在外頭轉悠,跟當時圈子中心顧沉舟的差別,就是地球和太陽的距離。</br> 現在顧新軍從中央外派到地方,雖然是降職了,但就顧家在京城中的勢力,難保什么時候又再升回去——同理的還有和顧新軍一同下來的賀南山——如果現在他爸爸跟顧新軍打好關系,將來顧新軍再回中央的時候,說不定順手一帶,就把他爸爸再帶上一個臺階了,那可就是真正的封疆大吏一言九鼎了!</br> 想到這里,劉云輝也不敢怠慢,和顧沉舟握完了手之后,又十分熱情地連叫著“賀總”跟賀海樓用力握了握手。</br> 簡單的寒暄過后,幾個人往村長家里走去。</br> 客廳里,方老板一坐下就將公文包里的合同拿出來遞給周村長。</br> 周村長接過之后,立刻拿出老花眼鏡,對著合同,一個字一個字地看起來。</br> 等待的過程中,顧沉舟和劉云輝低聲介紹著清泉村和清泉李,賀海樓無所事事地坐在旁邊,又掏出一根煙吞云吐霧起來。</br> 好一會時間,看合同的老村長吃驚地說:“預付款有九萬三千塊錢?”</br> 在劉云輝授意下,親自擬訂合同的方老板就露出帶著一點矜持和一點傲氣的微笑:這可是最優惠的合同!他剛要說話,一旁就響起一聲嗤笑,是叼著煙的賀海樓:“九萬三?這么摳門?”</br> 笑容僵在方老板的臉上。</br> 一旁的劉云輝也立覺躺槍:老實說只要能跟顧沉舟搭上線,他不在意在九萬三后面加個零,但是現在大家是在做生意,撐死了不過一年十來萬的利潤,他要是一下子拿出九十萬,目的也太過明顯了吧?萬一對方想歪掉覺得自己包藏禍心挖坑給他跳,那他跟誰哭去?再說回來,顧沉舟這個身份,應該不至于看上一百萬吧……</br> “你抽了一中午的煙還沒抽夠?”顧沉舟沒有評價賀海樓剛才的話,只是淡淡說道,“歇口氣吧。”</br> 說完直接把自己面前還沒有喝的茶杯遞給了過去——剛剛上茶的時候,賀海樓擺手不要。</br> 賀海樓瞅了一眼面前的茶杯,撇撇嘴,還真乖乖地按滅了煙頭,端起茶杯,一口喝掉里頭的茶水。</br> 拿著合同的周村長這個時候也看出來這幾個人氣氛有些不對頭,他暗自琢磨了一下,笑著把合同遞給顧沉舟:“小顧主任,這是你幫我們村子拉來的,你看看。”</br> 顧沉舟點點頭,接過來翻了翻,重點注意合同中的義務與要求:預付九萬三千的栽種費,其中包括土地購買費用、工具購買費用、樹苗購買費用等等,是為了保證村民有能力在第一年中放下一部分的農活,把清泉李先種起來;與此相對的,輝山果園擁有清泉李五年內的獨家收購權,五年后,也有同等價格下的優先收購權。</br> 在商言商,這是一份很不錯的合同了。</br> 顧沉舟將合同遞回給老村長,對劉云輝笑道:“劉總很有誠意啊。”</br> 主要對象滿意就行!劉云輝說:“做生意就是這樣,雙方都有利潤,才能保持長久和睦的合作,總不可能一個人把錢都給賺完不是?”還是暗暗地刺了一下賀海樓。</br> 賀海樓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懶洋洋地撩了對方一眼。</br> 雙方早就達成意向,合同也明白地看過了,村長直接在合同下簽上自己的名字,還把早幾天就翻出來的公章仔細地蓋了下去。</br> 跟來就是為了處理這些瑣事的方老板也很爽快地當場付清了款項,考慮到村里取錢不太方便,還直接帶了現金過來。</br> 老村長這時才真正從心底舒了一口氣:“方老板,劉總,要不要上山去栽種清泉李的地方看看?”</br> 之前已經看過地方了,方老板看向劉云輝。</br> 到了這邊,劉云輝就直接問顧沉舟:“顧主任的意思是?”</br> 顧沉舟略微沉吟一下:“那邊我和海樓都去過,我們帶劉總去吧,就不用麻煩村里人了。”</br> 這是顧沉舟第一次在同個圈子里的人面前稱呼賀海樓。</br> 劉云輝心頭咯噔一下,心道顧賀兩家的關系,不管從顧沉舟還是從賀海樓的態度來看,都不像傳說中的那樣水火不容啊。他滿口答應:“那敢情好,就跟著兩位了。現在就過去?”</br> “現在就過去,劉總還趕得及回去。”顧沉舟回答,從座位上站起來后,又對坐在自己旁邊的賀海樓說,“走吧。”</br> 賀海樓神情很微妙地看了顧沉舟一眼,小小地甩甩手,甩去躥到指尖的酥麻感,一聲不吭地站了起來,跟著顧沉舟一起往外走去。</br> 清泉村后的青鄉山風景確實不錯。</br> 三個年輕人在郁郁樹木下,沿著小路往上走,沒過多久就爬到了半山腰的位置,這個位置就是顧沉舟上一次跟水利工程考察團來的時候,清泉村村人指著山崖下小屋說故事的平臺。</br> 這一次的天氣比上次好上許多,天空蔚藍逼人,陽光下鑲金邊的云朵似乎觸手可及。賀海樓是從小在這里長到三四歲的,顧沉舟因為過來做招商工作,也多次陪同村人和方老板上來看過,只有劉云輝是第一次過來。</br> 他頂著風站在懸崖邊,先瞇眼看了看遠處的天空,又垂頭往下看去:山崖下的小屋在上次的泥石流中已經被壓塌了,山谷被村人清理了一部分,但還殘留著一些土石,看上去并不非常美觀……劉云輝突然伸手朝前一指:“那是什么?好像冒著白煙?”</br> 顧沉舟畢竟沒有真正逛過整個青鄉山,不是非常清楚。</br> 賀海樓站在劉云輝后面,慢吞吞回答說:“溫泉,經常有猴子下去泡水。”</br> “猴子下去——”劉云輝轉回頭朝賀海樓問,但話才說到一半,喉嚨就哽住了:在他身后兩三步的位置,賀海樓正一只手拎著一只拳頭大小猴子的脖頸,一只手握住猴子的左爪子,上下搖動著,在教猴子握手!!</br> 猴子是從哪里來的?</br> 不對,問題是賀海樓怎么會跟一只猴子玩握手游戲?</br> 這是京城里的賀少啊,跟傳言中的性格也差太遠了吧?</br> 劉云輝立刻就沒有跟賀海樓繼續搭話的勇氣了,他轉頭對一旁的顧沉舟說:“顧主任有沒有想過,把這里再開發下去?”</br> “哦?”顧沉舟問。</br> 劉云輝笑道:“這里的景色就是天然的資源啊,可以申請國家景區,就算申請不到,這里有溫泉,外面的路修一修,建個溫泉山莊吸引周邊的人過來泡溫泉,也挺不錯的。”</br> 顧沉舟笑了笑。</br> 劉云輝的想法,他當然明白。為清泉村扶持出一個經濟項目,是他知道有這個地方又剛好能管到這個地方,可以算責任所在。</br> 但清泉村統共就一百個人口,種種樹防止水土流失保護環境就算了,再來開發旅游區,建溫泉山莊——劉云輝的人脈身份在那里,虧倒是不一定會虧,從短期來說這里村民的生活也會發生非常快非常好的變化,但這樣靠關系拉起來的經濟并不是一種良性的發展,青鄉山的位置還是偏遠了一些,風景是不錯,但也沒有不錯到大家開兩三個小時特意跑過來看的地步。顧新軍最多在地方呆五年,而他自己,能呆在青鄉縣的時間就更短了,撐死了不過一年左右……這就跟老村長不愿意直接把土地承包出去給輝山果園種植,要自己一步一步慢慢種起來是一個道理。</br> 基礎打得牢靠一點,雖然走得慢,但會平穩很多。</br> 何況有顧家在,他的機會比別的人已經多很多了,只要穩扎穩打,真正做下政績來,誰都蓋不住,根本不需要急哄哄地做出什么來一鳴驚人。</br>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最關鍵的。</br> 這個地方是賀海樓小時候呆過的地方。他不知道賀海樓跟賀南山對這里到底是什么想法,推出清泉李的根本目的是為了改善這里村民的生活,對周邊的環境影響也不大。但要再弄溫泉山莊,一來影響變大了,二來目的也不純,顧沉舟既然知道這個地方有這么一段關系在,就不可能去做過界的事情。</br> “這事恐怕不是問我,該問問賀總了。”顧沉舟笑道,沒有再叫賀海樓的名字,而是沿用了劉云輝的稱呼。圈子里的人還沒有出來前,叫某少是給對方面子,但在出來了之后,就自然而然地轉用社會地位來稱呼彼此了——“某少”再風光,對方叫的,不也是你的老子?</br> 劉云輝一愣,心道對方會這樣說,這地方看來還是有點說法的啊。他琢磨了一下,覺得跟顧沉舟合作沒什么,但是要跟賀海樓合作……他忍不住看了看賀海樓,一看就看見對方拎著猴子往懸崖邊上走,然后向外伸出手去——</br> 顧沉舟走了兩步,從賀海樓手中拿過一直掙扎不休的猴子,稍稍彎了下腰,隨手往地上一放,把猴子給放走了。</br> 賀海樓聳聳肩膀,斜了劉云輝一眼,陰陽怪氣地說:“怎么,劉總要不要再留下來吃個晚飯,和我一邊喝酒一邊商討開發意向啊?”</br> 從剛才開始就在針對自己!劉云輝干笑一聲,看了顧沉舟一眼,發現對方仿佛沒聽見一樣看著遠處,心里就明白了:“這個倒是不用,我就是隨便問問……時間差不多了,我也該回去了。”</br> 賀海樓的氣終于順了,他皮笑肉不笑地嗯了一聲,以目光示意對方離開的道路。</br> “行了,”顧沉舟終于出聲,“一起下去吧,時間也差不多了。”</br> 下山時候的氣氛比上山的氣氛沉悶許多,劉云輝心里實在有點莫名其妙,又猜測是顧沉舟和賀海樓有事情要單獨解決,因此有意識地和后面兩個人拉開了距離。三人一前兩后地向又一個灌木繁茂的轉角,落在后面的賀海樓忽然一拉顧沉舟的胳膊,轉了一個方向,和前面的劉云輝徹底拉開距離。</br> 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并不止賀海樓一個人氣不順,只是賀海樓有意表現出來,顧沉舟始終壓在心里。</br> 這一回賀海樓突然伸手拉他,顧沉舟不動聲色地跟著左轉了兩步,偏離下山的小路,來到一處繁茂的灌木前,正要開口說話,踩到灌木邊沿的右腳忽然一空,整個人都往灌木的方向歪去!</br> 突如其來的下墜感讓毫無準備的顧沉舟在一瞬間懵了一下,回過神來的第一時刻,他沒有去抓身旁的灌木,而是用力往左腳的方向轉移重心——他還在下墜,灌木叢下是空的!</br> 但這個時候,還抓著顧沉舟胳膊的賀海樓似乎早有預料,不輕不重、恰到好處地將顧沉舟往外一推。</br> 顧沉舟并沒有事先料到,但早有準備,手肘一旋,直接鉗住對方的胳膊。</br> 賀海樓對著顧沉舟露出一個笑容。</br> 四目相對,顧沉舟心臟急速跳動著,剛覺得有些不對,就見賀海樓同樣抓住他的胳膊,拉著他輕輕松松朝前一跳。</br> “操——”顧沉舟喉嚨中沖出來的半個音節和賀海樓愉快又瘋狂的笑聲重疊了,</br> 足足半米的高度,兩個人一前一后摔倒在坡上。</br> 顧沉舟是在根本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摔下來的,撞擊從背部反應到全身的時候,眼前幾乎一黑。他還什么都沒有反應,就感覺有重物壓到自己身上,然后潮濕又炙熱的東西從他的下巴一直滑到喉嚨——</br> 是賀海樓的舌頭!</br> 顧沉舟腦海里剛剛躥出答案,傳遍身體的疼痛又突地匯聚在嘴唇上。</br> 噴到臉上的氣流,在耳邊響起的喘息,從嘴唇上滲出來的液體,彌漫在口腔里的腥咸味。</br> 顧沉舟眼前的黑色終于消褪了,并不太久,十來秒鐘的時間,天空與樹木重新被注入顏色,眼前模糊的一團也清晰起來,他發現自己的襯衫已經被撕開,賀海樓正趴在他的身上,滿臉迷醉地啃咬他的肩膀和脖頸,動作像狗啃骨頭一樣——他媽|的力道也像!</br> 顧沉舟腰背猛一用力,右腿一彈,膝蓋狠狠頂向賀海樓的腹部,同時右手一掙,掙出對方的束縛,捏著拳頭就朝那張剛剛抬起來的臉蛋砸去!</br> 壓著顧沉舟的賀海樓左手飛快向下一按,按住對方頂上來的膝蓋,腦袋卻沒有及時偏開,被對方一拳揍到了下巴。</br> 這一拳可真重,賀海樓覺得自己的牙齒連同腦漿都晃了一晃,他朝旁邊呸出一口血水,同樣握起拳頭,朝顧沉舟臉上砸去。</br> 顧沉舟沒有閃躲,在被對方拳頭打到的時候,他的膝蓋再一次曲起,并狠狠頂到了賀海樓的腹部。</br> 賀海樓干嘔一聲,身子都側弓了起來,卻在歪向旁邊的時候,不忘壓著顧沉舟的一條腿,把剛剛坐起來的人再往下狠狠一拽!</br> 剛剛才把身體撐起來結果又被人拉了下去,顧沉舟心里壓著的火猛地躥了上來,他不管撲上來親吻啃咬他肩膀和鎖骨的賀海樓,一探手捏住對方的關節,用力一抖一拽!</br> “咔嚓!”清脆的脫臼聲中,賀海樓僵了一下,額頭瞬間就冒起一層薄汗——但也僅僅如此了,他順著顧沉舟撕開的襯衫伸進去摸索的手根本就沒有停下,不止指甲用力劃過對方胸前的凸起,還順勢重重捻下去!——</br> 腦海里立刻就響起了一聲霹靂,顧沉舟氣得眼前又是一黑,沒忍住重重一腳照著對方腰部踹了過去!</br> 從腰上傳來的力道讓賀海樓整個人都滾了兩個圈,這回他沒有再爬起來去抓顧沉舟,只是抱著自己脫臼的胳膊倒在地上死命地笑,笑容又愉悅又扭曲,看上去非常怪誕。</br> 顧沉舟鐵青著臉從地上站起來,他先整理了一下扣子被拉掉,都搭在手臂上的襯衫,又伸手摸了摸被賀海樓舔咬過的脖子和肩膀——一手的口水,還有一些血絲。他站在原地深吸了兩口氣,朝賀海樓走去。</br> 賀海樓還沖著顧沉舟露出挑釁的笑容。</br> 顧沉舟彎腰下,抓住對方的胳膊和肩膀,往上一推!</br> 又是“咔”地一聲,脫臼的地方重新接上了。顧沉舟順勢坐到地上,從賀海樓的口袋里摸出煙和打火機,自己點上一根死命抽了兩口,稍稍冷靜下來后,又丟一根給賀海樓,這才出聲:“你到底想干什么?”</br> “干你啊。”賀海樓從地上爬起來,慢吞吞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笑道。</br> 冷靜一點。顧沉舟在心里對自己說,但這其實不太切合他此刻的感覺——或許是習慣或許是意料之中,他并不多憤怒,只是特別無可奈何。</br> 而因為這樣的無可奈何引發的焦躁感,讓他不得不把點燃平常不抽的香煙,把自己的注意力分散開來——說起來自從賀海樓出現在他身旁,他抽煙的次數就不知不覺增加了……</br> “找別人玩去吧,你跟我鬧這個有什么意思?我不可能在下面。”顧沉舟索性這么跟賀海樓說。</br> 賀海樓臉頰抽了一下,露出一個仿佛似笑非笑的表情來:“行啊,你在上面,你來干我,怎么樣?”</br> 顧沉舟一口沒咬上煙嘴,咬到了自己的舌頭。</br> 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