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幾天后，許夢正式升入高三，海棠出發去大學報道。學校在市里，需要坐長途公交，再轉幾趟地鐵，全程要花上三、四個小時。有點累，但第一次離家的新奇感讓海棠興奮。
　　進入校園里，有學長學姐熱情地引導，路上每走不遠就能見到一只懶洋洋的小貓或是小狗，到處都是人聲鼎沸生氣勃勃。分好了宿舍，她和三個室友各自來自不同而地方，她們都很友善。四個女孩一起打掃宿舍，一起去找食堂，一起翻著校歷安排每天要做什么事。海棠時不時會和爺爺打一通電話，告訴他學校的食宿自己都能適應，同學也都很好，爺爺告訴她家里也都好，讓她不用牽掛。
　　她和許夢每天都會打視頻，有時候是在許夢她們訓練開始前或是結束后，也有的時候是在她晚上回家以后，海棠給許夢看宿舍樓下的大橘貓，許夢給她看自己拿了優的語文作業……
　　入學七天之后，大一年級就去軍訓了，這意味著學生們要在軍訓基地里待上兩周，不出意外的話，在這期間他們是沒辦法出去的。而許夢正好在這段時間——9月16日過生日。海棠早就算到了這一天，在成人禮的時候就把自己準備好的禮物交給了許夢。
　　是一個相冊，海棠打印了很多照片放進去，有教室外走廊上的那張蒲公英油畫、她們經常去的那條長廊、也有她們的很多合照，當然，還有那棵海棠樹。
　　一起交給許夢的還有一封信，海棠叫她生日那天再打開。
　　軍訓生活其實不算太累，只是比較曬。同學們都互相照顧，分享偷偷帶進來的小零食，海棠還參加了學院間的板報比賽。
　　只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基地里信號太差，不僅打不了視頻，發消息都是很久才能發過去一條，有時候信號忽然變得好些，和許夢的消息欄里就是一大串的“想你”接連著跳出來。
　　十五日那天，海棠報了晚上11:00到第二天1:00執勤。這是軍訓時很“有趣”的一項體驗，每天每個排出兩個人在宿舍區的小道上來回轉一轉，偶爾有教官來檢查會演練一下對暗號。
　　一到零點，海棠就給許夢發了生日快樂。她沒想到這個時間點信號還不錯，消息馬上就發出去了，回信也馬上就收到了。許夢說她在讀信，
　　海棠記得那信的內容，她改了很多遍，但改來改去好像就是那些最直白的祝福。

　　“夢夢，祝你生日快樂。
　　見字如面。
　　從認識到現在，就快要有一年的時間了，想來，我似乎見證了你的整個十七歲，見你拿了球賽冠軍和MVP、得了月考的進步獎、和朋友們去養老院做義工……見過你快樂，也見過你憤怒、悲傷、慌張……我愛你的每一個樣子。
　　但我希望你是一直快樂的。我希望你能拿到令自己滿意的成績，希望你想打球的時候就打球，希望你健健康康的不要受傷，希望你不被煩心事所擾，希望你的眼睛一直亮亮地發光，希望你被所有人真誠地對待，希望你的善意不被辜負，希望你自由自在……
　　也希望我能再陪你好好地度過十八歲，然后是十九歲、二十歲……在不能見面的日子里就經常通電話吧！
　　祝你十八歲快樂。
　　一定要快樂。”

　　“謝謝海棠，我也希望你快樂。”
　　許夢讀完信發消息來，問海棠熬夜困不困。海棠回說今天她執勤，在外面溜達著所以不困。海棠還把自己穿著軍大衣站在路燈下的照片發了過去，那是剛剛和上一班執勤的同學交接完之后，她和她的搭檔互相幫對方拍的。
　　“好酷啊！”
　　“海棠我能給你打個電話嗎？”
　　海棠看見消息，沒回信，插上耳機就撥了電話過去。
　　“夢夢，生日快樂。”
　　“聽到你的聲音真好。”那邊的聲音頓了頓，“我好想你啊。”
　　海棠用指甲輕輕地掐著耳機線，她好像也有很久沒有聽到許夢的聲音了。當那熟悉又充滿情緒的聲音鉆進耳朵里，全身的血液溫暖起來，不久前還覺得涼颼颼的夜晚變得只讓人覺得靜謐安詳，“我也想你。”所幸軍訓總歸只有兩周，等回到學校就能打視頻了，再過不久的小長假到了她就可以回家，也就能真的和許夢見面了。
　　“我今天，不，昨天放學去我爸家了。他給了我錢還有生日禮物，我沒收下錢，只收了禮物。”
　　海棠不搭話，只是“嗯”了一聲然后靜靜地聽。
　　“我第一次進到他家里面。陽陽可高興壞了，給我拿薯片拿飲料。我估計根本沒人跟她說之前那些破事，所以她就是把我單純地當成她的親姐姐親近……我好好地跟她聊了天，還抱了她，我還跟她說以后有事可以給我打電話。”
　　“我走的時候，跟我爸說我以后不會再去了。”
　　“你現在感覺怎么樣，會難過嗎？”海棠有點小心翼翼。看不見表情，光聽聲音總覺得不踏實地擔心。
　　“才不難過，我現在覺得……特別的輕松。”聽筒里傳來許夢的笑聲，海棠放下心來，也隨著那邊的聲音揚起嘴角。
　　“我走的時候他還是要把錢塞給我，我就是不要。現在想想，他每次見我的時候甚至都不敢直視我，我才知道我媽當初為什么不要他的撫養費，離了婚就立刻斷得干干凈凈，連悔過和道歉的機會都不給他……”還恨他嗎？許夢不知道，她只知道當她真的決定把那些事放下之后，一個陌生女人挽著自己父親的畫面不會再一遍又一遍地出現在自己的腦海里，她不用再去設計下次見面時要做出哪些動作說出哪些話讓他們尷尬。她可以去過真正的、她想要和媽媽一起過的生活了。

　　她們借這個機會多聊了兩句，眼看著接班的同學出來海棠才意識到時間真的很晚了。她們道別，也互道晚安。
　　“快去睡吧，我去回回他們的消息就睡啦。”
　　“嗯，做個好夢哦。”
　　“你也是。我愛你。”
　　“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