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這個謠言不止涉及到海棠一個人，而恰巧許夢就在那天中午被老師扣在了辦公室，很顯然兩者之間有很大可能存在相關性。就像海棠曾有過的那種感覺一樣，當一條線索和另一條線索糾纏在一起的時候，故事有了不同的面，也就是聶曉雯沒來得及，或是說沒忍心講給海棠聽的那一面。
　　那天上午，許夢像往常一樣到校、交作業、打水、上課，她感覺到有人盯著她看，有人嘀嘀咕咕地說著什么，但她不太在乎。從小，她就是那種常常受到關注和議論的人——她比走在一起的孩子們高些、打球時常常是她一個女生扎在一堆男孩子中間，還有她追求女孩子時不避諱，這些都能引得人多看她兩眼、多在背地里聊些她的事。那些復雜、多樣的眼光和揣測，她不喜歡，但是她習慣了，她把它們當做對自己沒有實質性影響的東西，選擇置之不理。
　　但這次不一樣了。是她球隊里的朋友作為提醒把那些傳言告訴她的，一開始聽說有人在傳她已經和海棠在一起了，內心還有些淺淺的沾沾自喜。而當傳言被完整地講到最后，她第一次因為被傳謠言而皺起了眉頭。許夢感覺自己心臟的劇烈跳動已經阻礙了呼吸，她覺得自己全身發燙。她覺得自己要爆炸了。
　　“假的，”她攥緊的手指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里，“誰告訴你的？”
　　朋友嘆了口氣，輕輕按住她的肩膀：“王曼婷說的。其實她昨天就跟我說了，我沒當回事，但我發現今天好多人都在聊……我覺得還是得告訴你一下。”
　　依靠著僅剩的理智，許夢朝朋友說了聲謝謝。王曼婷也是球隊的，因為某些所謂青春期女孩間的幼稚矛盾，她一直和許夢不對付。當初許夢接觸張辰的時候，也是她做了很多奇怪的渲染后到處“幫”許夢宣傳，只是那時候沒有編出什么太過分的東西，加之編的內容也都在大家可以觀測的范圍之內，聽說的人可以自己去做判斷，張辰和許夢就都沒怎么在意。
　　這次她太過分了。“是因為之前我一再容忍她嗎？”許夢一邊想著，一邊往王曼婷座位那邊走去。她看見王曼婷正窩著身體，雙手伸在課桌下面玩手機。
　　旁邊同學們看著許夢風風火火地走過去，知情的都相互拉扯著默默后退。
　　“那些混蛋話是你編的嗎？”許夢立在王曼婷身邊，居高臨下地盯著她，雙手還是緊緊地攥著。
　　像是被嚇了一跳，王曼婷抬頭看許夢的時候稍稍后仰。
　　“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她不敢對上許夢的眼睛，假裝毫不在意的表情也顯得僵硬。
　　許夢咬緊牙齒，把左手緊握著的拳頭狠狠地砸在身側的課桌桌面上。她緩緩俯身，接近面前那個還在一點點后仰的女孩，“我一直就知道你嘴賤，沒想到能這么賤！”
　　她沒有退路了。當后仰到一定程度，從腹部開始的顫抖擴散到全身時，她滴溜溜地翻了個白眼，“你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王曼婷說這句話時聲音很小，但對許夢來說聲聲入耳，足以讓她確認自己的猜測，也足以為她的怒火中燒再添一把火。她用力地一吸一呼氣——渾身的汗毛都站立起來、喉嚨干澀刺痛、太陽穴嗡嗡地顫動。于是在王曼婷準備不管不顧回過身去的那一瞬間，許夢伸出自己的右手，揪住她的領子，拉著她成了一個半立半坐的姿勢，強迫她看著自己的眼睛。
　　“你再說一遍？”她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了恐懼和慌亂，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不知道王曼婷有沒有掙扎，不知道是怎樣被一直圍觀的同學們拉到一邊去的。她在紛紛擾擾的聲音中聽到不知是誰說了一句話：“誰會信她那些鬼話啊，你先冷靜……”，才慢慢回過神來。
　　她感覺到自己手心生疼，全身燥熱。教室門口有人在喊她，語氣聽起來很生氣。她抬起頭來——原來是班主任來了。身邊圍著的同學慢慢散開，另一群同學還圍在王曼婷身邊。她看著她假模假樣地哭，滿是輕蔑地冷笑了一聲向教室門口走去。

　　“說吧，怎么回事？”班主任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太太，估計是類似的事見得多了，坐在辦公室里的她已經看不出有什么太大的情緒波動，邊向許夢問話邊喝著茶葉。
　　“我看她不順眼。”許夢站在一邊，雙手插在口袋里，左手大拇指摩挲著口袋上別著的籃球別針。此刻她已經徹底冷靜下來了，她開始想起海棠——這段時間她們相處得不錯，她能看出海棠在自己身邊漸漸多了笑容。但是現在呢？她聽到那些可怕的謠言了嗎？她在憤怒或是傷心嗎？不應該是這樣的，她就該是一直那樣帶著淡淡的、甜甜的笑，像那些讓人心動的花一樣。
　　許夢堅持不把海棠牽扯進來，她不想通過自己的嘴把那些惡心人的東西講給更多的人知道，所以一問一答間也就翻來覆去那幾句話。老師感覺奇怪，她一直認為許夢是個中規中矩的孩子，踏踏實實不會犯錯誤，這事的背后一定還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不說就在這站著吧，”預備鈴響了，老師把書本教具摞在一起，擰上水杯蓋，“還在我教室里揪著人家脖領子，我再晚去一會是不還要打架呢？嗯？中午找人給你帶飯，下午還說不清楚這事兒就找家長來！”
　　于是老師就端著準備好的一堆東西徐徐地走去教室了，許夢就獨自皺著眉頭一動不動地站在空曠的辦公室里。謝思雨以上衛生間為由溜出教室跑到辦公室來，許夢就交代他帶了那些話。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在海棠帶著疑惑去吃了午飯、許夢被留在辦公室里罰站、王曼婷裝模作樣郁郁寡歡地趴在課桌上的那段時間，葉一迪找了過來。而后，那間教室里又一次發生了對王曼婷的質問，老師從葉子口中得知她們的朋友被造的謠。在辦公室里的除了許夢又多了葉一迪和王曼婷兩個人，幾個學生的班主任都坐在了那兒。王曼婷也改了那副平白受了欺負的樣子，面對著一個氣勢洶洶一個橫眉冷眼的兩個女孩，規規矩矩地站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