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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s:怎么回事。
    s:誰干的。
    許盛這兩句話有種要干架的感覺,他平時什么事都隨意,真碰上朋友有難,又變回那個撩袖子就上的許盛。
    康凱直接發(fā)語音過來:“不是,這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康凱說的潑畫,就是字面意思,同畫室男生推搡,拎著水桶出去換水的時候水不小心晃出來、連著沾著顏料的畫筆一起在他畫上劃了幾道。
    “人也不是故意的,差點在我面前哭了,”康凱說,“他知道我明天就要參加評選,我呢也很大度,而且堅強,我強忍著沒哭,鬼知道我的眼淚下一秒就他媽要嘣出來了!!!”
    康凱沒為難人,只說下次小心點,然后試圖力挽狂瀾,結(jié)果,沒挽成。現(xiàn)在是真的想哭。
    康凱崩潰,聲音顫抖:“我的比賽生涯就要斷送在這里了嗎?”
    “而且繪畫大賽前幾天才放的消息,這次評審還是楊老先生,他是特邀評審!”
    康凱會參加假期里那場‘星海杯’比賽,也是因為楊明宗老先生,他對楊老先生的崇拜之情滔滔不絕,楊老先生是他繪畫道路上的指明燈,是他的偶像。雖然‘星海杯’評選現(xiàn)場,楊老先生對幫他改畫的許盛更感興趣。
    “你別急,”許盛說,“拍張圖過來我看看。”
    康凱很快拍了圖。
    圖片上,一道棕黑的水漬橫著掃在畫上,原本康凱畫的是一片廣闊寧靜的藍天,色調(diào)用得非常干凈,連云上的陰影都打得很淺,然而水漬大面積橫在上面,并且沿著畫紙往下滑了一段距離,雖然看上去已經(jīng)用紙吸過水,但整片天空和下面的建筑仍染上了擦不掉的痕跡。
    比水漬更難處理的是那幾道劃在畫面上的繽紛顏色。
    完全破壞了畫面整體淡雅的色調(diào)。
    康凱的風(fēng)格就是舒服、柔和,但是能堆出對比差異,突出主要景物,他確實往上又蓋了點顏色,但整體看上去還是突兀。
    康凱抓抓頭發(fā):“你能出來一趟嗎,我實在是沒招了,我媽也不在,她這會兒估計還在飛機上,周末和王阿姨她們約了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康凱說完,也發(fā)現(xiàn)自己這話口不擇言:“不行,忘了你住校,還是算了,我再試試,不行明天就這樣交了……”
    許盛沉默一會兒:“交稿時間什么時候?”
    “明天一早。”
    現(xiàn)在是晚上九點。
    許盛看一眼窗外,這會兒天色已經(jīng)黑透了,巡邏大爺巡過一圈之后晃著手電筒去另一棟樓巡視。
    其實除了開學(xué)那次鬼使神差去了一趟倉庫,之后又去畫室看了眼康姨和康凱,這一年多以來,他真沒再碰過畫筆。
    ——“媽,我以后不畫了。臨江六中就臨江六中吧。”
    和許雅萍的爭執(zhí),在那通電話之后,許盛低頭結(jié)束。
    許雅萍怔愣很久,想不通他怎么突然松口:“你……說真的?不跟媽吵了?”
    許雅萍跟著松口氣,手指不自覺收緊,覺得這么多年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總算窺見了一絲光,同時也反思道:“媽前段時間態(tài)度也確實不好,你別放在心上,臨江師資力量都不錯,你愿意去臨江我就放心了。”
    ……
    許盛在床邊坐了會兒,最后撈起手機往樓下走。
    s:等著。
    s:我馬上過來。
    康凱:你不是在學(xué)校嗎,這個點,你們學(xué)校鎖門了吧……
    許盛沒回。
    門肯定是鎖了,別說校門,就是寢室樓大門都上了鎖。
    要出去只能推開一樓窗戶翻出去。
    許盛避開監(jiān)控和會有老師出沒的地帶,最后駕輕就熟地撐著窗臺從窗戶跳了出去,外頭只剩下路燈還亮著光,他又三兩下翻墻出去,恰好趕上最后一趟末班車。
    往常過了放學(xué)那段時間之后,臨江六中這站基本上不會上來人,尤其最后一班,司機師傅本想直接開走,沒想到車燈掃到車站站牌那兒坐著個人。少年坐在路邊的欄桿上,長腿微曲、點在地上。
    司機師傅停下車:“同學(xué),這么晚才回家?”
    許盛投了幣,往后排走,末班車車內(nèi)空蕩。
    他沒解釋不是回家,而是剛從學(xué)校里翻出來。
    到畫室已是九點半。
    康凱沒想到他真的會來:“你真來了?你怎么出來的,你這樣會不會被記過啊。”
    “翻墻出來的,”許盛說,“放心,學(xué)校里那幫老師抓不到我。”
    康凱畫筆一扔,恨不得給他跪下:“你簡直是我的再生父母。”
    許盛倚著門口說:“少扯。”
    康凱給他讓位。
    許盛先改的是天空下的景物,方法和康凱之前用的一樣,重新調(diào)顏色覆蓋,但是很難調(diào)得精準(zhǔn),不能保證和之前一摸一樣,但許盛色感好,調(diào)顏色又快又準(zhǔn)。
    但毀得最厲害的還是上面那片天空。
    許盛來的路上就想了幾個方案,其中一個比較冒險,他把顏料盤遞給康凱:“把顏料盤洗了。”
    康凱心里隱約有了預(yù)感:“你不會是想……”
    康凱顏料盤上的顏色變化,和畫上的使用的顏色是同一色系,他之前都在許盛讓他把顏料盤洗了,言下之意很明顯,這是準(zhǔn)備大改。
    許盛也不是百分之一百有自信,畢竟這個改動太大,以前幫康凱改畫都是在他的基礎(chǔ)上做修整。
    許盛拿著筆,把扇形筆筆頭在海綿上壓了壓:“做好心理準(zhǔn)備,我有一個很大膽的想法。”
    康凱:“……”
    這一改就改到了凌晨。
    康凱看得目瞪口呆,他原先只覺得自己這回應(yīng)該能進前十,現(xiàn)在他推翻了之前的預(yù)估,覺得這次肯定穩(wěn)拿第一:“我去,牛批,你還真敢畫啊……”
    許盛這個想法是真的大膽——他干脆就著那幾道痕跡,把天空涂成了一片仿佛被打翻的顏料盤,張揚至極,光影斑斕交錯,從云層間穿透而下,將色彩碰撞發(fā)揮到極致。
    許盛畫畫風(fēng)格跟他這個人很像。
    康凱畫畫模式還是比較應(yīng)試正統(tǒng)的,畫得無限接近教科書模板,許盛有時候卻是憑感覺胡來。
    許盛掐了掐鼻梁,松開手,把筆擱在邊上:“后面的細節(jié)你自己加。”
    康凱接過筆,在水桶里涮了涮,感嘆:“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許盛在邊上拉了把椅子坐下玩手機,不著調(diào)地說:“我也覺得,想從天賦上打敗我很困難,但是你可以靠勤奮,有句話我說了很多遍了,勤能補拙。”
    康凱:“……”
    許盛從學(xué)校翻出來,又改了那么久的畫,這會兒感到有些困了,但康凱手頭上的收尾工作不是那么好做,估計得到天亮才能徹底修改完。
    他滑開手機,看眼時間。
    2:15。
    這個點再回學(xué)校太麻煩。
    許盛打算在畫室里湊合一晚,送佛送到西,陪康凱到改完為止。
    消息欄里有一條未讀。
    -不在寢室?
    是邵湛。
    許盛坐直了,沒想到偷溜出來還能被人抓到:我剛才出去接水了。
    對面回得很快,這個點還沒睡應(yīng)該是在刷試卷。
    -接著扯。
    許盛:“……”
    -我朋友畫室這出了點事,出來一趟。
    許盛如實說完,又打:你不會想舉報我吧。
    許盛前段時間每天都帶著作業(yè)過來寫,今天卻不見人影,邵湛等到熄燈,去敲對面的門,結(jié)果半天沒動靜。
    邵湛剛把試卷翻過去一頁,總算等到回復(fù),往后靠了靠,沒回,想看他怎么說。
    果然對面有點慌了。
    -同桌,我覺得你不會那么無情。
    -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兄弟在畫室差點沒命了,我不得已,形勢所迫。
    許盛發(fā)了一堆。
    邵湛幾乎都能腦補出許盛這些話的語氣,他正想回復(fù),手機屏幕又亮了一下。
    許盛這回發(fā)的是語音,很短,只有四秒。
    邵湛點開,少年說話聲音很輕、估計是顧忌邊上還有別人:“湛哥。”
    少年說到這聲音停頓一秒。
    “……求你。”
    許盛是借口去洗手間,蹲在畫室門口發(fā)的語音,發(fā)出去之后他都不敢再點開聽一遍。之前在綠舟基地就是靠這兩字,讓邵湛包了他的被子。
    邵湛那邊很長時間都沒有動靜。
    許盛等了半天,邵湛也回過來一條語音,隔著電流,把手機湊到耳邊聽語音的感覺很奇妙,好像對方就湊在耳邊說話似的:“不舉報你。”
    邵湛說這話的時候好像開了門,然后響起一陣腳步聲:“作業(yè)寫了嗎,沒寫我去你寢室拿。”
    許盛的作業(yè),當(dāng)然是沒寫。
    但他現(xiàn)在還真不能像以前那樣不寫作業(yè)。
    邵湛去他寢室拿了作業(yè),許盛找了個感激涕零叩頭的表情包發(fā)過去。
    他同桌,不光是外掛。還能幫寫作業(yè)。
    許盛起身走回隔間畫室里,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邵湛繼續(xù)聊。
    邵湛要寫題,有時候回復(fù)比較慢。
    許盛就捏著那支不知道誰遺留在桌上的炭筆,又從邊上扒拉出一張畫紙壓在胳膊底下畫速寫。
    他腦子里沒什么想法,于是就從局部開始畫,局部畫完不由自主沿著往上,畫起了六中校服、少年微微凸起的喉結(jié)……下巴……
    康凱坐太久,放下筆起身晃兩下,休息休息。
    他晃到許盛邊上,敏銳地察覺到這位倚著墻邊跟人聊天邊畫畫的爺有點不一樣,語出驚人:“這就是你那情況?”
    許盛沒反應(yīng)過來,還在專心致志畫眼睛:“什么。”
    康凱:“你別告訴我你一個大男人大半夜畫速寫畫得含情脈脈地,是因為自我陶醉,覺得自己畫得太好了——你知道你現(xiàn)在的眼神嗎。”
    許盛筆下的眼睛剛好畫完,畫上是一張辨識度很高的臉,冷得不像話。
    “看著挺眼熟啊,”康凱說著湊過去看了眼,“……這不是你同桌嗎?上次來過的那個。”
    許盛沒否認(rèn)。
    就像上次沒否認(rèn)那句“情況”一樣,因為他發(fā)現(xiàn)他沒辦法否認(rèn)。
    無數(shù)次心跳都曾明確指向過那個答案。
    許盛最后把筆放下,擰開邊上的水瓶喝了一口,又蓋上蓋子說:“操……有那么明顯嗎。”
    康凱對許盛上次聊過的那情況早就感到好奇,但他這話說得異常平靜,沒有因為許盛那情況的性別而感到意外,可能是他們搞藝術(shù)的對這些包容度都比較高:“明顯,特別明顯。”
    許盛沒再說話。
    康凱毫不留情地把他那點心思點破了。
    許盛發(fā)現(xiàn)喜歡是一種躲不開的情緒。
    躲不開,也控制不住。
    就像他就算在許雅萍面前說過不會再畫畫,還是忍不住,忍不住回畫室看看,忍不住在半夜因為康凱的一句話就不顧一切翻墻出來。
    他對邵湛,好像也是。
    作者有話要說:來了!請問直球會是哪位選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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