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程彌回到車上,被車上空調暖氣一熨身,才發現自己旗袍盤扣開了。
又想起在車下的時候,司庭衍助理似乎想提醒自己什么,但剛開口就被司庭衍打回去了。
看來司庭衍是早就看到她盤扣開了。
這要放以前司庭衍肯定忍不住,也不會忍。看來這些年過去,他在她身上有長進了。
這是一個讓程彌心臟漫過一層涼意的認知。
她在車上坐了一會,渾身溫度不見回暖。開車回去后,李鳴抓著她好一頓問,問她怎么回事,又問她去哪兒了。
程彌沒隱瞞,直說了,說她去找前男友。
李鳴嚇得一晚上打開手機翻看,就怕程彌被偷拍到。
——
程彌隔天早上和下午有拍攝,同時下午學校有一節專業課要考試,她拍攝完馬不停蹄趕回學校。
學校教學管理制度是學分制,程彌她們專業這節專業課平時成績占比百分之六十,有三次閉卷小測,成績作為平時成績,今天是第二次考試。
平時考試是老師自己安排考試,沒有期末考試那么正式,同班同學按學號從頭往后坐。
程彌趕到學校的時候,踏進教室門的那一刻,不巧正好聽到有人在講自己壞話。
聲音很大,雖沒點名道姓,但每個人都能知道她們是在說她。
傅莘唯和她舍友扎堆在教室后頭課桌旁,沒看到她進來,有女生說:“她這天天顧著賺錢拍戲,功利心這么強,棄考得了。就她這樣可能一頁書都沒翻,還不如不來考,炒喜歡文學人設呢,丟臉死了不如不來。”
傅莘唯假惺惺道:“怎么沒分呢,要不是她作弊,老師上周說了選擇題占十分,她蒙也能蒙十分。”
一眾人哈哈大笑。
這時路過過道的唐語陽聽到這話,突然一把撞上傅莘唯課桌。
傅莘唯筆往桌上一摔:“干什么!我桌子礙你事了?”
因為傅莘唯太囂張跋扈,唐語陽有點不敢跟她吵,又忍不住為程彌說話:“你怎么可以在背后說人壞話。”
傅莘唯站起來:“我就說怎么了?你管我,我愛說誰說誰,你的嘴是不是太賤了,管這么寬。”說著就要抬手,跟高中那會一樣目中無人。
程彌這時拎著包包走近,抬手擋住傅莘唯的手,臉上是淡淡笑意:“發生什么了?”
程彌沒再把唐語陽拉出來,她對傅莘唯說:“我看語陽挺怕你的,要不你說來我聽聽。”
背后嚼著人壞話,被當事人親耳聽到,著實有些尷尬,傅莘唯憋得臉青紫。
老師這時正好從教室進來,讓大家把課本書包,一切有關學習的資料放到講臺上,校卡放在右上角方便查看。
程彌不想再跟傅莘唯多說,手心貼上唐語陽后背,稍摟她往后面走:“走吧。”
她位置就在傅莘唯斜后方,過會兒才發試卷,大家都坐著等。
前面一個女生筆芯沒水了,轉過身跟程彌借筆。
程彌從筆袋里拿出一支笑著遞給她。
斜前方的傅莘唯和舍友在聊天,傅莘唯舍友說:“晚上一起去玩吧,我們一起去做個造型。”
傅莘唯玩著指甲:“忙著呢,我就不去了,再說我這頭發前幾天剛做過。”
她朋友了然般笑:“忙啊,忙著陪最近你老說的那個帥哥嗎?”
傅莘唯一臉埋怨舍友胡說的樣子,又明顯很得意。
在此刻稍微提高聲音,生怕程彌聽不見一樣:“你胡說什么啊,那是我姐妹的人。”
程彌拉上筆袋拉鏈。
傅莘唯又陰陽怪氣一句:“不過我們幾個人今晚要一起去吃飯。”
程彌瞥了她一眼,而后收回眼。
——
程彌偶爾有那么一天,工作上沒有通告,學校里又正好沒課。
但難得有空閑時間,她一般不會全拿來補覺,會擠出一部分時間上表演課。
今天就是這么枯燥乏味的一天,早半個月前程彌就已經跟老師預約好上課時間,今天一大早便到公司赴約。
表演課從早上到晚,直到黑色漫天,程彌才從公司出來。
今天她沒工作,不用天南地北飛,李鳴便沒跟在她身邊,放了一天假,程彌自己到停車場驅車離開公司。
時間已近凌晨,她沒打算回宿舍,車直接開往她在校外的房子,卻在半路接到舍友范玥的電話。
范玥是她們宿舍里話比較少的一個,相比唐語陽和阮雪的開朗活潑,她性格要冷淡難相處一點,所以平時沒事跟程彌聯系也少一點。
程彌知道她有事,接起電話:“范玥,怎么了?”
她手機放在車里中央置物盒上,范玥聲音響在車廂里。
“程彌,你現在在哪兒?”
“回家路上,怎么了?”
范玥聲音里帶點無奈:“我朋友今晚弄了個局,我帶唐語陽和阮雪一起過來玩,唐語陽現在跟人玩瘋了,被灌了不少酒。”
程彌說:“你們把她帶回宿舍。”
“阮雪是要把她送回去,但她現在發著酒瘋沒人制得住她,”范玥跟她求助,“她比較聽你話,你看看能不能過來,有什么辦法把她弄回宿舍。”
唐語陽那小性子要軸起來,確實沒人拿她有辦法。
程彌問那邊范玥:“你們在哪兒?”
“就學校附近那個水吧。”范玥說了個名字。
“行,我過去。”
——
學校和公司離得不遠,夜晚車少,程彌一路暢通無阻,不到半個小時就到了水吧。
水吧外有收費停車位,她停好車后進去。
跟酒吧的震耳電音和群魔亂舞不同,水吧音樂要輕慢許多,娛樂活動不僅喝酒,里面有桌游,有臺球,也有喝酒聊天的地兒。
范玥在電話里說她們在臺球桌那邊,程彌一路找過去。
即使已經凌晨,場子依舊沸熱。
找到臺球桌那邊還有幾桌人在玩,程彌往里走找到了范玥她們。
但未來得及開口叫她們,程彌先看到了另外兩個人,那兩張臉她并不陌生。
戚紜淼跟傅莘唯也在范玥她們那張臺球桌上玩。
程彌腳步稍放慢了一點,掃視一眼,沒看到司庭衍。
說不出是輕松,還是失望。
她還沒走到那邊,戚紜淼先看到了她,像是余光先捕捉到她,然后目光準確無誤看向她。
戚紜淼白到像個瓷娃娃,那雙丹鳳眼隨著黑色眼線微往上揚,一個眼神,身上的驕縱矜傲畢現。
程彌視線和她對上,氣場勢均力敵,她不緊不慢走過去。
戚紜淼盯著她,一直到她在臺球桌前停下。
比范玥和阮雪她們更先發現她的,還有桌邊唯一一個男性,他是注意到身旁戚紜淼目光,然后順著戚紜淼視線望過來的。
他在看到程彌的第一秒,不知道為什么臉上浮現出了一絲耐人尋味的表情。
程彌沒閑情去探究。
她在臺球桌邊停下后,范玥和阮雪才看到她,阮雪看到她跟看到救世主一樣,眼鏡后一雙眼睛發亮:“程彌,你快過來,唐語陽跟瘋了一樣,死活拽不走!”
程彌進來就看到了,唐語陽已經被灌酒灌得面紅耳赤,還死拽著臺球桿不放手。
那桌邊現在就兩個人手里拿著臺球桿,一個唐語陽,一個傅莘唯,一看就是兩人對打唐語陽輸了,被傅莘唯灌了不少酒。
程彌來這里不想找茬,只想過來帶唐語陽回去。
她走去唐語陽身邊,輕拽起她手,把她幾乎趴到臺球上的身子拉帶起來。
唐語陽被她輕拉起來還有點不高興。
程彌無奈笑道:“我們回去好不好?”
唐語陽迷迷糊糊認出她了,不肯走,耍著小脾氣,嘴撅得老高:“不好。”
她突然伸出手指,越過臺球桌指去對面:“程彌你幫我打,打傅莘唯,這個賤人老欺負我,平時罵你,還罵我胖子——”
她話都沒說完,傅莘唯先炸了:“你罵誰賤人呢!”
唐語陽平時跟傅莘唯積怨頗深,但不太敢跟傅莘唯對著干,現在敢吱聲也是借著酒勁,被傅莘唯一吼,弱弱地嘟囔了句:“誰應誰就是。”
程彌看笑了。
唐語陽又轉頭找援兵:“程彌,你幫我教訓她,你之前打臺球好厲害的。”
程彌唇角的笑有點縱容:“那我幫你打贏了,你就跟我回去了?”
她這話一落,唐語陽點頭如搗蒜,像個斤斤計較的小朋友。
“可以。”程彌唇角微彎。
對面傅莘唯臉色不屑。
程彌臉上是淡妝,隨手將長發綁起,漏了幾絲在臉旁。
而后接過唐語陽手里的臺球桿,看著臺球桌上的臺球問:“是哪些子球?”
阮雪搶先回:“1至7號是唐語陽的。”
規則不復雜,總共十五個臺球,一方打1至7號的子球,一方打9至15號的子球。哪方先把己方子球全部擊入球袋,再把8號黑色球先擊入洞,哪方就是贏者。
唐語陽和傅莘唯這局已經開了一半,傅莘唯略微領先,但她上一桿沒進球,接下來這桿便輪到程彌。
程彌拿巧粉蹭了蹭打球桿,而后彎身,壓腕出桿,白球撞上子球,順利落入球袋。
她進了球,下一個球就還是她的,輪不到傅莘唯,她觀察一下后稍微換個地方,又入一球。
傅莘唯臉色已經隱隱不耐,急著想看程彌失誤,然后自己上場。但她沒想到,程彌這一打,就是打到她連上場的機會都沒有。
程彌把唐語陽那些子球全消滅掉,最后把8號黑球擊入洞。
贏了。
她一氣呵成,而后從臺球桌上起身。
傅莘唯一張臉氣得鐵青,又不得不遵守游戲規則,被罰著喝了一瓶酒。
玩得挺大,一灌一瓶,難怪唐語陽會發酒瘋。
程彌進來就幫唐語陽打臺球,根本沒來得及跟范玥朋友認識,也是這游戲休息間隙,范玥才有時間跟程彌介紹朋友。
范玥朋友是那個男人,長著一副紈绔二世祖樣,卻戴著一副斯文眼鏡,然而在他那張長得還不錯的臉上卻也不是特別違和。
范玥跟程彌介紹:“這是史敏敬,我哥的朋友,也算是我的朋友。”
“這是我舍友,程彌。”
史敏敬看著她的目光依舊有些意味,但是笑著的,朝程彌伸手:“你好。”
程彌微笑,和他握手打過招呼。
范玥接下來沒再介紹,反倒是史敏敬跟她介紹,示意她戚紜淼跟傅莘唯:“這兩個我朋友。”
程彌和戚紜淼再度對上視線。
傅莘唯不容人騎她頭上,被罰酒,氣不過又要跟程彌來一局。
而她被戚紜淼擋下了,戚紜淼走到臺球桌邊,也沒問傅莘唯意見,拿過她手里的臺球桿。
傅莘唯問:“淼淼,你干什么?”
戚紜淼看著程彌:“來吧。”
多余的話不用說,只一個眼神對視,雙方就知道對方要做什么。
戚紜淼要跟她打。
程彌看著戚紜淼,戚紜淼也直視她。
這么多年過去了,她們依舊水火不容,雙方眼里依舊藏著同一個男人。
這時一旁史敏敬看見這架勢,挑挑眉,抱臂看好戲。
范玥阮雪她們則都有些不解。
程彌沒說什么,視線從戚紜淼臉上移開。然后走到一旁,去拿靠在一邊的開球桿。
程彌沖桿拿到手后彎下身,用沖桿開球,臺球桌上的臺球瞬間撞向四方。
做完這些她起身,把開球桿放到一旁,換回打球桿,觀察好后動作干凈利落,白球撞上子球,一桿入洞。
她沒去看戚紜淼,接下來又一球入球袋。
連著幾聲清脆碰撞聲過后,在戚紜淼旁邊的傅莘唯著急了:“怎么辦,她就剩三個球了,再把黑球打進去她就贏了。”
相比傅莘唯的急躁,戚紜淼冷靜得多:“怕什么。”
程彌在僅剩兩個球的時候,臺球撞上桌邊彈開,沒入洞。
她沒進球,輪到戚紜淼了。戚紜淼早在一旁觀察許久,稍推開身旁傅莘唯,低腰俯下身子。
史敏敬嘴欠,故意笑著逗她:“你行不行?”
戚紜淼說:“滾。”
出聲同時出桿,白球精準擊中目標,一桿進球。
戚紜淼臺球也算打得不錯,進完一球后又進一球,不多時她的臺球已經消滅大半。
傅莘唯在一旁,看見這副局面,臉上隱現一絲得意之色。
像打敗程彌的人是她一樣,從中獲得快感。
程彌在旁邊看著,渾身是放松的,勝負欲絲毫沒在她身上緊繃。
直到戚紜淼只剩最后一個球,而臺球桌上她的子球還有兩個,她仍是很沉得住氣。
戚紜淼僅剩那個子球和黑球幾乎卡在洞口,她一桿過去,子球和黑球入洞的幾率五五開。
如果是先把子球擊入洞,然后再將黑球送進去,那么戚紜淼就贏了。
但一旦是規則上要放到最后擊入洞的黑球先被擊入袋,那么戚紜淼所做的一切都將功虧一簣,成績會算到程彌手下。
戚紜淼微俯在桌面上,盯著白球,許久后一桿捅了出去,戚紜淼白球直奔子球而去。
或許是操之過急,又或許是注定。
白球輕撞上子球,卻微彈開來,碰撞上旁邊的黑球。然后在場所有人眼睜睜看著黑球受力,撲通一聲猛滾進球袋。
頂上燈光在戚紜淼的長睫毛下投落下一片陰影。
戚紜淼輸了。
努力的果實就這樣落進了程彌手里。
不知是聯想到什么,她的眸色忽然變得有點暗。
這時一直靠在墻上默不作聲的史敏敬突然出聲:“來了?”
出于直覺,程彌聽到這句話后愣了一下,而后回頭。
史敏敬話里帶笑:“正好,你來了我們這邊正好四個人,上吧,我們這邊全軍覆沒了。”
話音落下,程彌回望過去的目光,和司庭衍正正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