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鄭蘭齋出去, 長宜佯怒嗔了徐衍一眼。
她眼睛烏黑清澈,像一汪春水,看的徐衍心中軟和下來。
長宜見他只望著她, 連話也不說,就問道:“你怎么這時候回來了?”
徐衍輕輕地摩挲著她的手, 像抱孩子一樣把她抱在懷里:“我聽母親說你有了身孕,是真的嗎?”
徐太夫人派了余管事傳話給他, 他聽說后愣了半晌, 連奏本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楊學士見他心神恍惚, 就讓他先回來了。
長宜把頭貼在他胸膛上, 赧然的點了點頭:“大夫說已經兩個月了。”也不知是什么時候懷上的,那幾日兩人天天夜里荒唐。
徐衍輕輕‘嗯’了一聲, 他雖極力克制,嘴角卻忍不住翹了起來。
他是想要個孩子, 但沒想到會這么快,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做好準備, 不過現在也不晚。
徐衍小心的把手放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低聲說:“長宜,你懷了我的孩子,我很歡喜。”在路上他還害怕弄錯了, 快馬加鞭趕了回來, 就是想快些見到她。
長宜心中一暖, 看到他身上還穿著常服,抓著他的衣袖說:“四爺,我把你的衣服都弄皺了,你還是先放我下來吧。”這可是他上朝辦公穿的衣服, 可不能弄壞了。
徐衍卻抱著她不松手,親了親她的額頭道:“無妨,我就抱抱你。”
長宜只好老實的呆在他懷中,他身上有一股好聞的松柏香,讓她很是安心。中午她剛歇下不久鄭氏就過來了,這會子困意又漸漸襲來,長宜打了兩個哈欠,徐衍低下頭望著她不由輕笑,柔聲說:“睡吧,我就在這里陪著你。”
長宜閉上了眼睛,沒一會就睡著了,徐衍這才把她放到暖炕上,姚嬤嬤進來回話,就看到夫人拽著四爺的衣袖,四爺的眉眼卻平和溫柔,也只有面對夫人的時候,才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徐衍聽到腳步聲才抬頭往外看了一眼,姚嬤嬤走進來小聲的回稟:“三太太說她想單獨見您一面,說是有話要和您說。”
長宜睡得還不沉,抓著他的衣袖嘟呶了一句,也不知說了什么,瑩白的小臉紅撲撲的,過了一會呼吸慢慢平穩下來。
徐衍垂下眼眸看向長宜,聲音淡漠:“不必了。”
長宜這一覺睡得格外的香甜,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她躺在暖炕上,身上蓋了一床衾被。
院子里靜悄悄的,暖閣里掌了燈,徐衍已經換下了常服,穿著一件青布直裰,手里拿了一本書,正低著頭看書,身子擋住了燭光。
這樣的時候實在是難得,長宜不想打破這份寧靜,就靜靜地望著他。雖然是側著身子,只能看到他的側臉,但也已然好看的不得了。
他不笑的時候其實是很冷峻的,笑起來卻有一種明亮的張揚。長宜不由得想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來會不會也像他這般好看。
徐衍合上書,笑看著她道:“在想什么呢?”
兩人的目光正好在空氣中對上,長宜望著他儒雅俊朗的面容,心跳漏了一拍,抿了抿嘴說:“我在想孩子會不會和你很像。”若是長得像徐衍,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兒,肯定都很漂亮。
徐衍笑道:“這個你不用擔心,像我們兩個誰都好,都會很好看。”
這人可真是一點都不謙虛,連帶著自個都夸了進去。
邱媽媽進來問要不要傳晚飯,睡了這么久,長宜倒是有些餓了。
飯擺在了東次間里,長宜這才跟徐衍說起鄭氏過來給她道謝的事,徐衍聽了臉色淡淡的,夾了一塊鮮筍放在長宜碗中,說道:“以后三房的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讓母親去處理就好。”
長宜‘哦’了一聲,她覺得徐衍似乎有些不悅,下午在暖閣徐衍看到鄭氏臉色也不是很好,她雖是好奇,但也不愿觸及這一段往事,什么都沒說,只是點了點頭。
徐衍放下筷子,遣了屋子里服侍的丫頭婆子出去,緩緩嘆了一口氣道:“長宜,我是害怕你再受傷。”他看向長宜,見她捏著手心,便握住了她的手:“我和鄭氏議過親,后來這門親事散了,鄭家一直對我頗有微詞。”
長宜微微有些吃驚,徐衍怎么突然和她說起這個了?
“父親在世的時候,和鄭太公來往甚密,兩家就起了結親的念頭。”他繼續說:“剛好我和鄭氏年紀相仿,鄭太夫人和母親商量著想把親事給定下來,后來我看到三哥和鄭氏有往來,就把這門親事退了。”
長宜聽到這里心頭一松,那日在水榭她聽那兩個仆婦的話音,還以為是鄭氏退的親。“當初既是鄭氏和三爺有事,怎么鄭太夫人反倒對你不滿了?”她不由蹙了蹙眉,嗅到了些八卦的味道。
徐衍道:“鄭氏過來求我,讓我不要把他和三哥的事和鄭太夫人說,我當時答應她了。”
她眼睛亮晶晶的,盛滿了疑惑。徐衍笑著搖頭:“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確定要聽?”沒等長宜反應過來,然后又自言自語的說,“可是你要聽的,那我給你細細講,嗯……從哪里講好呢,不如從我走到三哥書房的窗前說起……”
長宜‘呀’了一聲打斷他,白皙的面容上浮起淡淡的紅暈,嗔道:“誰說我要聽了,四爺好不正經!”她又氣又羞,一雙烏黑的杏眸瞪的溜圓,使勁掙開他的手。
徐衍卻很容易握住了她纖細的腰,把她抱到了自己懷里坐著,咬著她的耳朵慢慢地說:“不是你要聽……這有什么害羞的,我們不是經常這樣嗎。”
堂堂的正四品少詹事,怎么就……怎么就……她氣的捶他的胸膛,徐衍卻攜了她的下巴,堵住了她的粉紅柔軟的唇,一開始只是淺嘗輒止,慢慢的深入,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深吻。
他感受到她的呼吸急促,才慢慢放開了她,笑著說:“我說的是這個,你想到哪里去了?”
長宜的臉又紅又熱,扭過頭去不看他,徐衍怕她真惱了,只好又輕輕地哄:“你心里頭捂著這個不暢快,我這不是想逗逗你嗎,你現在還懷著孩子呢,打我罵我都行,可別生氣了。”
長宜聽著就愣了一下,原來徐衍知道她心中藏著事,她還以為她一直瞞得很好呢。她頓時心軟下來,把臉埋在他懷里,悶悶地說:“是不是姚嬤嬤都跟你說了?”
徐衍替她整理頭發,“姚嬤嬤不和我說,你就在心里悶一輩子不成?”他嘆氣:“長宜,你要相信我。”
過了好久,懷里的人兒才有動靜,徐衍感覺到有淚滴在他手上,捧著她的臉看,見她眼睛紅通通的。他不由皺眉,問道:“長宜,你怎么了?”
長宜明明不想哭,可怎么也抑制不住情緒,哭得稀里嘩啦的:“我心里面是不舒服,可你跟我說了,我明明很高興的,不知道為什么又很難過很難過,四爺,我不是不信你,我是怕……”
她怕兩人的過去真有什么,他待她越好她就越怕。因為那是一段她逾越不了的鴻溝,她不問,就能假裝什么事都沒有。
她被他縱容的太過依賴他了,有時候也是控制不住自己想拼命靠近他。
她淚眼朦朧的望著他,看他臉上分明帶著笑意,她抓起他的衣袖擦淚,“我都難過成這樣了,你還笑……”
徐衍被她可愛的舉動逗笑,摸著她的臉說:“長宜,我很高興。”他的長宜心中有他,是在乎他的,他聽到這些就知足了。
“我哭成這樣,你還高興。”她氣的捶他,把眼淚鼻涕都蹭到了他衣袖上,一點都不客氣,過了一會眼淚才止住了,靠在他懷里哽咽。
情緒平靜下來才讓丫頭端水進來重新凈面,長宜不好意思看徐衍,埋著頭吃飯,徐衍無言的笑著替她夾菜,一頓飯吃下來倒用了快一個時辰。
用過飯后邱媽媽過來跟長宜說:“生孩子自古是一大難關,夫人身子骨瘦弱,但也要多走多動,這樣有利于您生產。”
長宜很聽話的在院子里走了兩圈,這才去了凈室沐浴,淤青看上去比昨日還要嚴重,她有了身孕,祛瘀的藥膏不能混用,木槿拿熱手巾替她敷了一會,勾了一些兌了玫瑰汁子的香膏抹在身上。
傅老夫人也得了信,翌日一早就帶著盛氏和周氏來了徐府,徐衍今日休沐,拿了一本書坐在暖閣里陪著長宜。
外面的丫頭進來回稟,說傅老夫人和傅家兩位太太過來了,屋子里坐滿了女眷,徐衍也不好再待下去,這才拿著書去了書房,走到屏風后面還不忘吩咐茶房的丫頭:“牛乳茶里加一勺桂花蜜就夠了,夫人不喜歡喝太甜的。”
傅老夫人聞言垂了垂眼眸,倒是周氏很是驚訝,徐四爺竟然連這些瑣事都記得。她抬頭看向坐在暖炕上的傅長宜,見她杏眼桃腮,明麗嬌媚,和從前干瘦的模樣判若兩人。
她想起傅二爺臨行時再三囑咐她的,說他能從汀洲調任到江西,都是長宜的功勞。還說她對傅長宜的態度,徐四爺對此頗有微詞,讓她這次來和傅長宜多說好話。
她當時還有些不屑,想著徐四爺待傅長宜好又能好到哪里去,還不是看在兩家是姻親,傅二爺高升對他徐四爺也有好處,才出手幫了一把。
她想到剛才徐四爺和她行禮,是瞥了她一眼……
傅老夫人打量了一番長宜,點了點頭說:“可見徐家待你很好,如今有了孩子就更好了……”囑咐了一些坐胎的事宜,等到說通房姨娘的事上,盛氏和周氏就去了西次間里喝茶。
又把丫頭婆子支了出去,等到屋子里只剩下長宜和傅老夫人二人,傅老夫人這才說:“你有了身孕不便服侍,可想過提誰上來服侍徐四爺,我瞧著木槿和青竺都很好,她們二人都打小貼身服侍你,知根知底的,好過外頭進來的,以后也能幫襯著你。”
木槿就侯在隔扇外面,隱隱約約能聽到屋子里的說話聲,不由攥緊了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