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這天,趙孟成是晚上九點多走的。他們課五點半就結束了,至于留在顧湘這邊,趙老師自嘲: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
顧湘和康櫻一大一小,兩個人守著個偌大廚房,做不出一頓正經的飯菜來。
唐女士這周也沒過來后勤補給,以為香香周六加班的。顧湘一天兩頓都沒正經吃飯,到了下午果真餓了,她外賣點了些菜,想做蒜蓉粉絲蝦。
結果給蝦開背,看人家視頻里好簡單,輪到自己,刀也不行,剪刀也不行。
他們那邊都下課了,天都黑了,顧湘才開背好了幾顆。
趙孟成過來的時候,問她,九點吃不吃得上飯?
隨即,就脫了外套卷袖口來接她的爛攤子了。啤酒鴨、蒜蓉粉絲開背蝦、耗油生菜,還有一個簡湯,快手菜快手刀碰上利索的人,一個小時后,三個人就都捧上了飯碗。
康櫻依舊沉默到底。乖乖吃飯,爭取早點離開有趙老師存在的結界里。
而原本打算做飯的人,從頭到尾也就幫忙撥了幾顆蒜,她即便剝蒜趙孟成都嫌她慢。眼下坐在島臺前,剝蝦,再問主廚的人,“你不吃啊?”
燒飯的人說吸油煙飽了。他推開廚房南邊的氣窗,借著灶臺上的火,點了根煙,開著油煙機,離她們遠遠的,儼然另一副食煙火的姿態。
顧湘瞧他,瞧他吞云吐霧的樣子,突然有點歉仄,因為中午那頓她當真沒肯他吃正餐,跟著她吃了塊紅薯千層。眼下,她質問他,像小時候唐女士威脅挑食的她一般,“我就不信你不餓!”
抽煙人把煙灰彈在水池里,面朝著她,銜煙的動作變成了咬,他輕咬著煙蒂,任由微煙在眼前燃,燒迷眼也沒覺悟,不言不語。
*
餓久的人,碰到能吃的,沒準窮相就下來了,甚至是猙獰的。
但趙孟成不會,他一邊淺淺深深地嘗吻著她,一邊還點評隔壁家練琴的孩子,怎么彈來彈去,總是這一節的,沒長進!
跟他比起來,顧湘就是陳桉料中的那樣,是那個先敗下陣來的人。她拾起那顆被趙孟成丟在一邊的草莓,生怕挨了他們誰的傾軋,弄臟她的床單。
她把草莓吃在嘴里,尖端那頭朝他。是分享也好,給予也罷,再明白不過的暗示,他也順著她的念頭來嘗了,但只有果子。
顧湘不服氣,手往下去,摸到他的腰帶時,趙孟成摘出她的一雙手,攫扣在她頭頂處,另一只手去捻她耳上的痣,漫不經心地問她,“看得什么書?”
也許他們該聊點別的分散彼此的注意力。
“趙孟成……”她試著嬌滴滴地喊他。
“顧湘,別惹我好嘛?”說罷,他再來吻她,先前的溫存技巧消失殆盡,勾勒探尋地只剩下蠻力。
“你不喜歡我。”顧湘氣鼓鼓地,“第一面就拒絕我,現在又是!”
身上的人一只手臂撐在她耳邊,烈烈的呼吸擦過來,“湘湘,我沒有和陌生女人上.床的習慣,”這是認識趙孟成以來,他說過最露骨的一句話了,解釋第一面的拒絕。一邊說,一邊挨蹭在她臉頰邊,“但也別考驗我的耐心,我不想做壞人,好嘛?”
熱燙的身體是最實在的證據。但他卻十成十的理智,他不信什么安全期,“我也不信我自己。”
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這樣抵制欲.望是怎樣的一份疾苦。像徒手按在燒得滾燙的水汽上。
顧湘不依不饒,再告訴他,你那天在樓下洗手間拒絕我的那晚,趙老師,我夢到你了,夢里我做了個極為糟糕的夢……
終究那雙手被熱蒸汽燎傷了。
極力隱忍的人,理智像一條引子,經不起半點火星,蹦上去,就只能分崩瓦解。
他無論是碰馬克筆寫白黑板還是拿粉筆,都有丟筆先洗手的習慣。所以,顧湘被他挨到的時候,激靈得厲害,他拿膝蓋別在她兩腿之間,探到的是足夠的熱情與濡意。
彼此四目相對的一瞬間,顧湘像被人撳了暫停鍵一般,緩緩才反應過來,仿佛給予與釋放必然是守恒的,什么進入了,就得有什么出來。
忽而,她哀怨地嗚咽起來,那聲音綿延尖銳,倘若不是他快速地掩住她,趙孟成打趣顧湘,“半條街都知道顧小姐在干什么了?”
趙老師再批評她,看來你做什么事,都喜歡大呼小叫。他拿吻來堵她的大呼小叫。
顧湘一臉潮紅,啐他,也賣力地抗拒他,拒絕他這樣玩笑她。
“你明明知道我沒有,湘湘,看著我!”
顧湘才做不到,理智分崩瓦解后,她才明白,有的人守則是多么值得贊揚的品格。而她很慚愧,像一汪淺淺的水池,明月沉在最底處,月和水一齊被攪散攪碎。
久久難為平靜。
*
康櫻不敢與趙老師同桌吃飯,同理,趙孟成等他的學生上樓后,再來動筷子,也是因為不習慣和學生一桌。
“屬你矜貴,屬你毛病多。”顧湘念他。
顧湘剝了一盤蝦殼在手邊,手上一顆剛剝完,準備往嘴里丟的時候,又狗腿般地殷勤起來,想喂給辛苦的主廚大人。
結果趙孟成并不買賬,而是瞥她一眼,夾著煙的手來捉她的手腕,不讓她縮回去,“這是中午的酬勞嘛?”
顧湘些許難為情,尤其他的那只手此刻還捉著她,“是!趙老師的酬勞也就值一顆蝦。”
他對她的玩笑不置可否,只是盯著她看了看,未發一言,抓起筷子開始吃飯。
“你剛才想說什么的?”
“我非得說點什么嘛?”他反問她。
顧湘氣,氣他的傲慢與不誠實。
臨去前,趙孟成交代顧湘一件事:門市那邊的洗手間接下來兩天完全可以竣工,他們下次來上課的時候就可以用了。至于她這邊,“把大門之前的數字密碼抹掉,也交代康櫻,新密碼不得告訴任何人。”
“哦。”
顧湘在玄關處送他,趙孟成穿好鞋了,再和她打賭,明天會下雨。
何以見得?
起風了,“花開多風雨。”
晚安,房東小姐。
*
次日,果然如他所言,淫淫的一城春雨。
顧湘穿了件白底小櫻桃圖案的春款連衣裙,外面罩了件米色開司米開襟毛衣。
趙孟成來接她的時候,甫看到她這蕭薄的穿著就不禁皺眉頭,“我還提醒你下雨,多穿點。”
“多穿了呀。”她指指自己的毛衣外套。
“你光著兩條腿,叫多穿?”
顧湘心想我這裙子好歹也是膝蓋之下腳踝以上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光著兩條腿……”話沒說完,車里的氣氛就有點怪,趙孟成還等著她的下文,沒有了,“我愛怎么穿怎么穿!”
她今天噴的香水是香奈兒16年出的五號之水,這款香爭議很大。比如經典五號忠粉的陳桉就嫌棄的要死,而顧湘第一次試聞就很喜歡,倒不至于驚艷,是中規中矩地后調溫柔。顧湘覺得這香和冷空氣里的毛衣最搭,尤其是與男人約會,記住,馥郁另類的tag永遠都不敵溫柔。
她喜歡香和喜歡人一樣。不需要別人的認可,她與他們契合就夠了。
副駕上,她問趙孟成,“我能連你的車載藍牙嘛?”xしēωēй.coΜ
他隨她便。
不一會兒,顧湘把自己的手機連到他車上。他開車,她聽音樂,
I'mnotlookingforsomebodyWithsomeSuperhumangifts
SomeSuperhero
Somefairytalebliss
JustsomethingIcanturnto
SomebodyIcankiss
Iwantsomethingjustlikethis[注1]
為了去吃黃魚面,彼此都沒吃早餐。顧湘包里帶著百奇的餅干棒,問他要不要吃,巧克力味的,趙孟成吃了一根嫌太甜。
“哦,”副駕上的人就惡作劇。把她每根吃的快完的,沒了巧克力涂層,光禿禿的餅干棒部分再喂給他吃。
某人目不斜視,顧著車況,等他吃到嘴里才反應過來是光餅干,“我是狗嘛,吃剩下的!”
“你自己嫌巧克力太甜的。”
“上面全是你的口紅。”
“我的口紅比餅干貴多了。”
……
原本是要去接陳桉的,她沒肯。一來家里太亂,也不好請趙老師上門,二來,陳桉說,讓趙老師在樓下等,她壓力大,就約好在市中心見面。
那家黃魚面店在窄巷弄里,車子根本開不進去的。他們得把車子停在附近的商場里,地庫泊車的時候,顧湘給陳桉發信息,趙孟成提醒她,“去買咖啡,那里碰頭也好找點。”
他的臉色等著咖啡還魂。
顧湘勸告他,“你每天這樣空腹喝咖啡很傷胃的。”
“彼此彼此。”
“嗯?”
車是停妥了,但二人還沒有下車,趙孟成摘了安全帶,微微側身過來,好整以暇地手肘拄著扶手箱位置,單手托腮道,“和你明知道會凍著,還穿這么少一樣,明知故犯、不可原諒。”成年人的通病。
顧湘也學他,雙手托腮,笑吟吟地打趣他,“我穿得少,你好介意哦!”
“當然,你口紅涂得紅得像剛吃了個人,我也很介意。”
顧湘又一次破功了,她笑完再驕矜地找補,“你管我呢……”
這話是她說的,那么他想做點什么,你也別管我!
香水惹到他了,口紅惹到他了,趙老師說,他有點生氣,第一次約會就來應付她的朋友,吃什么不好去吃面!
該死的,天又不好,剛洗的車,還有,“主要是你,你真的很煩人。”
破壞.欲之下,口紅全花了,他看著花了的口紅,好像更煩躁了,“顧湘,見完你朋友……”
“趙孟成,我告訴你一個壞消息。”她今早來大姨媽了。
多米諾骨牌這下全倒了。無比糟糕的一個周末。
作者有話要說:注1:
歌曲出自TheChain□□okers&Coldplay合作的《SomethingJustLikeTh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