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沈烈也顧不上什么尊卑。
什么忌諱了。
露出了森森白牙。
沈烈便向著那薄紗遮掩下的皇太后,陰森森的冷笑起來:“太后容稟,這天下間的百姓若是被逼急了,沒活路了,謀反了……”
那可比皇家狠多了!
“綠林,赤眉,黃巾,黃巢,紅巾……凡百姓忍無可忍,揭竿而起,每戰(zhàn)必屠盡皇親國戚,天下望族,倘若百姓報(bào)復(fù)起來……那便是比天子殘暴百倍,猙獰,不留活口!”
“到那時(shí)……數(shù)十萬大明宗親,畢死無葬身之地,百姓必生啖其肉,扒皮,拆骨,連襁褓中的嬰孩,又或者柔弱女子也不會(huì)放過。”
此時(shí)。
沈烈面色竟有些猙獰,他想到了……
五十年后的那一場農(nóng)民大起義。
宗親不仁,官紳不義。
李自成,張獻(xiàn)忠為首的各路反王四起,帶領(lǐng)著饑腸轆轆的天下百姓,紅著眼睛沖進(jìn)了各地的藩王府。
將那些白白胖胖的藩王扒了皮,拆了骨頭,將那些嬌嫩可人的府中女子,將那嬰孩殘暴的扔進(jìn)了油鍋。
而這大明也在那暴民刻骨的仇恨中。
跟著陪了葬。
說話時(shí)。
沈烈猛的大步上前,掀開了那低垂的薄紗,用灼灼目光盯著那床榻上,難掩驚慌之色的皇太后。
便又狠狠道:“此事……古來如此!”
太后大怒。
慌亂中。
抓起手邊的玉枕便砸了過來。
卻被沈烈又上前一步,抓住那柔軟皓腕,將那玉枕多奪了下來。
咧了咧嘴。
沈烈便一字一頓,狠聲道:“請?zhí)筚n臣死罪,臣……于九泉之下,上刀山,下油鍋……便恭候太后大駕!”
這一刻。
沈烈是真的怒了,都什么時(shí)候了還在優(yōu)柔寡斷。
這大明。
英明神武的偏偏要心慈手軟,便莫名其妙的死了,昏庸糊涂的又被騙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這漢人的大好江山,便在這一次次的優(yōu)柔寡斷中葬送了。
橫眉冷對。
被沈烈貼錢一般的大手抓住了皓腕,李太后氣的嬌軀戰(zhàn)栗,賜死二字就在最邊上,可是……
卻怎也說不出口。
對了。
從神態(tài),舉止,言行來看。
他不怕死。
僵持中。
隨著沈烈放開了那柔軟潔白的皓腕,躬身退下,又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低聲道。
“臣無狀……請?zhí)筚n死!”
不成功,便成仁。
這也就是大明了,似這般死諫之人……
比比皆是。
遠(yuǎn)的不說。
便如海瑞那般抬棺死諫,耿直了一輩子,可獨(dú)斷專行的嘉靖帝也沒把他怎么樣啊!
人每逢午夜夢回,輾轉(zhuǎn)難眠之時(shí),沈烈便在心中苦思冥想,這樣的大明怎么就亡了吶?
怎么就被那沒開化的野豬皮奪了天下吶?
這死一般的沉寂中。
只能聽到皇太后憤怒的喘息聲,而沈烈卻不多言,只是靜靜的等待著這大明后宮之主的決定。
良久。
耳邊。
才傳來了李太后,十分軟弱的聲音:“此戰(zhàn)……你有幾分勝算?”
沈烈心中一寬,知她被自己這番話打動(dòng)了,忙恭敬道:“七八分總是有的。”
而李太后明顯是慌了神。
分寸大亂。
終究是軟弱無力道:“你……下去吧。”
“臣告退。”
隨著沈烈躬身后退,快步離去,這太后寢宮中便陷入了長時(shí)間的沉默,而侍衛(wèi)太監(jiān),宮女扔遠(yuǎn)遠(yuǎn)站在門外。
垂手默默的等待著。
不知過了多久。
門外才響起了腳步聲,正值青春年少的皇后,此時(shí)卻喜氣洋洋,帶著剛?cè)雽m的李淑儀走了進(jìn)來。
兩個(gè)天真爛漫的女子,似并未覺察到這太后寢宮中的異常。
皇后含羞帶怯。
李月荷卻忙著稟告道:“啟稟太后,皇后娘娘她……有喜啦!”
這天大的好消息,讓李太后心中稍安,可種種紛亂終于化為了一聲長嘆,然后便擠出了一絲笑容。
“哦……好事兒呀!”
盈盈笑語中。
只是。
皇太后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勉強(qiáng)。
而后不出兩天。
在大街小巷,茶樓酒館,京城百姓的種種猜測和流言蜚語中。
波瀾起。
天子在西苑忽然頒下了詔書。
圣命。
讓錦衣衛(wèi)將這白蓮教中人,勾結(jié)寧河恭懿王府,公然行刺三品指揮使的驚天大案轉(zhuǎn)給了督察院審核。
然后……
讓督察院給李月娘,和寧河王定罪。
而在這詭異的氣氛中,忽然之間,督察院接到了這燙手的山芋,自然嗅到了來自天子滿滿的惡意。
天子為何讓廠衛(wèi)將這驚天大案移交過來,他心中有什么打算?
那自然是……
要將這案子擴(kuò)大化,大搞株連呀!
一時(shí)間。
督察院上下竟有些慌了,哪里還敢提什么立太子,固國本的事,督察院自然不想接過這棘手的案子。
宗親謀反……
這種事。
不管誰沾上都是一身的臊氣,洗都洗不干凈,這案子一旦判不好,不合圣意,在座的各位要是攤上個(gè)包庇又或者同黨的罪名。
這可就是抄家滅族的罪呀!
別看平日里,這些言官,御史,督察院的清流們叫的兇,可真到了碰上了這種要抄家滅族的緊要關(guān)頭。
那自然是。
認(rèn)慫!
圣命難違。
督察院只好捏著鼻子將各種物證,口供接了過來,又草草派人去了一趟山西,一面問責(zé)山西布政使司。
命其嚴(yán)查。
一面秘密派人從那白蓮教佛母的老家找來一些證人。
這時(shí)候……
這案子該怎么判,這還用問么,自然是按照天子的意思辦呀!
天子要?jiǎng)訉幒油酢?br/>
那就……
必定是要辦成鐵案的!
于是督察院將證人一頓打,屈打成招,問出了口供之后,沒幾天便水落石出,這些證人一致認(rèn)為……
白蓮教佛牧李月娘。
便是寧河王遺留在民間的私生子!
那寧河恭懿王確實(shí)是謀反無疑了。
定了罪。
督察院如釋重負(fù),趕忙將這些筆錄、證言、卷宗一并交給了天子,趕忙將這燙手的山芋甩了出去。
很快。
天子看上去,對都察院的判決很滿意,叫白蓮教佛母李月娘,和一干白蓮教亂黨在獄中等候行刑。
又派出欽差前往寧河王封地。
當(dāng)面質(zhì)問。
朕哪點(diǎn)對不起你,你這奸賊為何謀反?
而天下嘩然。
見謀反,滅族的大帽子扣了過來,寧河恭懿王也急了,急忙向萬歷皇帝上疏自辯。
這位王爺不敢質(zhì)疑廠衛(wèi),更不敢質(zhì)疑天子,便將矛頭對準(zhǔn)了給他定罪的督察院。
寧河王認(rèn)為。
督察院這幫贓官,是在羅織罪名陷害他!
這幫贓官分明是在挑唆皇家內(nèi)訌,還提醒皇帝不要忘了,這些清流言官在國本之爭中的丑態(tài)。
皇上可別忘了這幫贓官,幾個(gè)月前還逼著你立太子。
還逼宮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