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錦年到國公府的時候已經快午時了，一直到用了午膳才走，也算是掩人耳目。</br> 從國公府出來，如花心中好奇，“公子，你說這老夫人怎么突然一下對南疆的事情這么感興趣。”</br> 楚錦年：“感興趣的應該不是她，要不然也等不到今日。”</br> 如花瞪大眼睛：“另有其人？是誰？”</br> 楚錦年微微一笑：“對南疆感興趣，而且還能使喚得動宋老夫人，還問得如此細致，大概率，就是我們要找的人。”</br> 如花：“可是那蘇家三小姐那么久了，我們一點消息都沒有。</br> 之前從策王那里得到的消息說：蘇三小姐去年到過京城，可是到后面我們愣是一絲半點都沒有查到。</br> 楚錦年目光看向遠處：“我們沒有查到，這不是她自己出來了嗎。”</br> 如花：“這么說，蘇三小姐真的還活著？”</br> 楚錦年：“她活不活著我不知道，但是對南疆感興趣，又能使喚得動宋老夫人的人，一定對我們大有作用。”</br> 如花：“那可要去查查對方是誰？”</br> 楚錦年：“若能查到，早就查到了，現在查不到，后面也大概率查不到。</br> 而且，我們要的是對方能隨我們回南疆解決問題，光查到，也沒有用。</br> 現在對方既然冒頭了，那我們只要等著就好了。</br> 等著對方自己出來，等著對方來見我們，對方才能心甘情愿的和我們一起回南疆。”</br> 如花恍然大悟，“公子說的是。”</br> “哎，要我說，公子直接帶兵深入南疆算了，直接把蠱派踏平，巫派統治南疆，一勞永逸。什么問題都解決了。”</br> 楚錦年聽著這話，面色有些凝重。</br> 他不是沒有想過，也真的計劃過。</br> 只不過這是下下策，若能找到圣女，再用軍隊輔助，打壓蠱派勢力，才是最好的法子。</br> 百年前，南疆受到重創，本就族人不多，若真使用暴力，巫蠱兩派的問題是可以解決，但是，這樣一來，再過個幾十年，南疆怕是將不復存在。</br> 這樣的做法，對南疆來說是一場大災難。</br> 不到萬不得已，都不能如此。</br> 蠱派的人只看中眼前利益，根本不顧南疆長遠發展，但是他們不能。</br> 再說了，蠱派也不都是唯利是圖之人，其他的人，最好免受無妄之災。m.</br> 南疆之人，對自己一族尤為信任忠誠，若能找到圣女，師出有名，就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族人自相殘殺。</br> 很多時候，殺人不難，難的是讓無辜之人都好好活著。</br> 楚錦年腳步不停，一直往前走，沒有回話。</br> 如花嘆了口氣，暗道自己多嘴。他家公子就是不想那么多無辜之人枉死，才千里迢迢來到了大周京城。</br> 他快步跟上去，直接轉移了話題：</br> “公子，我們現在去哪里？”</br> 楚錦年：“去別的府邸逛逛，剛剛從國公府出來，再把各家都逛逛。”</br> “好嘞。”</br> 如花點點頭，跟著楚錦年往街頭御史府上而去。</br> 現在他們跟國公府是一條繩上的蚱蜢，不能賣國公府，保護國公府也就是保護他們自己了。</br> 逸王府。</br> 綰寧第一時間收到了國公府傳來的消息，她仔細看完，陷入沉思。</br> 從老夫人送來的消息中，她大概知道了南疆的情況，看起來并沒有太復雜，也沒有太難。</br> 若是個人對上個人，有點難辦，但若是對上軍隊，南疆幾乎沒有還手之力。</br> 綰寧心中有了底，對于南疆并不擔心。</br> 但具體情況，怕是還要去見過老夫人親自聊一聊才會清楚。</br> 只不過，這一回，老夫人送過來的消息中，有一條引起了她的注意。</br> 綰寧拿起宣紙，目光落在最后幾行。</br> 上面說：圣女血脈可傳承，若失去處子之身，血脈之力便只達到一到兩成。</br> 綰寧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想到自己的現狀，一時心中百感交集。</br> 從前她不知道老夫人有沒有懷疑過她是不是圣女，但是老夫人沒有說過這件事。</br> 現在，她嫁了人，老夫人告訴了她。</br> 老夫人是想保護她的，所以才沒有說，聽之任之，讓一切自然發生。</br> 只是老夫人怕是也沒有想到，自己現在也沒有圓房。</br> 這，怕就是天意吧。</br> 綰寧想到蘇梓月……</br> 若蘇梓月也是圣女，那么當初吳氏陷害那件事，吳氏下的藥應該對蘇梓月沒有作用才是。</br> 但是蘇梓月還是陰差陽錯和宋淵在一起，有了肌膚之親……</br> “我，是不是忽略了什么……”</br> 還有她是國公府女兒的身份，君恒和君策是如何知道的？</br> 綰寧腦子里少見的有些凌亂。</br> 她叫來了杜若：“讓人查一查，當初的恒王和策王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世的？”</br> “是。”</br> “還有，過幾日，回一趟國公府。”</br> “是。”</br> 杜若出去，綰寧整個身體往后，窩在椅榻里，閉上眼睛。</br> 接下來的幾日，都是晴天。</br> 雪已經都化了，風里的寒冷散去，帶著幾分春日的意味。</br> 雖然還是冷，但是枝頭的新綠讓人感覺到新的一年的美好希望。</br> 這幾日，逸王府都熱鬧得很。</br> 今日蘇梨來，明兒謝家小姐來，后日謝家小姐和周語彤來，再后一日三位一起來。</br> 綰寧一開始還頗有些不習慣君逸不在的日子，但朋友們日日上門陪著說話，便也消減了許多不適的情緒。</br> 這一日下了大雨。</br> 綰寧在亭子里生了篝火。</br> 蘇梨把從易景那里學來的烤肉技術，做得有模有樣，大家圍著篝火聊天說話吃肉，氣氛歡樂融洽。</br> 遠在北境的君逸，看到從京城快馬傳來的消息，無奈又寵溺的笑了笑。</br> 他既希望綰寧要開心高興，又希望她心里能分出一點記著他。</br> 眼下，只能想著怎么讓北境的事情趕快有個結論，他便可以早日回京。</br> 皇宮中。</br> 皇帝的身體每況愈下，比想象中的要更糟糕一些。</br> 朝中，關于立儲的呼聲越來越大。</br> 皇帝不表態，君晟倒是很沉得住氣。</br> 因為，他的底氣不在于皇帝，而在于如今的局勢，在于君逸，在于他嫡長子的身份。</br> 哪怕皇帝不松口，皇帝一死，他也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br> 再說了，如今皇子就兩位。</br> 若大臣們實在擁立君逸，他也覺得很好。</br> 那他做個太傅或者丞相，依然可以為百姓造福。</br> 基于此，君晟半點不急。</br> 一切，順其自然就好。</br> 不過他沉得住氣，皇帝就有些沉不住氣了。</br> 這一日，早朝過后，皇帝又把君晟叫到了御書房。</br> 到了御書房，君晟照例幫皇帝分奏折。</br> 皇帝對他招了招手，君晟依言，在皇帝茶桌對面坐下。</br> “朝中最近立儲之聲愈發熱鬧了。”</br> 君晟：“是。”</br> 皇帝：“對此，你有什么看法？”</br> 君晟：“沒有。”</br> 皇帝：“你想做儲君嗎？”</br> 君晟微微皺眉，想了想才開口：</br> “兒臣覺得做不做都好，若父皇覺得兒臣適合，那么兒臣一定盡力造福百姓。</br> 若父皇覺得兒臣不行，兒臣便做個小官也好，一個從大處，一個從小處，都是為大周做事。都好。”</br> 皇帝愣住，似乎沒有想到君晟居然是這個想法。</br> 倒有點像陶致遠。</br> 有能耐，卻對權利不執著。做丞相時做實事。做參司便好好做筆錄，做了兵部侍郎，需要查案便好好查案。</br> 既不怕得罪權貴，也從不結黨營私。</br> 皇帝：“你覺得你能管好百官嗎？”</br> 君晟：“說不好，兒臣覺得可以盡最大可能為百姓謀福祉，至于大臣，兒臣沒想那么多。</br> 不過，現在也沒有什么刺頭，需要處理的吧。”</br> 皇帝愣住。</br> 確實，朝堂真的一片和諧。</br> 皇帝：“那老三呢，他手握雄兵，可擔憂他擁兵自重？”</br> 君晟笑了：“若他愿意做儲君，兒臣第一個擁護。”</br> 皇帝臉色一白：“你是說，他不愿意。”</br> 君晟直直的看著皇帝，對上他的目光：</br> “是，皇位，不在三皇弟的眼中。”</br> 御書房里落針可聞。</br> 最終傳來長長一息。</br> 有人為了那個位置頭破血流丟了姓名。</br> 也有人不屑一顧，覺得皇位不值一提。</br> 正月十三。</br> 邊境終于傳來了消息。</br> 君逸已全面接收了邊境，彭家全部被押送進京，北境士氣大增。</br> 君逸會守著北境，堅決抵制北燕，不讓北燕侵犯大周，寸土不讓。</br> 朝廷上下一片叫好。</br> 正月十五。</br> 這一日元宵，照理來說，要休朝一日，但今日早朝照例進行。</br> 早朝上。</br> 皇帝宣布了一個重大的消息：</br> 立大皇子君晟，為大周儲君，即日起入住東宮，為太子。</br> 聞此圣旨，朝廷上下一心，全是擁護太子的聲音。</br>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br> 臣等定當盡力輔佐太子殿下，朝綱清正，天下太平。”</br> 皇帝聽著這震耳欲聾的齊聲，默默的看著底下這一幕，一時有些恍然。</br> 當初君恒和君策二人你爭我奪，你來我往斗得你死我活，誰能想到，最后竟為他人做了嫁衣裳。</br> 皇帝想到最后讓君策著了道的那一件事，他問君晟：你早有準備，對嗎？</br> 君晟說是。</br> 他的語氣這么自然，表情沒有半點波動，似乎對于這個結果并不意外。</br> 皇帝如夢初醒：</br> 難道從一開始，他就從未置身事外？</br> 皇帝沒有再想下去。只是腦中還回想著前幾日他在御書房問君晟的話。</br> 君晟說他當不當儲君都沒所謂，又說君逸對這個位置無動于衷。</br> 他突然發現，他四個兒子，竟然是一個也沒有看明白。</br> 皇帝看向大殿上的君晟，君晟接了圣旨，叩謝皇恩。</br> 他的臉上沒有驚訝，也看不出欣喜。</br> 大臣們也沒有一個提出反對意見……</br> “禮成，太子殿下請起。”</br> 錢公公的一句唱喏，打斷了皇帝的思索。</br> 皇帝由著錢公公扶著他下了大殿。</br> 底下大臣中，不少人悄悄抬頭看了一眼。</br> 發現皇帝步履蹣跚，身形竟有些佝僂。</br> 這幾日見著的皇帝，確實越來越憔悴。</br> 大家不由得想到這些日子聽到的傳言，說淑貴妃悄悄給皇帝下了藥……</br> 當天下午宮中便傳出了消息：</br> 淑貴妃自縊于長春宮。</br> 宮中沒有辦喪事，更不許人吊唁，長春宮在半個時辰內，宮女內侍人去樓空。</br> 淑貴妃沒能入皇陵，不知葬何處，這是后話。</br> 正月十五元宵佳節。</br> 長街上，掛滿了紅燈籠。</br> 西京湖上，有人在放花燈。</br> 今日又傳出宮中立儲的消息，整個京城都一片喜樂。</br> 逸王府大門口，也早早的換上了嶄新的紅燈籠，重新貼上了元宵對聯。</br> 蘇梨，謝小姐，周語彤，還有楚幽，都一起來了逸王府。</br> 半夏和杜若早早的準備好了場地，還有吃食。</br> 自從上回蘇梨把烤肉帶到了逸王府，大家吃過一次都贊不絕口，這一回自然也得安排上。</br> 廚房里早早的就準備好了，放到了花園的亭子旁邊，亭子中升起了篝火，擺了幾張小矮榻。</br> 還好亭子夠寬，要不然幾個人坐下來再放上屏風，倒真顯得有些擠。</br> 綰寧等了一會兒，大家便相繼到了。</br> 不一會兒，逸王府花園的亭子里就傳來了嘰嘰喳喳的說話聲。</br> 從第一次吃，蘇梨便把烤肉的技術交給了半夏和杜若，但還是想自己動手。</br> 周六小姐也想學，跟著蘇梨坐在一旁有模有樣的撒鹽。</br> 楚幽看著新奇，忍不住想要吃，自己拿了一串，小心翼翼的放著烤。</br> 綰寧和謝綺坐在一側喝茶說話。</br> 綰寧看了一眼篝火，“綺姐姐也去湊湊熱鬧？”</br> 謝綺搖搖頭：“不不不，我不去，我只會吃不會做，對做吃的也不感興趣。”</br> 綰寧笑：“那以后嫁人了，你的夫君喜歡吃怎么辦？”</br> 綰寧本來是隨口打趣的疑問，沒想到謝綺一聽臉卻倏地紅了。</br> 綰寧一看有情況，身體坐直往前頭湊了湊：</br> “綺姐姐，難不成有了意中人？快說快說，是哪一家的兒郎，居然俘獲了綺姐姐的芳心？”</br> 謝綺滿臉通紅：“沒有沒有哪有的事。”</br> 這么明顯的欲蓋彌彰，綰寧哪里看不出來？</br> “讓我猜猜是哪一家的公子。”</br> “哎呀，綰寧。”</br> 謝綺被綰寧說了一句，臉上臊得發燙，趕忙制止綰寧接下來要說的話，似乎生怕她說出什么來。</br> 綰寧嘆了一氣，笑道：“好吧，好吧，不說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