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又安靜下來,楚錦年在桌前不安的走來走去,臉上氣呼呼的。</br> 外頭不知道什么時候下起了淅瀝瀝的小雨,瞬間感覺屋子里一片悶熱。</br> 他從腰間掏出折扇,狠狠的扇了幾下,側(cè)過頭來,看見地上落了一地的字畫,心中感覺更悶。</br> 徑直走到窗前,打開窗戶想透口氣,就看到窗外綰寧的馬車從后院駛出來。</br> 楚錦年心頭一動,看見馬車趕忙往前半步,身體緊緊的貼著窗戶,身子往外探,指著馬車,回過頭看向如花,眼神帶著些急切。</br> 如花會意,“公子,奴才這就去追。”</br> “哎,別別,哎,追個球球呀。”</br> 楚錦年一激動吼了一聲,他想追,但是如花說了出來又覺得去追不對,趕忙制止。</br> 他看了一眼如花,感覺如花哪哪都看不順眼,又看了一眼底下的馬車緩緩駛遠,長嘆了一口氣,頗為煩悶的抱怨了一句:</br> “她就這么走了。”</br> 如花尷尬地站在一側(cè),“嗯,是,寧小姐走了。”</br> 楚錦年低頭摸扇子,不去看綰寧的馬車:“真是個沒良心的,我又沒說要去舉報她,她居然要跟我當(dāng)仇人,狼心狗肺惡毒的姑娘……”</br> 如花順著這話應(yīng)和著,“對對對,寧小姐沒良心,寧小姐狼心狗肺,惡毒……”</br> 如花正想著楚錦年的詞說著,就感覺到頭頂傳來一道凌厲的視線,他一抬頭就對上楚景年兇狠的目光,瞬間閉上嘴,嚇得后背冒冷汗,這一看就是自家公子真的生氣了:“公……公子,奴才……”</br> 楚錦年拿著折扇,一把打在如花的腦袋上:“說什么呢,爺看中的人,爺能說,你不能說,任何人都不能說。”</br> 如花捂住頭求饒:“公子饒命,奴才知錯,奴才不說,寧小姐貌美傾城,溫柔優(yōu)雅,善良大方……”</br> 如花絞盡腦汁想了一推夸贊女子的詞,說著說著就發(fā)現(xiàn)周圍沒了動靜,他抬頭一看,楚錦年已經(jīng)走到了門前。如花心中咯噔一下,趕忙跟上去:</br> “公子,等等奴才。”</br> 外頭,天空陰沉沉,下著淅瀝瀝的小雨,風(fēng)聲呼嘯,冷意凜然。</br> 前幾日都天氣晴朗,一派暖冬景象。仿佛隨著一陣風(fēng),冬日便真的來了。</br> 永安街。</br> 街邊小販搭著棚子賣小吃小玩意,路上傳來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叫賣聲被風(fēng)揚起,散落在四處,帶著一股冬日的蕭索意味。</br> 國公府的馬車上,綰寧斜斜的靠在軟墊上,閉目養(yǎng)神。</br> 剛剛那一出,耗費了她大量體力,一點一點的試探,從對方的反應(yīng)中找出正確的線索。步步緊逼,獲得自己想要的答案,達到自己此行的目的,過程中不能有一絲懈怠,也不能有一絲放松。</br> 這樣的事,從前在策王府,對付后宅的那些鶯鶯燕燕,入了宮對付那些妃子美人,綰寧都用過,手法可謂是得心應(yīng)手,只不過和男子正面應(yīng)對,還是頭一回,多少心里有些吊著。</br> 經(jīng)歷了那么多事,綰寧最先學(xué)會的便是不管遇到任何情況,首先能做到的就是冷靜自持。</br> 這位九皇子,能得東晉皇帝的喜愛,絕不僅僅是因為他的母妃得寵的原因。他聰慧的程度也不亞于君策,綰寧是用了十分的心思,才敢跟他見這一面。</br> 好在,一切都按照預(yù)想中的那樣,進展順利。</br> 馬車里,杜若泡了一壺茶,見綰寧閉目休息也沒有打擾。</br> 綰寧聞著茶香,緩緩睜開眼睛,杜若趕忙倒了一杯給綰寧遞過去,綰寧接過,吹了吹,幾口喝完,把空杯放在一側(cè)。</br> “阿梨那里有消息過來嗎?”</br> 杜若搖搖頭,“小姐放心,郡主那里應(yīng)該沒什么事,她身邊都有我們的人,而且若有什么事,殿下一定不會坐視不理。</br> 綰寧“嗯”了一聲。</br> 剛剛從房間出來,她準備去一樓等一等蘇梨。君策應(yīng)該是怕她不來,所以才又請了蘇梨和她一起。</br> 蘇梨和這些小姐也不熟,她想在底下等一等,若蘇梨想要上去坐一坐,她便陪她一起,若蘇梨不愿意,只是因為她才來,那她便帶她一起出去。</br> 等到了樓下的時候,她的侍衛(wèi)送了信來,是郡主府的信,信中說,蘇梨出門的時候摔了一跤,來不了了。</br> 雖然信是蘇梨的親筆信,但是綰寧還是有些擔(dān)憂,怕這是君策的陰謀詭計,便想著還是去看一看,才能放心。</br> 她自己如何都不怕,但是要護著蘇梨。</br> 至于今兒的主家彭惠那里,只要知會一聲便好。</br> 她原本是來赴彭惠的約,卻被人帶到了別的房間,還見了楚錦年,雖然一切都在綰寧的掌握之中,但是從表面上看,她是被君策擺了一道,那么她生氣離開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br> 索性做戲做全套,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綰寧也不愿意跟那些不認識的小姐虛以委蛇。</br> 正好蘇梨說不來了,她更沒有理由在這里陪她們耗時間,還不如回家睡覺養(yǎng)神。</br> 杜若:“奴婢剛剛?cè)髟挘砑业男〗悴⑽凑f什么,應(yīng)該也是自知理虧。”</br> 綰寧作為國公府的小姐,怎么都是坐上賓,絕對不會出現(xiàn):自己的房間會被陌生男子闖入的尷尬。如果發(fā)生了,那定是主家的責(zé)任。</br> 綰寧剛剛讓杜若去傳話的時候,雖然沒有提及對方是九皇子,但也把有陌生人闖入房間的事情說了出來。</br> 好叫來赴會的其她小姐知道,國公府的小姐并非不赴會耍架子,而是因為主家沒有做好。</br> 到這里,這件事就算是過去了。綰寧揮了揮手,不再去想。</br> 郡主府很快就到了,馬車直接駛?cè)肓烁畠?nèi)。蘇梨一聽說綰寧來了,撐著一只腳,跳著跳著從門口出來。</br> 外頭下著小雨,杜若撐著傘,綰寧往這邊走來,遠遠的就看見蘇梨蹦蹦跳跳地在屋檐下往這邊張望,見著她又一蹦一蹦的跳出來。</br> 綰寧一顆心放回到肚子里,加快腳步迎了上來。</br> 蘇梨臉色欣喜:“寧姐姐,寧姐姐你怎么來了?”</br> 綰寧:“我原本要去醉仙樓,想著你受傷了,便先繞過來看看你。”</br> 蘇梨笑得一臉純真,“多謝寧姐姐,我沒事。”</br> 綰寧看著她翹起的腿,“這叫沒事?</br> 怎么就摔了一跤,忒不仔細了些,摔著了便好好歇息,這般跳來跳去的,萬一又磕著碰著可怎么得了。”</br> 聽著綰寧略帶嚴肅的話,但語氣里卻滿是擔(dān)憂,蘇梨心里熱熱的:“我聽寧姐姐的,接下來堅決一動不動。”</br> 綰寧寵溺的嘆了口氣,這回才把蘇梨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br> 蘇梨今日穿了一身草綠色的留仙裙,頭上梳著芙蓉髻,兩邊對稱插著步搖,環(huán)佩叮當(dāng),襯得少女嬌俏。</br> 綰寧看她面色紅潤,說話的時候語氣輕快,臉上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你沒事就好。”</br> “讓寧姐姐擔(dān)心了。”</br> 綰寧拉著她的手,“什么擔(dān)心不擔(dān)心的,只要你好好的,寧姐姐就高興了。”</br> 蘇梨嘆了口氣,往門口看了一眼,撇了撇嘴,“我太久沒見著寧姐姐了,一想到今日可以跟寧姐姐說說話,便高興得忘了形,走路也沒有注意到底下的門檻,一不留神腳踢在門檻邊摔了一跤。倒也摔得不重,不過是磕破了些皮,偏底下人緊張。”</br> 綰寧聽著這話,有些動容,最近忙著事,她確實已經(jīng)許久沒有和蘇梨好好說話了。就是上回太后壽辰,她們也只是遠遠的望了一眼,完全沒有機會可以好好說話。</br> 她有沒有朋友都無所謂,但是蘇梨卻只有她一個姐姐,也只有她一個朋友,蘇梨真的很黏她。</br> “磕破了皮,你在這蹦蹦跳跳呢,好好養(yǎng)著,這幾日哪都不許去。”</br> 蘇梨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好的好的寧姐姐,我一定聽話。”</br> 綰寧笑了笑:“十五那一日,彭家的游湖帖子你收到了嗎?”</br> 蘇梨點點頭,“嗯,昨兒一早就送過來了。”</br> 綰寧:“那到時候咱們一塊去,我來郡主府接你。”</br> 蘇梨不停的點頭,兩只眼睛亮晶晶的:“好。”</br> 話說到這里,蘇梨往外頭看了看,吸了一口氣緩緩?fù)鲁鰜恚霸鞠胱寣幗憬阍谶@里一塊用午膳的,但是寧姐姐剛才說要去醉香樓,這種天氣出門定是有要事,那寧姐姐去吧。”</br> 綰寧看著她懂事乖巧,又一副不舍的樣子,笑著拍了拍她的胳膊。</br> “好,后日我們再好好說話。”</br> 蘇梨乖巧的點點頭,綰寧又囑咐了幾句,才和杜若一起向外走。</br> 馬車出了郡主府,一路往醉香樓而去。</br> 綰寧看了一眼外頭:“現(xiàn)在什么時辰?”</br> 杜若:“小姐,已經(jīng)到了巳時末,已經(jīng)快到午時了。”</br> 綰寧點點頭,“嗯,現(xiàn)在過去剛剛好,一會兒讓人掩護著些,別讓人發(fā)現(xiàn)了。”</br> 和李清云見面,還是不要讓人發(fā)現(xiàn)的好,若平時也就罷了,但她剛剛見過楚錦年,轉(zhuǎn)頭又和李清云見面,被人發(fā)現(xiàn)的話,到底不好。</br> 杜若點點頭:“是。”</br> 今日下雨,但醉香樓作為京城最大的酒樓之一,依舊生意興隆,人生鼎沸。</br> 計劃要來,綰寧早讓人備了雅間,這回有侍女領(lǐng)著,徑直往二樓的雅間而去。m.</br> 從貴賓樓梯上去的時候,綰寧透過帷帽往底下的人群掃了一眼。</br> 見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繼續(xù)往上走去。</br> 綰寧平時穿得素雅,今日特地穿的艷麗些,倒是和許多小姐平時的打扮差不多,又戴著維帽,不會太過惹眼。</br> 上了二樓,到了雅間。讓杜若去點了菜,回來的時候,杜若帶來消息:</br> “小姐,二皇子在隔壁,大約兩刻鐘后可以過來。”</br> 綰寧點點頭。</br> 廚房很快上了菜,綰寧沒什么胃口,喝了一碗湯,又吃了些小菜,便放了筷。</br> 簡單漱了口,讓杜若把李清云帶了進來。</br> 李清云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長衫,她身形消瘦,穿厚衣依舊顯得單薄。</br> 見著綰寧,臉上露出喜悅的笑容,“蘇小姐。”</br> 綰寧笑著點點頭,領(lǐng)著她往隔間,“走,我們里面說話。”</br> 二人在窗前坐下,窗戶傾著,只打開小小的一道口子,對著一側(cè)從外頭完全看不見。</br> 杜若在門口守著,綰寧往外頭看了一眼,對著李清云開口道:</br> “時間不多,我們說些重要的。</br> 宮中的事情我已經(jīng)知道了,不出意外的話,皇帝應(yīng)該會把這個差事交給我父親,我的想法是,在你回西涼之前解決這件事。</br> 若等你回到西涼,大皇子還在,那便是以身犯險。這件事你是什么想法?”</br> 李清云看著綰寧,“我聽蘇小姐的。”</br> 綰寧:“嗯,你把西涼你可用的人,你的母后可用的人,全部擬一張單子給我,不怕他們有疑心,因為一旦大皇子倒臺,他們只能擁護你,別無選擇。</br> 若是大皇子還在,這些人或許兩面三刀,說不好還會背著你幫大皇子來對付你。但是如果大皇子不在,局面就完全翻轉(zhuǎn)過來。所以你別怕他們不忠心,或者他們有私心,在大是大非面前,他們這點小私心完全不夠看。”</br> 李清云原本臉上有些困惑,但是在聽綰寧說完這句話之后,眼前豁然開朗,連忙點頭,“好的。”</br> 綰寧:“還有,大皇子既然有意要你的命,那就不止只是這一波刺客,只是他們在京中失敗,京城戒嚴,下一次刺殺或許會選在京城之外,到時候西涼的消息沒有那么快傳過來,但這邊的刺客依然遵循命令,你在回程途中怕是還有危險。</br> 到時候我會派一些侍衛(wèi)保護你,但是你自己心里要有數(shù),萬萬不可掉以輕心。”</br> 李清云聽得認真:“好的。”</br> “至于你的女兒身……”</br> 綰寧說到這里,特地放低了聲音,最后三個字只吐出了三個氣聲。</br> 李清云頓時一振,打起精神,向綰寧看過來,對于她來說,這是最大的問題。</br> 綰寧:“這一點我已經(jīng)想好了對策,具體應(yīng)對,到時我會讓杜若出一份詳盡的消息給你。”</br> 李清云聽綰寧這么說,連忙點頭,滿眼崇拜的看著綰寧,“好的,我都聽蘇小姐的,那接下來我要做什么?”</br> 綰寧:“什么都不必做,好好護著你自己,然后安安心心在京城呆著,等西涼那邊有消息傳來,再做下一步應(yīng)對。”</br> “好。”</br> 李清云應(yīng)聲,綰寧該說的已經(jīng)說完,她站起身,正準備讓李請云離開,門口卻傳來了敲門聲:</br> “砰砰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