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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修) 醒過來看我

    司庭衍還沒徹底脫離危險,目前仍舊昏迷,從手術室出來后住進重癥監護室。
    重癥監護病區不分黑夜白天,燈火二十四小時不滅。
    司庭衍沒被安排在擠亂擁堵的幾人間重癥病房,而是在單人間,和那片區域分隔開,環境清靜。
    這地方不是人人可住,能住進這里的非錢即權。
    是司庭衍生父厲承勛一通電話的結果。
    透過窗口,司庭衍安靜躺在病床上,心電監護儀上心跳穩定,屏上曲線彎折起伏,細線岌岌可危。
    氧氣罩下面容冷俊蒼白。
    程彌,司惠茹,黎楚都在走廊。黎燁衡工作很忙,從昨晚到現在電話一直沒停過,幾分鐘前去了樓梯間講電話。
    司惠茹打完點滴便匆忙回來,多休息一會都不肯,站在外面一看里面司庭衍便不自禁掉眼淚。
    司惠茹從未結過婚,程彌也沒見她跟什么家人聯系過,像孤身一人,沒有親人,只領養司庭衍這個兒子,兒子便是她的全部。
    程彌在一旁,遞了張紙巾給她。
    司惠茹眼皮很紅,看程彌遞過來紙巾,伸手接過。
    程彌看得出她現在狀態幾欲崩潰,但司惠茹沒將悲傷情緒遷至她身上,強忍情緒,看著她的眼神還是和以前一樣溫柔。
    “阿姨在這里就好,快回家洗澡換身衣服,然后好好睡一覺?!?br/>     程彌風衣上血跡斑駁,白皙臉側也沾血紅。
    全是司庭衍的血,沒一滴是她的。
    這些本來應該都是她的。
    她跟司惠茹說:“待會兒回去?!?br/>     黎燁衡打完電話從樓梯間回來,皺起眉還沒平復下去,但走到她們面前后便完全恢復自然了。
    “都回去休息一會吧,這里我看著?!?br/>     昨晚所有人都一夜沒睡,不管是程彌黎楚,還是司惠茹和黎燁衡,幾人眼睛都沒闔上過。
    程彌甚至到現在神經還是緊繃的。
    ——
    走廊上傳來腳步聲,他們循聲回頭,是穿著藍色制服的民警。
    兩個民警一個比較年長,平頭,一個比較年輕。
    他們走到她們這邊后問:“是司庭衍家屬?”
    黎燁衡說是。
    司惠茹說:“我是他媽媽?!?br/>     司庭衍是受害者,民警是想過來醫院詢問情況和做筆錄,但司庭衍昏迷不醒。
    問了一下司庭衍現在大概的情況后,那個年長些的民警告知他們:“這起案件一個嫌疑人死了,一個自首了?!?br/>     昨晚還好端端兩個人,怎么就突然有人死了?
    黎燁衡微皺眉:“死了?”
    “嗯,”民警合上本子,“自殺身亡?!?br/>     聽到這個,他們都是一愣。
    程彌問:“哪個?”
    接下來答案更是讓人驚訝。
    民警說:“姓陳,陳招池?!?br/>     陳招池和鄭弘凱這兩個人,如果說自殺逃避責任,明顯鄭弘凱更可能一點。
    陳招池根本不可能怕坐牢。
    程彌看了旁邊黎楚一眼。
    一旁黎楚在看手機,像是很平靜,又像是絲毫不意外,這件事給不了她一點震驚。
    司惠茹多問了一句:“警察同志,這些孩子是因為什么打架打成這樣?”
    民警簡單說:“因為女孩子打架斗毆?!?br/>     司惠茹一愣。
    司庭衍從小就沒和哪個女孩走近過,說話超過十句的都沒有,更別說做朋友。
    而現在為了女孩子打架斗毆。
    “具體案件我們還在處理,如果后續有情況再通知你們。”
    說完看向程彌:“是程彌對吧?跟我們到所里做個筆錄,把你看到的情況跟我們說一下?!?br/>     到這里已經很明顯,司庭衍躺在里面是因為誰,大家都心知肚明。
    走廊上有一瞬寂靜。
    程彌打破這種氛圍,準備跟民警走:“嗯。”
    民警剛要帶她一起回去,忽然被司惠茹叫住。
    司惠茹沒有因為得知司庭衍是被她害成這樣的對她惡語相向,也沒有歇斯底里,而是對民警道:“能不能讓孩子回家換個衣服后再過去?”
    民警估計也覺得匪夷所思,看了司惠茹一眼,受害者母親竟然沒譴責這個女生,反倒貼心護著,這種情況下還能想到女生那身渾身是血的衣服。
    程彌只是報案人,沒參與這起案件,警察帶她過去只是去做個詢問筆錄,問一下當時情況。
    民警看了程彌一眼,點頭:“行,那待會兒自己過來派出所。”
    說完便帶著年輕手下走了。
    警察一走,沒再有外人在,走廊上他們卻顯得更安靜了。
    黎燁衡問程彌:“陳招池找你麻煩為什么不跟叔叔說?”
    因為她不踏出被傷害那一步,他們之間仇恨永遠沒有盡頭。
    就算黎燁衡有再大能耐,也無法將無罪的陳招池弄進監獄里永遠不出來,報復只會永無止境。
    程彌剛想回答什么,黎楚替她說了:“就這兩天剛發生的事,光躲了,來不及說。”
    黎燁衡向來不喜歡她們兩個沖動處事,也希望她們穩重為主,少吃點虧。大人只以大人的行為準則行事,說實話只會得來一頓嚴肅教訓,黎楚不想聽黎燁衡教訓。
    “那你呢?!崩锜詈馔蝗粐烂C看向黎楚。
    她們心里那點心思怎么可能瞞得過黎燁衡。
    黎燁衡連夜回來便是因為司惠茹告知他黎楚出事。
    他說:“不是躲著嗎?昨天你干什么去了?”
    黎燁衡生起氣來很嚴肅,長輩威嚴壓在她們兩個頭上。
    程彌和黎楚在他對面,沒說話。
    黎燁衡說:“兩年前出事后我就跟你們說過,凡事要先跟我說。你們是到了該有主見的年紀了,但這種大事關系到你們性命,即使沒辦法,我就算不去工作也不會讓你們兩個出事?!?br/>     “如果昨晚再危險一點,小衍情況會是怎么樣?!?br/>     現在都躺在重癥監護室里生死未卜。
    再危險一點,就是連躺在這里的機會都沒有。
    司惠茹一向護著這些孩子,雙眼還通紅著,伸手把她們兩個護在身后:“不說了,她們兩個昨晚沒睡,讓她們兩個回家去睡一覺?!?br/>     黎燁衡看一眼司惠茹,沒再說了。
    ——
    這時走廊上警察前腳剛走,后腳有另一陣腳步聲傳來。
    這次不是稀零兩道腳步聲。
    皮鞋聲和高跟鞋聲交錯,從容鎮定,卻又腳步生風。
    光聽聲音氣場便如有形般撲面而來。
    程彌側頭看去,入眼一片穩重深沉色調,大多西裝革履。
    為首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裝,五官輪廓立體,濃眉深目,眼睛黑而沉利。
    只第一眼,程彌便知道他是誰了。
    司庭衍和厲執禹都長得跟他有幾分相似。
    男人身上有歲月沉淀下來的高深莫測和游刃有余,這個年紀仍舊能窺出年輕時這張臉的叱咤風采。
    他身后跟著幾個人,身邊是個女人。
    眉目長相頗為大方漂亮,氣派端莊矜貴,手里拎著黑色鉑金包。
    黎楚第一眼也認出男人是誰了:“司庭衍他爸?”
    “嗯?!?br/>     其實她們都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張臉。
    只不過她們認識這張臉的時候還不知道司庭衍,再后來認識司庭衍也從未把他們聯系起來過。
    不僅認識,她們還知道他名字。
    厲承勛,東承集團總裁。
    東承集團無人不曉,歷史發展已久,形成商業、金融、文化、科技、地產等眾多產業集團。
    涉及領域廣,一家獨大,目前沒有哪個集團可與它相提并論。
    司惠茹反應比程彌她們都要快,早上前一步。
    一眾人很快來到他們面前,程彌那身血色太過惹眼,發絲上都隱約沾幾絲紅。
    即使是站在司惠茹身后,很多人還是第一眼便注意到了她。
    包括厲承勛。
    他氣場實在太過強大,讓人一眼便覺深重。
    但厲承勛也只是一眼而過,程彌知道只這一眼,她是誰他便已經心中有數。
    和黎燁衡點頭致意握手后,厲承勛看向站在他面前的司惠茹。
    司惠茹面對人總是小心翼翼的,更別說在厲承勛面前,況且厲承勛是司庭衍生父。
    司惠茹低頭愧疚:“厲先生,對不起,小衍、小衍我沒有照顧好他。”
    厲承勛往重癥監護室里看了一眼。
    司庭衍安安靜靜躺在一堆儀器里。
    他身后眾人似乎都是屏著生息的。
    但意外的是厲承勛開口并沒刻薄責怪,反而是淡淡一句:“他這性格怎么管今天這事都會發生?!?br/>     他說出這句話,程彌看了他一眼。
    不愧是司庭衍親生父親。
    厲承勛是真了解他自己這個兒子,目光從重癥監護室內收回,看回司惠茹,沒有頤氣指使,聲音穩重低沉。
    “已經發生的改變不了,現在要緊的是小衍的心臟手術,這問題不能再拖下去。”
    司庭衍是先天心臟病,生下來便和別人不同,且他的心臟問題不是稍動動刀子就能解決,從小到大一直很嚴重,隨時都會危及生命。
    但因為目前這方面醫術發展不成熟,所以司惠茹也一直不敢冒這個險。
    而這次意外使司庭衍這個拖延依舊的心臟病問題徹底爆發,再不動手術撐不了多久。
    程彌聽司惠茹細聲問厲承勛:“要去首都那邊手術和治療嗎?”
    而她面前的厲承勛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說:“這些聽專家安排?!?br/>     這時走廊那頭有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匆匆趕來,程彌循聲看去,是早上給司庭衍主刀的心胸外科的主任醫師。
    對方趕忙走至厲承勛身邊。
    “厲總?!?br/>     厲承勛這時候已經沒再注意司惠茹,看向對方。
    醫生明顯早被通知過,跟厲承勛說明了一下司庭衍病情,又說拖著情況只會越糟糕,但手術風險也大。
    厲承勛自然知道,這小兒子的身體他早就清楚。
    他將身后從首都帶來的專家介紹給負責司庭衍這位主任醫生,從首都帶來這位在心臟病這方面醫術高超精湛,到時候司庭衍這心臟病手術就要交給他主刀。
    重癥監護室不能隨便探視,厲承勛問了下身邊男助理:“大的在幾樓?”
    這時是他身邊女人開口:“十七樓?!?br/>     十七樓,程彌從來沒去過那里,一般人也上不去。
    程彌知道他們說的是厲執禹,厲執禹跟陳招池打架后住院了。
    兩個兒子現在都在醫院里,且肇事者都是同一個人,如果這回不是陳招池已經絕命。
    程彌在想他如果他現在活著,也活不了多久了。
    聽身邊人說完厲執禹在哪個病房,厲承勛說:“行,走吧。”
    又看向司惠茹:“先走一步。”
    司惠茹點點頭。
    厲承勛他們如風來如風去,很快走廊上浩浩湯湯的人再次只剩下他們四個人。
    程彌看著他們消失在電梯的身影,收回了目光。
    而后,落向了一層玻璃后的司庭衍。
    ——
    程彌回家洗澡換了身衣服,到警局那邊做了筆錄。
    黎楚陪她一起過去的,在外面等著。
    程彌出來后,兩人都沒聽司惠茹的話回家,出租車徑直開往醫院。
    又回醫院后,走廊上那排椅子上只有司惠茹一個人,黎燁衡估計又被工作電話纏身,到樓梯間里接電話去了。
    司惠茹坐在椅子上,已經沒再像早上那樣眼淚洶涌,只是眼神是空洞的,眉眼間安靜,傷愁情緒籠罩全身。
    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彌和黎楚走了過去。
    司惠茹一開始還不知道她們回來了,直到她們兩個走到她身邊,司惠茹余光里注意到,突然回神。
    看到她們兩個,她稍訝異:“怎么不回去休息?”
    “沒事,不困。”
    這種時候,她們沒有任何一個人睡得著。
    程彌在椅子上坐下,她雖現在看起來跟個正常人一樣,已經洗去滿身血污,情緒也早也平復,和平時狀態無二。
    但其實腦里思緒還是亂的,緊緊纏著快要崩掉的細線。
    在重癥病房里躺著的司庭衍,每多睡一秒,緊綁她神智的線便會越來越緊。
    程彌沒看黎楚在她旁邊坐下。
    黎楚看到司惠茹發白發皺的雙唇后,才想起從昨晚到現在大家都一滴水不沾,連飯也沒吃。
    而現在這里,也只有她還能替她們想到這件事了。
    黎楚跟她們兩個說:“我去樓下帶幾瓶水上來,順便買幾個飯,你們有沒有想吃的東西?”
    “不用,”司惠茹連忙要起身,“阿姨去買就好了。”
    黎楚沒讓:“您坐著吧,我去就行?!?br/>     說完便直接轉身下樓了。
    司惠茹爭不過她,便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來了。
    早上太陽就探頭那么一下,剛在過來醫院的路上,程彌聽出租車上收音機說這兩天奉洵要下大雨。
    程彌坐在司惠茹旁邊。
    她說:“阿姨,這事怪我?!?br/>     她如實坦白,被責怪被埋怨的心理她從來不用做準備。
    但即使如此,再出口那瞬間,她整個人卻仍猶如從頭到腳垮散了一遍。
    從昨晚死了一遍又一遍。
    因為那個人是司庭衍,不是別人。
    是司庭衍。
    司惠茹沉默了兩秒,沒說怪不怪她,而是說了一句:“小衍他爸爸有句話說的是對的?!?br/>     她說:“小衍這性格再怎么管今天這事都是會發生的?!?br/>     司惠茹聲音照舊很溫柔,看著她:“程彌,阿姨不怪你,小衍也不怪你?!?br/>     程彌心臟被抓了一把。
    她回過眼,對上司惠茹視線。
    司惠茹看著她,眼眶紅色還沒淡去:“即使阿姨不想小衍躺在里面,但阿姨同樣也不想看你躺在里面。”
    一句話,程彌心臟瞬間脹滿酸澀。
    心性柔軟的人向來要承受更大悲苦。
    司庭衍是司惠茹的全部,她疼司庭衍,但她也疼程彌,疼黎楚。
    如果今天不是司庭衍救程彌,程彌也要遭受苦痛。
    她也會心疼,所以她誰都不怪。
    只要她這些孩子都平平安安。
    程彌眼眶發澀,看向了窗外。
    那兩天,果然如出租車上收音機說的那般,奉洵下起雨。
    重癥監護室外光線很暗,很冷,走廊長長的一片白。
    而司庭衍昏迷不醒,他沒有醒過來看她。
    ——
    隔日早上黎楚下樓去買早餐。
    醫院住院樓是灰色的,雨絲淅瀝,地面濕濘。
    拎著早餐回來的時候,黎楚在醫院外碰到了陳招池朋友。
    和陳招池鬼混時,黎楚經常和他們一起喝酒,一眼便認出他。
    對方明顯在等她,朝她走了過來。
    黎楚打著傘,看對方一直走到她面前停下,落到傘面上的細絲輕濺她鼻尖上。
    兩把黑傘面對著。
    陳招池兄弟告訴她,陳招池是騎機車飆出馬路紅燈,在車洪里當場暴斃。
    黎楚其實知道,這人連死都轟轟烈烈吸人眼球,新聞上報導了再報導。
    走得很灑脫,自殺對他來說可能就是玩一場極限死亡,單純覺得這世界上沒再有什么好讓他玩的,就去死了,而不是恐懼。
    男生又遞給她一部手機。
    黎楚認出來了,是陳招池的。
    “招哥那天晚上喝酒扔我們那的,我們看里面有點東西,想著拿來給你看看?!?br/>     黎楚視線落在上面,沒去接。
    她說,是他讓你們拿給我的吧。
    陳招池從來都不體貼,他即使死了,不在這世上了,也會要她一輩子記得他。
    對方一下啞言,手機在兩傘中間,不斷落滿雨滴。
    男生又說,陳招池非他殺,公安部門出具死亡醫學證明書后,遺體已經運到殯儀館。
    問黎楚要不要去看他。
    雨傘上雨滴淅瀝,滿天灰暗。
    黎楚一句話沒說,也沒去接手機,轉身走進了醫院住院樓。
    奉洵殯儀館在南,那天黎楚在北,朝北走。
    ……
    “下輩子我比江訓知先去找你?!?br/>     “我怕我會忍不住欺負你,下輩子你見到我,要先告訴我,不要欺負你,我會聽聽你的話。”
    “我知道你恨我,我終于做了一件讓你高興的事,看在我死了讓你高興的份上,去殯儀館帶走我骨灰,我喜歡你抱我?!?br/>     “黎楚,下輩子愛我。”
    這些東西,那天過后全都塵封在那部手機里,再也不見天日。
    殯儀館里,尸體無人認領后火化,骨灰保留三個月。
    直到人來將他帶走。
    而直到最后一天,陳招池那點骨灰由殯儀館處理掉,黎楚也從沒踏至過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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