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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狂人戰書

    此地人傻,錢多,速來。------------“4.18”大案事發后,道明臣給福建幫老賴的一封明顯帶有揶揄色彩的電報。
    冷月的清輝凄冷的照耀著大地,幾朵云彩孤單地掛在了天邊,偶爾有只飛鳥從林子中被驚起,“撲楞楞”飛向遠方。阿燦的車終于駛到了目的地了,阿燦自己先舒了口氣。
    阿燦安排的駐地是在新界盤山公路邊的一家士多店里,這個小地方的名字叫做臺涌,香港很多的地方名字都是這么的古怪。這里多山,又偏僻,猶如陰暗的猛獸的巢穴。士多在粵語中的意思就是雜貨店,就跟內地的供銷社差不多。士多店是阿燦打理的,他已經在這里娶妻生子,徹底安家落戶了。
    道明臣他們就住在二樓。這是個兩層半的建筑,最頂上有個閣樓。阿燦的老婆孩子被打發出了大嶼山的老丈人家里,這是阿燦事先安排好的。道明臣真是心滿意足。一路上,阿燦停了兩次車,一次是買衣褲鞋襪,一次是買吃的東西。衣褲和鞋襪雖然都是地攤貨,可畢竟也是鱷魚牌的,就是腦袋扭轉了個方向而已,尤其是每人一件的長風衣,下擺能遮到膝蓋,拉風的要死。試穿了風衣的道明臣讓所有人眼前一亮,原來衣服還是可以這么穿的。阿燦多了句嘴,說要是有個墨鏡就更帥了,于是他的荷包里又送出了一筆錢。買完了墨鏡的阿燦差點沒踹自己個一窩心腳。食物是買了三只深井燒鵝,阿燦強烈推薦了深井燒鵝的美味。本來道明臣還準備叫上幾個按摩小姐的,他有點喜歡上了用指甲劃拉掌心的那種感覺了。阿燦好一番勸說之下,才用大無畏的精神感化了他,讓他感覺到了自己的欲望是多么的卑鄙可恥。
    一回到暫住地的道明臣一幫子,就迫不及待地穿上了新買的衣服,惹得阿燦在心里又暗罵了一陣騷包騷包。道明臣一幫人圍坐在桌子旁,邊吃燒鵝邊看起了阿燦準備好的資料。資料做的極為簡單,有三個選擇,一是銅鑼灣商業街,一是尖沙嘴的彌敦道,一是中環的演藝中心。這三條道路集中了香港最繁華的街道,里頭金鋪林立。大圈是以火力和亡命著稱,智慧和細節并不在考慮的范疇。
    阿燦以前就是給莆田幫這么做資料的,他覺得這么做其實蠻有點可笑的,不就是*么,進去摟上一梭子,什么都解決了,香港人膽小是出了名的。
    道明臣正在吃鵝腿,他喜歡吃多肉的部位,那樣牙齒咀嚼起來才有快感,翻閱著阿燦的計劃,道明臣笑了,笑的阿燦心底一陣發毛。
    “這就是你做的計劃?”道明臣把油手在阿燦的襯衫上噌了噌,他的鵝腿已經啃完了,現在的道明臣吃的一向不是很多,前段時間有記者采訪他的時候,還因為他的吃的比較少,專門寫稿贊揚了他的節儉。
    “是啊。”阿燦的心里一陣忐忑。他看著自己的花格子襯衫上面的油膩膩的指痕一陣發呆,腦袋里又開始懸了起來。
    “撤退的路線怎么安排?金鋪中的護衛是多少人?持槍還是不持槍?警察局離的有多遠?最值錢的金鋪是哪一家?最值錢的東西又是什么?這你都沒有標明。”道明臣把風衣撣了撣,拿起桌上的計劃書擦了擦凳子,這才一屁股坐下來,直直地盯住了阿燦。
    “這個.......我會開車接送你們的,金鋪嘛.......護衛肯定是有的.......”阿燦沒料到他會連珠炮一樣問出這么多的問題,汗“刷刷”地冒了出來。
    道明臣把手指伸出來抖了兩抖,阿燦會意趕緊掏出香煙,給道明臣裝好續上了火,道明臣抓了抓后腦勺,把香煙叼在了嘴里,繼續盯住了阿燦,目光仍舊犀利的象一只三國赤壁時的長箭。
    “道哥我.......”阿燦支支吾吾,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你是想讓我送死還是怎么的?”道明臣蹺起了二郎腿,徐徐地吐出了一口煙,幾個大兵哥全部不再吃深井老鵝了,個個圍住了阿燦。
    “這是哪跟哪啊?”阿燦一臉的無辜,表情生動的猶如是在風波亭的岳飛。
    “我在國內看過香港的地圖,告訴你我看過。香港很小,彈丸之地,還沒我的天都市大!我來告訴你,中環和銅鑼灣都要過海,走海底隧道,對不對?”道明臣問道。
    阿燦狂點頭。
    “*講究的是來去如風,我們如果去那么遠的地方,還談的上來去如風嗎?”道明臣繼續問道。
    阿燦先是點頭,然后又是搖頭,汗珠摔在了地上,蹦成了八瓣。
    “明白了?”道明臣拿出兩把軍刺,分別扎在了計劃書上的銅鑼灣和中環兩個意項上面,“這兩個取消!”
    “取消!應該取消!”阿燦說道。
    “操!”道明臣白了他一眼,繼續說道,“那么只剩下了九龍這邊的彌敦道了,這條街可不簡單啊!據我所知,這條道路是九龍到尖沙嘴最繁華的商業街區,以前是叫羅便臣道,后來改了這個名字的。我是看的以前的老地圖,不知道我說的對還是不對?”
    “對對對!”阿燦心底由衷的開始有點佩服起道明臣來。他覺得面前這個人雖然是粗枝大葉,沒心沒肺,但是論到殺人放火,還真不是一般的細致--------當然,他的細致也僅限于此。
    “我們既然只有這一個目標,那么就要對他有所了解才能下手,你是坐山雕,你該知道這里的情況吧?大致上是什么樣子?警察局在哪?金鋪的位置如何?保安力量的強弱?”道明臣問道。
    “這個我倒是知道一點,好象金鋪是不少,而且基本上聯在一起,周瑞麟,生生記,祥福和,全在這里有分店的,我也去買過首飾,里面就幾個印籍保安吧,另外還有一些賣名表的店,全是瑞士的帝舵,浪琴,有金表賣,純金的金表,那個值錢。警察局應該靠的不遠,香港就這么大,我估計在五分鐘之內撤離應該來的及。”阿燦把思緒理了理,連忙一股腦的說了出來。
    “什么叫印籍保安?”道明臣有點不明白。
    “就是印度的保安。香港是英轄殖民地,印度也是,香港人一直認為自己是中國人,印度人不要臉,他們認為自己是英聯邦一份子,所以很多印度人也在香港做保安,還有做警察的。”阿燦說道。
    “歐比斯拉奇!是偽軍啊!”道明臣笑了起來。
    “是二鬼子!”阿燦抹了一把汗說道,他也笑了。
    “早知道他們了,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的時候,印度就有支部隊一起參加過,那支部隊叫捷克聯隊,全部一色的尼泊爾土倫士兵,人手一把“庫克銳”彎刀。他們搶了一座純金的大藏菩薩送給了英國女王,號稱是剎帝利武士。事隔多年,沒想到這幫不要臉的,現在又和*絞在一起了!”道明臣一陣狂笑。
    “你知道的這么清楚啊?”阿燦有點意外。
    “他在部隊的連長就是參加62年對印自衛反擊戰中,殲滅捷克聯隊的偵察兵,一把繩子一把刀,一夜摸走十幾條人命,其中一個還是捷克聯隊的聯隊長,腰里那條英女王御賜的獅頭皮帶成了他的戰利品。”拿著長帆布套子的大兵哥開口了,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窗口,帆布套子也對著窗口,就象個思鄉的游子在眺望著遠方的故土。
    “哦!”阿燦的眼睛里已經有了崇拜在跳躍了。
    “都是一樣,現在不輪到我們來向萬惡的*走狗宣戰了嗎!”道明臣狠狠砸了一拳頭在桌子上。
    “那道哥我們什么時候動手去搶?”阿燦問道。
    “急什么。”道明臣把煙蒂彈出了窗外,雙腿蹺到了桌子上,“你踩的點太簡單了,你必須再按照我說的再去踩一次點,這次務必要把警察局位置和金鋪具體位置確定下來,我只要這兩樣東西。給你十天左右的時間你能辦到嗎?”
    “這我能!”阿燦說道。
    “我們就不拋頭露面了,連這里的話都不會說,出去難免礙眼。另外,老賴跟你說槍的事了嗎?他不是說要支持我幾支槍來著的嗎?”道明臣問道。
    “槍沒有!”阿燦一臉的堅決,“我是良民,沒辦法搞。”
    “是嗎?”道明臣點點頭,眼睛里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
    “沒事你們先休息吧。”阿燦點點頭道;“這里簡陋了點,你們將就一下,回到國內,你們可就是大富翁了!”
    “休息?”道明臣笑了,“你以為呢,窗子外面的朋友干嗎還不進來?”
    兩把扎在計劃書上的軍刺被他抄在了手里,一甩手就扎在了窗沿的木頭邊緣上,玻璃被震一陣“漱落落”亂響。一個短平頭忽然之間就從窗沿壁上冒了出來,然后是整個身子,他的手指明顯是象壁虎一樣巴在了墻壁的磚沿上,稍微一用力,整個人弓著身子就輕盈地跳到了房間里,象一只捕鼠的貍奴。
    阿燦倒抽了一口涼氣,險些栽到了地上。他覺得這個不速之客的眼神簡直就象是莽原上在獵食的孤狼,一雙眸子里散發著的是幽幽的磷光,填滿著死亡的氣息,這個目光犀利的短平頭嘴里橫叼著一把匕首,花紋詭異,刀身透露著飲血的渴望。
    短平頭的腦袋上居然還頂著個煙蒂,短短的頭發和著煙蒂在燃著細細的煙,一股焦味隱約彌漫著。這個煙蒂是剛剛道明臣扔出窗外的。
    “你是誰?”阿燦的聲音幾乎走了調了,在寂靜的夜里傳出了老遠。
    “別緊張阿燦!人家是夜總會的人,來討債的。”道明臣呵呵地笑著摸著脖子上的十二兩的大金鏈子,他旁邊的大兵哥也“吃吃”在笑。
    “你是怎么發現我的?”短平頭從嘴里拿下了匕首,拂去了頭上的煙蒂,腦袋中央被燙出了塊有亮澤的黑疤。他的話也是普通話,標準的普通話,冷僻的嗓音就象金屬片在摩擦,從他粗壯的喉嚨就可以看到他粗壯的身軀。短平頭的目光落到了窗沿上的軍刺上,他的目光象蛇一樣收緊了。
    “56三棱刺?”短平頭的目光有了一點異樣,說不出的異樣,就象是流落荒島一百年的魯濱遜,忽然之間看到了以前的仇人,親切中雜著混亂的情愫。
    “是69軍的偵察兵吧?呵呵......”道明臣也笑了,“你這把匕首出自蘇州刃具廠,聚胺脂刀柄,打越南的時候,只有你們69軍是有非制式裝備的,我沒猜錯吧?”
    “你們究竟是誰?”短平頭全然無視四周敵視的目光,徑自走近到了桌邊,坐在了一張板凳上,眼睛盯住了道明臣。
    道明臣把一只燒鵝腿撕了下來,遞給了他。短平頭搖了搖腦袋,繼續看住了他。
    道明臣把燒鵝放下了,手指在阿燦的襯衫上又噌了噌,一把扯開了衣領,一個猙獰的龍眼露了出來,酒紅色的龍角就象荊棘一樣怒伸著。
    “紅色赤龍!”短平頭眼睛瞇成了一道縫,言語中有激動的岔音,但立刻被刻意的掩飾住了。
    “還有夜虎呢。”拿著帆布套子的大漢一把扯下了衣服,把背露給了短平頭,一條熒光顫動的下山虎,露著獠牙在咆哮,大漢隔著帆布套把槍機合上了,看的出來,他手中的步槍剛剛是隨時處于擊發狀態的。
    “難怪能夠發現我!原來是越南人也害怕的偵察兵。看來我不應該來。”短平頭的眼神已經不再象剛剛那么犀利了,他的表情就象受了什么打擊,一下子變的蒼老了許多。
    “現在才知道太晚了。”道明臣把手槍擱在了桌子上,發出了很鈍的摩擦聲。
    “留下點回憶行不行?”短平頭眼睛死死盯著五四手槍說道。
    “我不要回憶,槍炮聲離開你我已經很久了,要的話留下你的人。”道明臣把手放在桌上托住了腮幫,一字一句地說道。
    “大意了,誰會料到呢,沒想到威名赫赫的紅色赤龍和夜虎居然也會淪落到大圈這個地步,我該帶槍來的。”短平頭有點沮喪,神情中有阻擋不住的落寞噴薄而出。
    “帶槍來也一樣,我是86年紅色赤龍連隊半移動側身靶第一名。”道明臣手指伸出來,摸到了手槍上,他的手指堅強而有力。
    “能不殺我嗎?”短平頭抬起頭問道。
    道明臣和大兵哥們笑了,笑的很蒼涼悲勁。
    “你什么時候見過紅色赤龍和夜虎留下過活口的?”道明臣反問道。
    “可我們曾經是戰友!”短平頭憤怒了。
    “可現在是敵人了!”道明臣回答道,他的手槍已經對準了短平頭的臉。
    “我也是沒辦法!有辦法我會來香港嗎?我退伍后被分配在公安系統,被人栽贓嫁害,說我參與了一起*殺人案,我沒辦法才逃到了香港,先是在工地上做苦力,后來工頭在工期結束時報警說工地上有黑工,不是我的身手好,已經被香港警察逮回去遣返內地被打靶了。我也是沒辦法才加入和記的!”短平頭怒號道,“我不能死,我沒死在越南,難道要死在香港?”
    “給你個機會,叫我聲爸爸,我就不殺你!”道明臣眼光收緊了。
    “爸爸!”短平頭毫不猶豫喊道。
    “留下根指頭,快滾!”道明臣收起了槍。
    短平頭的眼神明顯抽搐了一下,就象只受傷的野獸。匕首一閃,一道寒光掠過,伏在桌上的左手一根尾指被硬生生的斬落,指節在桌子上蹦彈了一下,劃拉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到了阿燦的面前,指節還在抽搐著,彎曲著,好象心有不甘。阿燦的嘴一下子閉的緊緊的,他覺得自己的胃在翻江倒海。
    “告訴你們大哥!”道明臣目光冷若冰霜,“從今天開始算起,十天之后,也就是4月18號尖沙嘴彌敦道,我們不見不散!香港是97回歸祖國,我是代表祖國人民來提前收利息占地方的。我喜歡大場面,我們一次性大火并吧,那時國內的大圈將在這里云集,你們不來,我會徹底的鄙視你們!”
    短平頭的手指還在滴血,面容卻一點也沒變色,“你不要小看香港黑社會,你們在叢林里能干光一個軍團我也相信,但這里是香港的水泥森林里,你們會死的很難看的。”
    “不要這么說。”道明臣笑道,“我知道你很窩火,我知道!那你就擦亮眼睛看著,我們是怎么把香港的地盤搶在政府前面收回來的。”
    “后會有期!”短平頭的眼神又恢復以前的強悍,一按窗沿,雙腿一撩就跳了下去。阿燦急忙跑到窗口去看,只見到一輛本田車打開了雪亮的車燈,碾過了路邊的青草絕塵而去。那個短平頭是從車窗魚躍進飛馳著的車身內的,動作利落敏捷。
    “為什么放走他?國內還有你們的人再過來?”阿燦回過頭緊張地問道。
    “沒有人過來了,就我們六個人,到哪就我們六個人!”道明臣看住了阿燦已經因為緊張而變了形狀的面孔。
    “那你剛剛和他們吹什么牛?”阿燦急死了。
    “我高興啊,吹牛是我的強項,要不然人家知道我們就幾個人,還不得天天來找我們麻煩?我這是激將,這么大個幫會不會咽下這口氣吧?那天在彌敦道,我想他們不會失約吧?”道明臣依然是好整以暇的派頭。阿燦最看不慣的就是他這副流氓相。
    “你應該殺了他!你應該殺了這個家伙!”阿燦兩眼一片血紅。
    “到底是自己曾經的戰友,我也不忍心啊!”道明臣長嘆一聲。
    “那你知道這有什么后果嗎?蘭貴坊里的夜總會全是香港有勢力的幫會控制的,你知道那家夜總會的后臺是誰嗎?是和記!知道和記嗎?他有多少分支你知道嗎?”阿燦著急了。
    “不知道!”道明臣繼續優哉游哉的表情。
    “你會死的很難看的!是真的!你忘了你是來干什么的了!你是來*的,不是來和香港黑社會火并的!我得打電話給賴總了!你是瘋子!”阿燦幾乎是歇斯底里的叫著。
    “你試試孩子!”道明臣做了個“請”的姿勢。
    阿燦摔門而出,木門撞的“碰”的一聲巨響。
    “脾氣挺大?”道明臣看著他消失的背影說道。大兵哥們全笑了起來。
    “歐比斯拉奇!十天之后啊!”道明臣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木門又重新開開了。阿燦又站到了門口,胸口兀自起伏不定。
    “我一定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我沒打電話!”阿燦吼道。
    “噓!”道明臣把中指放在了唇邊,“小聲點。”
    “我沒打電話!”阿燦的聲音降低了一個八度。
    “為什么不打?和賴總說說這事啊?”道明臣笑咪咪地看著他。
    “打電話你肯定會殺了我的!我看出來了,你這個人在國內肯定是個土匪!殺人不眨眼的土匪!”阿燦血涌上了腦袋,有種就義的沖動。
    “我象嗎?”道明臣站了起來,在窗戶的玻璃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下自己,回頭對阿燦裂嘴一笑道:“孩子!你長大了!”
    你等著。阿燦咬緊了嘴唇,自己心里暗暗說道。
    “明天不要忘了踩點啊!這可是大事!”道明臣拍了拍他的腦袋。
    “您瞧好吧!”阿燦的眸子中閃過一道陌生可怕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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