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瓷!你到底知道不知道現在是芷然拜師的關鍵時候?你只是被記到二房的名下而已,你若不是這樣,芷然可是會失去跟帝都來的沈大師拜師的機會的!她的鋼琴天賦這么高,怎么能就這么被浪費……”</br> 楚詩嫻開始沒聽清顧瓷說的話,只自顧自喋喋不休的發泄著她的怒火,當她反應過來顧瓷說的是什么的時候,她的話語就好似被卡在了喉口一般,臉色僵硬,再說不出半個字。</br> 單是“異父異母”這四個字,就說明顧瓷是知道她和顧芷然其實是抱錯的實情的!</br> 此刻,她腦子嗡嗡的,滿腦子都是一個問題。</br> 顧瓷她,究竟是怎么知道這件事情的。</br> 而顧芷然,在顧瓷說出“異父異母”這四個字的時候,早已面無血色,全身都僵硬了……</br> 她的腦中劃過一個個可能,心里亂成了一團。</br> 楚詩嫻不敢置信,最終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你怎么知道……是誰告訴你的?”</br> 顧芷然回過神來,不知所措的看著顧瓷,整個人搖搖欲墜。</br> 她又戀戀不舍的看了楚詩嫻一眼,眼中瞬間落下淚來,“原來……原來姐姐是介意我……姐姐,我……我走好了,求你不要生媽媽的氣。”</br> 見到顧芷然泫然欲泣的模樣,楚詩嫻立刻就心疼的抱住了她,“我可憐的芷然,媽媽不同意!你走什么走?這里就是你生活了十八年的家,你走到哪里去?”</br> 安撫完顧芷然,她猛的朝顧瓷看去,聲音憤怒至極。</br> “顧瓷你要怎樣?自從芷然知道自己不是我的親生女兒,她這些日子已經很傷心很難過了,難不成你還要把芷然送到那山溝溝里去才甘心?你怎么這么惡毒?我今天就把話放這了,芷然就住在家里,你不同意就給我滾出去!”</br> 顧瓷聳了聳肩,眸色漠然,“我可沒有不同意,你們要不要養她是你們自己的事,我只想提醒你們,我沒有任何義務為她的事情買單。”</br> 垂下頭,顧芷然的臉色變得格外難堪。</br> 顧瓷的語氣……就好像她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寵物,養不養都無所謂一般……</br> 她寧愿顧瓷是一副歇斯底里要趕她走的模樣,而不是現在這樣。</br> 楚詩嫻松一口氣,又仿佛有什么東西徹底抽離,心底一下子變得空落落的。</br> 猛然得知顧瓷已經知道了他們想要隱瞞的事情,楚詩嫻也沒心思再跟算其他的賬。</br> 她冷哼一聲,“你明白自己的本分就好,以后你也多跟芷然學學,不要丟了顧家的臉面。”</br> 說著,楚詩嫻便不想再繼續在這待下去,帶著顧芷然準備下樓。</br> 卻這時,顧瓷開口叫住了她們,“我的房間呢?”</br> 楚詩嫻不耐煩道,“你突然就到了,我哪有時間給你準備房間?”</br> 想了想,她道,“你今天就去王嫂房間睡一晚吧,其余的明天再說。”</br> “媽媽,這樣不太好吧?”顧芷然咬著唇,猶豫道,“王嫂年紀大了,還有關節炎,睡地板會著涼的,要不就讓姐姐跟我睡一個房間吧?”</br> 聽到顧芷然這么為自己考慮,王嫂感動的眼睛都紅了。</br> “那怎么行?她一個鄉下丫頭怎么可以跟你住一起?”楚詩嫻想也不想脫口而出。</br> 隨即,她輕描淡寫的對顧瓷道,“你體諒一下王嫂,今天就睡地板吧。”</br> 顧瓷然,“這樣姐姐會不會介意?”</br> 楚詩嫻翻了個白眼,渾不在意道,“她能有什么介意的?顧家哪個地方不比她那窮溝溝里好?”</br> 顧芷然抿唇一笑,重新有了底氣,“那就只能委屈姐姐了。”</br> 至少,媽媽是一直站在她這邊的。</br> 若是顧瓷鬧,只會將媽媽越推越遠。</br> 可若她今天真的在傭人房的地板休息了,那么整個顧家的人就都會知道,她在顧家究竟是個什么地位了。</br> 兩人三言兩語,便直接定下了顧瓷今晚的住處。</br> 事實上,顧家房間眾多,顧家人又早在數天前就派了管家接顧瓷,只是楚詩嫻這些日子一直在安慰暗自垂淚的顧芷然,兩人不斷上演著母子分離的一幕,因此才會壓根沒有想到給顧瓷準備一間房間。</br> 顧瓷輕笑一聲,起身朝外走去,眸底滿是諷意。</br> 見著顧瓷沒有下樓,顧芷然一愣,緊接著露出了一個善解人意的微笑,“姐姐,王嫂的房間在一樓的,要不我帶你過去吧?”</br> 一樓和二樓,看上去僅僅差了一層,實際上卻隔著主人和傭人的天塹。</br>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顧瓷徑自走到了她的房間門口,打開房門,走了進去。</br> 顧芷然臉上的笑微微凝固了。</br> 她跟上去,委曲求全道,“姐姐想和我一起住也是可以的……”</br> 顧瓷拒絕,“不。”</br> 顧芷然暗自松一口氣,“那……”</br> 卻不想,顧瓷冷淡的看了她一眼,打斷了她的話,繼續道,“我不喜歡和別人住一起,要么,現在立刻收拾出一間房來,要么,我就勉為其難住這個房間了。”</br> 說著,她漫不經心的拿起顧芷然梳妝臺上的一個水晶夜明珠,有一下沒一下的拋著。</br> 顧芷然的指甲一下子掐進了手掌心里,低下頭去,暗自垂淚。</br> 楚詩嫻更是臉黑如鍋底,“顧瓷,這是芷然的房間!誰準許你一個鄉下丫頭住的?而且都已經晚上了,你就不能忍一忍?”</br> 她懶懶的看著楚詩嫻,深邃的眸子洞若觀火,“這是你們女兒的房間對吧?我住有什么不對?”歪了歪頭,她看向顧芷然。</br> “她才是孫浩斌和劉紅梅的女兒,那個鄉下丫頭,不是么?”</br> 孫浩斌、劉紅梅,那個將仍在襁褓中的顧瓷扔在村里不聞不顧的兩口子。</br> 也就是顧芷然的親生父母。</br> 聽到“鄉下丫頭”與那兩個名字,顧芷然渾身顫抖著,臉色慘白。</br> “媽媽,我沒關系的,這個房間就給姐姐住好了,都快晚上了,我也不忍心讓王嫂再去準備房間,”她扯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越發讓楚詩嫻心疼。</br> 自己精心培養了近二十年的女兒被說成是鄉下丫頭,楚詩嫻更是差點被氣暈過去,“顧瓷!我把你接回家不是讓你給我氣受的!你別不知好歹!你今天睡王嫂房間也得睡,不睡王嫂房間也得睡!”</br> “難不成我就是來受你氣的?”顧瓷面無表情的松了拋著水晶夜明珠的手。</br> “砰”的一聲,夜明珠掉在地上,碎成一地。</br> 昭示了大佬回來后就一直不怎么好的心情。</br> 若顧家人索性當她這個有血緣關系的女兒死了,不來招惹自己,那她沒有任何意見。</br> 可是,他們若是非要在接她回顧家后,還特地跑到她這邊,把臉湊到她面前來找不痛快,那就別怪她脾氣不好了。</br> 顧芷然紅了眼眶,哽咽著哭泣了起來,“姐姐,你想要我的房間我讓給你就好了,可是你為什么要摔碎我的東西?我從來沒想跟你搶什么,求你不要動我的東西好嗎?這些……這些都是爸爸媽媽送給我的……”</br> 那脆弱的模樣,將顧瓷襯的宛若一個惡魔。</br> 顧瓷宛若未聞,又隨手拿起一個玉鐲,漫不經心的在指間轉著。</br> 這個玉鐲,比剛才那價值七十萬的夜明珠更貴!</br> 楚詩嫻顫抖著著手指著顧瓷,心里簡直在滴血,“你……你!”孽障!孽障!她接回來的簡直就是一個孽障!</br> 怕顧瓷再把這玉鐲摔了,楚詩嫻咬著牙對旁邊的王嫂吩咐,“把那間客房給她!明天再把雜物間收拾出來,給她置辦一下!”</br> 顧家有一間客房,是給可能不知哪天會到顧家來的客人過夜用的,現在卻沒有辦法,只能先用來應付顧瓷了。</br> ——————————————————————————————</br> 晚飯時間,飯桌上氣氛沉悶至極,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從外響起。</br> 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身著昂貴西裝,一身沉浸商場氣息的中年男人出現在了顧瓷面前。</br> 這便是顧瓷的生父,顧長峰。</br> 他的目光在三人身上過。</br> 他的妻子壓著怒意,滿臉煩躁,他的女兒則紅著眼眶,輕聲細語的順著楚詩嫻的氣。</br> 見到他來,才抬起頭來,露出一個牽強隱忍的微笑。</br> 顧長峰皺了眉,目光落在唯一一個宛若沒事人一般的顧瓷身上。</br> 他淡淡的和她打了個招呼,“顧瓷是吧,我是你的父親,沒有外人的時候你可以叫我爸。”</br> 正當他思籌著該如何跟這個女兒交流,并說接下來的事情的時候,顧瓷驀地開口,“不,您可能記錯了,您是我大伯。”</br> 顧長峰眉頭一皺,意外的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你已經跟她說了那件事了?”</br> 得知自己的親生女兒顧瓷從小生活在貧困山村后,他便已經做了一系列的打算。</br> 顧家的血脈不能流落在外,他也不忍心自己的親生女兒繼續在外面受苦,但與此同時,他也絕不允許這樣一個污點出現在他的身上。</br> 因此,他早先就跟妻子說了要將這個親生女兒放到二房名下的事情。</br> 二房一向沒什么出息,家里偏偏又養了三個更不成器的兒子,他給一筆撫養費,將女兒放在他們名下,想必他們也會很樂意。</br> 只是先前妻子不想她來開口。</br> 楚詩嫻憋悶,默了會兒又道,“她還知道了芷然的身份。”</br> 聞言,顧長峰有點意外。</br> 看著好似沒事人的顧瓷,他的眸子閃了閃,“既然這樣,顧瓷,你之前在那個什么村怎么樣我不管,但你現在既然回了顧家,就好好跟你……大伯母和妹妹相處。”</br> 這算是默認了她對他們的稱呼。</br> 末了,又補充一句,“不要在家里鬧事。”</br> 顧瓷漫不經心的笑,只是那深如幽潭的眸子好似冰封千尺。</br> 顧長峰只覺得這個女兒莫名的有些不討喜討喜。</br> 不過,顧瓷還是有可取之處的。</br> 看著她那張絕美的臉,他的眼神閃了閃,開口道,“你現在也在上高三對吧,我明天就帶你去新學校,辦入學手續。”</br> “我給你找的是松都最好的高中一中,你好好把握這次機會,不要浪費了。”</br> 聽到一中兩個字,顧瓷一頓,將還未出口的“不用”收了回去。</br> 顧芷然坐在一旁垂著頭,到底沒有將管家跟她說的顧瓷的成績說出來。</br> ——————————————————————————————</br> 翌日,顧長峰帶著顧瓷到了一中。</br> 一中的教導主任和他算是半個熟人,也愿意賣他這個面子。</br> 到了辦公室,顧長峰客套的和教導主任寒暄,兩人之間的氣氛也算是其樂融融。</br> 這時,教導主任走程序的問了一句成績。</br> 顧瓷眼皮動了動,開始思考自己從小學開始,有沒有哪次考試是去參加了的……</br> 顧長峰不知道顧瓷在想什么,將早就準備好的成績單遞給了教導主任。</br> 教導主任笑著接過,只是當他翻開成績單,看到成績單上整整齊齊的零分的成績時,面上的笑容還是逐漸消失了。</br> 深吸一口氣,教導主任放下手中的成績單,面容變得嚴肅,“抱歉,顧總,您的侄女我們不能收。”</br> 顧長峰皺了皺眉,心里一個咯噔。</br> 他的目光往成績單上一撇,一下子變看到了滿滿幾頁的紅色大“0”,險些刺瞎了他的眼!</br> 管家跟他提過一嘴顧瓷的成績不是很好,他當時挺忙就沒有在意,也沒有看這一份成績單。</br> 卻沒有想到,這個成績不好竟然是這種不好!</br> 被教導主任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顧長峰只覺得無地自容。</br> 顧芷然的成績在一中一向是名列前茅,他從未有過如此丟臉的時候!</br> “我這個侄女從小在鄉下長大,沒接受過什么教育。她父母托我給她找學校,我也沒想到……”</br> 他臉上滿是沉痛,生動的演繹了一個不知情者的角色。</br> “沒事。畢竟有人刻意隱瞞的話,顧總也沒辦法,”教導主任理解的看了顧長峰一眼,面對顧瓷時便多了幾分鄙薄。</br> 他言辭犀利道,“小小年紀還是要好好學習,別一天到晚都想走捷徑,什么都想靠親戚走關系,遲早有一天這個社會會教你做人!”</br> 顧瓷垂著眼簾沒說話,倒是顧長峰越發慶幸自己當初做的決定。</br> 教導主任送顧長峰出了門,正巧碰上走過的校長。</br> 顧長峰立刻殷切的走了上去打招呼,“紀校長幸會幸會,我是顧長峰,先前在一次慈善晚會上我們見過的。”</br> 雖然腦中并沒有印象,校長還是禮貌的點了點頭。</br> 只是他的目光卻是落在了走在顧長峰兩人身后的顧瓷身上。</br> 他心中忍不住嘀咕,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人。</br> 正當校長不確定之時,顧瓷抬起了頭來,說道,“我來一中上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